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桃红柳绿春波荡漾,处处姹紫嫣红。
昨夜下过一场春雨,路上有些泥泞,因此马车走得不快。
掀起车帘,紫萝探出头,粉嫩白皙的瓜子脸扬著淡淡的笑意,一双灵动的黑眸瞅著窗外的景色,在她弯唇而笑时,两颊可爱的梨涡悄悄浮现,她兴致盎然地浏览著沿途的春景。
“格格,这天气还有些冷,披件衣裳吧。”马车里一名侍女拿了件斗篷要为她披上。
紫萝伸手挥开侍女递来的斗篷,“小秀,我不冷,这微沁著春寒的天气,还挺舒服的。”她的嗓音圆润清脆,仿佛珠子落在玉盘上,十分动听。
“舒服?回头可不要著凉了才好。”小秀叨念著,却也拿她没辙,只好收起斗篷。
“才不会,我身子哪有那么娇弱。”
“上次不知是谁,非要在大雪纷飞中跑去赏梅,结果隔天就著了凉,病了十来天才好。”小秀揶揄道。
“那次是不小心的,你看我活到十八岁,生病卧床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完……啊!”她低呼一声,车轮碾压过一颗大石子,马车颠了下,她连忙攀住车窗稳住身子,小秀则倒向她身上,压得她闷哼一声。
“格格,你没事吧?”小秀急问。
“没事,不过小秀,你是不是又变重了?”
“哪有。”小秀红著脸辩驳。
“没有?”她狐疑地垂目打量著还压在她身上的小秀,她敢发誓,小秀胖墩墩的身子起码又重了四、五斤,说著,她伸出双臂圈向她腰围量了量,“啧,瞧你这腰身分明又多了两寸。”
“格格,人家只有多一半寸,哪有到两寸。”她严重抗议自家主子把她的腰围多说了半寸的事。
“好好好,别叫了,你先起来再说,我快被你给压扁了。”紫萝好笑地推了推她。
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格格怀里,小秀连忙爬起身。“格格,我没压伤你吧?”
“那倒是没有,你只是让我觉得像被大象给压到。”
“格格,你又取笑人家。”噘嘴不满地瞪她。
紫萝被她哀怨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拍拍她肉呼呼的圆脸。
“瞧你嘟著嘴,脸皱起来像个白嫩嫩的肉包,让我好想咬一口。”小秀虽然胖呼呼的,但其实长得还挺可爱的。
“格格!”
“好,不笑你了。”紫萝笑吟吟地瞟向窗外,看见前方的路旁绿草如茵,两旁植满了翠绿的松柏,松柏下开满灿烂的春花,她欣喜地道:“快到嬉春园了,真想快点见到陵兰,自陵兰嫁给毓庆贝勒后,我有一年没见著她了。”
这嬉春园是毓庆贝勒在京城郊外的别庄,里头栽满了各种奇花异卉,今日园里举办了一场花会,邀请一些亲朋好友来赏花。
紫萝是陵兰的手帕交,自然也接到了请柬,所以今日才会特地前来嬉春园。
“陵兰小姐成亲后便随著毓庆贝勒回到扬州,想必也很惦念格格。”小秀很清楚自家格格和陵兰小姐间深厚的情谊,当初这陵兰小姐能如愿嫁给毓庆贝勒,格格可是从中出了不少的力。
“嗯。”紫萝轻哼了一声,觑向车窗外的眸光陡然瞥见血腥的一幕,她惊愕地瞠大眸。
只见一柄闪烁著寒光的刀无情地斩向一匹白马,利刃刹那间割断马的咽喉,从白马颈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了男人的脸上,让那张染著血沫的脸庞,看来狰狞可怖。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抬目望向她,一双黝黑的眸子沉冷得如玄冰,看得紫萝胸口一震,惊骇得跌坐回车内。
“格格,你怎么了?”
