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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绝学有成归故里

  自此以后,小龙渊与云慧,以鲜果鱼类为食,定居在海底的洞中,习练那四壁所刻的武技与易容之术。

  两人同居一室,虽然小龙渊是睡在地毡之上,由于活动空间的窄小,使他俩接触频繁,感情因之更进了一步。

  小龙渊身体发育迅速,感情也成熟得特别的快。

  他日夕对着美如天仙的云慧,私心中充满了挚爱与遐想,虽然,他尚未涉及到色情之欲,却衷心盼望永远能与慧姐姐同房而居!

  云慧虽是异种女子,但自幼在孤独客育养下长大,无论行动思想,均受了极深的熏染,与国人无异。

  自从她初见小龙渊开始,便深爱上这个灵慧的小渊儿。

  那时的爱,是一种深深的喜爱,犹之于母之对子,姊之对弟。

  但,渐渐的,随着小龙渊的长高,她的爱,也跟着变了。

  其实,这不能怪她,俗语说:“那个少女不怀春。”云慧既已年届标梅,她何能免俗,不喜爱身边的可爱男性呢?

  其实,若小渊儿仍是个矮小的童子,不长得这么快,则无论如何,也不致激起她的“情思”。

  但龙渊不仅是个子甚高,智识发育亦早,平时虽偶然有些不知忌禁的小动作显示着他的稚气,多数的时候,却表现着令人难测的智慧。

  故此,云慧时常会臆生错觉,认为他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而非是“孩子”。

  从另一方看来,他那些偶尔爆发的小动作,多属于亲昵之类,云慧感受之余,却分外觉得他纯真与可爱。

  云慧的此类思想,在小龙渊十岁之时,已开始萌芽,直到上次历险,被龙渊抱执按摩。海中裸泳,被龙渊看见搂抱等情势发生后,她这种情爱,便达到顶点,而趋于明朗。

  那年代,男女之间,礼妨谨严,非是夫妻,不要说肉帛相见,便是随便的握手谈笑,亦非所许。故尔,自经过那次事件,云慧的私心之中,已许下非龙渊不嫁的誓言,决定日后若不得龙渊之爱,则将以丫角终老,绝不再事他人!

  不过,无论是云慧,仰或龙渊,这种种念头,都还深锁在心底,并没有表示出来!

  小龙渊一方面尚未成熟到求偶阶段,另一方面,他是把云慧视同师、母一般的敬重,因之便时常责备自己的遐思,是一种极大的不敬。

  他不敢不能也不愿表示,同时也不会表示。

  至于云慧,认为女子是处于被动地位。若主动说出,不但是难以为情,甚或让别人视为淫荡。

  因之,她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着龙渊长得够大,等待龙渊向她说出请求的话来!

  不过,在行动上,云慧尽量的温柔和蔼,态度上,也较前活泼随便。

  对龙渊,她不再像一个母亲或老师,相反的,却像是较他为小的妹妹或妻子。

  洞中的岁月,无日无夜,无冬亦无夏。

  小龙渊在园中壁上,刻石为记,以计算飞逝的日子,转瞬间,他两人来到洞里,已有二年的时光!

