翌日,阿蒙又来到了剧场,在相同的位置,他果然又看见了文森特}、。两人只是点头一笑,然后接着看戏。今天上演的又是另一位剧作家的作品,每一出戏的剧目都比较短,因此连演了两出。
第一出戏名叫《伊翁》,讲的仍是阿波罗的故事,雅伦城邦中的剧作家好象特别爱挖苦这位神灵。随着剧幕拉开、演员上场,阿蒙越看却越皱眉。
台上的那位阿波罗哪像一位神灵,就似人间荒淫无耻的权贵,不仅行为卑鄙而且背信弃义、道德败坏。阿波罗来到人间,无耻的诱奸了一位可爱的少女,这少女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伊翁。只顾享乐的阿波罗乱而即弃,抛下少女又回到天国做他的神灵。
少女生下孩子后无法处置,就把他放在一个箱子里,送到她曾和阿波罗幽会的山洞中,神灵应该能看见自己的儿子。阿波罗当然看见了,于是托众神的使者赫尔墨斯帮一个忙,把这个箱子拿走,放到了阿波罗神殿的门前,祭司收留了孩子。
这个孩子就在父亲的神殿中长大,终日在阿波罗的神坛下玩耍,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由于他的来历独特,众人都把他看作人间送给神灵的献祭,生来就在神殿中守护着神灵。
而那少女后来嫁给了一位的外乡人,她以为阿波罗将她早已忘记,但这件事却激起神灵的妒忌与不满,阿波罗惩罚她一直没有生育。
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便到阿波罗神殿祈求神灵。
这出戏的高潮发生在神殿中母子相见的一幕,女人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就向这个年轻人诉说了遥远的国度里另一个女人的故事,却没有告诉伊翁那个不幸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伊翁在神坛前悲哀的说道:“高贵的夫人,你那位朋友的命运与裁是多么的相似,她在寻找自己的儿子,我在寻找自己的母亲。但你别指望神坛上的神灵会给你满意的答复,因为您在用朋友的名义控诉神灵,神灵是不会认错的!”
剧中的那女人没有告诉面前的伊翁自己就是他的母亲,也没有再向神灵祈求,转身离开了神殿。
有关伊翁的神话传说大致内容便是如此,然而舞台上这出戏却,将语焉不详的神话演绎出种种详尽的细节。细节是魔鬼啊,它将一个传奇民间故事演绎成了对神灵的恶行揭露,阿波罗不仅虚伪好色,而且始乱终弃又怀着卑鄙无耻的妒忌之心。
在剧终时,还有大段的吟唱旁白一一“如果神的行为卑鄙,他就不再是神!神身不能为人间制定准则,而自己又违背它!人们效仿诸神的恶行,而神灵又称之为恶!”
文森特}、突然笑了,在灵魂中传来一句话:“阿蒙神啊,将来未必没人会这么编排你。”
阿蒙也笑了:“戏里有些话说的也没错,如果神的行为卑鄙他就不再是神,而且神不能违反已作出的约定。”
文森特卜又说道:“就如你昨天所说,当神灵不再是超然于事物之外的存在时,所谓神也是人。但这出戏明显在编排神灵的恶,又以此为据去批判神灵的恶,虽然说的只是剧中的那位阿波罗,但又未尝不是将矛头指向神殿中的阿波罗。而人之恶就是人之恶行,不论是效仿谁,也不因评价者是谁而改变。”
他们在这里暗自嘀咕,梅丹佐和伊索也在那边小声说话。在两出戏的间隙时间,整个剧场中的人们都在,梅丹佐嘀咕道:“这个戏剧家确定是在写阿波罗吗?而不是曾得罪过他的哪位大人?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位民间大祭司的故事,给他戴了一顶神灵的帽子写进戏里。”
伊索呵呵笑道:“人间这种事情很多,把主角写威神灵才会有更多人愿意看。若是台上演的是阿猫阿狗,台下哪会这么轰动呢?”
梅丹佐:”神灵可真够倒霉的。”
伊索人仍然在呵呵笑:“谁叫他们是神灵呢?”
梅丹佐又说道:“我发现人们很爱看这样的戏,写这种戏也让剧作家更容易获得更高的评价。你看剧场中这些人看戏时群情激奋,但很多人心里都莫名很满足。”
伊索叹道:“看阿波罗干的那些丑事,哪里还像个神灵,就是个道德败坏的无行之人。
人们却很乐意看见,自己的那些恶习与说不出口的欲望神灵也有,于是得到一种与神灵并肩的满足感,神灵原来与他们一样都拥有那些人性阴暗卑鄙。”
这次轮到梅丹佐笑了:“如果这么想的话,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神灵,这世间也不可能有神灵。”
伊索又叹道:“神灵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你确实不必把他当做神灵。阿蒙神也在看戏呢,我们就接着看吧。”
梅丹佐又好奇的问道:“阿波罗要是看了这出戏,会有什么感觉?”
