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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七常委握手抚边镇 张国焘发难两河口

  红一方面军由中央苏区兴国出发,经历了8省,到达这川西北的懋功县。如果算里程,由兴国到遵义,是7150里。再加上从遵义出发到现在懋功的3225里,总共是10375里。

  刚好万里的长征路,前面的路还有一半多呢!

  6月22日下午5时,抚边小镇村头。毛泽东伸出宽大的手,欢迎张国焘前来。当时给毛泽东送信的康先海等人,目睹了长征路上这极富有戏剧性的一幕,记述说:毛、张二人见面后,先是对视无语,互相紧紧地握着、摇着对方的手,还是毛泽东先启口:“可惜啊!”

  张国焘接着说:“我来接客,难道犯罪不成?!”“是吗?接客很好,但要有个家。没有家,把客放在何处?”

  毛泽东的话语中明显带刺。

  毛泽东、张国焘两人一见面就唇枪舌剑。至此,旁观人才明白毛泽东是在说红四方面军不该全部撤出川陕根据地,在两人未见面前已有电报交涉。

  人们哪里知道,也许这正是两军分裂的不良开端。

  此时不足30户的抚边小镇,中共中央的重要领导人物几乎都在这里聚集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就有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王稼祥、张国焘7人。政治局常委另外还有3人是留在江西苏区的项英、远在莫斯科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的王明、在川湘鄂黔边红军中的任弼时。因此,可以说抚边小镇一夜之间成了中共中央的首府,中共中央的7位政治局常委在这里相聚大握手。

  张国焘是带1个骑兵警卫排从茂县赶来的,这高大的马队,整齐的卫队衬托着傲气十足的张国焘,愈显得张国焘的高傲。他下马后没有前行,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毛泽东、周恩来和朱德等人走上前来握手。

  论年龄,这年,毛泽东42岁,张国焘38岁,两人仅相差4岁,但面色憔悴的毛泽东与丰满红润的张国焘相比,则显得要老得多,外表年龄至少也要相差10多岁。特别是毛泽东等人破旧的灰色军装露出被泥土染成灰色的棉絮,与张国焘那身笔挺的中山装形成很大的视觉反差。这种会合的场面真像是穷亲戚在会大富翁。

  会见时,沉闷的气候好像在预示着两个方面军会合后要有段昏暗的风波历程。天空中的铅云越来越低,雨点越来越密。贴在墙壁上的标语在雨水中被打滑,有的开始脱落;用白色石灰水刷上墙壁的欢迎口号在骤雨的袭击下开始化作白水下流。张国焘的晚到使他成为抚边小镇的“贵客”,红一方面军的部队就在如此大雨滂沱中为张国焘举行了欢迎仪式。

  毛泽东等人由于在雨中等候了一段时间,衣服已被打湿,特别是那软塌塌的帽沿经雨水一淋,不免显得有点滑稽。

  神气十足的张国焘在警卫员的打伞护卫下,大摇大摆走上临时搭成的主席台。

  欢迎仪式由聂荣臻主持,朱德和张国焘讲了话。

  朱德在欢迎词中说:“两大主力红军的汇合,不仅是中国无产阶级的胜利,也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和一切劳苦群众的胜利!欢迎会师快乐的不只是我们自己,全中国的人民,全世界的被压迫者,都在庆祝欢呼。这是全中国人民革命的胜利,是党的列宁战略的胜利!”

  在朱德讲话时,张国焘注意到了在座的中央领导们的穿衣着装都非常破旧,毛泽东的军装上还打着补丁。这种十分寒酸的样子,显然并不全因为是他们的军装在滴着雨水。

  “他们怎么会是这样呢?一副败军的模样。”张国焘的心里在嘀咕,他向台下故意望了望,好像是在清点人数,然后转身低声问周恩来:“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你指的是在何地的?”周恩来的缜密思维总是要比别人多转个圈。

  “当然不是问台下这些人的数量,我指的是一方面军,即中央红军现在还有多少?”

