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黎明,格外的阴冷。
虽然难得的一连有几个晴天,但在地面上,一切含有水分的,都已结了冰!因此,一切都乎僵死了,冬眠了,即使是人类,也在这种将近年关的日子里,懒在家里,享受着暖和的被窝,不肯起身。
只有龙家,一家老小,上上下下,都起得绝早,男仆们进进出出的忙着张灯结彩,女仆们则负责各处楼房阁台里的,室内装置。
因此,不消多时,龙家前前后后,全都铺满了红缎彩绿,衬托着雄伟幽雅的建筑,格外的显现出洋洋春意。
龙渊作罢例行的早课,分别到各处支请安,他出来看到这一份动人的景象,心知这乃是表示对他归家的欢迎。
他心里异常感动,同时也深深的觉得亲恩的深厚,实在是难以言喻。
年老的人,多半睡得很少,龙家的一家之主龙致礼,也正是如此。
他在龙渊来向他请安之时,已然沐洗已毕,一听贴身丫环见禀大公子到了,便一连的说:“快叫渊儿进来。”
龙渊迈进热气烘烘,陈设华丽的暖房,瞥见大伯父躺在逍遥椅上,正等着他,连忙步上前,跪倒请安。
龙致礼老脸上色笑眉开,摆手揽着他道:“呵呵,乖孩子,免啦,免啦,真难为你,这么冷的天,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起来到处跑,不怕冻坏了吗?快来这边烤烤火,暖和暖和。”
龙渊叩头如仪,爬起来依言坐在龙致礼身畔的小炉子边,正待开口,龙致礼一眼看清他身上穿的一领薄衫,不由惊得大叫了起来,道:“哎呀,孩子你怎么穿这么一点,这不要冻坏了吗?春兰,快,快,拿我那须紫貂皮抱来,给少爷穿上。”
龙渊辞谢道:“大伯父,我不冷!”
龙致礼不理他的喳儿,作色斥叱道:“胡说,你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冷,唉,你们年轻人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唉,想当年……”
他没有接着说,却无声的笑了起来!大约是想他自己年青的时代了吧!龙渊心里想。
一个俏丽的丫环,捧着一件蓝缎为面,精工缝制的紫貂皮袍子进来,她走到龙渊的面前抖开,双手高提着领肩,等待龙渊穿着。
龙渊本不想穿,但又知大伯绝不会就此放过,无奈只得站起来穿上。
龙致礼望着他加上紫貂蓝缎抱,更显得英俊潇洒,直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爷儿俩这才谈了些别的,话一转,却又转到龙渊的婚事上,只听龙致礼道:“渊儿,你知道你是咱们龙家一脉的命根子,现在长大成人,其他的当作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在广延子嗣,继承香烟的事上。要知道,咱们龙家,一向都非是淫佚奢华,喜好享乐的人,同时也绝不会鼓励你走那淫佚奢华的路。”
说到这里,龙致礼霍然长叹一声,他两双无神的老眼,望着脚下一盆炭火,出神良久,方始缓缓的道:“但是,上天不公,我兄弟几人,行善积德,却只有九弟有福,生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当然,有子不在多,但我兄弟,总不能连半个根苗也没有哇?”
龙渊望着龙致礼,双目隐现泪光,不由也觉得心酸,他伸手握住地的手,想加以劝慰,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着适当的辞令,能足以安慰这老人望子之心。
龙致礼略有所觉,他收回目光,对龙渊一笑,接着又道:“乖孩子,我了解你的意思,我已是行将就木,再想养儿育女,也是不可能了,所以,所以我兄弟们,全都寄望于你,希望你能够,善体亲心,在我等死前,在我们的名下,立上一房媳妇,至于有儿无儿,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龙渊一闻此言,可觉得左右为难了。
须知,他过去跟随云慧长大,心中也只有云慧一人。
其后风兰介入,若非是云慧从中促成,风兰多半可能抱恨终身的。
然而,就因为风兰的介入,使龙渊的潜在的意识,放宽了不少,因为,这正是人类的通性,凡事只要有了第一个开始,为什么不能有第二第三……呢?