“那个人……杀了一匹马!”胃里翻腾起一股酸液,刚才所见的情景令她有些作呕想吐。
小秀探头往外望去一眼,由于马车已驶离那附近,她只隐约瞧见有个男人站在一匹倒下的马旁,她猜测道:“可能那马不听使唤吧。”
回头见自家格格脸色不太好,心忖格格可能是吓到了,小秀连忙从竹笼里拿出煨著的一只暖水壶,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让她压压惊。“格格,喝点茶。”
轻啜了一口茶,紫萝甩甩头,深吸了口气,暗自奇怪著她并不是那么胆小的人,为何方才竟会被那男人的一个眼神就给吓得手脚发麻。
她拿起挂在颈上一截如拇指大小的檀香木凑到鼻端深嗅著,淡淡的檀香沁入心肺,这才稍稍凝定了她的心神。
不久,马车便到了嬉春园。
拿著请柬进入嬉春园,迎面而来的灿烂春花眩花了紫萝的眼,她目不暇给的贪看著那满园绮丽争妍的花卉。
园内已有不少人在品赏春花,四周谈笑声此起彼落。
“紫萝,你可终于来了。”不远处,接到下人通报的陵兰,笑吟吟地出来迎接她。
紫萝开心地迎上去,“对不起,陵兰,我今早睡过头,所以来得晚了。”她抱歉地道。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会睡过头?”亲匿地挽著她的手,陵兰领她走向花厅,端庄美丽的脸上漾著浅笑,沿途不时向来赏花的宾客颔首招呼。
“我听说城郊有个男人手臂上有那种印记,因此便出城去看,回去得晚了,昨晚又作了那个梦,所以今儿个就晏起了。”紫萝打量著好友,见她清美的脸上气色红润,眉梢眼角都染著柔柔的喜色,可以看得出来这一年来她过得很好,不由得也为她感到开心。
“那找著了吗?”陵兰自是知道紫萝口中的梦是怎么回事,她打小就开始作同一个梦,为了那个梦,她常常借故去揭男人的衣袖,只为了找到手臂上有那种印记的人。
“没有,那胎记跟我要找的不一样。”紫萝蹙眉,轻叹一声接著说:“我最近夜夜都梦到那个梦,我有种感觉,若是不找到身上有那种印记的男子,我这辈子恐怕都摆脱不了那个梦了。”
“夜夜?你以前不是一、两个月才会梦到一次吗?”陵兰微讶,至少在她嫁给毓庆前是如此。
“是呀,可是最近这个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天天都梦到,我在想说不定那个人就快出现了。”
沉吟思量了下,陵兰替她出了个主意,“紫萝,不如你把那印记的模样给画下来,我让毓庆帮你留意看看。”以前是约略听紫萝说过那印记的模样,但具体描绘下来,才方便按图寻找。丈夫人面广,若是有他帮忙,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
“咦,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今天回去便画下来。”紫萝眼睛一亮,蓦然想到一个办法,“干脆我多画几张,然后张贴在四处,这样找说不定会比较快。”
谈话间,两人来到了花厅,才坐下不到片刻,毓庆贝勒便差人来找陵兰过去。
心忖好友恐怕没这么快回来,紫萝走出花厅在园子里四下随意逛著。
嬉春园素来以栽种珍贵的名花异草而闻名,毓庆贝勒从扬州返京时,偶尔会在此召开诗会,以文会友,来的自然都是些文人雅士,此次她还是托了陵兰的福,才能进来。
小秀看得眼花撩乱,赞叹地道:“格格,这嬉春园果然名不虚传,美得像仙境似的。”园中接连著各个亭台楼阁的回廊边也都栽满了各式妍丽的春花,处处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放眼望去,左边的桃树林粉艳的桃花笑舞著春风,右边的花圃里栽种的是花中之王牡丹,各种颜色怒放著娇艳的姿容,通往水榭的曲桥上则摆满了一盆盆名贵的兰花,娇美夺目。
主仆俩一边走,一边贪看著园中的美景。
“对不起,麻烦让让。”
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紫萝抬头望见有个男人肩上扛著一只陶缸走来,她连忙扯了下小秀想闪到一旁,好让路给那人走。
谁知小秀猛然转过身,胖墩墩的身子不小心撞到了紫萝,紫萝纤瘦的身子被她这一撞,冷不防踉跄地往前跌去。
她这一跌,男人措手不及地被她一撞,扛在肩头的陶缸霎时脱手而飞,里头的腌酸菜先是撒了紫萝满头,接著她的头便被陶缸给砸到,登时眼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耳畔只听到小秀的惊叫声——
“啊,格格!”