  “四方面军呢?”周恩来从张国焘的眼神后面看出了问话的含义,也就故意绕着弯子不直接回答问题,并且机智地反问对方。

  “10万。”张国焘所报的数字是夸大了的,红四方面军实有8万,比实有人数多说了25%。

  “噢,会合后我们红军的力量就更加强大了。”倾盆大雨中,周恩来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他好像是在静听朱德的讲话,实是想避开与张国焘再谈论红一方面军的实有人数问题。

  然而,张国焘却不知趣地紧追不放,继续歪着头问周恩来:“我们10万,你们呢?中央红军现在有多少?”

  周恩来看来今天不回答这个问题是不行了,可究竟说个什么数字合适呢?中央红军在这时实有人数1万多,但对显然心存二意的张国焘不能以实相告。

  张国焘的眼睛直视周恩来。周恩来从容地伸出3个手指头,扬了扬。

  “3万?”张国焘的反问声。

  周恩来点了点头。这个3万数字的夸大比例显然要比张国焘的还要大,比实有人数多说了近200%。就这样,周恩来在事后还感到说少了,应该公布一个让张国焘认为是开玩笑的天文数字,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才好。因为张国焘以后就是在这个人数问题上向中央发了难。

  张国焘和周恩来的耳语和手势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

  毛泽东扫视了一下张国焘,注意到这位张副主席的身体这些年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低声问坐在一边的红四方面军秘书长黄超:“他的头部负过伤?”

  “你是说张主席,没有啊!”黄超回答。在红四方面军中,大家习惯称呼张国焘的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张主席”,而不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副主席和人民委员会副主席职务——“张副主席”,这对毛泽东等人和中央红军广大指战员来说,听起来感觉到有些别扭。

  “对,我是问你们的张主席。”毛泽东在这时把“张主席”3个字读得很重,继续问道:“他的右耳朵上怎么有这么大的伤疤?就是那个红圆圈。”

  黄超听到毛泽东是说张国焘右耳轮上的那个酒杯大的红色印痕,笑着解释道:“你是说那个红圈。这是张主席工作特别忙的标志。”

  “会忙在耳朵上,让别人咬了耳朵?”

  “张主席从鄂豫皖到川陕苏区,党政军民的大事都要管,辛辛苦苦为四方面军操劳。他每天一起床就打电话,有时一个电话要打几个小时,饭都顾不上吃。那话筒常年累月地压在耳朵上,能不压出一道沟沟嘛!”

  毛泽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再言语。

  站立在一边的军事顾问李德因为听不懂别人的窃窃私语,也直盯着张国焘的右耳朵,看样子他也在琢磨:“张国焘的耳朵为什么会引起毛泽东的如此兴趣和注意呢?”

  时年35岁的李德摸了摸自己挺拔的耳朵,除他高高的鼻子外,耳朵似乎与中国人的没有什么两样。李德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也就再没有去观赏张国焘的耳朵。

  台上的人在互相捉摸着其他人的心思,台下的指战员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在认真听着朱总司令的讲话。朱德多次充分肯定了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根据地到川陕根据地屡挫强敌、发展壮大的英勇业绩。他的讲话热情而朴实,给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国焘在讲话中则十分强调红四方面军渡过嘉陵江是为了迎接中央红军,毛泽东却显然不愿意听这种“为了谁”的话。

  “渡江怎么能与坚持川陕革命根据地对立起来呢?”毛泽东不满意的声音很小,只有身边的几个人能听得到。张国焘可能是没有觉察,他继续口若悬河地讲话:

  “渡过嘉陵江,支援第一方面军顺利进入四川地区,我们认为这是首要任务。第一方面军是全国红军的主干,中共中央和许多重要干部也都随一方面军行动,所以我们大家都习惯称一方面军是中央红军。中央机关自西征以来,一直处在艰苦挣扎之中,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赴援,可能就会招致中国革命的无比损失,也会使我们负疚良深。就因这种大义所在,我们不惜放弃可以保卫的川北苏区,蹈险犯难,以为应援。”