不过,龙渊他到底不可能完全改变自己的观念,他觉得如果真的照着大伯父的话做,娶妾,则不仅太过分,同时也影响他与云慧、风兰的恩爱之情。
龙致礼发现龙渊沉默不语,微笑着又道:“乖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同时像你这么英俊的人物,若随便娶九房来,也实在太委屈了你,所以,你放心,大伯父绝不会这么糊涂,我今天说这话,只是希望你在心里有点准备,将来或者目前,若是遇着合意的,却不得矫情,故意不纳呢……”
龙渊觉得这事已有了转圜的余地,为了不令大伯父过分伤神,连忙“唯唯”以应,起身告辞。
龙致礼也不再留他,含笑看着他拜辞而去。
龙渊如获大赦,匆匆的又到二伯父致义房里去请安。
这一去,从老二一直到老六,差不多都拉住他说了一番与老大差不多的训辞,弄得个俊秀的龙渊真是狼狈不堪。
从老六房中出来,该去见老七了。
龙渊匆匆入房等丫环通报,便一直向进了书房。
老七龙致智果然在那里,忙着整理药材,他一见龙渊,不等龙渊行礼,立即迎上来哈哈大笑,的拉着他的手,道:“龙儿,我算看你已经拜领了不少的家训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回心转意?”
原来这老七龙致智与龙渊的情感最厚,因此龙渊对于他,可以说言语无忌,无话不谈,一点儿拘束也没有。
龙渊一屁股坐在椅上,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唉,七伯你不晓得,这滋味真不好受,我同时,也觉得左右为难。”
龙致智笑道:“你也真是个鲁男子,换了别人,早跳起来急着向伯父要媳妇了……”
说着,他坐下来也无端的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老年人望子之心,是你们年轻人所不了解的,老年人恐惧死亡,却又无可奈何,就在这无可奈何的心情下,寄望于子孙,以延继他们的生命。所以,渊儿你想若是你不肯答应各位伯伯的要求,不能满足他们的希望,岂不就等于扼杀了他们的生命。”
龙渊悚然惊起,惶惑的道:“渊儿岂敢如此,渊儿不是不肯,只是……”
他嚅嚅着,却找不出正当的理由,去反驳这种似乎天经地义的事实。
龙致智见他为难之状,莞尔一笑,道:“渊儿你也不必如此,依我看你生具的桃花命,长就是桃花相,目前虽则有点不适,时辰一到,也许就不由你自己呢?”
龙渊心中一动,俊脸上却瞬即泛起了一阵桃红。
龙致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但怕羞了他,连忙一转话题,吩咐下人,安排早点,又对龙渊道:“渊儿你别走啦,在这儿吃了早饭,咱们就开始炼药,老九那里,我叫丫头,去知会一声,想来老九也不会见怪,要知道,目下年关已然近在目前,从速治好了大哥他们的病,也好让他们过个快活年,过了年,你成了亲,也该享受清福,对不对?”
龙渊本有意见,但一听后面话,俊脸又红,话也就咽了回去。
片刻间,细点清粥,端入书房,他二人对面坐下,一边食用,龙致智一边道:“半年前,我到威海卫去买办药材,回程经过黄河,突然在岸边林中,发现了一个受伤颇重的老人。及一个娇美的女郎……”
龙渊闻言,“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七伯父你说的可是秀……”
“秀”字出口,也突然惊觉,自己的神色有异,俊脸一红,顿时住口不说了!
