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与安徽接壤,由安徽“临泉”过“刘家店”,便算是入了河南境!
由“刘家店”往少林寺去,一路上经过“郾城”“临颖”“许昌”再过去不足百十里便算是到了少室山麓!
云慧、王玫、随同笑面跛丐,由芜湖一路行来,直到过了郾城,才斩渐的遇到一些年轻的和尚!
这些和尚,一个个身披着破旧袈裟,风尘满面,全都低眉垂目的手持钢钵,一脸的慈悲相,大异于云慧脑海之中——少林的和尚,多喜竖眉横目,伏势欺人,喜欢争强斗恨的样儿!
她觉得奇怪,几次暗暗的询问笑面跛丐。笑面跛丐思索再三,除了想起,自从云慧的师父——天下第一剑惨死不久,少林寺的和尚,便多半不再出现江湖之外,也说不出什么特殊的理由!
他这话,同时也得到了王玫的证实,她表示自从她记事开始,十多年来,除了听说过,少林寺有一千僧俗徒众,为数甚繁,遍布天下之外,却从未亲见过,有人打过少林的旗号,在江湖之上游荡!
因此,云慧与笑面跛丐,都不由十分的纳闷,难道说少林一派,真正的敛迹了不成?
但是,他们虽然这么怀疑,却非仅未中止少林之行,还在到达郾城之后,为缜密计,反而改成了昼伏夜行。
夜里,在年关头儿上,大冷的天里,路途上是根本找不着行人的!
因此,他们这一行,无须顾忌,径自施展出上乘的轻功,加疾飞驰!
故而,不须多的,便自穿过了一大片黄土冲积而成的平原,抵达了少室山麓。
少室山在今河南登封县北,太室山以西,高约十六里,周凡三十里,中有三十六峰,颍水即源于此!
少林寺在山之北麓,笑面跛丐过去数度莅此,乃是识途老马,故此,在抵达山脚之时,先不登山,竟顺着山边雪径,向北走去!
这时,正是旭日东升,黎明即白的时刻!
他三人一夜疾驰,云慧与笑面跛丐,并不觉累。但那位女扮男装的王玫,由于功浅力弱,却已然吃不消了。
不过,她素来好强,数日来!可从不叫苦乞停,明明见他满头的汗水,问她,却偏不说累!
云慧对这位活泼天真的小妹子,渐渐的更加了数分喜爱,她觉得,王玫和她,虽然环境各不相同,性格上多少有点差异,但那种坚毅不屈,努力向上的勇气,却是无分轩轾!
因此之故,在云慧的心中,竟而对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所以每次看到她汗流双颊,不肯认累,都主动的提议稍事休息。
笑面跛丐经过数天来,暗中的观察,对这位少女徒弟,也自是喜爱有加,关怀备至!
他不善于对别人表示关心,天生的习性,使得他愈是高兴,则反而在脸色上,愈显得阴沉!
他自己也渐渐的厌弃这种习惯了!因为在过去,他素性孤僻,独来独往,遇上好人,他不理会;遇上了坏人,绝不放松!日久天长,便不由自主的,将所谓“快乐”忘了!
然而,近数月来,他重出江湖,遇上了唯一的老友之徒,与龙渊、云慧,同行共止,生活了好些日子,倒无任何不习惯。
但如今,老来收了个少女弟子,偏偏是天真活泼,顽皮喜闹,处处逗人乐,逗人喜。笑面跛丐每一次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但想笑一笑,表示表示,却怎的也笑不出来,你想想,这该有多别扭?
此际,他望见王玫,与云慧并肩而行,一个是少妇装梳,青衫青裙,青披风;一个做文士的装扮,青巾青衫,青狐裘。
映着初升的旭阳,一个是艳如朝霞,端装静肃,如射姑仙姬。一个是英风飒爽,俊颊泛红,微微见汗,呼吸之声,隐隐可闻。乍然望去,犹似是迷途的小仙童,不由得心生怜惜!