  毛泽东摇了摇头,把他长发上的雨水向一边甩了甩,没有言语。

  本来中央有指示,是要红四方面军主力西渡嘉陵江,策应红一方面军北上。但是张国焘却实行了大搬家政策。所以说,嘉陵江之役,实际上标志着红四方面军总退却的开始。而转战数省的中央红军历经艰难困苦,很想到了川北后,能有个歇息休整的地方,也就是毛泽东所说的最好能有个“家”接客,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张国焘的大搬家化为泡影,这不能不使毛泽东等人感到很失望。

  张国焘的讲话自然流露出傲慢的语调,并故意重复他在几天前给中央的电报中的意见,话语中明显含有与中央北上方针不一致的意向,他说:“这里有广大的藏、回弱小民族,有着优越的地势,我们具有创造川康新局面、大局面的更好条件。”

  “哼,还是那个老毛病!”博古嗤以鼻声,低声对张闻天说道:“看来我们与他的分歧点还大着哩!”

  欢迎会很快就散了,毛泽东的气却并未消,也许他意识到更大的风雨还在后头。总是善解人意的周恩来走上前来与毛泽东闲谈:“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风雨斜,昼夜行军脚未歇,何惧敌人围追堵截……”毛泽东的话似在吟诗,又似在回答周恩来的话,又似在表示一种决心。突然一列马队飞驰而过,溅起的泥水飞上了街道两旁正行走中的人们的身上,周恩来等人也不例外。毛泽东抖了抖被马蹄溅在衣服上的污泥,仍在思考他刚才说过的话或是新诗“何惧敌人围追堵截……”,但被张国焘的马队打断了的思路,他再也没有能续出下篇来。

  “这些马真好,一匹匹都长得膘肥体壮!”有位警卫员情不自禁地赞扬。

  “别羡慕那些马!有什么好羡慕的!”毛泽东是斥责的口气。他发火了!

  毛泽东的心情在翻越雪山后一度很不好,本来这是因为他的警卫班长胡昌保在6月4日行军途中,遭到国民党军飞机的轰炸而牺牲。当时毛泽东就十分悲痛,亲手把自己的毛毯盖在了胡班长的遗体上。此后,他有时有事时仍习惯地喊“小胡”,但每当是另一个警卫员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方才醒悟胡班长已经长眠在身后的长征路上。现在,又遇到了张国焘这种情况。

  毛泽东陷入沉思,他对张国焘并不陌生。张国焘,字桤阴,化名国焘、涛、特、凯音、天师等,出生于江西省萍乡县一个官僚地主家庭。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当助理员时,张国焘当时是北大的学生。在北京大学,毛泽东和张国焘可说是同时受到了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以及李大钊、陈独秀等人的进步思想开导,随后都参与了筹建共产主义小组,一并出席了仅有12人参加的中共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张国焘被选为中央组织主任兼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主任,从事领导职工运动的工作。1922年初,张国焘赴苏联参加共产国际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同年6月在中共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后因为反对党的国共合作方针,不同意共产党员和产业工人加入国民党的决定,故在中共第三次代表大会上,中央委员落选。1924年春,中共派张国焘出席中国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被选为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这年5月,张国焘在北京被捕,写了自首书后获释。后来,在中共第四、五、六次代表大会上,他连续被选为中央委员。在六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政治局委员。不久,他任中共驻共产国际的代表,留苏学习。1931年回国后,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旋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副主席。鄂豫皖苏区反国民党第四次“围剿”失利后,在入川途中,张国焘任西北军事委员会主席。

  这位中共创始人之一的张国焘,由于资历较老,因此他在这抚边小镇一时有点“众星捧月”的自我良好感觉。毛泽东把镇上最好的房子让给张国焘住。这是一所镇北端的店铺,柜台内是张国焘的办公处,柜台外则住着张国焘的随从人员。

  毛泽东与妻子贺子珍则住在镇南端一所简陋的房子内。

  晚上,毛泽东邀请张国焘聚餐。

  张国焘对毛泽东的盛情却感到有些别扭,他对博古嘟囔道:“这老毛真的成了大当家的了?”

  博古明白张国焘话中之意,没有言语。

  张国焘以同情的口吻继续对博古说:“我看有人把你的错误看得太重了,权无论如何不该交!”

