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失去意识前,琴笙看着怀里少女那张娇俏却冰冷的脸,他唇角慢慢弯起一点凉饱诮的笑容。
好,很好。
阴沟里翻船。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倒下,楚瑜也跟着摔了个大跟头。
好在她早有准备,死拽着琴笙的衣衫,身子紧贴着他结实柔韧的身躯,直接摔在他的身上。
一落地,她立刻手脚利落地爬起来,看着悄无声息的琴笙,又看了眼不远处倒在墙下没了意识的宫少宸,慢慢地呼出了一大口气:“呼――。”
才呼了一口气,她立刻就被火烟呛得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
她这才留意到火势越来越大,烟雾也越来越浓烈,这青石绣房虽然为了防止绣品被烧,经过特殊的防火处理,所以火势起的慢,但再慢的火势,这会子都已经烧上了房顶。
火场救火数年的经验告诉她,这就意味着没有多久大火就会烧下来。
楚瑜心中一惊,立刻转身用湿润的绣布绑上脸,再把方才被丢在一边浸满了水的沉重大水被给拽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仔细地往身上披好,同时仔细地打量着火势相对薄弱的出口。
她没有琴笙和宫少宸那种飞檐走壁的能耐,只能从大门闯出去。
原本大门的火势是最大的,但好在方才琴笙进来的时候,已经将大门给踢散,如今本该火势最大的大门此刻反倒是成了最有希望的生路。
楚瑜披着水被就要往外闯,只是随着大门越来越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飘忽和复杂。
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好的机会,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房间里的这两个男人无论哪一个都太过危险和莫测,他们活着一天,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他们都想要她的命。
就这样罢,恶人自天收。
她一咬牙,再不去多想披着水被就往外冲。
“哗啦啦――。”燃烧的火焰随着有人冲击的动作,扑棱棱地往下掉。
楚瑜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水被子上燃烧物撞击的声音,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低着头猛然地往外一阵狂冲。
直到脚下踩上什么东西,蓦然一滑,她一下子摔了个跟斗,
“呼!”她猛地一掀开被子,眼前一片苍青色的天空就展露在自己面前。
原本炽热的空气也瞬间变得清冷,清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下雪了?
她闯出那道火门,这才发现门外开始飘雪。
她恍然明白,难怪火势烧得那么慢。
原来外头都已经开始下雪了!
也不知道是这处绣房实在太偏僻,还是大比胜利之后,琴学甚至曜司的诸人都放松了,齐齐去参加庆功宴,竟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发现这里起火了。
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么?
曜司防备松懈,没有人留意到自己……
楚瑜松了一口气,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房顶都开始塌陷的房子,慢慢地爬起来,扔了水被转身就准备走。
“忻姑……。”
她心中一惊,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
燃烧的绣房,飞落的大雪,空无一人的屋前。
她摇摇头,笑了笑,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楚瑜转身就继续走。
“忻姑……。”
她身形一顿,慢慢地回头,空旷的屋前,除了飞落的雪花,依旧没有任何人影。
楚瑜轻笑一声。
真是的,她在期盼什么?
那个以她疼而疼,以她伤而伤的少年,已经不存在了啊。
只剩下那个可怕的,她招惹不起的琴神。
她毅然转回头,就向前大步而去。
身前雪花簌簌落下,大道直通山下。
下山的路上,还有一处专门搁置采买马车的车棚,还有可以更换的衣衫,此刻防备最是松懈,采买马车也往来最频繁,只要她能上了车,就能直奔山下。
干娘和大嫂此刻应该已经和老胡汇合了,都在等着她。
只要她下山,出了云州城便可……
便可……
“忻姑,你又要扔下笙儿了么……。”
……
她的脚步梭然一停,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宽敞大道,仿佛能将那大道能看出一朵花来。
“忻姑……。”
许久,楚瑜慢慢地闭上眼,开始有些急促地喘气,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她梭然转身,死死地瞪着远处燃烧的房屋。
最终,她一咬牙拔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恶狠狠地骂自己。
“楚瑜,你是疯了吗,那里头的已经不是仙仙了!”
“一个幻听而已,你也要为一个幻听去冒险?!”
“你疯了罢?他要剥你的皮!”
“你一定是发疯了!”
终于冲回那屋子前,楚瑜戴回口罩,同时一把揪起扔在地面上的水被往自己身上一批,露出个有些蛮气儿的笑容,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对,可是我答应过仙仙,再也不会丢下他!”