云慧瞥见笑面跛丐,回头探望,目闪奇异光彩,对他微微一笑,道:“叔叔,前面有个镇甸,咱们到那先休息一下,再上山好吗?”
笑面跛丐,身形不停,一跃七八丈,边奔边道:“好啊!咱们先饱餐一顿,然后上山……”
说话之间,转过一个山脚,已然望得见前面那一小镇的全景了!
他生怕败露了行迹,惊世骇俗,忙即一打手势,三人便一齐缓下了身形,缓缓的走进镇口!
这小镇十分窄小,统共不过百十户。但一街两列,可多半都是店铺。
只是,此刻一者是时间还早,二者正值年关,三者天寒地冻。上山拜佛的香客,早已绝迹,故此十成里九成九,都还上着大门!
王玫瞥见这种情形,虽未言语,小巧的红唇,却已然嘟了起来!
云慧眼神最佳,妙目掠处,已瞥见那头上,一家高悬酒帘的铺子,已经打开了门,便道:“叔叔,咱们往那头去,那边有一家已开了门啦!”
王玫肚子里正饿得慌,闻言一喜,顿时也忘了倦,一连两三个纵跃,到了那店门口,往里一瞧,便自跳着脚高声脆叫,道:“师父,姐姐快来,这里正做着烧饼油条呢……”
笑面跛丐浓眉一皱,没开腔,脚下可也加了急.三脚二步,一下子走到王玫跟前,压低了破锣嗓子,道:“别大呼小叫的,没跟你说过,这里已不同别处了吗?唉!唉!可也怪不得你,这半夜,没把你饿破,已是难为你啦!……”
王玫本来已经嘟起了嘴,一听她师父为自己圆场,伸舌头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进店里去了!
店家一见外面霍地来了个小相公,已在惊奇。及至瞧了笑面跛丐与云慧,一是老年花子,一是美艳少妇,又均非本地之人,不由已瞧出几分!
须知,这镇最小,但地当少室山下,当年由此上山的俗妇俗夫,拜山参佛的成千累万而去往少林,投师学艺,或慕名相访的武林豪客,多得也难计较!
这店家耳濡目染,眼皮怎能不亮,遇到了这样人物,那能瞧不出几分端倪!
故此,他不敢怠慢,忙着将刚刚出炉的烧饼、出锅的豆汁、油条搬了出来,和气的道个早安,却不像一般店家小二子一般,闲扯胡拉的,乱套近乎!
云慧吃着早点,霍然想起一路之上,见到的和尚,全都是一副苦僧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温和的问那店家,道:“小二哥,这里往少林寺还有多远啦?”
店小二一听这莺声婉转的称呼与询问,大异于心中所猜,凶霸倨傲的态度,不由得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道:“大……大约,大约还有八九里吧!”
云慧见他颇为紧张,微微一笑,以示安抚,又道:“听说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大寺,想来和尚一定多得很吧?”
她这一笑,直似是严冬之中,突然绽开一株春兰,不仅今身受者,心摇神驰,惊喜莫名,更且如入芝兰之室,只觉得满室春生,齿颊留香!
店小二不由得为之呆住,一个劲盯着云慧,而且忘了回答!
王玫与笑面跛丐,一旁望见。笑面跛丐知云慧的用心,旨在套问少林的虚实,故而还不怎的。
但王玫却不惯见他这付痴像。“叭”的一拍桌子,脆声怒叱道:“小二你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小……”
云慧见小二骤尔吃了一惊,闻叱,既惧且愧。心下好生不忍,忙一拉王玫,示意她别发脾气,又道:“小二哥,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我问你……”
小二“啊,啊”二声,垂头答道:“小的回少奶奶,那,那少林寺果然奇大无比,和尚之多,听说在千人以上,过去,凡是佛法高深功夫好,能够通过三关考试的,全都放下山去,到各处主持分寺,修积善功。所以里头,留下的总不足数。但近十多年来,不晓得为了什么缘故,外放的和尚,全都调了回来……”
笑面跛丐与云慧、王玫三人,闻听这话,一方面纳闷不解,一方面却又觉得,事情似乎更加多了困难……
皆因,这少林寺洲源流长,人多势众,能人辈出,像过去那般,在寺里的人,人数较少尚均无绝胜的把握,如今,高手全集中于此一寺,要想自由出入,追查杀害孤独客的元凶,岂非更加困难?