  “国焘同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博古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很讲原则的,说道:“作为党的总书记,我不可能没有错误。解除我总书记的职务,不是哪个人定的。既然组织上已经定了,我就应当服从和执行。”

  张国焘连连摇着头,表示不可理解,摇头叹息道:“现在这个大当家的啊,我看他当不好这个家!”

  抚边红一、四方面军会师欢迎会后,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感到党内潜伏着严重的分裂思想倾向,于是一面继续向北行军,一面决定立即召开一个政治局会议,就红军战略方向问题进行认真讨论和统一思想,会议地点拟定在抚边镇以北27公里的两河口。

  两河口,一个很有点巧合性的地名。它的得名,据说是来自于小镇旁两条小河,一条是汇北面大雪山梦笔山上流下的雪水而成河的梦笔河,一条是汇东面大雪山虹桥山上流下的雪水而成河的虹桥河。这两条奔流而下的溪水交汇处,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绿洲,两河口小镇就坐落在这盛开着满地野花的绿洲上。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主力部队的会合地点,就在这双溪并流的两河口。

  饱含着太阳之光的雪水溶汇集到两河口后,在1935年阳光最充足的时令,同时清亮地映照出中国一代叱咤风云历史人物的音容笑貌与百结愁肠。

  红军到来时正值繁花似锦的季节,星星点点的小花为两个方面军的会合献上了全年的美丽。兴高采烈的红军将士们庆贺两个方面军的会师,盼望着会合后红军的前程似锦,就如这绿洲身上遍地盛开的繁花;红军的力量将更加强大,就如这绿洲头上两水并一河的巨流。

  6月24日、25日,中共中央领导和两个方面军的领导陆续到达两河口。

  两河口的名字很响,可一走进镇子,却觉得它实在小的可怜。这是张国焘来到后的第一印象。他望着仅有三五家店铺的小街,数落着镇子中的房屋,这里充其量不过30户人家。全镇最显眼的是位于街中段的那座关帝庙,毛泽东就暂时住宿在那里。周恩来和朱德住宿在左侧山坡上的观音阁内。

  张国焘在两河口街上走了一遭,他愈加觉得中央红军是有其名而无其实。经过万里之行的中央红军指战员,所穿军衣的确多是褴褛不堪,很不整齐。在张国焘眼里,中央红军显然不如红四方面军有战斗力。这时的红四方面军,总数有8万多人。张国焘即把这个数字当作他闹独立的资本。由此,张国焘的野心开始萌动。

  连日来不停思索的张国焘决心已定,他要把两河口会议作为他向中央发难的踏板。

  两个方面军会合后,第一方面军中也确实有人从不良动机和个人利益出发,歪曲事实,把遵义会议和红一方面军的情况,偷偷地告诉了张国焘:“张副主席,你是知道的,原来的中央领导,第一位是王明,王明去苏联后就是博古,第三位是张闻天,第四位是王稼祥。他老毛是排不上号的,可现在中央的一切好像就是他说了算,周恩来和朱德也支持老毛。

  这一切都是从遵义开的那个会后就变了……”

  张国焘睁大眼睛,对毛泽东在遵义会议上的每一句话都感到新奇:“这个老毛怎么就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博古赶下台了呢?博古和张闻天简直是软蛋两个!”

  从这时起,张国焘的野心开始剧增,他就此认为中央红军内部不团结,有机可乘。

  可以看出,张国焘在最初的攻击目标还不是毛泽东,而是博古、张闻天等人。张国焘和博古两人一见面,就互相就领导人之间的称呼问题发生了口角。张国焘由于受中国传统教育的熏陶,称呼毛泽东只称其别号“润之”,称呼朱德则为“玉阶”,有时还要在别号之下再加上个“兄”字,或者“老兄”。这对在莫斯科吃过洋面包的博古听来却有些不顺耳,往往是正在讨论问题时,张国焘一个别号或某某老兄的称呼,就会引得博古撇开正题,大发一通“革命道理”,质问道:“我说张国焘同志,想不到你怎么这样喜欢称兄道弟,这是与中共布尔什维克的意识极不相称的,这是国民党军阀的习惯作风!”

