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给游方推荐了几道特色菜,游方连声称谢,那人却笑着摇头道:“不用客气,我这是替自己招呼生意呢,我叫何宇,这家山庄就是我开的,希望你经常光临,有朋友到通江也请帮忙推荐一下,新开业不久的买卖,口碑宣传最重要。”说着话他还递过来一张名片。
游方看了一眼,招呼道:“何总啊?哎呦,我还真认识不少喜欢游山玩水的朋友,也有好几位都是开旅行社的,这地方感觉不错,有机会应该多介绍。”
那人眼神一亮,很热情的接话道:“我得请您喝几杯,好好聊聊。”
游方笑了:“你是开山庄的,客人进门能白喝酒吗?我反正也是一个人,何老板如果不忙的话,坐下来一起喝两杯吧。”
何宇也笑道:“我在通江还有别的工作,有空才过来看看,反正也没事,就坐下一起喝吧,我这人最好以酒会友。”就见旁边拿着菜谱的服务员在偷偷乐,很显然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坐下之后酒端上来,游方喝啤酒,何宇喝白酒,三杯一过游方暗暗咋舌,从容山庄的这位老板真是好酒量!看他喝酒的架式就知道是豪饮之人啊。
游方也是载酒江湖客,以海量闻名,在东北岫岩时曾让牵弓派满门折服,但此刻有重任在肩不敢多喝,只要了两瓶啤酒润润喉而已,何宇也没刻意灌他,只是对饮相谈。
游方还在心里琢磨,等将来有机会再找此人好好拼一番酒。两人的谈话倒听不出任何异常,聊的都是风土人情、地方特色以及一些生意上的话题。何宇也没喝太多,游方吃完了他也就停下了杯子,说了一句:“喜欢打麻将不?正好三缺一。”
游方笑了笑:“反正晚上也没事,就玩两把,谢谢何老板了。”
他干嘛要说谢谢?等打到最后就清楚了。八圈下来游方根本没开门,全是他一家输,算帐已经输了好几千,同桌何老板、何老板的爱人向丽还有这座山庄的经理都眉开眼笑。但后来游方接连胡了大牌,坐在庄上就没下来,同桌三个人是目瞪口呆。
点钱吧,游方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他可一点都没客气,笑呵呵的往身前的小抽屉里塞乱糟糟的钞票。他们打麻将的地点在二楼的茶座内,外面不时有人走过,谁也觉不出异常来。
游方刚把乱糟糟的钞票都放进抽屉里,山庄的经理接了个电话,苦着脸道:“何总,ktv包间那边有事处理,我先失陪?”何夫人向丽说道:“正好我也累了,想休息。”
时间还不到十点呢,一般的牌局也不会在这时候散啊,难道是这几位见游方的牌技高手气也太冲,不敢跟他玩了?游方笑眯眯的看着何宇道:“时间还早,再叫两个人来?”
何宇摆手道:“大家都忙啊,人不够手才拉梅先生来打麻将。手气正旺呢就不玩了,真不好意思,我请你喝茶吧。”
游方拉开抽屉,一张一张的把钞票整理好,又笑道:“应该是我请你,千万别客气,你们山庄什么茶最贵,尽管上吧,我就用赢来的钱请客。”
两人从二楼又到了三楼,进了一间茶房包间,一进门游方就感觉与楼下的气氛完全不同,甚是幽雅恬静,这种感觉应该是形容人的,可是坐在这里无形中能感受到那若隐若现的气质,游方莫名就想起了一个人,那杭州飞来峰下编髻半散、斜插长簪的如画女子。
刚刚一闪念,服务员进来了,冲茶的器具是现成的,她只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茶叶罐和水壶,也不打招呼,径自坐在屋子的一角开始冲茶。游方在心中发出了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什么山庄能请到这样的服务员,哪怕仅仅是客串这么一次!
茶室的服务员当然穿着山庄的制服,深黑色微微泛紫的裙子,米白色的衬衫,外罩一件绯红带点雪青色的短袖衣,这上衣从领口开斜襟到右肋下,盘扣收腰,衬托出女子姣好的身段。她的长发并未簪束,很自然的披散在肩上,如云带着墨玉之光,一眼看去只觉得不论如何梳妆,都是那样自然精雅。
芊芊素手就像一双鲜活生动的艺术杰作,在她的指下,平淡无奇的动作似乎都带着有韵律的美感。她的五官秀美如画,清秀中带着成熟的韵味,但你看见她时,却不会仅仅只注意到相貌,似是周围的一切都受到了莫名的感染。
游方已经坐下便没有再站起来,但也没有很放肆的靠在椅背上,而是欠起身子坐直,神色端庄很是认真的看着服务员冲茶,这是云雾茶,云香中带着峰峦绝顶的飘渺与悠远气息。
一壶茶冲好,盖上盖子静静的等了一分钟,让茗香氤氲散发,服务员才举壶倒了两杯。山庄老板何宇没等服务员动手,赶紧亲手端起了一只茶杯递到游方面前:“梅先生,请用茶,今天真是多谢了!”