接著便被卷入一片黑暗中,陷入昏迷前,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抱住了。
“呜呜呜呜……格格,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求求你快点醒来,奴婢发誓从明天开始一日只吃一餐,保证减掉这身肥肉,呜呜呜……格格,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要奴婢怎么办?呜呜呜呜……奴婢也只有跟著格格一块去了,免得格格你一人走黄泉路会寂寞,呜呜呜……”
被耳边不停传来的号啕哭喊声吵醒,躺在床榻上的紫萝长睫轻颤了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你醒了。”才来到床边便看见她睁开眼,冯竞含著轻笑的嗓音突破小秀的哭嚷声,窜进她耳里。
紫萝循声转动眼眸朝声音的主人瞥去一眼,映入眸里的是一双透著和煦的笑意,温润深邃的黑眸。
她怔了下,瞬间从床上坐起。
“是你!”
“格格,你醒了!”哭花眼的小秀乍见自家主子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惊喜地喊道。
没搭理小秀,紫萝直勾勾地注视著那张如温玉般俊秀的脸孔,一抹惊喜霎时跃进她的眸里。
“紫萝格格认得在下?”冯竞笑问。
“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这双眼我不知道在梦里看过多少次了。”终于找到了,就是他,紫萝激动地紧紧抓著他的手。
“梦里?”哑然低笑一声,冯竞抽回手,“格格真爱说笑。”他伸指搭上她的腕间,替她诊脉。
“我没有在说笑,我是说真的,我找了你很久,不信你的手臂上一定有枚梅形的印记对不对?”她急切地推高他的衣袖……没有!一定是在另只手,连忙再撩起另只袖管,上头还是空无一物。
都没有!她愕住了,不可能呀,她再定睛望向他的双眸,那温暖含情的眼神明明就跟她梦中人很像呀,怎么会……
“格格,你的意思莫非冯公子就是你梦里的人吗?”一旁的小秀听到了她的话,也吃惊地瞪向冯竞那张如春风般俊雅的脸孔。
紫萝失望地轻轻摇头,他手臂上没有那种梅形印记,所以不是她要找的人。
“还好紫萝格格只有头部受了些伤,身子并无啥大碍。”诊完脉,冯竞温笑地出声问:“不知姑娘说的梦是怎么回事?”除了身为京城的四大才子之外,他也是名精通医理的大夫。
他的神情温和,加上那双神似她梦中人的双眼,令紫萝对他生起一股好感,遂告诉他,“我从小到大就常常梦到一名男子,那人的手臂上有枚梅形的印记。”
“原来如此,所以你方才才会拉起我的衣袖,想查看有没有那枚印记?”
“嗯,你……”紫萝才正要开口,便听到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门口处传来。
“冯竞,人醒了吗?”有名男子开门走了进来。
冯竞回头望去一眼,答道:“醒了。”
“格格,适才就是这位雍熙贝勒及时抱住你倒下的身子,带你到这间房间的。”见到他,小秀连忙说。
紫萝也跟著抬目望去,想看清是谁抱她过来的,但目光在瞥见一双黝暗含漠的黑眸时,心头不禁一凛,是他!那个在路旁挥刀斩马的男人。
雍熙朝床畔走去,眸光停留在她脸上。
紫萝垂下眼避开他打量的视线,想起他先前斩杀那白马的狰狞模样,不自觉地有些怕他。
“雍熙,你来得正好,过来让紫萝格格瞧瞧你的手臂。”冯竞起身热络地拉过好友。
“为何要看我手臂?”雍熙不解地问。
“不用了。”紫萝也在同时出声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她要找的人,因为他的眼神太犀锐寒凛,她梦里的人可没有那样让人望之生怖的双眸。
但冯竞还是迳自掀起他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臂。
见状,紫萝忍不住朝他的手臂瞥去一眼,看见他两只结实的手臂上都没有那印记,不由松了口气,咕哝地说:“我就说嘛,他身上一定没有那印记的。”
雍熙瞟她一眼,转向好友诘问:“冯竞,你这到底在做什么?”