龙致智哈哈一笑,望了他一眼,道:“渊儿你说得不错,那一老一少,正是秀梅与他的父亲,当时我见她父亲伤得极重,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将自威海卫买来的高丽人参给他吃下,这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内伤虽然好了过半,外伤却仍须善加诊治。于是当时便吩咐龙五他们,将他搬到车上,运到咱们家来。”
龙渊被七伯父盯了那略含取笑的一言,一赌气便不再答他的话,低头吃饭。
龙致智见他如此,又继续道:“路上秀梅的父亲渐渐醒,他发现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士救他父女,又是感谢,又是害怕,因此在我们落店之后,他便直言,他乃是胶东的侠盗,人称胶东一鞭叶翔,看不惯黄河五蛟在共河左近,横行无忌,残害无辜,才联同其女,在下流乘五蛟的才疆,在河船作案之际,将他杀死。那知虽得如愿,另二蛟得讯赶来,竟也将他杀伤!”
龙渊此际已然吃罢,坐在对面,看着七伯父讲述秀梅父女的事遗迹,表面上虽很平静,内心之中,却不时浮现秀梅的俪影来!
他心有些激动,觉得那黄河五蛟,当真是万恶之徒,他暗想,一月后非到梁山泊去,将贼巢踏平,替秀梅父女出气不可!
龙致智边吃边谈,此际又道:“叶翔当真是条汉子,他因见我非是江湖人物,不愿连累我插入有纠纷,因此请求我将他一人留在店中养伤,仅带他女儿回去,为奴为婢,替他报恩。伯伯我自信我是性情中人,怎能如此做法?我不通武艺但你爹可是远近知名的大侠客,那黄河五蛟,若在路上将我们截住,算我们倒霉,要不然到了家里,像黄河五蛟那种人物,不来便罢,一来还能是你爹爹的敌手吗?”
龙渊只暗自好笑,这位七伯父,当真是脱不了书生本色,黄河五蛟,有草寇,论能为虽不算什么人物,但对于鬼蜮伎俩,偷袭暗算,却是素所作为。
像昨夜,他们来个群攻偷袭,若非武夷婆婆,事先发现,目前那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聊天?
不过,龙渊并不提出来驳他,他不语的端坐着,听龙致智述说!
龙致智似乎被自己言中的豪气所感动了,他微挺着胸,正气凛然的道:“因此我坚持带他们回来。回来之后,又悉心为他医伤,不到一月,伤势便好全了。这叶翔见我如此待他,感动莫名,坚请留在本宅,做一名护院的教师,同时又令他女儿,在你伯母身边为婢!我见他意志坚决,自也不便相强,尤其你伯母,一见秀梅生长得水葱也似,温柔细致,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便生心将她留下,准备给渊儿做个小妾,将来生得一男半女,也好继承我房下的香烟……”
龙渊一听竟尔禁不住心头怦怦大跳,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无奈何,只得将头低垂着,不肯哼声!
龙致智这一次不放过他了,他道:“渊儿,你见过秀梅了吧?怎么样?还中意不?”
龙渊心头纷念电转,那秀梅一张张不同的脸,一时皆闪过他的心底,扰得他一时心乱如麻,连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龙致智哈哈大笑,道:“这种事有什么可羞的,再说你不是已经找了一个吗?……”
龙渊暗暗叫苦,但经他七伯父这么一说,则不啻是给他加上了一道钢箍,便令他百口莫辩无法解脱!
须知那时代没有“爱情”这一名词,男女之间,在婚前授受不亲的。
婚姻在传统中,是育养后代的手段,结合也只是尊奉着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
如果为妻者,不能够生男育女,父母可以为儿子纳妾,丈夫也可以休妻另娶,这一点不仅是社会道德的标准,且几乎已成了天经地义的事实。
龙渊生长在那个时代,虽然由于特殊境遇的熏染,认为夫妻结合,不应如世俗,而应以感情为主,然而他怎能将这种思想,灌输给长辈,或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表示出呢?
因此他只有暗暗的叫苦,却一点意见也表示不出来!
龙致智见他为难,自觉也不好太令这位宝贝侄儿为难,因之他略一沉吟,缓缓又道:“渊儿,若是你不愿,七伯父也不会勉强你的,我看得很开,有儿无儿,命中注定,如何能勉强得来?……只是你伯母,自己一无所出,自觉着愧对祖先,所以一定要我,替你办这件事。昨夜她还等不及一定要派秀梅去侍候你,今天天一亮,她就又眼马马的跑过去询问秀梅去了!”