伊索又笑了:“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阿波罗。如果这事真是他干的,他也活该挨骂。
如果不是他干的,看不看这出戏也无所谓,只是人间的阿猫阿狗换成了他的名字。人们在人间会做怎样的事情,就设想神灵也会这么干。”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舞台上又有一出戏剧上演。等到表演进入高潮的时候,梅丹佐忍不住望向阿蒙神所在的位置,想看看这位神灵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刚才那出戏还是在编排神灵的恶行,而现在这出戏干脆就是否认神灵的存在了。
一位英雄骑着带翼的飞马冲上了天空,想看看神灵究竟存不存在?他并没有发现神灵的踪迹,却从天上俯瞰种种罪恶在人间泛滥、强权在践踏着公理,这位英雄大声高唱道一一“善良的人们啊,请听我说。
据说天上有神灵,但是没有、真的没有!
只要你有一丝智慧,就不会相信古老的传说。
人间的暴君不计其数,他们把善良剥夺。
那崇拜神灵的人们,内心是多么的怯懦!
请告诉我神灵在哪里?
当我飞上天空却看不见他们,光明、温暖、期望又何在?
我要宣告人间,天上没有神灵、真的没有!”
戏演到这里,台下有不少观众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伊索扭头又冲梅丹佐说了一句:
“天上有没有我不清楚,不过今天剧场里却坐了一位。”
梅丹佐眉头紧锁:“如果剧作家真的是这么看待这个世界,那么他所看到的世界中确实没有神灵,而神灵坐在台下看他写的戏昵。”
伊索叹息道:“那飞上云端的英雄,可以宣告天上没有神灵,但是发出呐喊的同时是否也在审视内心,他所呼唤的光明、善良、温暖、希望又何在?”
剧场中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文森特卜似是故意打趣般的问道:“阿蒙神,你的感想如何Ⅱ阿?”
阿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文森特卜,我倒想问问你,方才的第一出戏假如将阿波罗的名字换成无量光,你又做何感想呢?”
文森特}、却笑呵呵的答道:“你问错人了,佛所说大觉悟者并非神灵,也从未以神灵自居。无量光只是一个称号,自性光明朗照十方,本自具足、无始无终、不生不灭、如来如去、能生万法。怎么去编排倒也无所谓了,无量光既朗照十方,无量光亦不可见。”
阿蒙眨了眨眼睛:“哦?那我在叙利亚沙漠所见的那位昵?”
文森特h答道:“随缘而化之身,就如我在雅伦城中见到的你。”
阿蒙:”我非无量光。”
文森特}、:“你是看戏的赶车人。“阿蒙一笑:”原来如此!那你口中所说的佛呢?”
文森特|、答道:“发智慧心观照而报得,闻法如见我佛。行一切善法,观照自性求证圆满。”
阿蒙微微点头道:“无量光有三身?”
文森特}、也点头道:“法身、化身、报身,三身一体。”
阿蒙不再言语,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冥想状态,他真的威了一名看戏者,默然观望着剧场中的众人,眼中的戏不仅只在舞台之上。众人在看舞台上的戏剧,他们同时也成了人间这出戏剧的表演者、被神灵观望着。
阿蒙求证了如今的境界,他也不知道这个境界该叫什么名字,只知众天使称呼他为唯一的神。那么在这种成就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如果有,又应该怎样去求证?阿蒙没有想过也无暇去设想,因为他还没达到目前境界种种成就具足的状态。
但今天听文森特卜提到无量光,让阿蒙有了一种见知一一确实还有更高的境界存在,他并非接受了无量光的指引,但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求证。至于求证的路途何在,阿蒙尚在摸索之中。
就在这时,阿蒙突然发现了另一位神灵也在这个剧场中看戏。如果阿蒙不是在这种状态下观望众人,他可能也不会有所发现。因为这三天来,这个人一直就在这个剧场中看戏,阿蒙却没有特别注意到他、更没有把他认出来,此时才突然发现他是谁。
那是一位浓眉大眼、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就坐在离伊索不远、剧场中最好的位置上,穿着洁白的长袍,座位前的小桌上还放着美酒与瓜果。他的样子阿蒙从未见过,却有一种玄妙的感应唤醒了灵魂中似曾相识的印记。
基巴达国王列奥尼死后,宙斯又换了个身份来到人间,此刻正坐在雅伦城的剧场中。
舞台上的戏将阿波罗编排成那个样子,宙斯也不会脸上有光。而在人间流传的神话中,宙斯做的很多事比今天这出戏中的阿波罗还要不堪,是天上地下头号好色之徒,简直就是人间第一大淫贼了。与宙斯的“事迹”相比,戏剧《伊翁》中阿波罗那点破事不算什么。
接着上演的第二出戏,也是出自同一位剧作家之手,剧中的英雄干脆冲上云端咒骂神灵,然后向着人间宣布神灵并不存在。而看宙斯的样子却一点都不生气,始终笑呵呵的一边喝酒一边吃东西,看的是有滋有味,简直有点没心没肺了。
整个剧场中,伊索、梅丹佐、文森特}、、阿蒙都露出过笑容,但第二出戏达到高潮时,只有宙斯一个人在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既然说没有神灵,那你又何必骂什么神灵?把人性中的一切恶习都赋予神灵,人们就能够解脱了吗?”