  小龙渊聪慧盖世,早已将四壁的武技与易容之术,烂熟胸中。

  云慧却比较慢些,武技中尚差好几个式子,还未曾体会透彻。

  另外,二年来小龙渊又长高不少,已盖过云慧一个头去。

  故此,今后我们不能在他的名字上加一“小”字了。

  这一来,云慧反过来不但要向他讨教四壁的武技,暇时,龙渊尚还教她,记载于丹书铁卷中的各种绝学。

  至于那四壁所刻,第一种名为易容术。

  所谓易容术,并非是变戏法,而是利用衣着道具、色素药品改变颜容,装扮成另外的人。

  石壁上,记载得十分详细,将各种药品的配方,都一一述明。

  龙渊在黑礁屿时,曾研究过“神农医简”,故此对各种药草的形状性质,十分了解。加以他过目不忘,天资聪慧,用不了几天,那药品配制之方、已然记熟脑中。

  遗憾的是他们无法出去,探撷到所须药草,练习配制。

  但是洞主人玉陋,似乎早晓得这一点,在石柜的顶层,留下了许多用小瓶装着的成药,留言指示他们,利用练习。

  因此,他俩人便时常比赛化装,看谁做得最快最好。扮好了,互相检视,有没有破绽。

  龙渊的品貌,绝世无双,故此用不着像洞主玉陋一般,化丑为妍,正相反,他喜欢扮成奇丑的中年,或是弱迈的老人。

  云慧因也常扮成婆婆,将一头金黄的秀发,染成银白。

  这样子,石室里常常会出现许多人,自小童以至老人,自少女而至老太婆。

  不过,他们之中,除却两个人外,其他的却永远没有相聚一起的机会。

  当然,不消说这些都是他两个扮的,但奇怪,为什么如此维肖维像,连发音都不同呢?

  的确,一年之后,除掉他们的眼睛之外,装扮起来,不但神态大异,便声音也不相同。

  这是什么原因呢?

  说穿了,则是他们已习会另一种功夫之故!

  这功夫也刻在壁上,名曰“幻云伏魔音”。

  从名称上看,这乃是一种方法,可以随意的变换声音,像天边变幻莫测的云霞一样。

  这幻云伏魔音,只要内功到达火候,了解窍门之后,将真气运至喉部,拉住声带,即可随心意变幻声音。

  不过,这只是初步功夫,随着功力加深,练达顶峰,真气随语音发出,送入听话人耳中,不但可以控制住那人神志,更可以破坏他体内五腑,或脑部神经,以使其死亡。

  这一来,真可说杀人无形,任何一人,只要站在五丈以内,听见他说句狠话,便会乖乖听命而死。

  这功夫岂非骇人听闻,等如是操执了天下万物的生杀大权吗?

  不过这功夫,有一宗致命的短处,即是若用以杀人,每用一次,本身的真气,消耗过半,七七四十九天以内,必须寻一清静地方,苦苦修练,上廿四天,始能服原,否则,四十九日之后,内腑伤裂,定会吐血而亡。

  同时,在那四十九天之内,不但不能再施一次。甚或连与人过招,激烈打斗,均非其本身体力所许。

  因此之故,这功夫非到了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任用,否则会使自己陷入可怕的危境。

  故此,二年以还,龙渊两人虽自忖已能使用“幻云伏魔音”达到发话伤人的地步,却从不曾加以尝试。

  不过,他们却时常使用这初步功夫,使语气声音符合他们所装扮形状的身份!

  这样子,使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充满了各色人物,也使他俩的生活,充满了情趣,不觉得苦烦无聊。除却吃食太过简单之外,龙渊仅仅在思念起父母家庭之时,才会发出一两声不耐的叹息。