接着他“唉”叹了一声,继道:“秀梅这孩子,长生江湖人家,但在你伯母身边,一年里,表现的不仅没有半点儿野性脾气,且处处聪明黠慧,善待颜色,逗人疼爱,所以在我们的想象之中,你绝不会不中意的……”
龙渊听了这番话,瞥见他的黯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十分激动,他想到七伯父对他的珍爱与鼓励,也想到秀梅的明丽秀容!
他忍不住霍的站起身来,垂头回答,安慰龙致智,道:“侄儿对此事并无意见,全凭伯父伯母做主……”
龙致智眼神一亮,猛的站起来,一把抓住龙渊的双肩,哈哈大笑,道:“好!好!乖孩子,真难为你?真难为你……”
龙渊本来尚有些羞意,但瞥见龙致智激动得发须皆颤,羞意全退,而歉疚之之念随之而生!
他暗想:“自我立志尽孝娱亲,却总是不得其法,但如今看来,自己只是一点头,便能使亲长这般激动快乐,为什么我过去想不到?却又这般固执呢?”
龙致智一阵大笑,激动稍平,松手放开龙渊,高呼丫环,道:“小梅,快去传话各位老爷,就说大少爷已答应初三之日并娶秀梅为我七房之妻,同时知会账房,从速准备新房等应用各物,以及宴客名单席位!”
丫环小梅脆笑着连声答应,又对龙渊屈膝叩了喜,“咯咯咯”的笑着,跑了出去,吱吱喳喳的一声叫嚷,外面的丫环,立即扬起了一阵嬉笑之声,向外跑去!
龙渊一时被弄得手脚失措,几乎疑惑自己是在梦中!他看看四周,发现正是在现实的生活里,不由心中既悔,又觉得自愧!
龙致智精神陡长,他兴致匆匆的在房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方才想到,目下紧要之事!
他强自压制住心中的畅快,道:“来,渊儿,咱们该开始炼制丹药啦!……”
说着,早已挽起袖子,动上了手!
龙渊趋近案前,只见案上百药杂陈,人参、鹿茸、何首乌、应有尽有,同时前面还铺着一张单子,正是针对着“滋阴补阳”的无上丹方!
他拿起银刀金秤,依方秤、制,不大会工夫,已将药料配了九分!
然后、他一一将药料倾倒在一个小丹鼎内,又自身边,取出了那颗“赤龙丸”。
赤龙丸大如龙眼,外观赤霞流转,异香沁人心肺!
他捏破皮,迅速的将之投入鼎中,盖上鼎盖,得将小丹鼎安置在火炉之上!
爷俩至此,分别在炉边落座,望着炉火,随时加炭,如此大约过了二个时辰,方才将烈火改成细火,慢慢焙熬。
直到中午,鼎中渐渐散出异香,龙渊迅即撤出火炭,待其转凉!
龙致礼一见大功告成,只剩最后的一道手续,他怕龙渊不耐久等,便道:“好啦!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龙渊至此,方始想起适才的婚事,心中犹豫着,猜想着风兰祖孙,得知这项消息,是否会感觉不悦!
他告辞出来,方欲出门,却听见身后丫环小梅唤他,道;“大少爷,你忙啦!七奶奶,少爷已出来啦!”
她后面那句,是对楼上叫的!
龙渊一听,暗叫:“糟糕”,正想撒开腿溜,楼上已然飘下来一阵叫声,道:“渊儿,快上来!快上来!”
龙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楼。迈上楼梯,迎面遇着三四个丫环,全都对他抿嘴而笑,屈膝道喜!