云慧不由得秀眉为之一皱,沉吟片刻又道:“不对吗,我们在路上,曾遇到不少的少林和尚,难道都不是少林寺的……?”
店小二抬头望了她一眼,看见她一脸的狐疑之色,又赶紧垂下头去,道:“那些也是少林寺的,只是他们全都是末代的弟子。过去,末代弟子,都不能下山,但是从十年前,寺里的规矩,似乎突然改了。那就是,凡是末代弟子,在传给他上乘佛法之前,必须先下山修积三年的善功……”
笑面跛丐不由得大为诧异。
皆因,以他所知,少林门下,自幼收徒,即开始传以各种功夫,直到功夫练成,能独闯三关而不败,方才有资格下山出师。
否则,就算是到了七老八十,也别想迈出大门一步。
但,想不到,这种相传已久的规矩,竟然改了,为什么呢?
云慧虽则不晓得过去的规矩,即觉得少林寺这种作法,必然有着某种的原因,只是却一时猜想不出而已?
她信手从囊中掏出足有五两多重的一绽银子,放在桌上,轻声的道:“小二哥,谢谢你啦!这,你拿去,除了饭钱,多的送你好啦。”
店小二望见那银子,雪花花的,不由得喜出望外,恭身连连道谢,退了下去。
云慧秀眉微皱,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叔叔,看来这少林寺,必有蹊跷,咱们暗里进去,只怕更不方便。”
笑面跛丐眉头也一样的皱成一线,低噪哑声的道:“不过……我老化子,虽然隐退了十多年,但这付生相特别,明着露面,却更容易引起纷争呢。”
云慧沉吟半晌,方道:“那么,以侄女之见,还是由侄女先去设法,引出那玄法和尚来,径自和他言明,只要是他能坦述出当年经过,指出主谋之人,则可以……”
笑面跛丐哑声打断了她的话,道:“那怎么行?玄法和尚,乃是二代弟子中的一人,你又不识,何处寻他?再说,少林寺向来是护短自私,狂傲自大,你此去万一被他们发现,争斗起来,总是双拳难敌四手的,所以,以我老花子猜想,咱们……”
笑面跛丐面门而坐,说到这里,忽瞥见门外,迈进来两个年约六旬开外的和尚。
为首的一个,生得体躯肥大,既矮且粗,身披着红绸金丝袈裟,粗圆的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念珠,颗颗大如龙眼,黝黑净亮,与他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珠子相映成趣。
笑面跛丐曾来过少林多次,不但识得正是那少林五大护法之一圣火大师,他更且还动过手,深知这护法圣火和尚,人如其名,性如烈火,嫉性极重,当年虽未与他交手,但却因为笑面跛丐,引起了孤独客,而使之败在孤独客的手中,而含恨在心。
故此,笑面跛丐一见是他,便知道今日里便有了热闹。
但他仍未采取主动,只是顿住了话头,静以观这往后的发展。
云慧与王玫却在宁神静听笑面跛丐说话,此际忽然见他中断,神色有异,双双忍不住扭头向门外望去。
只见,除了当头昂视阔步的肥大和尚之外,他身后尚跟一个,身披黄底描金袈裟的瘦和尚。
这瘦子和尚,巴拿大的一张脸,净皮无肉,鼻削唇薄,一望而知,是个刻薄寡恩的人物。
尤其可厌的,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突出眶外直转,其中除了能表现出武功火候,颇为到家外,便是那一付狡猾的机智了!