  张国焘则反唇相讥,轻蔑地说:“我说博古老弟,你怎么说起话来,满口这个同志那个同志,什么毛同志、张同志的,真是莫斯科气味的充分流露。”

  博古的话仍带有以中央领导自居的口气,说道:“中央在军队中改正了官长与士兵间的阶级观念,而代之以同志的亲切关系。如军师团长改称指挥员,伙夫马夫改称炊事员、饲养员等,而四方面军却仍沿用军阀时代的老名称。我说国焘同志,难道沿用这些旧的名称,不会保留旧的军阀观念吗?”张国焘则反驳道:“沿用旧名称,不一定就是保留旧观念,如果你去详细考察一下四方面军的内情,就会发现官兵之间是充满了同志友爱的。我们决不能因为四方面军仍沿用旧有军队的名称,就认为它是保留有旧传统。何况我们并没有接到中央有关这方面的改革的命令。如果我们自己根据新概念制定一些名称,那可能与中央制订的有些出入。那么,今日我们在这里相会,你作为总政治部主任,便会以为四方面军妄立名目,近于要造反了。”

  “我没有说你们要造反,我只是说四方面军中有军阀作风。四方面军中的指挥员对战士的管理,仍采用打骂手段,这就是军阀统治的象征,我就亲眼看见四方面军的一个连长,高声喝斥他连队的一名战士。这就说明在四方面军官兵之间缺乏同志间的友爱,指挥员对战士缺乏说服教育的精神,所实行的自然是军阀统治。”

  “博古!你这是对四方面军的污蔑,我表示坚决抗议!”张国焘怒气冲冲:“你以为布尔什维克只你博古一家,四方面军就不是布尔什维克了。我告诉你,博古,四方面军虽然不在中共中央身边作战,但并不缺少布尔什维克的气味,更不是军阀!相反,我看你博古还不如国民党军阀,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证明这一点:杨虎城部的一位代表,从汉中翻过巴山到通江来,经过我们在巴山的前哨连,目击前面的哨兵穿的是狐皮或羊皮大衣,而连长和排长则只穿棉袄棉裤,他认为这是红军与军阀军队最大的不同之点。”

  张国焘继续说道:“四方面军的官兵,彼此充满友爱和民主的精神,各连官兵不仅生活打成一片,而且一般士兵对于连内生活常常开会讨论。他们的意见,往往有决定性的作用。官长爱护士兵已经蔚然成风;优待新兵,救助伤病员等,都做得无微不至。当然,我也承认四方面军中仍有打骂现象,但这是个别的,不是普遍现象,更不能因此就认为是军阀式的统治。红四方面军的打骂事件,在鄂豫皖时很少发生,到川北后有些增加,这与新兵太多和强迫戒烟等事有关。同样,红一方面军中也有打骂现象,但我决不因此就说红一方面军就是军阀统治。”

  面红耳赤的博古又把问题扯到战略方向的问题上。两人又是一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大争论。

  博古拍着桌子指着张国焘质问道:“在两军会师之前,6月16日、18日,中央和军委两次致电给你,告知党中央关于建立川陕甘革命根据地的意见,你看到没有?”

  “我不太清楚。反正我有意见。”

  “好吧,我在这里再向你重复一遍。中央认为两个方面军会合后应以嘉陵江与岷江上游中间地区为目标,争取建立根据地。如不成,则应北出平武,到陕甘南部地区去创建根据地,切不可向川西发展。因为以懋功为中心的地区,纵横千余里,均为深山穷谷,人口稀少,给养困难,大渡河两岸直至峨眉山,情形略同。至于西康,情形更差。出川西地区,均为下策。中央还指出实施这个计划的关键,当前是要将茂县、北川、威州控制在我们手中。但你张国焘就是不听,非要放弃川北的茂县、北川等地,率领第四方面军大部队向川西懋功一线转移。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有意见。我没有兴趣和你吵,你博古也当不了什么家,被人家赶下台,在此谈何勇?”