龙渊点着头,心里却觉得别扭,疾步穿过中央的走廊,闪入他七伯母居住之中。
他本意想是去避上一避,孰料入房一看,哎唷!除了大、二、三伯母乃至他的母亲之外,连风兰秀梅都在这房子里。
尤其是他来得匆忙,房中一干人,全都直着眼看着他,他与那十多道目光一触,顿时“轰”的一下,红上双颊。
他大窘之下,转身欲逃。距离他最近的致孝夫人,却一把抓住了他,道:“小渊儿,害羞个什么紧,快来瞧瞧,七伯母为你准备的新房用具,有多么齐全哪……”
龙渊无可奈何,尴尬的笑着,向几位伯母一一请安,目光顺势四扫,但见那本甚宽大的房子里,此际竟显得十分拥挤。
床上,地毯上,到处摆放着箱笼,箱盖开着,五颜六色的衣物,眩眼耀目,一时虽分不清是些什么,但确可断定,必是一年四季的衣服!
但,有的为什么那么小呢?他不解的想着,却不敢询问,那知致忠夫人却为他解了惑,她:“啧啧”的咂着嘴,拉着龙渊,指着其中的四只大箱子道:“渊儿,你看看,这都是老七家为你的儿子缝的,由出生起,大大小小的衣裳足够他穿到老,你说说看,老七家有多么好!”
龙渊实在想不到是这么回事,闻言感动之余,偷眼一瞧,风兰与秀梅,轻垂螓首,含羞不胜,却也正在偷偷的瞧他!
他分别与她俩眼波接触,顿时心弦大振,被那两双脉脉含情的眼波陶醉。
然而,他不敢多瞧,怕被伯母们发觉了,会取笑他,他迅即将目光移到,却向七伯母致智夫人求援。
致智夫人发现了他的腼腆,不忍再折磨他,立即想放他出去,故意提示他道:“渊儿,你和你七伯炼好丹药了吗?”
龙渊“啊!啊!”两声,会过意来,急道:“啊!各位伯母请原谅,那药还不曾启出来呢……”
说着作了个罗圈揖,回头就走。众家夫人,听他这么说,便可不再留他。
他走到门口,心中霍然想起一事,转回头,竟施用出“千里传音”之法,道:“兰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这句话,直送到风兰一人的耳朵里,使得她略觉安慰,她轻轻摇了摇头。龙渊见状,虽然心中稍宽,却仍然道:“那么我们晚上再谈吧。”
他说着,匆匆而去,只留下那一串细微而凝聚的音波,笔直的攒了风兰的耳朵!
风兰至此,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上的巨石,她微微的倩笑着,第一次抬起头来,认真的打量,身边的不费吹灰之力,便与她分享了龙渊的秀梅!
从侧面看去,秀梅的肌肤细腻,体态丰满,秀发分梳成两条油松大辫,直垂到股际,颇具有少女的丰仪!尤其能逗起男人的遐思!但与她自己苗条玲珑相较,却是大不相同!
秀梅下意识中发觉有人瞧她,转脸一瞧,正好与风兰打了个照面!
她发现风兰,明艳照人,唇角绽笑,对她并无一丝敌意,忍不住也回报了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在风兰的感觉上,却有了大大的反应,皆因只瞧秀梅的脸盘,虽也是凤眼摇鼻,樱唇鲜美,但总令人觉得她,比风兰自己稍逊半筹!
然而看了她这一笑,直觉得在她的颜容上,平添了无比耀目的眨人色彩,令人直觉得欣心悦目,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了一种对名花的爱怜感情!
风兰呆了一呆,半晌回过神来,不禁对秀梅大为叹服,自愧弗如!
不过,这种种感觉,并没有强烈到足够引起对她的嫉妒,相反的,却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想再重新瞧瞧她那种笑容的意念!
龙渊出去之后,并未再进书房。
他怕再被围困住,而一直往前厅而去!
大厅中杂乱乱的,正有若干的仆役,忙着整理!
他匆匆穿过去,直到上了楼,才算真的喘了口气!
丫环发现了她,都笑着道喜,龙渊点点头,尚未开口,便听见父亲唤他的声音,自甬道尽处的小餐厅里,传送了过来!
龙渊答应着,过去一瞧,只见他父母双亲,正陪着风兰的祖母武夷婆婆进餐!