  壁上有一种武技,名叫“伏魔剑法”。洞主人玉陋特别留字,指出这剑法乃是道家玄门的秘学,威力宏大,喻意至深,非具绝大悟性,不足以领悟其中的玄妙。

  不过,外表看去,那刻法只有五式,出招架势,难有几分别扭与不近情理之处,大体上说来,学会却极容易。

  龙渊生具慧根,心灵纯真,悟性又强,学练匝月,方才体会到其中精要。

  皆因这剑法看似简单,其实是变化多端,每一招不但有无上威力,且还能跟随着对手敌人,发生变化。

  最主要的,这剑法一经施出,使剑人必须要天、神、剑三者合一,心笃意诚,澄神虑志。否则,虚具其形,却无多大用处。

  所谓天、神、剑三者合一,乃是以己心体天心,以己剑代天剑。施剑人正心诚意,完全以替天行道为旨,私心中不能存在一丝邪妄念头。

  龙渊生性善良,施来深得个中三昧。

  云慧因深受孤独客影响,个情执着,心中老是念念不忘为师报仇,再一方面,她对于龙渊关爱日深,故此不能一下子达到这种“有为而无为,无为而有所不为”的道家至高之境。

  因之,习起这“伏魔五剑”来,事倍功半,总不能充分彻悟,发挥出至大的威力。

  龙渊为她反覆讲解,无奈她总是放不下心底境垒。

  一年的时光,终于快过完了。

  龙渊在花园的石墙上,刻石为记,这日算算,明日便是整整的三年。

  他们俩因此兴奋无比,便开始不眠不休的坐在室内,等待着石壁开放的刹那!

  云慧用布匹缝制了三个大袋,两个小袋,采了些果子装在小袋里,大袋子却空着,任啥不装。

  小龙渊环顾四周,内心里深深感到,这里的三年岁月,虽然有点儿苦闷,但却还值得留恋。他觉得颇为不舍,尤其是与云慧坐卧相对,日夕不离的日子,总是令人回味无穷。

  他知道,目下两人的武功,均有了深厚的火候,只一离开,他们再不能像现在一样,过这种悠闲的生活了。

  他想:不久之后,云慧便深入中原,为孤独客报仇;而自己也应该回家看看。

  无论如何,家总是最亲最近,与最温暖的,他离家数年,怎能不深深怀念。

  云慧的思想,又是另一个。

  她对于将来,充满了美丽的憧憬!也充满无比的忧愁!

  她认为自己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师复仇。在完成之后,她将是如同卸却了责任,落得一身的自由自在。

  那时,她既要追随着龙渊,邀游天下名胜,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他!

  不过,为师复仇之事,可能是十分艰巨的,中原的七大掌门,必都是驰誉已久、威名卓著的江湖巨擎。

  她自忖功力再深,也不能说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

  故此,她必须使点小计,逐个击破。

  至于使什么计策,她尚未想定。不过,有一点,她却在暗中决定了。

  她不愿龙渊牵连在内。这原因:一者由于孤独客只是她一人之师,他的血仇,她不愿假手他人。

  第二点,可说是极为重要,她不愿龙渊为她涉险。

  龙渊有家,家中的父母伯伯,只有他这条命根子,万一有点损伤,不但对不住龙氏,于己心也是不忍。

  再说,中原的七大门派,表面上可能是自命的侠义人物,势力庞大,门徒众多。

  若龙渊与他们结怨仇,即使他们拿龙渊个人无法,但却不能不防他们会向龙渊的家庭下手、报复泄愤哪!

  因之,云慧不能牵连龙渊,她只能独力去承当。

  同时,她也不能让龙渊事先晓得,否则,凭他的平时与她的情份,凭他那过人的深厚天性,龙渊绝不肯坐视不管的。

  云慧为这事十分忧愁。

  因为,在未完成师傅还命之前,自己不但要与龙渊分离,另外还须去履险报仇,一个不巧仇报不了,命却因而送掉,这岂非是可悲的吗?

  他们俩默默对坐,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龙渊不时注意云慧的神色,瞥见她忽喜忽忧,蓝眸中还不时射出棱芒,似乎煞气甚浓。

  他不喜欢偏激的残杀,他认为人类,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与自由,别人不应该干涉,更不可能加以危害。

  因此,他不喜欢多想云慧为孤独客报仇之事。

  但,如今云慧的这种神色,显然已下定决心,要有所行动了。

  他,不但受云慧活命育养之恩,更还深爱上这位佳人。

  如今,当面临选择时,他应该怎么办呢?

  去帮助云慧报仇吗?

  置之不理,任云慧自己去搞吗?