游方:“这里是你的山庄,我上门做客,用赢你的钱请你喝茶,你谢我什么?”
何宇感慨道:“若非梅先生登门,何某哪有机会得品如此佳茗?我这人好酒,今天却觉原来茗香居然比酒香更醇。”说着话自己端起了另一杯茶,举杯就伸了过来。
游方:“品茶不必碰杯。”
何宇不禁脸色微红,嘿嘿讪笑道:“唉,习惯了,见笑了。”
喝完茶出门,何宇亲自将游方送到了楼梯口,刚才在茶室包间里,自始至终他没有和那服务员说一句话,但是离开的时候,撼龙令与牵机箭都留在了椅子上。回到房间里关好门,运转神念悄然发动璇玑星辰大阵,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数钱!
把刚才赢的那些钞票从兜里都掏了出来,多数是百元面值,也有一些零钞,看上去乱糟糟的,游方从其中抽出了两张百元钞票,神色显得有些古怪。这是何宇打麻将的时候输给他的,粗看没有异常,可仔细瞅有点不对,手一摸感觉就更不对了,这是伪钞。
这种伪钞能骗过小混混出身的游方吗?何宇在牌桌上递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了,手一摸更加确信,外表上倒是破绽不多,但手感完全不对,且明显比真钞要厚。他拿着这两张钞票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是四张粉红色的纸片。
第二天一大早,游方背着包出门了,神色安详平和,但举步之间的精气神,显然已在巅峰状态。他在通江市郊拦了一辆车,跟司机谈了一会价钱,司机很高兴的接到了一笔大活,出城向北将他一路送到了诺水河风景区、当地有名的诺水洞天中。
这里已接近川陕交界处,景区内以喀斯特岩熔地貌为主,再往北行,有很多山峰海拔超过两千米,石丛、地下河、槽谷密布,还有古冰川遗迹,河谷深切,落差多在千米以上。诺水河蜿蜒穿过,沟壑纵横、险峰耸峙,嶙峋石崖淹没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中。
有无限风光在险峰,但想开发旅游资源,最大的难度是交通不便,太多地方没有路,更多的地方根本就没法修路,现可参观风景区范围其实很小。
此处多溶洞,几乎每座山中都有复杂的孔隙,层次复杂常与地下暗河相连,旱洞、水洞、风洞交错,异常幽深神秘。
游方是在中峰洞附近下的车,此洞就是一个多层的山中世界,复杂的地下回廊与各种溶洞大厅的面积超过六十万平方米,有多个出口,目前开发供游人参观的只有七千平方米。洞内通道纵横状如蛛网,乳笋林立石芽参差,冬暖夏凉,恒温十八摄氏度。
诺水河谷中目前已探明的溶洞有一百二十八个,至于更多的山中洞天奇观,仍隐于险峰深处,亿万来年不为人知。
游方没有参观风景区的景点,他直接越过一条山间涧流消失在密林中,然后沿着这不名明的小河谷前行,已经是人迹罕至之处。山涧消失在一丛乱石中,变成为了地下暗流。左右皆是嶙峋峭壁,抬头看天成一线,山谷已到了尽头,迎面只见怪石丛生一道断崖。
游方直接走入了乱石丛,身形消失在断崖深处一条巨大的裂隙里,就像被这座山吞噬了一般。
他竟然从岩层断裂的石缝中走进了山腹,山腹内有溶洞,弯曲盘绕复杂异常,许多岔道就像迷宫一样。一般人不可能走进来,更不敢深入,更何况有些地方根本过不去。在这布满断层绝壁、地下暗河、乱石丛林的地下世界中,稍不留神一脚踩错,那就会永远去了另一个世界。
而游方连手电都没打开,完全是在绝对的黑暗中穿行。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他又出现在一片苍茫丛林中,前方是蜿蜒深谷,周围是一片高大而古老的珙桐树,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深灰色的树皮如一片片鳞甲,高冠上垂下的花苞宛如一只只白鸽展开双翅。周围很安静,只有隐约的水声似从地底传来,他身后是一片石崖,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最宽处恰恰能钻进去一个人。
游方竟然是从悬崖石缝缝里穿出来的,再看他的裤子上已经划开了几条口子,神情略显狼狈。刚才在地下溶洞中不知穿过了几座山,他走的也太快了,其实本不必如此着急,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到出路的无边黑暗,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此刻终于重见天光,不禁感叹良久,山中复杂的溶洞迷宫暗连成一条密径,有详细的地图和特殊的注解,以他的本事走过来并不难。但当初有人能找出这条路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看来师父刘黎在这一带停留的时间相当不短,花的心思也不少啊,难道是早有预谋?
