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朴摩天的声音,梅冷雪脸色微变,望了望顾剑南轻声道:“是朴摩天!”
顾剑南颔首道:“我知道。”
梅冷雪探首到窗旁,揭起那厚厚的幕帷,露出一条隙缝望将出去,只见朴摩天戴着笠帽,披着厚厚的披风,挺直了腰干坐在马上。
他的身上和笠帽上,盖着一层层的雪花,此时正与马车并排而行,一面驱着马,一面侧首望向这边。
梅冷雪微微一笑,道:“朴叔,雪又落下来了!”
朴摩天应声道:“是啊!这种天气真是讨人厌,雪刚停,一会儿又落下来……”
他的脸上现出笑意,问道:“你们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连外面都听得到笑声!”
梅冷雪心中暗惊,但没有形于面上,淡然笑道:“没什么,是小凤说了个笑话。”
朴摩天道:“哦!什么笑话这么好听?也说给我听听好吗?”
梅冷雪摇头道:“实在也没什么,如果说出来你一定会笑我们的!”
“哦!”朴摩天笑道:“真会这样吗?哈哈!你说出来,我保证不笑你们!”
梅冷雪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说到这里,突然摇头道:“算了,我还是不说的好,说出来你一定会笑我们的。”
朴摩天似乎很感兴趣的道:“我这做叔叔的可以发誓绝不笑你!”
梅冷雪想了一下,道:“好,等到了宫里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好!那么就一句话了!”朴摩天笑问道:“到了宫里你可不能赖哟!”
梅冷雪点点头,道:“一定,绝不骗你!”
朴摩天问道:“贤侄女,车里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一张毡子?”
梅冷雪道:“车里非常暖和,谢谢您,倒是您骑着马会着凉……”
朴摩天挺了挺腰干,道:“你这孩子,把叔叔我看得太衰老了,下这点雪又算得了什么?”
梅冷雪还待说话,手已被顾剑南拉住,轻轻的在她耳边道:“冷雪,你跟他噜苏什么?”
梅冷雪轻轻皱了下眉,甩开顾剑南的手,问道:“朴叔,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朴摩天有点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梅冷雪道:“我觉得有点冷!”
朴摩天哈哈笑道:“到底是女孩子家,好!我不跟你说话了,你把帷幕放下吧,别着了凉。”
梅冷雪应了声,似乎又想到什么,问道:“朴叔,到宫里还要多久?”
朴摩天道:“本来只要半个时辰便可以到了,因为下雪的关系,马行得较慢,大概还有一盏茶的光景便可以望到宫门!”
梅冷雪啊了一声道:“谢谢你,朴叔叔。”
她放下了帷幕,忖道:“还有半个时辰!”
顾剑南问道:“冷雪,你跟他扯这么多话做什么?”
梅冷雪道:“我本来想从他的话风里探听一下,他坚要邀我们到金缕宫去是为了什么原因,却被你……”
顾剑南幸幸地道:“我看他是不怀好心!”
梅冷雪听出了话中的醋意,脸上一红,道:“呸!你想到那里去了?”
顾剑南也觉得自己不该将心里的意思说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我今天不知道怎么搅的,说话老是颠三倒四,似乎心神不定……”
梅冷雪颔首道:“我也是一样,心里总好像有什么事提心吊胆的,一直忐忑不安……”
她神色肃然道:“你早上对我说过那公孙玲玲此刻尚在金缕宫里,但朴摩天却坚持邀我们到金缕宫去,难道他真有什么阴谋不成?”
顾剑南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要你与我一起走……”
梅冷雪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我不能放下父亲不管呀!他老人家一生公正,绝不会提防到朴摩天有什么阴谋,所以我……”
顾剑南道:“令尊大人神功盖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坠入朴摩天的算中,而且据我的估计,朴摩天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当面对令尊如何……”
梅冷雪摇头道:“不!我无论怎样都不能撇下爹不管。”
顾剑南道:“那么能否通知令尊大人,停止此次行程?”
梅冷雪道:“我爹爹既然已经决定上路,岂能……”
她的话未说完,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急行中的马车立即停顿下来。
梅冷雪面现惊疑之色,道:“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她揭开了帷幕,偷偷往外望去,只见外面雪地之上站着三个身穿大红袈裟的喇嘛,他们三人被七八个黑衣大汉团团围住,却一点畏惧之色都没有。
顾剑南问道:“冷雪!有什么事?”
梅冷雪道:“是三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大和尚阻住了去路……”
“穿红色袈裟的大和尚?”顾剑南道:“那是藏土喇嘛,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他凑首附在帷幕旁,从梅冷雪揭起的一丝隙缝望了出去!