  他考虑着,这不但有违于他的天性,却也违背当初练武的宗旨。

  他想,他该想一个妥善的办法,为云慧化解掉这些怨仇。

  时光在瞑想中过得最快,那按时而开的墙壁,忽然竟依时悄悄的打开。

  两人深入思想之中,都未曾注意这事。

  不一刻,那壁又在缓缓的合拢。

  龙渊无意间一瞥石室,发现那门正在闭摆,陡吃一惊,大喝一声,身形飘忽掠至,双臂一伸,两掌已扣住只余下尺许的隙缝。

  他吐气“嘿”的一声,运集起十成劲力,双臂猛力一分,只听得“轰隆”连响,两边的石壁,顿时被他的无穷神力,阻住了合拢之势。

  云慧被他的喝声惊醒,蓝眸一掠,已知当前的机会,稍纵即逝。

  她不敢怠慢,迅速抓起欲携的东西,香肩一晃,倏的一声,侧身自龙渊头顶掠了出去。

  龙渊奋力虽一时阻住石壁合拢,但却吃力异常,那两片石壁后面,似装了机括,“轰轰”之声愈来愈大,而压力也愈来愈大,可能只一放手,立即便会合拢。

  云慧落地上,将衣物一抛,反身一看,只见那龙渊玉颊涨红,额角汗珠隐隐,显然是十分吃力。

  她一掠上前,纤掌推住两边,奋力娇“哼”一声,替下龙渊!

  龙渊见状,侧身自云慧顶上纵出,尚未落下,云慧双手一放,“砰”的一声暴响,石壁已合得了无一缝了。

  两人相视一笑,暗暗叫声好险。

  云慧瞥见死尸仍是原样,皱着秀眉,对龙渊道:“渊弟弟,你赶快把玉盆里的珠宝装起来吧,我出去看看,那龟鳖是否还在附近,好吗?”龙渊恍悟,云慧何以要缝制三个大口袋,原来是为着装这珠宝用的!

  他答应着,拿起口袋,将玉盆中珍珠、玛瑙等等,统统放入口袋里,恰好将三袋装满。

  云慧循甬道出去,片刻已然回转,喜悠悠对龙渊道:“渊弟,那龟鳖正还在外面呢,咱快走吧!”说着,纤手挽起个大袋,当先而行,龙渊一手一只,随在她的身后。

  方至甬道,龙渊一眼瞥见洞顶嵌着的宝珠,心中一动,道:“慧姐姐,洞顶的珠子可能是辟水珠,你取下两颗来好吗?”云慧答一声“好”,娇躯冉冉飘起,一连取下两颗。

  来到洞口,龙渊往外间一看,果见那六脚四目的异种巨龟,浮在水中。

  那巨龟一看见他,立将一颗巨头伸入洞中“呜呜”的叫了两声,语音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与道贺他两人出困之情。

  龙渊想不到它会如此,心知它必是受过去主人所嘱,故意将二人送到此地。

  否则,它如何能知道二人今日出困,或在此一直等待了三年之久呢?

  他因之十分感激,伸手抚着那龟龟顶门,问道:“这洞主人的师父,曾嘱你送我们来吗?”那龟鳖欢声而鸣,巨头连点。龙渊又道:“那真得谢谢你啦!慧姐姐,我们真该谢它的,对吗?”云慧也这么猜想过,闻言自小囊中取出数枚鲜果,适:“灵鳖呀!我们真十分感谢你,现在请你吃几枚果子吧!”鳌龟张唇接过,巨头连点,将头缩回。

  云慧将方才自洞顶取下的宝珠,分与龙渊一颗,纤手托看,往洞口水中一送,“哗啦啦”声,竟真的将海水分开一个大洞。

  这一下两人十分高兴,云慧在前,长身一跃,跳上鳖龟之背,龙渊执珠在后跟上,并肩坐下两人手中所握之珠,果是功能分水的辟水珠。他二人一入水内,闪闪的珠光,即将四周的海水迫出方圆五尺的一个大洞,并肩而坐龟鳖背上,竟然是点水皆无。

  那鳌鳖一见两人坐稳,立即六脚齐动,箭般向上划去。

  费了半个时辰,“哗”的一响,顿时破浪而出,来到了海面之上。

  云慧龙渊,不见天日,已有三年。此际骤嗅着清新的空气,骤见那碧波青天,俱兴奋快慰,实难以笔墨形容。

  此际,正当午夜,海面上一片漆黑,海风疾刮,呼啸作响,波涛汹涌如山,白浪高卷数丈。

  两人手执辟水珠,浪花水星,都打不上来。

  他们幸福的微笑着,环顾着四周,都同样觉得,便是这恶劣的天气风浪,亦十分可爱!

