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考完试后,麦芝屏一脸喜孜孜的先跑到邝梓璿家。
已从她的表情窥出些端倪,邝梓璿嘴上还是问:“考得怎么样?”
“还不差啦,上公立高中应该没有问题。款,你有没有想好我们要去哪里玩?去绿岛还是垦丁好不好?”
“等放榜再说。”
“那还要等好几天耶,我们可以……”
“麦子。”匡外传来呼唤她的声音,她认出那是阿广,走出去道:“干么?”
“考完试了,我们明天要去垦丁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垦丁?她正好想去那里,“好啊,对了,找还要带一个朋友去哦。”
“谁呀?”
她指了指身后的大门:“帮我补习的人啦。对了,你们要怎么去?”
“搭火车到高雄再转车,那明天早上八点在火车站集合,小惠她老爸在台铁上班,可以帮我们买到票。”
“好,那明天见。”
回到屋里,就听邝梓璿冷著脸说他没打算要去垦丁,最后在她缠著他磨了一下午,他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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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九个人,六名男孩,三名女孩,坐上火车后就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玩成一团。
“啊,哪只猪偷喝了我的饮料?”
“嘿,谁那么大胆谁敢偷暍你的饮料,不伯被传染笨蛋细菌哦?”
“痛,你皮在痒哦,干么偷拔我的头发!”
“帮你拔白发咩,你未老先衰哦,还有好多根咧。”
“给我滚开,敢再偷拔就给我小心一点。”
“吼,下要抢我的漫画看,还来。”
“小气,借看一下会死哦。”
“来来来,我帮你们拍照。”
“阿辉,先帮麦子跟阿拉丁拍一张。”阿广朝拿柏机的男孩挤眉弄眼。他们这一票男生都知道,阿拉丁一直暗恋著麦芝屏。
男孩马上意会。“好,阿拉了,你过去跟麦子坐,坐近一点啦,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头靠近一点,笑呀,又不是在演僵尸,好,我要拍喽。”
冷眼看著他们,邝梓璿觉得自己仿佛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显得扦格不入。
事实上除了麦芝屏,对她那些朋友来说,他确实是个陌生人。
从坐上火车不久后,他就开始感到胸口闷闷的,此刻看著她与别的男孩如此亲昵的拍照,不由得更加窒闷。
当火车停靠新竹站,他朝车窗外瞥去一眼,考虑片刻,便拿起随身的旅行袋,决定起身下车。既然跟她的朋友处不来,他不想再勉强自己跟他们一块到垦丁。
“喂,邝梓璿,你要做什么?”瞄见他下车,麦芝屏急叫道。
“我要回去。”回头丢下这句话,他从容的走出火车。
闻言,她情急的跟著下车,拉住他一截衣角。“你干么啦?快点上车,火车要开了。”
“你跟他们去,我下想去了。”
“大家出来玩得好好的,你在闹什么别扭呀?”
他冷冷的睇住她。“你说的大家是指你跟你的朋友,不包括我,车厢的门要关了,你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说毕,他甩开她的手,往前走。
站务员吹响哨子,火车的门旋即阖上,缓缓驶离,麦芝屏朝车厢里正紧张的望著自己的朋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便追上邝梓璿。
“你在生什么气?”
“火车走了,你不跟上去没有关系吗?”他瞄了她一眼,又看著驶离的列车,淡漠的开口。
“没关系啦,少我一个人又不会怎样·喂,说呀,你在不高兴什么咩?”她比较在乎的是他。邝梓璿看起来一脸不爽,她很怕他会因此而不理自己。
觑她一眼,他淡道:“我跟你的朋友合下来,你不是很想去垦丁,应该跟他们走的。”
“你是不是……在怪我硬拉你来,又冷落了你?”