冯竞刚要开口解释,门口便传来陵兰惊喜的声音。
“紫萝,你醒了。”她与毓庆一块走进屋里。
“嗯。”
“身子可有哪里不适?”来到榻边,陵兰关切地打量著她。
听陵兰这么一提,紫萝这才感觉到额头隐隐作痛,伸手一摸,发现额头肿了个大包,一摸便疼得她龇牙咧嘴。“好痛。”
“格格,你额头被那陶缸给砸到,所以肿了个包,不过冯公子说那伤无碍,擦了他给的药过两日便会消了。”小秀连忙解释。
吸吸鼻子,紫萝纳闷地道:“我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因为……”想到格格当时狼狈的模样,小秀闷笑了一声,“先前那陶缸里腌的酸菜全都朝格格撒下,弄得格格满头满脸,我方才已帮格格大致清理了下,可能是那些腌酸菜太多了,所以还残留了些味儿在格格身上。”
闻言,想起自己竟被那个腌酸菜的缸给砸昏了头,紫萝不由得也觉得好笑。
“陵兰小姐……”小秀才开口,便发现毓庆目光锐利地朝她扫来,她机灵地赶紧改口,“兰福晋,那个没长眼的下人竟把格格砸昏,您一定要严惩他。”
“这个自然……”陵兰颔首,但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紫萝道——
“不用了,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是我先撞向他,他才失手让那陶缸不小心砸到我的。”
听到自家主子竟无意追究,小秀不赞同地开口,“格格,可是……”
紫萝抬手敲了下她的头,“你还说,这件事儿你也有份,要不是先被你给撞了下,我怎么会去撞到那人,若是要罚,那连你也要一起处罚才行。对了,我刚醒来前,好像听你说以后你要一日只吃一餐好减掉那身肉,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格格!”小秀苦著一张圆呼呼的肉脸,跺了跺脚。
见状,陵兰掩唇莞尔轻笑,冯竞与毓庆也笑出声,只有雍熙若有所思地望著紫萝。
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紫萝微凛地别开头,躲开他打量的目光。
不是他长得吓人,事实上他有著一张刀雕斧凿般深邃的轮廓,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瓣厚实,这些出色的五官镶在那张脸上,组合成一张十分英挺的脸庞。
他的身量魁梧高大,甚至比毓庆还高出一些,浑身透著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可不知为何,一看见这人,她的心便止不住地扬起一股震颤。
“对了,雍熙,烈日的事你处理好了吗?”毓庆望向一块长大的好友问,他今早来晚了,便是要去处理这事。两人打小就玩在一块,直到他十五岁那年举家迁往了扬州,两人才分开,但只要他返京,必定会与雍熙叙上一叙。
“处理好了。”雍熙垂下眼,刚好掩住了眸里的思绪。
“既然紫萝格格没事了,那雍熙、冯兄,我们到前厅去吧,大伙都在等你们呢,我二弟毓明这次也特地跟我返京,他想经商,听说雍熙来了,直吵著一定要跟你讨教一番呢。”毓庆一边说,一边领著雍熙和冯竞往外走去。
“格格,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小秀在她面前挥著手取笑道。
“我才没在看谁。”紫萝连忙收回眼神,不肯承认自个儿方才竟然不知不觉看著那个人的背影看到失神。心里却纳闷地想著,明明是那么可怕的人,她刚才为何会在他离开时,眸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陵兰玩味地注视著好友,笑语盈盈地开口,“雍熙贝勒和冯竞都是毓庆的好朋友,若紫萝想认识他们,要不要我请毓庆帮你引见?”适才冯竞与雍熙是一块走出去的,她不确定紫萝看的是谁。
“陵兰,怎么连你也这样取笑我,他们身上都没有那种印记,我没兴趣啦。”长这么大,她只对一个男人有兴趣,就是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人。
“你这么快已看过他们的手臂了?”陵兰讶问。
“那冯公子的衣袖是格格掀开来看的,不过雍熙贝勒的衣袖可就是冯公子掀给格格看的。”小秀替自家主子回答。
“说起来,我醒来时乍看到那冯公子的眼睛,一度还错认为是我梦里的那人呢。”想起方才见到冯竞的事,紫萝笑道。
陵兰在床边坐下,听她这么说,接腔问:“哦,他的眼睛像你梦里的那名男子?”
“乍看觉得有些像,可方才又多看了几眼,便不觉得像了。对了,陵兰,你嫁去扬州这一年来,毓庆家的人待你可好?”