圣火大师,似乎料不到店内有人,迈步而入,闪眼与笑面跛丐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怔,旋即恢复正常,仰天哈哈大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老施主,一别十余寒暑,竟然重又显踪江湖,往临少室山麓,诚所谓何幸如之……哈哈哈……何幸如之!”
云慧不由得秀眉大皱,心说这和尚怎么一点出家人的味道也没有?反而满口掉文,自鸣得意,真是不伦不类!
因此,不由把一路上看到那一干年轻的和尚,苦行苦修,所种的好印象,磨去了一大半!
后面的那鱼眼鼓暴,身无余肉的瘦和尚,一扫桌上三人,神色倏忽转变,及听见圣火大师这一番话,神色方才稍安,不待笑面跛丐答话,便“嘻嘻”的跟着笑了一阵,道:“师叔,这位老施主,可是什么大名鼎鼎笑脸拐脚吗?……”
笑面跛丐一听此言,脸上骤现笑容,眉目间也渐渐腾升起一股煞气。
那贵为少林五大护法之一的圣火大师,一瞥笑面跛丐之状,回头叱道:“玄法你别胡说八道,什么笑脸拐脚的,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这话有里是责备那玄法,孤陋寡闻,实则却分明是含有指桑骂槐之意!
笑面跛丐与云慧,一听玄法二字,心头均不由为之一喜,故此虽见那圣火大师,出言轻侮,却并未及时发作!
一旁的王玫,见师父一反正态,任人讽刺,不由大气、脆声接口道:“老和尚说得不错,像你这种皮猴也似的出家人,枉自糟贱了粮食,真替少林丢人。我奇怪,你师父怎会放你这种连笑面跛丐的万儿都不晓得的白痴出来!……”
那知,那玄法却不生气,嘻嘻笑道:“哎啊!对啦!小相公你这一提,我可记起来啦!这位果然是笑面跛丐。那么小相公你和这位,可就是什么千面书生,千面夫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翻着眼珠子,直往上瞧,一付鄙夷之态,溢于言表!
云慧与笑面跛丐一闻此言,不由得疑云大起,暗想,这和尚怎么也晓得千面书生、千面夫人的名号?难道说,少林寺云集其徒,就为着对付他们不成?
王玫也不想这些,只见她秀眉一轩,脆声怒骂,道:“贼和尚消息虽灵,可惜招子欠亮,小爷爷姓王名玫,并不是千面书生,不过,这位却正是千面夫人!……”
圣火大师与玄法和尚,一听她出言不逊,不由均勃然为之色变,那圣火大师,“嘿嘿”连声冷笑,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这少室山下,可是你卖弄口舌之地?老衲若非看你年幼,就凭你适才这句话,就别想活着回去!……”
王玫不待他说完,已然“嗤”之以鼻,道:“和尚你逞什么威风,这少室山下,一片土地,难道是你的私产?你算什么东西,敢不让小爷说话啊?”
玄法的一张瘦脸,此时已被王玫气成了紫色的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王玫,道:“混蛋你光说大言,有什么用,出来和你家佛爷比划比划,只要是能赢得佛爷的两双肉掌,再吹大气不迟!”
说着,当真退到大街之上,等王玫出来动手!
王玫少年气盛,那受得了这份激?闻言正待纵出去和他动手……云慧却突然站了起来,道:“玫……弟且住,愚姐尚有些话,要问这和尚……”
说着转脸绽唇,莺声呖呖的,道:“玄法和尚,听说你们少林寺,已然退出了江湖,专心向佛,不再问江湖是非!那么,你怎会晓得千面夫人之名?……”
玄法和尚仰天打个哈哈,先不回答,却对圣火大师道:“师叔,你老人家可听见了吗?人家在奇怪呢?……哈哈……”
圣火大师冷哼了一声,却听玄法和尚又道:“俗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面夫人你,在金陵三江镖局之中,一夜之间,作下了数十条命案,那能不轰动江湖?少林寺近年来虽不闻江湖是非,但对于这种伤天害理的消息,却知道得最是清楚!……”
说着,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道:“不仅乎此,我佛爷还晓得,你乃是孤独剑客之徒,此来少林,便是想为师复仇,对是不对?”