“没有,”他确实感到下太愉快,但并非是因为她勉强他来的事,而是……她跟她那些朋友太亲昵了,见他们没有顾虑的打闹成一团,他觉得很扎眼。
“你有。”
“我说没有。”
她指著他绷起的脸孔。“喏,你明明摆了张臭脸给我看,还说没有,如果真的没有怪我,那就笑一个来看看。”
邝梓璿没有随她的话起舞。“随便你,你认为有就有。”他走向售票窗口要买回程的票、“我要回去了,你可以搭下一班车到高雄跟他们会合。”
“你下去,我也下想去。”她拉住他的手臂,朗笑道:“款,既然来到新竹,不如我们逛一逛再回去吧。”
“你真的不去垦丁?”
麦芝屏嘟哝著,“你不去我去有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想跟你一起去,才答应阿广的呀。”
听见她的话,望著她娇俏的脸庞,邝梓璿凝起的神情稍霁。“新竹我不熟。”
“没关系啦,我们就在附近随便逛逛好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到哪里都无所谓。“对了,我的行李还放在火车上,我打电话叫阿拉丁帮我拿一下,顺便跟他说一声我们不去垦丁了。”
阿拉丁,本名叫丁诺,是他们这一群人里最好说话的好好先生,人家拜托他的事,他几乎来者不拒,所以才会被戏称为阿拉丁,有求必应。
打完电话,两人在新竹逛了一下午,回北部时,正逢下班的人潮,火车里很拥塞,瞥到她身旁紧贴著两名男子,邝梓璿拉著她走到另一节车厢,找到一个较少人的角落,让她站在里面,用自己的身体把她和拥挤的人潮隔开。
察觉到他的体贴,麦芝屏乌瞳亮晶晶的瞅著他,唇畔浅笑吟吟。
“在笑什么?”
“我今天在新竹玩得很高兴,你呢?”
“还好。”其实他们并没有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只是在市区随便绕绕罢了,不过之前从火车上下来时的不快心情已经完全消散了。
几日后,为了补偿她没去成垦丁,而且事后还被她那票朋友狠狠念了一顿,邝梓璿筹划了一趟绿岛行。
从台东搭船到绿岛时,麦芝屏吐得快晕了,下了船后,感觉整个世界好像还在摇晃。
然而在得知邝梓璿这次想以她为拍摄的主角时,她犹如垂死的天鹅在刹那间复活了过来,晶亮的眼神闪动著兴奋的光芒。
却没想到因为太紧张,在镜头下的她神情显得过于僵硬,邝梓璿屡次要求她表情自然一点,她都无法做到,最后只好放弃拍她。
麦芝屏顿感懊恼又沮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拿著相机拍她的邝梓璿,她就会刻意的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在他的面前,岂料她愈想这么做,却愈做不好。
所幸湛蓝的海水与洁净的沙滩令她很快就恢复了精神,玩得很愉快,浑然不知他暗暗将她一颦一笑都摄人镜头里。
邝梓璿在替她拍下回北部前的最后一张照片时,被麦芝屏发现了,在他按下快门那一瞬间,她吃惊的张开嘴。
“啊,你在拍我哦,刚才我嘴巴张得好大,可以塞进一枚鹅蛋了,一定很丑!”
“不会,很有趣。”
“有趣?不行啦,这张照片你一定把它销毁。”
“回去看了照片再说。”
回来洗出照片后,麦芝屏才赫然发觉他竞趁自己没留意时,偷拍下了那么多的照片,而且每一张的表情都很生动迷人,“啊,好漂亮哦。”她看得爱下释手,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长得还不赖嘛。
“这就叫自然,你之前刻意摆出来的表情太假了。”指著那些照片,邝梓璿好笑的开口。
他的话里虽然掺杂了褒贬,麦芝屏却笑眯了眼。“这些照片我也要一份哦。”
接下来的整个暑假,两人又相偕出游了几次,她晒黑了,他笑的次数则增加了不少。
放榜后,麦芝屏如愿考上了一所公立高中。
开学后她依然每天到邝梓璿家写功课和看书,在他的指导下,上学期结束,她的成绩竟是全班第三名。
紧接著寒假之后,又开始了新的学期。
第一次段考完,来到邝梓璿家,她笑咪咪的说:“款,接下来有三天的休假,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深黝的黑瞳望住她片刻,他徐徐开口,“两个月后,我要到英国去。”
“英国?我妈可能不会让我去,你要文几天?”