  “你,张国焘,你……你……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好吧,我不与你谈了,咱们会上见!”博古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6月26日,中共中央在两河口正式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以求达到统一思想,明确两军会合后战略方针的目的。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朱德、博古、张国焘、王稼祥、邓发、刘少奇、凯丰,以及刘伯承、林彪、聂荣臻、彭德怀、林伯渠、李富春等人。陈昌浩和徐向前因还在茂县、北川一带,路途较远,来不及赶来参加会议。

  在会上,相继发言的是张国焘、彭德怀、林彪、博古、毛泽东、王稼祥、邓发、刘伯承、聂荣臻、凯丰、刘少奇、张闻天、朱德等。总的说来,与会人员一致的意见是赶快离开这个吃糌粑的地方,能暂时避开战争,到一个能休养生息的地方建立起新的根据地。但是,对究竟到什么地方?却存在着严重的争议,这就是以毛泽东为首的北进派和以张国焘为首的西进派之争。

  会上,周恩来作目前战略方针的报告。他分析了两军会合后的形势,指出:懋功、松潘、理番地区的经济条件和群众条件都不利于红军主力在这里建立根据地,部队向东、向南和向西北都不可能得到发展,应该北上到川陕甘建立根据地,以实现“背靠西北,面向西南”的发展战略。并建议两个方面军要统一指挥,把兵权集中于军委。

  毛泽东发言说:“我同意恩来同志代表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所作的关于战略方针、战略行动和战略指挥问题的报告。我认为,红军要用全力到新的地区发展根据地。在川陕甘建立根据地,可以把创建苏区放在更加巩固的基础上,这是向前的方针。我们的战争性质,不是决战防御,不是跑,而是进攻。根据地是依靠进攻发展起来的。我军必须高度机动,集中兵力,把主力集中在主攻方面,要迅速打退敌人,我的意见是今天决定,明天就行动。这里人口稀少,天冷,衣食困难,应力争在6月底突破,占领甘南,建立根据地。”

  有人干咳了一声,毛泽东环视了一眼,是张国焘。就在座的中共党员资历讲,张国焘是个“老”字号。今天在座的只有他和毛泽东出席过中共在上海建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所以,张国焘已经摆出了发难的劲头。

  毛泽东继续讲道:“是这样。我们今天决定,明天即须行动。这里的条件太坏,后退不利,应力争在这个月底突破,经松潘到决定地区去。关于统一指挥问题,责成常委、军委解决。”

  朱德发言强调说:“要迅速打出松潘,进占甘南,我主张两个方面军要统一指挥,一致行动去打击敌人。要从政治上保障战争的胜利。”

  张国焘开始发言了,他故意压住调子,瞟了一眼博古,讲得慢条斯理,也很有理论性。他的发言主要是评论和否定了红军在西北活动可能要实行的两个方案。

  但是,会议上很少有人发言同意张国焘的意见,大多数表示同意北上的方针。

  会议最后确定了建立川陕甘革命根据地的主张,对张国焘的错误主张进行了批评。最后通过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战略方针的决定》,明确指出:“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在运动战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甘苏区革命根据地。”“为了实现这一战略方针,在战役上必须首先集中主力消灭与打击胡宗南部,夺取松潘与控制松潘以北地区,使主力能够顺利向甘南前进。……以争取中国西北各省以至全中国的胜利。”

  这个决定以参加会议代表的绝对多数赞成而压倒少数反对获得通过。张国焘对此耿耿于怀,仍持异议,态度蛮横地说:“我保留自己的意见,坚持主张到川康边境去创建根据地。”因此,两河口会议虽然作出了北上决定,张国焘则是根本不愿去执行的。

  两河口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张国焘忽然请客吃饭,客人是聂荣臻和彭德怀。饭桌上,话题一直就是东拉西扯。张国焘关心似地说:“你们很疲劳。走了这么远,干劲很大。”

  聂荣臻和彭德怀的心中都在嘀咕:张国焘今天的请客肯定还有重要的话在后头。他们很少开口谈中央,只管多吃菜。

  可张国焘从始至终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最后,张国焘决定分别拨1个团给聂荣臻和彭德怀补充部队。实际上,是相当于两个营的兵力,共有1000人左右。

  饭后,聂荣臻和彭德怀走出张国焘的住处。聂荣臻问彭德怀:“他为什么请我们吃饭?”