云慧渐渐明白,必又是自那三江镖局,逃走的于珩,造出的是非。
她心中不由大恨,只气得秀屑一挑,道:“对又怎的?”
圣火大师“嘿嘿”一阵冷笑,抢先洪声道:“贱婢你才有多大气候?竟敢来少林撒野,妄言为师报仇?想你那师父,妄自尊大,称霸江湖,不把武林的朋友放在眼中,任意杀人伤命,惨害无辜,真正是所谓的无恶不作,死有余辜之辈。故此凭了一身功夫,尚且遭了报应,如今你自不量力,妄自称能,来到我少宝山下,只怕是有来无归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笑面跛丐,此际霍然仰天长笑,其响如雷,刺耳异常,直震得这座野店,屋宇为之晃动!
圣火大师见状!不由得心中暗凛,闪身同退出房去,在街上叫道:“老化子卖弄什么?有本领随我老衲,去到僻静之处,比划比划,又何必在此地鬼哭神号,张牙舞爪!”
笑面跛丐,此际圆脸上,竟自堆满了笑容,欣然答应,道:“好,好,圣火你头前带路,任你是龙潭虎穴,老花子也必定走上一遭,见识见识!”
说话之间,已率先一拐一跛的,走出了店来!
圣火大师亦不多言,简单的道声:“好”大袖一抖,已当先领着玄法和尚往镇外掠去。
云慧与王玫走在最后,只见,那圣火、玄法两人,身法快如奔电,起落间,姿态曼妙缓疾有序,果然是火候十足!
笑面跛丐在中间,距离前面二人,约有十丈,一跛一拐的,动作缓慢,乍见不觉得有异,其实速度惊人,从容不迫,功力更是惊人!
瞬息间,镇甸被抛得远远的。落在了后头,前面山径渐高,已然有了很大的坡度!
笑面跛丐虽在后紧追不舍,心中却不由有点焦急。
因为,他和后面的云慧,都这么猜想,以为那圣火大师,再引诱他们入室!
须知,笑面跛丐功力卓绝,尤其是“弹指神通”经过十来年,深山苦练,可以说已达化境。
但,他可也晓得,自己进步,别人可也在进步,这少林寺,素称拥有天下之绝宝共具七十二种绝艺。
十多年来,那少林方丈,与五大护法,岂能任凭那光阴虚掷,而不去精研绝艺呢?
十多年来前,他闯入少林,几乎丧命在罗汉阵中。如今,卷土重来,虽夹万丈雄心,却若是少林的和尚们,不但高手云集,更一个个有成,岂非是更难全身而退了吗?
他本身到是不怕,但若是把唯一好友之徒,及自己的唯一的女弟子,全部断送在少林寺里,岂不是死不瞑目,无颜去会那冥府之中的孤独客吗?
故此,他一边速度不减的飞掠,一边暗暗的筹思着应付之策!
但云慧却未想到这些,她觉得,无论是上天人地,今天总得把师父与少林结怨前因后果,打听清楚!
因为,眼前这个玄法,便可能是个主谋,否则,那金陵的于三飞,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这个名字!
本来,凡是参与当年杀害孤独客的,都可算是凶手的。但,因为龙渊一再的主张,云慧她要报仇,一方面该找主谋,一方面也该把当年七大门派,所以要联手暗算孤独客的主因寻出,以便判断谁是谁非,让真相大白于世,而不致让武林中全以为孤独客师徒,乃是狠勇好杀之辈!
因之,云慧她同了笑面跛丐,最先寻上少林寺,便是想找着玄法,设法从他的口里,找出真情?
皆因,这少林一派,虽有护短的毛病,但从外传的名声上,公平论断,终还不失为白道的正宗。若是其中确无误会,则少林寺绝不会参与七大门派之联合,施出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一人!
所以,云慧在心理上,并不想立即动武。她想,她应该先义后兵,先以理折服少林僧众,使得他们,不能不和盘将一干始末托出!