“可能几年吧。”
“几……你说什么?几年!你干么去这么久?”
“我爸的公司要调他到英国,我们全家都要搬过去。”上星期父母终于心平气和的坐下来长谈,母亲决定再给父亲一次机会,一起到英国重新开始。
其实他并不想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令他舍不得的人,自从与麦芝屏结识后,他过得很快乐,一度希望这样的快乐能持续下去。
但他明白自己是父母之间唯一的牵绊,如果他没跟他们一起去,也许这个好不容易维持了十几年的家庭会就此冰消瓦解,所以他必须离开。
“嘎?!”麦芝屏惊愕的张大嘴,刹那间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窒息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艰涩的开口说:“那、那你不就不在国内读大学了?”
“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因为压抑著某种情绪,她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不确定。”
这句话令她的心沉窒得宛如压了一块大石头,胸口隐隐的发疼,连呼吸都觉得痛。
随著他离开的日子一日日接近,麦芝屏的眉问染上轻愁。
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填补心头那巨大的失落,和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她强颜欢笑,不让低迷的情绪泄露出来。
就在邝梓璿离开前的两个星期,麦芝屏决定把累积在心上一年多来的感情向他倾吐。
横竖他都要走了,她也不怕他会对自己说出以前在公园里对那名女孩说的那种无情的话,只是希望他能记得自己。
但每当面对著邝梓璿时,来到唇边的话忍不住又吞了回去,她还是没有勇气当面向他告白。
就这样踟蹰了一个星期,再拖下去她伯自己最后会胆怯得什么也不敢说,于是决定用写的。
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将满腔的情意写进信纸里,半夜偷偷摸摸的塞进他家的信箱。
翌日,下课后她怀著忘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他家,他却神色如常,丝毫没有提起那封告自信的事,仿佛没有收到这封信。
她没有脸问他这件事,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如往常一般和他一起看书。
接下来数日都是如此,在最后三天时,他突然说:“你这几天不要再来我家,我们要忙著打包行李。”
她愣了半晌才启口,“喔,好,那我先祝你一路顺风。”
深睇著她,他淡淡说:“我离开后,别疏忽功课,有不会的要马上问老师。”
“嗯,我知道。”那时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快掉下来了,没再说什么,匆匆就跑回家。回到房里,难过的泪水一颗颗滚了下来。
为什么自己这么伤心,他却一副没事人样?
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她吗?这个认知令麦芝屏的眼泪掉得更凶,哀悼著自己这一年多来一相情愿的感情。
但她不知道的是,邝梓璿把这些年来所拍的照片整理好全封存在一个纸箱内,放进仓库里,唯独她的照片,他用一本精美的相薄收藏著,随身携带去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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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梓璿离开的那天,上课时,麦芝屏情绪低落得连老师在讲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下课时,好友林淑媛兴高采烈对她说的话,也全被她当成耳边风。
“款,礼拜六要下要一起去听演唱会,早上隔壁班的男生给了我两张票哦……喂喂喂,麦芝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她一脸恍神,林淑媛不满的扬手在好友面前挥了挥,吸引她的注意。
“呃,有呀。”她回神望向好友。
有?“好,那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在听,对不对?”林淑媛关心的瞧著她,“你今天一早来学校就心神下宁的,一直看著手表坐立不安,是屁股长了痣疮,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呀?”一向开朗活泼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安静,太反常了。
“你才屁股长疮咧。”麦芝屏没好气的横了好友一眼。
打量著她有些黯然的神色,林淑媛靠过来问:“款,真的有事哦,怎么了?”