目光闪处,他只见那七八骑黑衣铁卫已纷纷下马,成弧形围住三个红衣喇嘛。
左首的那个面目狰狞、身形魁梧的大喇嘛手里持着一张烫金的拜帖,高声道:
“请问那位是朴摩天施主!”
顾剑南一看见那个大喇嘛,心中便是一动,再一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立即便想起了那个喇嘛是谁了!他诧异地道:“他干嘛要找补摩天?”
梅冷雪问道:“你认识那个喇嘛?”
顾剑南颔首道:“那喇嘛是丹珠活佛身边的助手,听说是天龙寺的护寺高僧!”
梅冷雪哦了一声道:“天龙寺?他们找朴摩天做什么?”
顾剑南看得非常清楚,那个魁梧的喇嘛正是三年多以前,他随着父亲到昆仑山时,在塔城所遇到的那三个喇嘛之一。
那时,丹珠活佛曾经派三个喇嘛来阻止顾明远到昆仑山去,他们曾使用种种计谋与言辞来激使顾明远与丹珠活佛会面,所以顾剑南对他们很是熟悉。
他知道丹珠活佛曾受恩于顾明远,但是在那个时候,丹珠活佛早已知道昆仑山聚集了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却只阻止顾明远上山,而没有提供任何助力。
因此,他对丹珠活佛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甚而认为害得他父亲遭到悲惨的下场,丹珠活佛要负很大的责任。
自从在金缕宫里逃出后,三年以来,他从没听过有关丹珠活佛之事,此刻却又见到这些喇嘛在此出现,使得他心里生起不少疑窦。
他说道:“我出去看看!”
梅冷雪一把抓住他,问道:“你小心点!”
顾剑南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道:“我知道的!”
说着,他从方才割开的那个洞里探身身出去,双手平贴在车底,有似壁虎倒贴在墙上一般,凝神往车前望去。
目光从那一根根马腿间隙中望将出去,他只见朴摩天已接过那张大红的帖子,正在观看,而那三个喇嘛却仍然神色不变的屹立着。
朴摩天看完了帖子,狞笑一声,道:“你等回去禀告丹珠活佛,说老夫非常高兴能有机会与他一谈!”
那当中的红衣喇嘛道:“既然如此,朴施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朴摩天道:“老夫固然非常高兴能有这个机会与丹珠活佛见面,但是老夫却不大赞同他所定下的地点与时间!”
那左首的红衣喇嘛道:“朴施主的意思,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才好呢?”
朴摩天微微一笑,道:“老夫素仰丹珠活佛乃是藏土一代高僧,他来到中原已有三载,老夫却因杂务忙碌,没能早与他相见,此次他既然柬邀老夫到洛阳一叙,老夫非常高兴,不过由于小儿身患重疾,老夫无法在最近抽空前往……”
那左首的红衣喇嘛问道:“依施主的意思是……”
朴摩天道:“依老夫之意,老夫既然忝为地主,那么最好是请丹珠活佛来敝宫一叙,老夫准备以最盛大、最隆重的礼节恭迎他的大驾光临,到时老夫还约好剑圣梅花上人作为陪客……”
那三个喇嘛听梅花上人之名似乎都为之吃了一惊,那左首的喇嘛道:“活佛必然很高兴能听到这个消息,他老人家久仰梅花上人是中土第一高手,一直没有机缘一见,此次能有机会,当很愉快的接受施主的邀请!”
“好说,好说!”朴摩天笑道:“你们回去禀告丹珠活佛,说老夫在五日之后,于金缕宫恭候他的佛驾!”
那三个喇嘛相互望了一眼,一齐合掌道:“贫僧等就此告辞了!”
朴摩天笑道:“且慢!三位高僧请稍留。”
那左首的喇嘛道:“施主尚有何指教?”
朴摩天笑道:“久仰藏土天龙寺神功无敌,老夫向无缘相见,今日既然遇见三位,岂能就此相别?尚请三位能稍露一招半式,使敝宫铁卫一开眼界,一广耳目。”
那左首的喇嘛脸色微变,道:“施主要较量贫僧等的艺业?”
朴摩天摇头道:“不是较量而是请教!”
那三个喇嘛互相望了一眼,左首那喇嘛道:“请问施主,该如何比试?”
朴摩天道:“老夫一人向三位高僧请教,三位不必客气而稍有保留!”