俗语云:“义无反顾”,义之所在,理之所在,虽千万人又有何惧?云慧她想定了这个主意,虽则明明晓得,少林寺僧众累千,芳心中亦不觉畏!便是这个道理!
那知,前面的二僧,并非如他们的想象,引诱他们入室。
他二人,掠上一个山坡,向右一折,便已掠下了一片浅谷!
那浅谷三而苍松翠林,地势极为隐密,谷中除了一条,已经冰冻的小溪而外,便是的冰雪与石块,倒也宽敞得很!
圣火大师与玄法和尚。在较为平坦的谷底站定,回身相待,一等笑面跛丐,脚落了实地。圣火大师,一伸手取下了那串铁念珠来,“嘿嘿”笑道:“来,来,来,老衲先与你这老化子比划比划,试试你这十多年苦修苦练,有什么出奇的成就……”
笑面跛丐哈哈大笑着,也不答话,暴声叱:“好!”一拐一跛,身形已然似行云流水一般,进欺五尺。
紧跟着,右手屈指,猛的一弹,“嘶嘶”数声响处,三股锐如钢刃的指风,已刺空破风,快如电闪一般,往圣火大师的胸前袭去!
那圣火大师,嘴里虽在卖狂,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凝重!
此际,他瞥见笑面跛丐,一上来便施出赖以成名的绝学“弹指神通”,弹风凌厉,嘶风锐响,心中不由得暗暗一凛,暗想这老化子,果然比以前大有进步!
故而,不敢怠慢,不待指风袭至,双手分别握至念珠的两端,脚下猛的一施,那又肥又大的身躯,霍地“滴溜溜”一阵疾施,贴地划个半圆弧,已然闪开了指风,欺到了笑面跛丐的左一方。
但凡高手过招动手,讲究的抢制先机,采取主动,圣火大师,这一如风车般旋到左方,那能再候着对方,第二次出手?
只见他,猛的暴喝:“接招”。
右手一挥,那一百零八颗黝黑的念珠,已然如一条墨龙也似的,“嘶”声作响,快似灵蛇吐信,向笑面跛丐的背后腰上,缠打了过去!
笑面跛丐一瞥他身法灵活,出招疾速,浓眉一扬,哈哈哑声一笑,左脚一撤,左臂一挥,左手中食两指,向左一弹,“嘶嘶”弹出两股惊风,一袭念珠中腰,另一股,却直往圣火的右腕弹去!
这二指一攻一守,正是老化子苦研而成,招名:“分途并进”的绝学!
那圣火大师,闻声知警,不待两指指风弹至,健腕一挫,念珠霍腾半尺,骤赶着猛的又是一抖。
软绵绵一串念珠,突然变成了一双铁枪,由指风之中,直往笑面跛丐的面门——“印堂穴”上指刺过去!
这一招,当真绝极,尤其由缠打忽化直刺,所使的又是软兵刃,气功真气,不达化境何克致此?
笑面跛丐,不由得暗暗称赞,看不出这个性如烈火的老和尚,能具有这般细致的阴柔功力!
只是,他心中虽在称赞,手下可不怠慢!
左手两指弹空,上身“凤点头”,猛的一颤,自腰一上,霍的右移半尺,藏过敌锋,右手一抬,“嗤,嗤”又是二声,向圣火的小腹之上,“丹田、气海”拍去!
圣火大师,脚踩连环,往右一闪,右手挫腕下,带动电奔念珠,原式不变,仍刺笑面跛丐的面门。
左掌同时,抗指握掌,“嘿”的一怕,打出了三拳!
只见他拳风方出,劲风霍尔大作,“呼呼”作响,势如排山倒海一般,亦向笑面跛丐的胸前击去!
笑面跛丐暴吼:“来得好”拳指倏的伸平,“呼呼呼”连劈三掌,掌掌锐风呼啸,疾若海潮狂飙,向前迎去!