那少年用肩头一刀换她一句永远承诺。
他现在虽然心已不在了,可肉身还在,她救回他的肉身,成全那一刀的情分。
从此,再也不欠那个叫楚神仙的少年。
她抬眼一看那火势更猛烈的大门,眯起大眼,一跺脚就弓身往门里冲了进去。
好容易冲进门,楚瑜没有先去救人,而是立刻去抗了还没有烧起来的绣架往大门狠狠一推,卡住了快要塌下大门。
房间里已经冒出了黑色的大烟,房顶也垮塌了一片,好在并没有砸在琴笙的位置。
楚瑜寻到了琴笙之后,摸了摸他的脖颈,确定他还没有被火烟熏死,立刻扯下他的腰带,随后一弓身,将琴笙背上身,再利落地将他的上半身和自己上半身用腰带捆在一起,披上水被。
琴笙人太高,人又全无意识,重得楚瑜喘大气,折腾了两回才披上水被。
她此刻只庆幸还好自己以前在火场里救过人,知道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捆绑昏迷的人在身上带出去,否则这么个折腾法,她和背后的人都会烧死在火场里。
最后调整了下姿势,楚瑜盯着那开始烧起来的绣架,大眼里坚毅的光芒一闪,呼出一口气,憋红了脸,用尽全身气力背着琴笙就向前冲。
“轰――砰――砰――轰!”
门口垮塌之声异常刺耳,烧灼的火焰直燎得皮肤生疼,更有无数个东西砸落下来。
楚瑜咬着牙,艰难地向前奔,只觉得方才轻易就闯出去的火门,此刻竟像一处地狱鬼门关一般,如此难以闯过,身上的水被和人都压得她浑身发抖。
但是好在――
“轰隆!”一声之后,她硬生生地闯过了砸下来的大门和火焰,猛地向前一扑。
连人带被子都几滚才停住了去势,她整个人都埋进了薄雪里,胳膊肘也擦得生疼。
“呼!”楚瑜顾不上疼痛,只心中一喜,随后立刻将自己身上的束缚解开,又大力地扔掉了水被坐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起了身,看着雪地里躺着的人影。
琴笙依然安躺着,面容如玉,睫羽似两把安静的扇子静静阖着,一头乌发因为方才楚瑜剧烈的动作而散落开来,有些凌乱却不显得他有任何狼狈,乌发如瀑,衬着那些散落的剔透雪花,沾染了他晶莹的眉目,雪中静卧的美人如画,倒是显出另外一种奇异的惑人来。
楚瑜喘着气儿,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眼神有些复杂。
见身边安静的人影躺在地上并没有半点声息,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还是温热地跳动着。
她顿了顿,没有移开指尖,反而抬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那张面容那么安静,那么熟悉,眉宇纯澈,就像她每天睡醒第一眼看见的一样。
仿佛他下一刻就会睁开漂亮如水中沉月的妙目,然后迷迷糊糊地唤:“忻姑,早。”
又或者有些迷离地看着她,低低地道:“笙儿想喝牛乳。”
而从十二里村回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都要将脸儿埋进她的颈窝,抱着她的腰肢,才能安睡。
“忻姑,小宝说胖婶每晚都会给他讲故事,你也给笙儿讲故事,可好?”
“忻姑……。”
“仙仙……。”楚瑜低低地笑:“我要拿你怎么办,你看,我才把你救出来就开始后悔了。”
是的,能不后悔吗?
他好好的,若是琴三爷再醒来,她还有生路么?
既然如此,她方才又何必要扎晕琴三爷?
这就是所谓,作茧自缚罢。
……
说话间,她的目光无意落在了琴笙的发鬓边,那里有一道小小的伤疤,正是她上一回砸的。
“如果醒来的人不是琴三爷,还是我的仙仙,大概就不会这么纠结了罢?”楚瑜看着那伤痕挑挑眉,有些自暴自弃地轻哼一声。
如果醒来的人是仙仙……
她忍不住盯着那伤疤,有点出神,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诡谲又残酷的念头。
楚瑜正在发呆时,忽然听得“哐当”一声巨响。
惊得她立刻回头,正见着一扇带火的窗瞬间飞了出去,砸落在地。
而与此同时,一道脏兮兮的人影在窗边晃动了一下,随后又消失了。
楚瑜立刻跳了起来,警惕地看向窗边,她忽然记起绣房里头还有一个人呢!
难不成……
宫少宸也活着?
她立刻奔了过去,窗子里还在往外冒火烟,她也不敢靠近,只是小心地观望着。
“小女郎,看什么……咳咳……看我烧死了没有?”房间里传来男子沙哑痛苦的笑声。
楚瑜瞬间一惊,忍不住瞪大了眼,看着站在窗内的人,同样一头散乱的发丝,被烟火熏得脏兮兮的面容,看起来滑稽又狼狈,唯独那一双被火焰熏红了的丹凤眸却还是那似笑非笑地样子望着她。
“宫少宸,你居然没死,还真是命大。”楚瑜见他靠着不远处的柱子站着,忍不住挑眉讥道。
“我死了,谁来娶你……咳咳咳咳?”宫少宸笑着,咳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楚瑜摇了摇头,抱着胸道:“是么,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既然宫少主如此精神奕奕,想来也是不需要人救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自己闯出去来的。”
把这句宫少宸之前给她的话,还给了他,楚瑜转身就走。
宫少宸见状,瞬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立刻唤道:“等一……下……咳咳咳……。”
楚瑜转过脸,看着他:“宫少主,有事?”