龙渊心中一阵羞愧,似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幸亏武夷婆婆并没有异样的表示,她和蔼的问龙渊是否用过中饭,同时又叫他去坐到她的身畔!
龙渊不能过分的放肆,他谢了武夷婆婆,便打横坐在下手。
丫环又添上一份餐具,龙渊默默的吃着,却听武夷婆婆,首先开口道:“噢!渊儿,我老婆子也该向你贺贺喜呢!……”
龙渊大窘,一时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致勇深切了解儿子的心情,见他玉面涨红,忙替他解围道:“伯母这么说,岂不折煞小儿吗?小儿的婚事,得伯母青眼相加,恩准将令孙下嫁舍下,更蒙见谅,准小儿并娶秀梅,为七哥房下之妻。似这等大恩洪度,正该由小儿敬谢恩伯母,又岂能当得伯母此言?”
龙渊一听这番话,心知父亲在安慰他,武夷婆婆已然见准并娶秀梅,提醒他快点道谢!
因之连忙起身,端起酒杯来,恭恭敬敬的道:“渊儿敬谢婆婆恩典……”
说着,一口干了杯中的上好佳酿,杯底相照!
武夷婆婆抿唇而笑,也饮了一口酒,笑道:“渊儿谢谢你啦!快坐下,快坐下……”
接着,语气一转,对龙致勇道:“贤侄你说得虽有道理,但你也是个行家,深知咱们江湖中人,讲究的乃是忠孝节义,渊儿他虽然年轻。不用我说,贤侄你定必深知,他的功力,在举世武林中,已无人堪与匹敌了!”
龙渊本不善饮,杯酒入肠,俊脸上立起反应。
不但如此,在心理上也骤然轻松不少。
此际,他闻得武夷婆婆对他的赞誉,方待逊谢,却被武夷婆婆举手止住。
武夷婆婆微笑着,接着道:“渊儿你不必客气,我这么说,绝非言过其实,乱加赞词,要知我老婆子一生不肯服人,想当年慧儿之师,盛名天下,亦如日行中天,但老婆子就是不服,等待他远游武夷之时,出面邀斗,连戏了五日五夜,方才以一掌落败!但自从见了你和慧儿,得知了你们经历的奇遇,才深深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及‘天命之所寄’这两句话的真意!”
这些话,听在龙渊母亲的耳中,真是一点不懂,便是龙致勇,也只是听得一半!
武夷婆婆目视他夫妇一脸迷惑之色,转又解释:“贤侄你不知道,渊儿他不仅功力深绝,世所罕见,更可贵的,执武不傲,却具有一副菩萨心肠。贤侄你晓得,在江湖上混久了,再好的人,也都变得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但渊儿他行道一年,不仅未沾上丝毫不良习气,尤有进者,为天下黎民苍生,做尽了好事!……”
接着,她便将龙渊在巢湖出资救灾,以及与笑面跛丐,赛仲连鲁智等,议定下的决策,一一转达出来!
她边吃边说,说完了也吃饱了!
但只有龙致勇夫妇,却是连筷子却不曾动,惊怔怔的望着这老太婆,静静的谛听着!
直到武夷婆婆住了口,龙致勇夫人,才感动的流下了泪水,默默的抓着儿子的手,轻轻啜泣!
龙致勇同样的,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有这般雄心壮志!且计划如此周详!
他长长叹了一口满足的气,旋即哈哈大笑,竖指赞道:“好,好,这才真不愧是我龙家之后,我龙家自为父起,非但全力赞助此举,泉下的列祖列宗,也必会暗佑吾子吾孙的……”
说着说着,他的语声,也有点呜咽了!
虽则他没有掉下泪来,但一双犹自精光闪闪的眸子里,却已然有些红润了!
但是,他岂能在儿子面前,客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弱,故此,连忙起身,向武夷婆婆告退而去。
龙渊见父母如此,心中大受感动,声调也因而呜咽而颤,安慰他母亲:“妈,妈,你,你,……”
他想不到适当的词儿,欲语无言,神色十分好笑!