  龙渊的目力本好,经过这几年洞底苦练,功力精进,更能明察秋毫。

  他微一环视,立即发现,黑礁屿矗立西方,黑黯黯亦如往昔。

  他告诉云慧,并示意坐下灵龟,向西方驶行。

  那巨鳌“呜”然而应,果顺着指示,往黑礁屿如飞而去。

  近了!黑礁屿渐渐的近了!他两人忍不住心底的欢愉,幸福的对视着。

  二个更欢之后,他们到达了屿边,龙渊指示着灵鳌由水洞驶入,但那龟却“呜”声摇头拒绝。

  龙渊似感到他就要离开,心头十分不舍。不是吗?它助他两人,获得奇缘,还未曾好好的报答它呀!

  他慌自飘落在前面的一块礁石上,黯然的问:“你就要走了吗?”灵鳌“呜”然而鸣,四只巨目,闪闪的盯着他,像是也不忍与他分别。

  但它的任务已了,有自己的去处,虽不忍却还势在必行。

  云慧翩然也飘上礁石,看出那灵鳌神态,便道:“渊弟弟,你为它解掉那些皮索,让它去吧!天下无不散之席,我们怎能留它一世呢?”“我们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却也无法报答,今后我们只有谨记在心头,永远为你祝福,不过,希望你离此之后,不要做残害生灵的恶事,经过此地时,也可以在外面大鸣几声,只要我们在,一定会愿意看见你的!”

  龙渊早为他解去皮索。那灵鳌等云慧语音一落,“呜”的一叫,陡的一头沉入海底不见。

  龙渊想不到它走的这快,心头怅然!

  云慧见状,“咯咯”一笑,道:“渊弟弟,它回家去啦!咱们也回家吧!”说毕,纤足一顿,手提一个大袋,两个小囊,如矢箭一般,向黑礁屿顶射去。

  龙渊见状,豪性骤发,陡的仰天长啸,脚顿处,“神龙升空”,快似飘风,抢上先头。

  黑礁屿内,景物亦旧,梯田错落有致,麦浪随风起伏,一切与他俩离开时一样,既便是时序,亦是那夏季的黑夜。

  只是,三年的别离,屿内的一切,不但变得异常亲切,且还更加华美!

  他两人,伫立岩头,目带泪光的、激动的环视一切。很久很久,才奔向他们的居处。

  石屋内,一切仍然没改变,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显然赵妈妈并不因女主人的失踪,而荒疏懈怠了严守本份。

  他俩人悄悄的步入大厅,凝神倾听,赵妈妈似乎睡得正熟,他俩兴奋的对望一眼,悄悄的将东西放下,悄悄回到各人的卧房,去重温过去的温馨周梦。

  天色渐渐亮了!

  赵妈妈起床到大厅执行一惯的清洁工作。

  她瞧见桌子上放着三只大布袋,口中喃喃的询问自己,这是谁的?

  当她偶而抬头,云慧已悄悄的走到她的面前,两人惊喜交集互视半晌,便互相拥抱在一起!

  龙渊出来,看到慧姐姐扑倒在赵妈妈怀里,又哭又笑,像一个小女孩,心底觉得又感动又好笑?

  赵妈妈显然比过去老迈了!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三年来增加了不少。

  她看见龙渊,长得这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又揉,牵着龙渊的手掌,不停的打量,问长问短。

  据赵妈妈说,那夜他们俩一齐失踪后,屿内的百姓,驾着小舟,在外面寻找了几天,李七父子倒是救回来了,由于大船被鲸鱼顶翻弄坏,直到半年后,才又制好另一只船,出海去购买东西。

  那时,他们都以为云慧与龙渊死了,故此十分哀伤,屹内全体的渔夫农民,还曾举行过一次公祭!