宫少宸沉默了一会,见楚瑜又要走,但最终还是在自己的性命和自尊之间,选择了性命,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咳嗽一边道:“小女郎……咳咳……我受了内伤,没有办法运气……咳咳……火势太大……我过……过不去……。”
他用尽了气力,才勉强地说完了一段话。
楚瑜挑眉:“然后呢?”
宫少宸垂下了丹凤眸,低声道:“帮我。”
楚瑜干脆地拒绝:“不。”
宫少宸没有想到自己如此低声下气,楚瑜却还是拒绝了自己,瞬间抬起头,丹凤眸里闪过一丝森然:“你……我救过你,十二里村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
“你成功带走我了么?”楚瑜淡淡地笑:“宫少主,像你们这样的人,大概是没有求过人罢?”
宫少宸瞬间一窒,哑然。
他迟疑了好一会,听着那些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着火的瓦片,终于忍不住咬牙道:“说,你的条件。”
楚瑜看向宫少宸,轻描淡写地道:“我要三个条件,宫少宸,你要以你的性命,你血亲的性命,你的理想与前程起誓,应承我三个条件。”
“你……。”宫少宸脸色微僵,面容阴晴不定:“什么条件?”
楚瑜悠悠一笑:“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三个条件一不会要你的命,二不会违背天理人伦,三是在你能力范围所及,你应是不应。”
宫少宸瞬间脸色一寒,冷笑:“小女郎……咳咳……你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趁机敲诈……咳咳咳!”三个不确定的条件?岂非要他随她摆布?
“哦,那就算了。”楚瑜摆摆手,干脆地转身就走。
看着楚瑜真的就这么打算离开,宫少宸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在避开那砸下来大柱后,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唤:“好,我答应你!”
他知道这个丫头绝对真做得出扔他在火场里,任由他被烧死的行为!
楚瑜闻言,足尖一转,顺手拉起扔在一边的水被,朝着宫少宸走了过去,笑道:“我就知道宫少主是聪明人,明白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发个誓听听。”
宫少宸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边咳嗽一边举手发誓:“我,宫少宸……。”
“等等,你就是那你,不用说名字,否则哪日里你要是说你不叫宫少宸,叫狗四儿猫五,那我找谁去?”楚瑜抬手打断他。
宫少宸在听到她说的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暗色流光,顿了顿,还是道:“咳咳……我……以此身之血发誓,允楚瑜三个条件,若有叛誓,血亲不存,前程举……咳咳……。”
“可以了么?”他一边猛烈地咳嗽,咳得唇角染血,一边狼狈地避开已经烧到他身边的火焰。
楚瑜笑眯眯地点头:“可以了!”
说着,她一抬手,就把手里的水被用尽了全身气力往窗子一扔。
“接着!”
宫少宸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砸个正着,好在他动作还算敏捷,赶紧抓住了被子,随后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瑜:“咳咳咳……你……你就让我自己披着这个……。”
她不应该是披着这个水被进来救他么,就像救琴笙一样?!
“对,披着爬出来,房顶那么高,你都能飞上去,还把破洞填好,窗子那么矮,你肯定能爬出来的,我看好你哟!”楚瑜朝着他比个你很棒的手势。
说罢,转身就走。
“……。”宫少宸看了看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再看看完全没有回头打算的楚瑜,沉默了。
果然,遭到报复了么?
……
楚瑜刚走到琴笙身边,就听到身后“噗通”一声闷响。
她一转头,果然见着窗口处掉下来一大坨裹着湿润棉被的‘东西’,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滚,就没了声息。
楚瑜想了想,还是跑过去看了看,见着宫少宸裹在棉被里,却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分明是晕了过去。
她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确定他也还活着,便低低地笑:“行,你也活着,那还真是时也,命也了。”
既然她还没有狠心到任由活人被大火活生生烧死的地步,那么自然就要趁火打劫,从对方身上要好处了。
这个时代的古人,不若信仰崩塌神明不存的后世,这时候的哪怕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人,都对死誓有畏惧之心。
楚瑜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只烧了半截的粗长木棍上,她眼底幽光微闪,伸手捡了起来,转身朝着琴笙走了回去。
她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地面上昏迷的睡美人,她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那只木棍,盯着琴笙头上那未消退的疤痕,脑海里那诡异莫名的念头魔怔一般盘旋在脑海间……
如果……醒来的人,是仙仙,会不会一切都回复到原来模样?
有些念头,明知是荒谬,却无法抛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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