  彭德怀没有直接回答聂荣臻的问话,却反问道:“拨兵给你,你还不要?”

  “要,我当然要……”聂荣臻说,再往下的话他却没有说,此刻他的脑袋里充满了疑问,问号在大脑里四处打转转。

  彭德怀乐呵呵地走了。

  聂荣臻低着头,思考着。

  张国焘的言行引起了毛泽东等人的不安。为了做好团结工作,朱德代表党中央在两河口诚恳地与张国焘作了一次彻夜长谈。

  朱德提醒张国焘,说道:“我说国焘同志啊,蒋介石虽然派来10万人攻打我们,可是我们也有大约10万兵力。第四方面军经过长期休整,兵强马壮,我建议还是按照中央的会议精神,就由四方面军去占领松潘地区,夺取战略要点,借以打开北进的道路。”

  “这……这……恐怕难以做到。敌军在这一带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势力明显比我们大,打不得,打不得!”张国焘一口拒绝了朱德的建议。

  在毛泽东、朱德、张国焘等人于两河口商讨会师后的战略行动之时,红1军团的前锋部队已经前伸向两河口以北64公里的卓克基。他们翻越夹金山从懋功出发后,溯抚边河而上,经双柏、八角、抚边、两河口,进入大石板昭沟。6月24日,前卫红6团翻越了终年积雪,海拔4564米高的梦笔山。在山下腊足沟通往卓克基的路上,红6团遇到了卓克基土司索观瀛所率士兵的开枪阻击,红军向导当场被击中。红军在喊话无效后,进行还击。士兵依靠有利地形,与红军对峙数小时之久。这天夜里,天降大雨,士兵火枪失效。红军趁机进攻,士兵退守卓克基官寨。

  第二天,军团参谋长左权赶到前线指挥攻打卓克基的战斗,这是中央红军过雪山后所打的第一个攻坚战。林彪和聂荣臻因为参加两河口会议,这时还没有抵达卓克基。

  攻取卓克基这个小镇子本来是轻而易举,但红军为了不伤害藏民,在开始时没有作硬攻的准备,反复喊话解释:红军只求借路北上,并不占领村寨。可是当地土司顽固执行国民党地方政府的旨意,坚决阻止红军进境。

  远远向卓克基寨中望去,一座7层高的城堡式宏伟建筑雄踞在小金川畔高高的石崖上,枪弹就是从这里打出来的。两条小溪从城堡根下急速流过,成了天然的护城河。红军若要从正面攻上去,如果不发起强攻,只这样轻敲慢打显然不能解决问题。

  “怎么打了一天还没有前进一步?”刚从后面赶上来的左权询问。

  “土司武装的火力很猛,我们已经伤了几个人。喊话他们又不听,过一会他们再不投降,也只好硬攻了!”一个营长回答。

  “不能强攻,那样会伤亡寨中很多人。在战术上想点办法,天快黑了,另调一个团从侧面迂回过去,前后夹击,收效会快些。”左权边说边下命令。

  “打信号弹,让后续部队赶快从两侧迂回!”

  红、绿色各3发信号弹升向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弧,在黄昏时的天色下十分耀眼。

  随着信号弹光亮的渐渐淡化,卓克基寨内突然响起一片骚乱声,大叫:“神火!神火烧来了!”紧接着就从寨后冲出许多藏兵,抱头四散。

  许多藏民也一边跑还一边望着刚才信号弹闪亮的天空喊叫:

  “天灯,天灯!”