  赵妈妈一手将云慧带大,又照顾了龙渊几年,不消说她当时万分难过!

  不过,她却不相信他们俩会死,尽管说不出理由,她仍如往日般,照常操持自己的工作,相信终有一日,他俩会无恙归来!

  三年的日子,不算太短,今天云慧两人总算是回来了。

  赵妈妈目睹这一双佳儿女,怎能不激动又欣悦呢!

  她来不及追问三年来两人是在那里,她匆忙的说了几句,立刻跑出去,告诉其他的一干居民。

  不大会,厅中涌进来一批农民,接着又来了一批妇女与小孩,他们都那么纯朴,笑颜生花的向两人致候,询问他两个,三年来住在何方。

  龙渊不愿惊世骇俗,仅仅表示他俩是住在另一处不知其名的荒岛上,直到最近,方弄一条小船,划了回来。

  这么说其中的破绽自然很多,但屿内居民,只要知道他俩人无恙,便心满意足了。

  故此,众人盘桓一刻,相继拜辞,云慧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自此,两人安静的渡过了十多天!

  云慧一边为龙渊缝制新衣,一边温习自己的武功。

  龙渊则全意的复习“丹书铁卷”、“神农医简”。

  表面上,一切已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但在骨子里,却正有酝酿着问题。

  龙渊已经长大了,本领也觉得足有自信,可以到中原去闯验了!

  如此,再留在黑礁屿,虽然有云慧朝夕相伴,却总是拘绊不住他的心底的野马,与思乡之情!

  他想到自那年离家,瞬已十年,家中的父老,差不多都已经年逾七旬,称得上古稀之人了。他们在岁月的催残,与思念自己的双重煎熬下,岂非均已是齿摇发落?甚或早已经升登乐极了吗?

  龙渊为此,不由得十分焦急,渴望着能够回家探视一下,虽然家中富足,用不着他的叔水之养,但总不能不娱亲承欢啊!

  云慧看出了渊弟弟的焦灼不安,这日中午,她忍不住关怀的问他原因。

  龙渊坦白的说了出来,要求云慧一同到他家看看。

  云慧为之意动,她想自己既决定成为龙渊的媳妇,总得见见公婆,这一次与他同归,无容置疑的可以赢得龙家的一致好感!

  因为她是龙渊的救命恩人,也是龙渊的师保,就凭这两种身份,送龙渊同去,龙家岂有不对她感激,而竭诚欢迎呢!

  但是,云慧却意外的回答:“渊弟弟,我想这次还是你一个人回去吧!这里我还有许多事须要安排呢!不过,我想你如果在家呆不多久,我们一定能在江湖上相会的。我打算二月之后先到宁波去看看,访访我的族人,打听一下,有关我父母的姓名,与生前事迹,虽然我记不得他们是什么模样,为人子者,总不能连父母之姓名,也不知道啊!”

  龙渊的心,猛的往下一沉,觉得慧姐姐与他疏远得多了。他觉得,既便是云慧急于打听父母姓氏,也无论如何,也该先到他家一转的。她这么说,显然是一种遁词,不愿意拜见自己的家人,岂非等于不愿与自己长处往一起呢?

  因之,他垂头无语,暗自伤神。

  云慧看出他的意思,又道:“渊弟弟,如果你愿意到江南一游,一年后,我们在黄山相会好吗?我想你应该在家多住些时的,因为伯父母多年不见,你总得多让老人家看看你呀!”龙渊默默点头示可,心底却更加难过。

  云慧则有自己的用意,一时也不能深说,只好乱以他语道:“渊弟弟,日后你行进江湖,可千万小心,你长得确实太俊太美,更须谨防江湖上的坏女人。记得师父曾说,江湖中人心险恶,防不胜防。最可怕有一些笑里藏刀的人物,诡诈之极。很多淫荡的女人,色身布施,广结善缘,暗中害人。你长得漂亮,不但能逗人喜爱,更易引人邪心。初入江湖,经验浅薄,一旦坠入其中,脱身却实在不易呢!”