但闻得,“嘭嘭嘭”三声震天价响,双方的掌风拳力,半空相撞接实,笑面跛丐双肩一晃再晃。
而那圣火大师,却“蹬蹬蹬”连退了三步,面色发青,由青转红,由红转紫。双目圆睁,大如鸽卵,气息急瑞呼呼,紧抿着一双厚唇,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内腑的过分震荡,而“哇”的喷出了一口血来!
一旁的玄法和尚,料不到师叔败得这快,见状大吃一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在衣里摸出来本门铜哨子,放在嘴上,“呜呜”的浅吹了起来!
那哨音本甚尖锐,此时经他这么用尽全力一吹,直似是怨鬼夜啸一般,划破了满山冲上了九霄!
云慧一落谷底,本不愿立即动手。那知笑面跛丐与圣火大师,一般的心急刚烈,一开口便交了手!
她无奈,只好在一边观战,心想等他们两人,打上个百十回合之后再说!
那知,那圣火大师,一招失算,被笑面跛丐抢制先机,五招硬拼下去,使自己受了重伤!
这还不算,最可气,乃是玄法和尚,一瞧情势不利,竟立即用哨音搬取救兵!
若是少林僧众,当真闻声而至,他等在护法大师已然重伤于敌手的情况之下,那里还能沉静得下来,听任云慧细述来意,让玄法据实回答?
只见她娇叱一声,晃身直扑玄法,二话不说,几掌举处,已幻起一片如山的掌影,向玄法全身罩起!
那玄法已然心存怯惧,见状更吓了一跳。
一时,怒喝一声,道:“贱婢体得欺人!……。”
双臂一舞,已然施开了少林绝学之一的罗汉拳法,以“迎门三击”之势,捣出一片惊风,向云慧攻去!
云慧不愿多事纠缠,冷笑一声,双手施出一招“孤独掌法”中,最精奥的绝学,煞白的玉掌,招出“孤癸返春”,在玄法面门前一晃,左掌一泻千里,轻轻一拂,只见那纤纤的中指指尖上,突的挥出了一团豆大的白气,快如电光石火一闪,穿入玄法的拳风,击在了他的肩并穴上。
肩并穴乃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凡被击中,重者殒命,轻者晕绝,玄法空有一身的本事,却只觉全身一麻,心中一吓,膝下一软,两眼一翻,已然晕了过去。
云慧一击得手,纤手一伸,抓住了他的衣领,回头低喝声“走”,人似飞燕,去如流星,裙带飘飘的,已然向谷上掠去。
这功夫,实在不长,也不过只在圣火大师受伤吐血,玄法取哨狂吹未及三声之时。
笑面跛丐与一旁的王玫,闻声虽未解意,但见她身形起落这间,已出去十丈开外,双双不约而同的,晃身追去。
此际,圣火大师一见笑面跛丐与王玫二人的行动,回头一瞧,瞥见那千面夫人,像提着一束稻草一般的,将师侄活擒了去,不由得又惊又骇,勃然大怒。
须知,那玄法在少林第二代弟子之中,虽然算不得功夫顶好,但也不会脓包到,被人举手成擒的地步。
但此刻,事实摆在眼前,一招不到,玄法变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那千面夫人,功力之高,自是不难想见。
这,怎能不令他吃惊,骇异呢?
只是,无论如何,圣火他——少林寺护法之一,如今自己不但受了重伤,更且眼睁睁看着别人从容擒人而去,他这个护法,岂不丢人到家?
故此,圣火他竟而羞恼成怒,怒气一发,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如何,奋起余力,敞声大骂道:“老化子,贱婢,别跑,都统统给我站住。”
他这一运力暴喝不打紧,人未留住,他自己却觉得内腑一阵抽痛,血气一阵翻沸,忍不住又“哇哇”的狂喷了两口鲜血,“扑通”一声,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他这里才一晕倒,谷上的人影,也不过方才消失。另一边松林中,一阵“嗖嗖”衣袂带风之声,“唰唰”的,已一连跃出来十多条人影,身披各色袈裟的僧众。
这千人,由前头一个红衣绸金丝袈裟的老和尚领着,电奔下谷。一瞥俯爬在地上的圣火大师,惊“咦”一声,已然飞掠了过去。
他落在圣火的身边,将他抱去,翻过来一瞧,见着清了圣火大师的面目,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是,惊虽惊,还能静定。只见他回头一挥袖,低喝声:“搜!”