“大家都对我很好,尤其是祖奶奶,她很疼我……”久未见面的两人,直到此时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分别这一年来的近况,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一片阒暗中,有一双眼眨也不眨地凝睇著她。
那是一双幽黑而深情的眼眸,她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脏痛缩著,他微微张阖的唇瓣似是在说著什么话,但她听不清楚。
“……别走,你说什么……”
凝蹙著眉心,紫萝嘴里喃喃呓语著,两手朝空中用力地挥动,宛如想抓住谁。
接著只听见咚地一声闷响传来,跌下床的她吃痛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眸。
眸心映入了亮光,她侧首朝窗外瞥去,发现外头天色已亮,晨曦从窗口漫进了寝房。
她眨了眨眼,伸手揉揉摔疼的臀瓣,这才慢吞吞爬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按在隐隐揪痛的心口处,每次作这个梦,她胸口总会没来由地泛疼。
想起梦境的事,紫萝索性走到花厅里,找来笔墨纸砚,动手将梦里见到的那人给绘下。
在绢纸上几笔勾勒出梦中人的形貌后,她满意地端详了片刻。
“晚点就叫小秀找个画师,帮我按这图再临摹个几幅,拿几张给陵兰后,剩下的我再拿到街上去发。”
昨日从嬉春园回来的路上,她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她更快地找到梦里的那人。
“咦,格格,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起?”打了盆水进寝房,小秀看见主子已起身坐在花厅里,有些意外。
“我画了幅画,小秀,待会你帮我拿去给画师再仿个二、三十张。”
“格格画了什么?”放好水盆,小秀走过来探头看去一眼,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是人呀,你瞧不出来吗?”
“格格这画的是谁?”小秀纳闷地再问。
“自然就是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人。”
小秀再仔细端详画上的人后,抿了抿唇,忍住笑道:“格格,若你真的依照这张图来找人,我想找著的机会应当不大。”
“为什么?”
“因为你这画只画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人不都是长这样子?”紫萝看不出自个儿的画有何不对。
“是没错,可是你只在绢纸上画上两只眼睛、一管长鼻和一张圆圆的嘴,难以辨认出这人的神韵特色,更何况格格,哪有人的眼睛长得这么长的?”
瞄了桌上那幅画一眼,不是她要嫌,实在是格格的画工差到不行,她瞧了好半晌,才看出画里那个一管直通通的东西是鼻子,而底下那个圆嘟嘟的是嘴巴,总而言之,这张画简直拙劣到不行。
唉,格格的画技打小到现在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小秀,你的意思莫非是在嫌我画得很丑吗?”紫萝笑得很可亲地开口。
“不,不是丑,格格的画简直是……”小秀摇著头,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跟鬼画符没两样,我保证格格若照著这张画找人,最后找到的恐怕会是只鬼怪。”
“好呀,你敢嘲笑我的画像鬼画符,看我的金刚指。”紫萝眉心一拧,扑向小秀,十指朝她腋下和腰间搔去。
小秀痒得笑弯了腰。
“格格饶命。”
紫萝收手,一脸睥睨地瞪向她。“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敢嫌我的画像鬼画符吗?”
小秀笑喘著气说:“我是同你说真格的,格格,你若真按著这画找人,绝对找不著的啦,不如我找个画师来府里,你再同他说梦里那人的长相,好不?”
“我的画真有那么差吗?”紫萝拿起自己的画作看了又看,还是不觉得画的有小秀说的那么糟。
闻言,小秀好笑地忆起格格幼年时,夫子教她画画,画了半天,格格得意地将画好的作品拿给夫子看,夫子端详好半晌后问道:“紫萝格格,你画的这只是老虎吗?”
“这是我阿玛,不是老虎。”格格有点生气的嘟起嘴。
第五次,格格再拿精心绘好的杰作给夫子看。
“这株树画得还不错。”这次夫子看了一眼便赞道。
“这不是树,我画的是夫子,你瞧这下面长长的胡须就是夫子的胡子呀,夫子看不出来吗?”
“……我以为那是树的须根。”夫子的脸僵了僵。
再后来,当格格第二十次拿著自个儿的大作兴匆匆地给夫子看,夫子望去一眼后便摇头叹气地对格格说:“紫萝格格,我看你以后还是少拿画笔,专心读书识字便好。”
“可是夫子,我很喜欢画画。”当时的小格格仰著张小脸,睁著双渴望的眸儿说。
“那……就随你吧,不过请格格千万别向别人提起,教你习画的是老夫。”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老夫还想混一口饭吃。”
莞尔地收回心神,小秀取下紫萝拿在手里的那幅鬼画符,推著她走到面盆前,催促她梳洗。
“格格,待会吃完早膳,我就出去找个画师回府,帮格格绘出那个梦中人。”她知道那个梦困扰了格格很久,每回格格作了那个梦醒来,心头总是不太舒坦,为此她还推掉了三门亲事,惹得老爷和夫人挺不高兴的。
“嗯。”低应一声,紫萝摸摸心口,那儿已经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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