顾剑南伏身车下,一听朴摩天竟要较量一下那三个喇嘛的艺业,心中暗忖道:
“朴摩天一向阴险毒辣,那三个喇嘛虽武功不错,又怎会是他的敌手,看来他们今天难逃毒手了!”
他很清楚朴摩天的个性,绝不会如嘴里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要看一看藏土的绝艺而与那三个喇嘛较量,必然不容许那三个喇嘛如此轻易的拦住马车后离开。
从朴摩天开口要与那三个喇嘛较量武功,他想起了三年以前那三个喇嘛也曾如此要求与顾明远比试武功之事。
他苦笑暗忖道:“这三个喇嘛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他们再也不会如三年之前一样的全身而退……”
正在忖思之际,他突然听到梅冷雪低声问道:“嗨!剑南,是怎么回事?”
他闻声回首,只见梅冷雪探出半截身子,双手抓住车底的横木,双眼望着自己。
他说道:“冷雪,你怎么也出来了呢?外面冷……”
梅冷雪也学着他,掌心贴着车底,往这边倒倾过来,低声道:“他们怎么啦?”
顾剑南匆匆的将事情经过低声告诉了她,道:“朴摩天必然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他可能只放一个人回去!”
梅冷雪道:“他们怎么把我父亲也牵涉到里面呢?”
顾剑南道:“据我猜测,可能朴摩天早已获得消息,丹珠活佛要对付他,所以这次才把令尊接到金缕宫去,否则他不会反约丹珠活佛于五日之后相聚在金缕宫……”
梅冷雪皱眉道:“我父亲?他怎么说?”
顾剑南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了这么许久竟没有听到梅逸夫说话之声。
他问道:“令尊大人是不是骑马?”
梅冷雪摇头道:“不!他是乘我原先的那辆马车……”
他诧异地道:“没有啊!”
梅冷雪吃了一惊道:“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她转首四望,却真的没有看到雪地之上,有第二辆马车,不禁大惊道:“我父亲到那儿去了?”
顾剑南道:“莫不是先到金缕宫去……”
梅冷雪摇头道:“不会的,爹爹不可能抛下我不顾,而且他……”
顾剑南喃喃道:“莫非朴摩天已经使出什么暗计……”
雪地里一声暴喝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声,他们循声望去,而见雪地之上红影飞旋,正将朴摩天圈在中间。
朴摩天朗笑一声,身形不动,在那三个喇嘛的包围圈内左掌一立,右手握拳,连挥三下,已将那三个喇嘛的攻势抑住。
只见他身形往左一侧,右拳一拐,倒击而出,左掌倏现,平挥而去。
雪地之间响起一声尖锐的啸叫,他那紫黑色的手掌,在飞翔的红影里一闪,往左首那个喇嘛劈去。
顾剑南认得那正是朴摩天拿手的“紫电手”那种诡异的功夫,他亲身体验过其中的厉害,知道那个喇嘛要糟了。
果然他意念刚起,那个喇嘛已经双掌一合,迎了上去,只听空气里发出一声暴响,劲风飞激,雪花乱舞,那个红衣喇嘛的双掌已碰上了朴摩天的紫电手。
顾剑南伏身车下,距离那搏斗的场中不过丈许,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红衣喇嘛脸上的肌肉一僵,两只手掌齐肘而断,惨叫声中,整个身躯跌飞而出。
“啪!”一声,那红色的身影跌落雪地,雪泥四溅,顿时雪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梅冷雪处身的角度,正好让她看清楚那个红衣喇嘛的面孔。
她只见那双肘断去的大喇嘛仰天倒在雪坑里,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脸色一片紫黑好似中了毒一般,她骇然道:“这是什么毒掌?好骇人哪!”
顾剑南道:“据他说叫做紫电手,这功夫确实非常歹毒,我昨晚与他动手,仅被他手掌擦过肩上便差点一命呜呼,幸得令尊相救,否则此刻还不和这喇嘛一样……”
梅冷雪惊愕道:“他会这种武功,怎的我从来没听过?”
顾剑南道:“听说这种功夫是他在这三年中练成的,确实非常厉害!”
他颇为感慨地道:“朴摩天不愧是一代奇才,只是可惜他心机太深,意念太邪,妄想争雄中原,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以致行为处世多为丧失人性之举,将来,他总会尝得到自己一手造成的苦果!”
梅冷雪深为感慨地望着朴摩天,只见他身形飞旋,有似天际神龙,盘桓在那两片红云之间,矫捷勇猛,动作灵巧快速,一点都没受到那两个红衣喇嘛的影响。
她低声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他……”
她话声一顿,拉住顾剑南的手,道:“剑南你看!”