立即替圣火盘上双腿,由后面的一名僧人扶住,挽袖为圣火推拿了起来。
片刻间,圣火双目微启,清醒转来,一瞧为他医伤之人,脸上一热,忍不住叫道:“圣水师兄……”
那和尚正是他师兄圣水大师,见他醒转,忙示意不要随便开口,道:“师弟不可多言,速眼下本门‘八宝丹’,运功调息,为兄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一切等好了再议吧。”
说着,早已塞给他一颗药丸,盘膝坐在他的身后,双目垂帘,凝神内视,将二掌分别抚按在圣火大师的前胸后背,运功导气,助他医疗起伤来。
如此约有顿饭光景,圣火大师,本来惨白的面孔,渐渐的转为红润,但反观圣水大师,则不但红润的面色,渐转苍白,同时间,光秃秀的头顶上,更加腾起了蒸蒸的水雾!
此际天气寒冷,真可谓“呵气成冰”,故此那水雾出顶不及五寸,立被冻成了细小的冰珠,又落在他的头顶之上,由四周滚落下地。
圣火大师似有所觉,霍然睁开双睛,一瞥圣水大师,这一付苦苦支撑运功过穴,以真元真气,为他疗伤之状,不由大受感动,哑声儿低呼道:“谢谢师兄……小弟已好多啦,请师兄收力吧……!”
其实,他这里一睁眼,圣水大师已然察觉,一闻此言,顿时收回双掌,交叠在小腹之下,继续运功自疗起来。
圣火大师,亦依样葫芦。两人这样对面跌坐,约有半个时辰,方才相继下丹。
圣火大师的伤此际已完全痊愈了!
故此,他一跃而起,“嗖”的一声,便疾往谷上掠去。
圣水大师下丹较迟片刻,见状一边起身,一边招呼道:“师弟回来……”
圣火大师强忍住满腔的气恼愤怒,疾掠转来。圣水一瞥他满面不耐的怒色,一边心中暗叹,一边却和颜悦色的又道:“凭师弟这份技艺,竟会伤在来人手中?那来者岂非是罕睹高手。”
但因考虑到圣火大师的性情,生怕他恼羞成怒,故而只用了几个顿挫,来做暗示。
就这样,圣火大师仍不由为之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显出一付恨不能食其肉,而啖其皮的模样,怒声叫道:“什么他妈的东西,一个一拐一跛的叫化子,和一个兔蛋,还有就是什么见鬼的千面夫人。”
这些话出自一付得道的高僧之口,当真不宜,圣水一听,面色一沉,圣火大师,也自有所惊觉,而赶紧改口。
他望着师兄,尴尬的苦笑了一下,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师兄请恕小弟粗言,来者乃昔日天下第一剑之徒,千面夫人及笑面跛丐师徒,现已擒去了玄法师任。”
圣水大师大吃一惊,道:“什么?是孤独客之徒吗?这就怪不得师弟你了!……不过,她既然伙同笑面跛丐前来,其志显而易见,志在寻我少林的霉气。师弟你怎可任性胡为,不速速报请掌门定夺?以便早为之计呢!唉!”
圣火大师为之一怔,旋即“嘿嘿”冷笑,而现狞厉之色,道:“这一着小弟果然疏忽了,但如今师兄既已得知,请速返禀掌门,立即调集门下高手,出动搜山,小弟则先去找找,以便设法营救玄法师侄。”
说着,不待圣水大师回答,顿时震臂向谷上直掠电奔而去。
圣水大师神色凝重,又摇头长叹一声,方才返身向少林寺驰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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