“我……”犹疑了下,麦芝屏说:“淑媛,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假设哦,这个人绝对不是我。”她特别声明。
林淑媛笑道:“好啦,我知道这个人下是你啦,你要问什么?”嘿,不是才有鬼,八成就是她。
“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写情书给另一个男孩子,向他告白,但是都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那个男孩子一直没有回音,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呀,就是沉默的拒绝咩。”说著,林淑媛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的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单,看开点啦,何况邝梓璿不是要跟父母移民到英国去吗?长距离的恋爱很难会有结果的,早断早好。”
麦芝屏白她一眼,嘴硬的下愿承认,“我都说那个人不是我了咩。”
原来是沉默的拒绝呀,虽然把信投进他家信箱时,并没有抱著太大的期待,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那封告白的信可是她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删了又改、改了再删才写好的。
“好啦,我知道不是你。款,你信里是怎么写的?不会很白的就直接写你喜欢他吧?”芝屏的作文一向很烂,铁定写不出什么动人的情书。
“林淑媛,你皮痒讨打,听不懂人话呀,我都说不是我了……”匆然听到后面的座位传来几个同学在谈论一部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里的情节,她猛然顿住了话,拉长耳朵倾听著——
“……所以说如果赵敏没有咬张无忌那一口的话,说不定张无忌最后选的人不是她咧。”
“要是我才不会喜欢赵敏那样的人,她心机太重了。”
“我倒是很欣赏她哦,敢爱敢恨,就那样狠狠的在张无忌手上咬了一口,要他永远记得自己,这种事可没有几个女人做得出来。”
听到这里,麦芝屏眉目一动,突然跳了起来。
“对啕,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她一扫悒郁的神色,兴奋的将书本和笔盒塞进书包里。
“效,你要干么?”林淑媛不解的看著她收拾书包的动作。
“我要请假,拜托你帮我跟导仔说我生理痛。”
“生理痛?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你会生理痛?”她很清楚芝屏一向是健康宝宝一枚,就连感冒都很少得到咧。
“反正你帮我那样说就对了,就说我痛到脸色发青受不了先回家,谢啦。”收好书包,麦芝屏匆匆的跑出教室。
低首觑著腕表,她轻拢眉心。希望还来得及!快步跑到后门,她将书包先丢过围墙,再俐落的翻墙过去。
来到公车站牌下等了几分钟,一直等下到公车,想到这个月的零用钱还有五百块,她索性招了一辆计程车赶回家。
在巷子口下车,就看见邝梓璿家门前有一辆车子刚驶离,她拔足急追过去。
“等一下!”她拚命的追在车子后面跑,一边叫著,“等等我,邝梓璿。”
不久,前方的车子在路边停下来,从车里下来一名男孩。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怎么跑回来了?”他明亮的眼盯著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孩。
“我、我有话要跟你说。”胸口急遽的起伏著,她喘过一口气,来到他面前,冷不防的抓起他的手,张嘴便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你在干什么?!”邝梓璿吃惊的推开她,抢救回自己被咬痛的手。
她清亮的水眸深深的凝视著他,幽幽的开口,“邝梓璿,你到了英国以后,不要忘记我喔。”
瞥苦被她咬出齿印的手腕,邝梓璿低垂的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轻声的哼道:“我再写信给你。”
“真的?你答应了哦,不能黄牛。”没想到他竟会答应要写信给她,麦芝屏笑开了脸。
凝视著她脸上的灿笑,男孩淡漠的神情露出一笑。“你特地跑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吧?”
“是啊。堂她大方承认。
“梓璿,时间快来下及了,我们要走了。”车内传来催促的声音。
望著她,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要走了,你快回去上课吧。”说完便坐回车上。
她朝驶离的车子挥著手,扬声高喊,“邝梓璿,我等你的信哦。”
半年后,麦芝屏把邝梓璿和骗子划上了等号,因为她一封信也没有收到。
两人就这样断绝了音讯七年,直到在拉斯维加斯意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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