游方原以为师父计划在观兰台举行传承仪式,因为临时有变才改到了川陕交界的大巴山,现在看来又不像这么回事,老头在此地准备的时间应该很长了,至少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有筹划。
从容山庄是一年前开业的,那位何老板显然和刘黎有关系,想想也正常,老人家叱咤风云百年,怎可能没有埋伏喜爱各种手笔,香港肖氏集团不也是这样吗?
何宇给他的那两张伪钞,揭开了拼在一起,是一封带密信的地形路线图,用独特的标注和暗语写成,落在别人手里恐怕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其中最复杂的一段就是这条地下秘径,假如没有地图指示,游方就算知道入口也根本没法从出口穿出来。
老头何必这么费劲呢?其实游方可以翻山的,甚至能比从地下穿行速度更快。但游方走过之后就明白师父用意了。
若无神念之功,根本别想穿过这个山洞,有些险要处连手扶的地方都没有。游方是在绝对的黑暗中行走,用神念查知周围的一切,但在那种地形环境中,神念会受到各种遮蔽和阻碍,稍远一些就无法查知,险要之处,他甚至只能“看”清身边而已,按照地图的标注前行。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样的高手都不可能跟踪游方,就算跟着他进了岩隙,恐怕走不了几步会就迷失方向,如果没有路线图的话,再大的本事也跟不上,都不用他刻意甩掉谁。当他穿过几座山再出现,已身处苍茫的原始丛林中,谁也别想再找到他,更别谈在半路设伏截击了。
游方在到达最终的目的地之前,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山中本无路,只看人的本事能不能走到目的地,刘黎给徒弟画了一条路径,从这个地下世界的出口到达刘黎所在的山峰,并不是最近却是最为省力轻松,在各条河谷底部相对平缓处巧妙的绕过,沿途不必消耗太多的体力,最后到达时还能保持旺盛的神念。
老头在密信里交待的明白,要游方清晨出发,第二天正午之前到达,还特意提醒了一句,穿出地下秘径之后当是黄昏,就该休息了,因为耗神念与体力过巨需要恢复。结果游方午后不久就穿出来了,速度比师父预料的更快。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老头保守了,游方如今的神念功力比师父预料的更加精微深厚,另一方面游方也会省事,他用重金雇车直接进入到风景区深处直至无路可行,而那胆大的司机还真把他送进来了。
这样一来,他便有更充足的时间恢复神念与体力,先找了一处地方休息。黄昏时在山林里抓到了美味的林蛙和竹鼠,洗剥一番做晚餐,他的背包里面不仅有斗法的家伙,连烧烤调料都带了。没有连夜步行,他一直休息到第二天日出才继续上路,毕竟天亮时走路不必耗神念之功。
在这川陕交界的群山间,穿行险峰的可不仅是游方一个人。就在他离开飘天上约定到此处来进行野外探险游的,按时髦的说话就是一伙“驴友”。
他们组织的还挺正规,有一个小伙带着小红帽举着一杆杏黄小旗,胸前还挂着一个小喇叭,看上去应该相当于导游或领队的角色。
这小伙长的很是俊朗清秀,笑容不经意间却总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意味,头发很长一直披到后肩,扎了个马尾小辫,搞得像个艺术家。他的职业还真和艺术沾边,是一位建筑设计师,平时也喜好摄影与写生。此刻他的外套上下有各种兜,背后还背着画夹,远远看上去认不出是谁,只有很熟悉的人走近了才叫出他的名字——张流花。
张流花这个样子,举着小旗也不像导游,其实旗子和小喇叭都是从楚芙手里拿过来的,九星派掌门楚芙才是这一行人的领队。
熟人走近了才能认出张流花,但若站到了楚芙的对面,恐怕都不敢叫她的名字,发挥想像力也想像不到这位楚掌门会像今天这样打扮。
楚芙穿了一身休闲牛仔服,洗的发白的水磨蓝色布料,衣襟和袖口上都是铜扣,戴着一副宽边太阳镜。不是亲眼见到也许难以想像,她穿着这身牛仔装居然仍能穿出典雅端庄的仕女气质。有人穿错了衣服会显得不伦不类,但也有人自然就能使装饰映衬自身的气蕴,她昨天穿着山庄服务员的制服时也是如此。
楚芙款步而行,身边的山色似也显得婷婷婀娜,沈四宝落后一步走在她的身侧,背后还背着东西,居然是一张小茶桌。背东西的可不止沈四宝一个,再看后面牛金泉挽着慕容纯明一脸憨厚的笑,背后背着一个大网兜,网兜里居然是烧烤的炉子和不锈钢长叉等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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