  云慧这番,又深具用心。

  龙渊闻之,由于误会在前,却不曾领会。

  他甚至有些怨恨,云慧故意取笑他。

  云慧不知他的怨恨,她所言可正是心声。

  她见龙渊无语,“唉”声一叹,继道:“唉,渊弟弟,我并非故意言过其实,你确实太漂亮了,任何人一瞥见你,都会情不自禁的,怦然心动。尤其是怀春少女的一寸芳心,更易动情。你若不加意提防,只要对她们稍加词色,必会惹上一身情债的。女方若是坏人,倒可以置之不理,但若是纯真少女,则你就难以自处了,……我……也最担心这个问题……你……唉!”

  云慧这话,更将自己的心意,表露无遗。

  她实在提心,龙渊会遇上个爱他的少女,也引起了龙渊的感情,如此,云慧她私心希望,岂不要落空吗?

  龙渊若无开始的误会,一定会了解云慧的真意。

  但不幸,他确以为云慧在取笑他。

  他微带怨意的看看云慧,说:“慧姐姐,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想你是受了玉陋前辈的影响,认为世人均以貌人。但我不是这种看法,我认为相貌英俊,虽较易得别人的好感,但最主要的还在于人品心性。”

  云慧微微道:“你的话不无道理,但世人具宿根慧眼者,可说是少而又少,多皮肉相人。你若不信,可以将容貌变易得丑些,不出一月,必会有江湖饱受冷落,连半个知心的朋友,也结交不到!”

  龙渊更是不服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以一年为期,我这次出去,行走江湖之时,就化装成奇丑少年,试试到底有没有人愿意理我!”云慧闻言,芳心窃喜,皆因她素知龙渊性情,最重许诺,这与自己分离一年里,他若是装成个丑少年,不但可以令他体会了人情冷暖,同时也可以防止少女们爱上了他。

  这岂不保险之至,一年后,黄山会面,那时节自己既便是还不曾报完师仇,至少可因一年的别离,使龙渊体会到自己的情意,而在会面时,有所表示啊!

  不过,表面上她并不显示出来,反而将话转开。

  次日,龙渊怀抱着满腔的惆怅、依恋,离开黑礁屿,由李七父子驾船相送。

  云慧忍着泪水,强颜微笑着送别,并让他带走两袋珠宝,与他平日里应用穿着之物。

  她痴立在礁屿之巅,目送着孤帆远航,直到看不见半点踪影,方才怅然若失的回转石屋。

  赵妈妈当然也十分难过,但瞥见云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令她更加痛惜。

  她一边劝慰,一边在暗打主意,想设法促成这一双佳儿佳女的百年好事,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龙渊,亦是与云慧一般的难过,他凝在船梢,注视着礁屿上云慧的身影,渐渐的消失,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须要向她诉说。

  他仿佛失去了生命的一部份凭藉,觉得自己的心情,真如同大海中失舵的孤舟一般,茫茫然无所依归。

  到这时,他才开始知道,云慧在他的心中,占据多大的地方。他似乎不能离开她,否则,任何的生活,都将是了无情趣的。

  不过,目前他心底还有着一层误会,觉得云慧,并不如他一般,将对方看的很重。

  他有点负气,因之,他将自己的这种情感,强迫的解释以因为一直与云慧生活在一起,未曾独立的闯练过之故。

  他想,自己先呆在家里享受些温暖与热爱,再去江湖中游历一番,则必会冲淡这种情绪。

  他故意与李七父子攀谈着,凭着记忆,说出自己家乡的居处,以效正航线。

  一天的航程过去,巍峨的劳山在望,渐渐的望日崖上景色,亦一一入目。龙渊会见那几处红楼,心头不由狂跳起来。

  人都是如此,当你第一眼看见久别的家园之时,必定是万分激动与兴奋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船离着沙岸还有几丈远,他便自施展出绝顶轻功“随波逐流”掠过海波,如一道轻烟般,向岸上奔去。