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叹了口气,望望武夷婆婆,才道:“伯母你不是外人,我也不伯你老人家见笑。我一个妇道人家,终日操执家务,从未到外面去见见世面,当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只是,我觉得渊儿能为我们龙家争气,光耀门楣,尚有其次,能够为天下可怜的老百姓,做一点好事,确实能广积善德,令龙家列祖列宗,含笑于九泉之下的!”
武夷婆婆亦十分激动,她叹了一声,也道:“我老婆子早年练就了一身武艺,却只知争名称强,而枉自活了这大把年纪。本来我曾想,等小兰儿有了归宿,我老婆子,便要埋首深山,清清静静的度过晚年。但自从听到渊儿这一番计划,决计再不作隐循的打算。而以有生之年,多行一些善事,多修积一份阴德!”
龙渊被她们这一番称赞,却有些坐立不安,手足无措的感觉,此际等她话声一落,忙即接口道:“渊儿才识浅薄,尚须婆婆与母亲多加教导,却怎能当得这般盛誉?故而尚请婆婆往后千万不要再如此客气方好!”
龙渊的母亲才觉得武夷婆婆的话,太过客气,于是也替他谦谢道:“伯母德高望众,见识广,万万不要对渊儿客气,有什么事,只管教训就是……”
武夷婆婆含笑点头,道:“过几天他就名符其实的,成了我老婆子的孙婿啦!我老婆子,对他还能客气得了吗?”
这一番话,不由将房中的空气调和得轻松了不少。龙渊乘机告辞,回到房中,却觉得无事可做!
然而,他不敢出去,怕再陷入伯母们的围困之中。
因此,他便端坐在床上,垂目盘膝,调息运功!
时间在无我两忘中过得很快,当地下丹之时,已然是暮色四合,浓云密布,有点儿雪花飘飘下落了!
丫环进来,请他用饭,龙渊才待出房,却听得又一个丫环来报,门外有一位声称鲁智的人,指名求见!
龙渊大喜,知道是赛仲连来了,连忙疾步出迎,直奔向大门!
他步履潇潇洒洒,其速度确实惊人,片刻间来到门房,目光闪处,果然正是由巢湖赶来的金陵镖头赛仲连鲁智!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寒暄既毕,龙渊将他带入专供宾客居住的小花厅,闲谈片刻,立即吩咐下人,送来酒菜!同时又派人前去奉请七伯龙致智,及他的父亲!
这两位老兄弟,早已在一起商谈了半天,关于龙渊计划的壮举,龙致智不但大加激赏,同时也有着许多意见。
此际闻报说大少爷来了朋友,双双过来瞧看,竟是听武夷婆婆说过的那位鲁智,不由均皆大喜!
双方客套已毕,分宾主坐下,四人虽则辈份与习性不同,但为了那件足以震惊天下,广结善缘的大事,却谈得十分投机!
故此,那一席酒,只吃了两个时辰,便是连不善饮酒的龙渊,也兴奋的陪了数杯,吃了个八分醉!
二更天龙渊扶醉回房,刚一进入自己的卧房,便见有一个苗条的女郎,坐在他的床边上,玩耍着那个玉琢的大娃娃!
他此际已然醉眼了,故此一见那女郎,只当又是来侍候他的秀梅!
如今可和昨晚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昨晚一者是二人初见,再者也无名份,故此他心虽实已迷上秀梅,却不敢也不愿太做露骨的表示!
目下这两情势皆已改变,故此他一见秀梅在此,顿时喜上眉梢,悄悄的一掠上前,猛的拥抱住她的香肩,把她拥在怀里,叫道:“秀……”
那女郎冷不防被人抱住,一惊这下,转过脸来,看清了抱住她的,乃是龙渊,顿时转惊为喜。
那知龙渊没有来由的叫了个“秀”字,她初闻之下,甚是不解,但待她风目一转,瞧见龙渊涨红着脸,神色有异,不由恍然大悟,她叫的乃是秀梅!