阿蒙寂然观照而不动念,读出了宙斯笑容中的意味,宙斯也威了他眼前这出戏的一部分。只是不知宙斯是否看见了阿蒙?在宙斯的眼中,阿蒙是否也出现在人间戏剧里?
阿蒙进入雅伦城中的第二天就到了神殿广场上闲逛,接下来又看了三天的戏,总计一共呆了五天。到了第六天清晨,他对伊索说:
“该看了也都看了,我们该离开这里,送你回到家乡米都利了。”
梅丹佐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多呆两天?我看戏还没看够呢!”
阿蒙答道:“你想看戏的话有的是时间去看,但我昨天在剧场中发现了宙斯。他就坐在你们俩旁边,这三天一直都在。我未经允许进入了奥林匹斯神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梅丹佐吃了一惊:“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阿蒙解释道:“宙斯的成就不亚于我,我也是在昨天戏快散场时才发现他的,这三天一直没注意到,你没发现他很正常。”
梅丹佐:“我的神啊,那么宙斯有没有发现您呢?”
阿蒙:“这我也不清楚,但他又不是不认识我,我就是本来面目。”
这天吃完早饭结了房钱,阿蒙驾车拉着伊索,梅丹佐骑马跟随,“主仆”三人离开了雅伦城向米都利城邦赶去。
如今的米都利城邦也加入了雅伦同盟,雅伦同盟备城邦大多分布在沿海多山地带,沿途会经过很多险要之处。大队人马自不必担忧,但是小股行人也需提防强人出没,毕竟这里刚刚经历过战乱,也有一些战士闲下来之后偶尔兼职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经过一条山间险道时,四下无人,梅丹佐突然听见密林中有几个人在说话。有一人道:”那个伊索是在外面发了财回来的,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钱。这里没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下落。一剑宰了将尸体往山崖下一丢,钱就全是我们的了。”
另一人像是领头者,语气却很不悦的说道:“你叫我们来,说是有一桩大买卖,却没有搞清楚状况!那个叫伊索的老头倒没什么,但他的马夫和护卫却不好对付!”
先前那人道:“怕什么?他们才两个人,连武器都没带,而我们这里有八个人。’
领头者没好气的说道:“我们这八个人对付人家两个人,恐怕还不够看!你没注意到吗?那辆马车走在山路上,就像在平地上一样稳当,车上的人一点都不会觉得颠,普通的车夫会有这等本事?”
又有一个人说道:“你再看那个护卫,他的骑术简直随心所欲,他与马车的距离和位置始终不变,轻飘飘简直就像散步一样,普通的保镖能有这等身手?”
最初说话的那人惊讶道:“难道是两名大武士吗?那个伊索得多有钱啊,能让大武士替他赶马车!”
领头者又说道:“大武士怎么会赶马车?
有钱也雇不着啊,那是个身份问题!我看那车夫是个很厉害的中阶武士,但是那个护卫说不定真是位大武士。这笔买卖我们绝对做不了,趁早断了念头吧。”
旁边有人恍然道:“听说那伊索是从撒冷城来的,这一路万里迢迢还经过很多战乱之地,假如护卫没本事早就被人劫了,还能等到我们?”
这是一伙强盗,报信者在城中盯上了伊索,他们埋伏在城外企图谋财害命,然而兴冲冲而来却很遗憾的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密林外驶过。强盗也有强盗的生存方式,冒冒失失不搞清楚状况就跳出来,只会成为死的很快的小蟊贼。
马车已经走远,密林中突然有人惊呼道:
“火!怎么会着火呢?……裤子,哎呀,我的裤子!”
又有人大喊着:“烫死我啦一一!”慌忙将手里的武器扔了出去,然后忙不迭的伸手去脱衣服。”
原来在这一瞬间,他们手中的武器突然都发红了,就像在炉火中被烧得滚烫,而且裤子也莫名其妙的全着火了。这货强盗烫伤了手还被烧伤了身体,扔掉武器脱掉带火的衣服,光溜溜的冲出了密林,皆惊恐莫名,以为受到了神灵的惩罚。
伊索的马车早就走远了,梅丹佐骑马跟随在车边呵呵直乐,刚才的事情显然是他干的。
不明内情的伊索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口网?”
梅丹佐答道:“天气真好,凉快!”
赶车的阿蒙当然也听见了密林中那一伙强盗的谈话,也知道梅丹佐干了什么,他却没有理会,只在默默思考着一个问题一一昨天剧场中遇到的宙斯是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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