  他一气掠上崖顶,俊目一掠,崖上的景物亦旧,却显然荒凉不少。

  只见那杂草丛生,虫蛇时现,楼门处处紧闭,蛛网到处盘结,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龙渊心头轰然一沉,满腔喜悦冷去半截,他情难自禁,悲从中来,泪珠儿滚滚,正是伤心到极处!

  他心犹不死,掠到中央一座楼前,扭开木门,走入大厅。

  大厅果然是尘埃遍地,杳无人迹,他疾足登楼,打开了所有的房门,一一查看。

  但,房内的木器,虽未搬走,陈设仍如十年前一样,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

  这一个意外,实在个大大的打击,他哀伤的徘徊在母亲的房内,抚摸着每一件熟悉的家俱,心中充满了旧梦的影子。

  他痴迷的回忆父母的慈颜,不忍骤离,直到楼下传来了人声。

  他霍然色喜,疾奔下楼,但闪目一瞥处,心情又骤然冷下来。

  原来,厅里不是别人,正是李七父子,从楼下送来了他的东西。

  李七十分讶异,龙家人何以走得一个不剩!他看见龙渊悲戚的面容,也万分同情,但,他能说些什么呢……这一切都是他一无所知,与无能为力的呀!

  龙渊抑住悲痛,向李七父子道劳致谢,并留他们在此暂过一夜。

  李七父子婉言谢绝,说必须立即回船,他问龙渊有无其他吩咐,有否向云慧要说的事情。

  龙渊的心思,被这意外的事实,搅得正乱。他胡乱的应付一下,便将李七父子送走。

  他如今需要清静,他需要在清静中发泄自己的悲哀,他需要静静的思考,由于这目前的事实,推翻他原有的计划,他不得不重作另一步打算。

  李七父子叹息着同去,留下来龙渊一人,在他母亲过去的寝室内,哀哀垂涕!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天已黑了多时!

  龙渊渐渐的平静,渐渐的恢复神志!

  他一时还不能思索,于是便找了只扫把打扫着那间寝室。

  他将带来行囊打开,铺在床上,默默的坐着,运一阵功夫,然后再睡下床,静静推想。

  他想,看这楼房完好的样子,不像是遭遇到任何意外,他的家人,像这样走得一个不剩,必然是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人海茫茫,让他去那里找去?

  他又想,应该到处去看看,是否有留下的线索,可以帮自己决定方向。

  如果,真的寻找不到,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对这一问题,他不敢细想,因为,那实在是太惨酷了!

  于是,他便仅仅假定他们是搬了家,他决定明天开始,先到附近人家里问问,看是否能探出一点踪迹!

  翌晨,龙渊从凄楚的梦中醒来,稍事梳洗,食用了一些云慧特为他做的食物。

  他开始逐室细查,每座楼房,都不放过。

  他不怕失望,虽然,大多数房间,都空闲着只有灰尘,却还是一室不遗的逐一查去。

  他打开了最后一楼,那楼是建在最外边,过去,它是属于七伯伯龙致智的。

  他一进楼门,心头陡的一震,皆因,那楼内尘土甚少,像是三天前曾被人打扫过一般。

  龙渊的希望突然转浓,晓得最近必有人在此住过。

  他迅速的逐室观察,果然,在楼后的一间地下房里,尚还有铺盖与用器在着。

  只是,他连叫带找,却找不到一个人。

  他想:“这人可能是离开了,不过,东西既未搬去,他一定还要回来!”那人不论是谁,既然住在这里,必知道他家的消息。

  于是,龙渊便决定要暂时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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