  严阵以待的红军指战员都感到很奇怪。通司笑着解释说:“你们刚才放的红、绿色神火点燃的天灯把他们吓跑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你们的什么法术,要烧毁官寨。”

  “天火?神灯?哈哈!哈哈哈!”左权也大笑起来。

  红6团及其跟进的红4团,在左权等人的率领下进入卓克基。

  卓克基的寺庙很有气派,金碧辉煌,面积大的可以容纳下五六千人。进入寨子的红军指战员个个都睁大眼睛,望着这座独特的藏族人民的艺术杰作宫殿,赞叹不已。

  几天后,红一方面军继续北进,红四方面军部队进入卓克基。就在红军大队人马进入卓克基官寨的时候,有一位红军高级将领却是被蒙着双眼带进寨子的,进寨后又被秘密关押在一间土司所用的马厩中,此人是原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参谋长曾中生。

  曾中生是湖南资兴人,25岁时加入中国共产党,与林彪是黄埔军校第四期同学。他多才多艺,能文能武,参加北伐战争进驻汉口后,曾主编过《民国日报》。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出席了中共六大。1928年冬回到上海后,在中共中央军委工作。1930年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6月由中央派往鄂豫皖根据地工作,历任中共鄂豫皖特委书记兼军委主席,中共中央鄂豫皖分局委员和军委副主席,红军第4军政委和参谋长等职。他和徐向前、许继慎、旷继勋、蔡申熙等人一起,领导红军迅速打开了鄂豫皖的新局面,红军发展到4个师近2万人,全区人口近250万人。

  但是,自1931年张国焘来到鄂豫皖根据地后,曾中生因为不满意张国焘的家长式作风,继而受到张国焘的排挤,职务愈降愈低。1932年红四方面军转入川陕后,曾中生被调任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参谋长、中共川陕省委委员等职,为此,他多次提出申辩,但越申辩,罪名却越多,也越来越大。1933年9月,曾中生被监禁。一直到长征,他都是在被监押中随部队行动的。

  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毛泽东向张国焘问起过曾中生,张国焘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在毛泽东的一再追问下,张国焘只好撒谎说:曾中生的身体不好,现在后方休养。其实,此时的曾中生就随张国焘的保卫人员一同行军和宿营,被关押在近处。

  曾中生得知中共中央领导人来到后,非常兴奋,认为他的问题应该是解决的时候了,张国焘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他在夜深人静时提笔给党中央写了一封长信。遗憾的是曾中生的举动被张国焘发觉了,时在两河口的张国焘怎能容忍有人告他的状,由此决定杀人灭口。

  6月底,一个漆黑的夜晚,卓克基寨外一片小树林中,曾中生被秘密带到了这里。突然一根绳索从后面勒上了他的脖子。

  “张国焘,你反党……”曾中生破口大骂张国焘,倒地气绝。时年35岁。

  当曾中生身亡的消息密报给张国焘时,恰好毛泽东在会上再次问及曾中生现在在何处。张国焘为了掩人耳目,竟说曾中生昨夜逃跑投敌了。毛泽东等人不禁感到愕然,但又不好追问什么。

  在长征路上被张国焘绑架着行军的还有曾任中共四川省委书记的罗世文,他在率领游击队加入红军后也没有得到张国焘的信任,被软禁起来。后来,他被国民党抓获,牺牲在重庆歌乐山;还有在莫斯科留学时被称为“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其中那半个的徐以新,他本是“第二十九个”,但当时他因年龄最小,只能算作半个。他回国到了红四方面军后,也因对张国焘的有些做法有意见而被囚禁。他幸运的是走完了长征路,在新中届成立后曾出任驻巴基斯坦大使。

  在红四方面军的囚徒中,还有后来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廖承志,他是中华民国创始人廖仲恺的儿子,由于他曾指责张国焘的过“左”政策而被关押。廖承志算是幸运的,他之所以没有被暗害,是因为他有一双艺术之手,会画画和刻制蜡板。廖承志是在张国焘的捆绑中走完了长征路。到了陕北后,在周恩来等人的干预下,廖承志获释。廖承志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是把在长征路上用过的刻刀、笔供奉在桌子上,烧上3柱香,连连鞠躬致敬。他感谢这些手中的工具,口中念念有词:“如果没有你们,也就早没有我的今天了。”

  被张国焘捆绑着行进在长征路上的人还有不少,他们应该算是长征路上所遇艰难最多的人,所吃之苦当为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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