这一来,不由得醋劲大发,娇声怒恨,道:“我不是秀梅,你,你放开我……”
龙渊一字出口,看清坐在床边的,是风兰,就知道已惹了祸事,正在慌急,风兰已然发作了起来!
他心中暗责,自己的糊涂,怎么会把约风兰晚上见面的事情忘记了呢?
本来,今日骤尔答应了并娶秀梅,已然有点对她不起。而今,误识冯京是马凉,岂不更是对风兰大大的不敬。
他嚅嚅欲言,但一千一万句话辩儿,到了口边,都又被自怪为不太适当的直觉,堵了回去!
风兰看见他木然无语,芳心更气,用力一推,站起来疾步向外冲去!
那知才走了三步,却听得“咕咚”一声,回头一瞧,龙渊四仰八叉的被她推倒在地面上,看样子似已晕绝过去!
风兰她微微怔了一下,心中还是不信,以他那般高妙的武功,竟禁不住一推之力,跌晕在地!
但,待她仔细一瞧,龙渊仰睡在地毯上,一动不动,满面涨红,一身的酒气,不由有点恍然!
这一来,她适才的满腔愤怒,瞬息化为乌有,她轻轻的走过去,满面怜惜之色的俯身将龙渊抱了起来!
她将他放在床上,迅速的出去,续了个冷手巾来,覆盖在他的头上!
她偏坐在床边,注视着龙渊的反应,一双明媚的凤目,闪放着怜惜与歉疚的光芒!
她等着,等着,却不见龙渊有半丝回醒的样子,不由得芳心大急,她伸手为他解开紫貂皮袍,又解去那里面的薄薄的长衫内衣,运功施力,在他的心窝胸臆间,缓缓推拿!
然而,渐渐的,她的纤手上触着细致光洁的肌肤,变成了灼人的电极,她觉得芳心颤战,她觉得脸红气粗!
她的真气真力,在片刻之间,全部溃散,而再也运集不起来,因此,她觉得手软脚也软,周身上下,有一种异样的麻痹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却并不足以影响到她的心底的愉快!
她似乎感觉到一阵晕眩,但在这晕眩之中,却有一种轻飘飘的,如同羽化登仙,冉冉腾起的失重之感!
也有三分的奇怪,也有四分的喜悦,剩下的三份,还夹杂着些微的羞怯与恐惧!
她是害怕,自己当真曾飘飘而去了哇!
这在她说来,离开了她的情郎与丈夫,则虽能真个名列仙班,又岂是她所乐意的呢!
因此,她推拿而为抓搂,最后,终于俯伏在龙渊裸露的胸脯上,将粉脸紧贴在他的心口!
龙渊的胸中,这时已传来一阵阵“咚咚”的心跳之声,这跳动的声音,是那么奇妙的击打在风兰的芳心上,而与她的心跳合一取齐!
风兰缓缓的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龙渊的裸胸上,轻轻的刮过!
这一刮,真不啻是一付奇妙的灵药!就在她双目刚合之顷,龙渊他震然如触机扭,全身猛的一震,双臂一合,已然将风兰抱了个结实!
同时,也紧接着“哈哈”的笑了起来!
风兰经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震,震的清醒了一下,但就在她尚未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先,已然被猛的一掀,全身不由己滚进了床里!
而一股混合了酒气汗气的异味,已然冲鼻而入,一双熟悉的,温柔的嘴唇,也跟着压伏了上来!
她玉颈轻转,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只吐出了一个“灯”字,但被咽捂住了!
室内的银灯,就在这同时,骤然熄去!
剩下的,只有那微弱的灶火,闪烁着四壁珠饰,发出霞光!
霞光在房内幻着异彩,交织成一个灿丽的梦。梦中,应该是春意盎然的,不是吗?
蓬勃的青年人,不都是善于编织点缀自己的梦吗?
窗外的北风正紧,雪花已开始飘飘下降了。
然而,房中的春意,却将那么严寒推拒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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