顾剑南凝神望去,只见那两个红衣喇嘛在一阵阵猛攻之后,似是耗力不小,已从攻势改为守势。
他们两人所施出的武功诡异绝伦,全不像中土的武功,猛厉之中全无章法。
他们的攻势狂猛,这一改为守势,更是坚若铁壁,顾剑南暗暗思忖道:
“这两个喇嘛刚才因为被朴摩天出奇不意地施出紫电手杀死一人,心中愤恨惊怒,竭尽力量的抢攻而去,可是当他们发现朴摩天依然身形毫无停滞地在他们掌刀之下飞旋,立即便明白攻势无效而改为守势,可见他们与人搏斗经验之丰富……”
他明白自己最缺乏的便是这种临敌的经验,自思若是换作朴摩天的话,那么他便不一定能在那两个喇嘛全力抢攻下安然而退。
因而他一见那两个喇嘛改变攻势为守势,立即全神凝住场中,幻想着自己面对那固若金汤的守势,该要从何着手予以击破。
这时,朴摩天冷笑道:“你们总算见机,没有一味猛攻,但是老夫自有办法击破你们的防御,我看你们两人还是束手投降,每人自断一臂,老夫便放你们回去!”
那两个喇嘛脸上尽是悲愤之色,他们虽然见到朴摩天没有展开身法发出攻势,只是与他们游斗,但是却也不敢冒险抢攻。
他们一听朴摩天之言,左边的那个红衣喇嘛道:“中土有人说过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们为丹珠活佛作信使,你却将贫僧师弟杀了,岂不……”
他话声未了,朴摩天大笑道:“老夫一向为人都是只凭心中好恶,绝不讲什么章法规则,看你们讨厌便想宰了你们……”他话声一顿,又大喝道:“老夫懒得与你们作口舌之争,你们还不赶快束手投降?难道非要老夫施出神功不可?”
顾剑南低声道:“看来他要施出那雄浑沉猛、无坚不摧的破雷锥了!”
梅冷雪轻声道:“破雷锥?我曾经见朴立人使出过,不见有什么惊人之处嘛!”
顾剑南笑道:“朴立人只顾着好玩,功力太浅,他还没有得到朴摩天一半真传,什么功夫在他手中施出来都没有了不起之处!”
梅冷雪道:“破雷锥真是这么厉害?”
顾剑南道:“我觉得非常奇怪,朴摩天的内力是正宗的无极心法,可是他本身的武功却是颇为复杂。”
那无极心法讲究的是气脉悠长,以柔克刚,而这破雷锥却是阳刚之功,那紫电手却又夹杂着阴柔奇诡的毒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的!
梅冷雪道:“只可惜他为人过邪,虽然有那么高的武功,却不能助他走上正路,故此为害也就更大……”
顾剑南道:“武林之中奇人不少,总会有人能制得了他的……”
他话声顿了顿,道:“就因为他的武功太杂,所以永远不能臻至绝顶,事实上他那破电锥的阳刚之劲,就不会是家父之敌……”
他这句话并非看不起朴摩天,而是若以力道雄浑气势沉猛来说,朴摩天较之顾明远确实难以相提并论!
梅冷雪道:“令尊的武功绝世,朴摩天是……”
话声被一阵大喝打断,她闻声望去,只见那个喇嘛竟然一改守势,并肩齐上,合力推出一掌,向朴摩天猛攻而去。
顾剑南道:“他们想逃了!”
梅冷雪凝神望去,只见那个喇嘛全力推出一掌,也不管朴摩天如何抵御,便霍地分道飞奔而去。
朴摩天连接两掌,身形微微一顿,已见到那两个喇嘛分道逸去,他大喝道:
“你们要往那里逃?”
那八个黑衣铁卫原先站在二丈之外围成弧形,望着朴摩天与那两个喇嘛相斗。这时看到他们突然转身而逃,喝叱声中,纷纷拦截而来。
那两个喇嘛急不择路,再也无心恋战,一见那八个黑衣铁卫围拢上来,齐都腾身跃起,从那八个黑衣铁卫头上飞跃过去。
那八个黑衣铁卫未料到他们会如此急迫的逃走,全都愕了一下,然后分成两路,飞跃而起疾追过去。
朴摩天大喝一声,道:“若是让他们逃了,老夫要你们的狗命!”
他立身雪地之上,略为察视了一眼那两个喇嘛奔逃的方向,很快地便腾身而起,往右首那奔得较快的喇嘛追去。
他的身子刚刚腾掠空中,猛然雪地之中传来一声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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