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是毛泽东正式宣布共产党、苏维埃政府、红军愿意停止内战和不再企图用武力推翻南京政府,服从代议制中央政府的最高指挥,条件是创立政治体制,使得除了国民党以外的其他政党能够进行合作。毛泽东在这时也表示——虽然不是作为正式谈话——共产党愿意在名称方面也作一些改变,以利于“合作”,但在根本上并不影响红军和共产党的独立地位。例如,如果有必要,红军愿意改名为国民革命军,放弃“苏维埃”的名称,在抗日备战期间修改土地政策。在这以后的几个兴奋紧张的星期中,毛泽东的这一谈话对时局发生重要的影响①。在这个谈话刊出之前,共产党自己的几个宣言都遭到封锁,南京方面少数几个看到这些宣言的领导人对之也抱深为怀疑的态度。但在一个外国记者访问共产党领袖本人的谈话普遍发表以后,有些有影响的集团就会更加相信共产党的诚意了。又有不少人开始拥护两党“复婚”的要求,因为要求停止代价浩大的内战和实现和平团结来抵抗日本征服的威胁这一建议,对不论什么阶级都是有号召力的。
〔①访问记全文刊《密勒氏评论报》,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四日和二十一日上海。〕
一九三六年十月中,我在红军中间呆了将近四个月以后,回白色世界的安排工作终于完成了。这可不容易,张学良的东北友军几乎已从所有战线上撤出,由南京的军队或其他敌意的部队换防。当时只有一个出口,那是由东北军一个师在洛川附近与红军毗邻的一条战线,洛川在西安以北,只有一天的汽车路程。
我最后一次走过保安的大街,越是走近城门,越是感到恋恋不舍。人们从办公室伸出脑袋来向我道别。我的扑克俱乐部成员全体出动来送行,有些“小鬼”陪我走到保安城墙根。我停下来给老徐和老谢拍照,他们象小学生那样互相搭着肩膀。只有毛泽东没有出现,他仍在睡觉。
“别忘了我的假臂!”蔡树藩叫道。
“别忘了我的照片!”陆定一提醒我。
“我们等着你的航空队!”杨尚昆笑道。
“给我送个老婆来!”李克农要求。
“把四两可可送回来!”博古责怪道。
我走过红军大学的时候,红军大学全体学员都露天坐在一棵大树下听洛甫做报告。他们都走了过来,向我握手,我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我转身蹚过溪流,向他们挥手告别,很快骑上马跟着我的小旅队走了。我当时心里想,也许我是看到他们活着的最后一个外国人了。我心里感到很难过。我觉得我不是在回家,而是在离家。
五天后,我们到了南部边界,我在那里等了三天,住在一个小村子里,吃黑豆和野猪肉。这个地方风景很美,树木成林,野味很多,我在这几天里就同一些农民和红军战士打野猪和鹿。树丛中间尽是大野鸡,有一天,我们看到两只老虎在秋天一片紫金色的山谷中窜过一片空地,可惜是在射程以外。前线一片宁静,红军在这里只驻了一营兵力。
二十日那天我安全地经过了无人地带,到了东北军防线的后面,第二天借了一匹马,进了洛川,那里有一辆卡车在等待着我。一天以后我就到了西安府。到鼓楼时我就从司机座旁下了车,请一名红军战士(他穿着东北军制服)把我的包扔给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接着又找了半天,这时我疑惧交加。果然没有疑问。我的包不在那里。在那个包里,有我十几本日记和笔记,三十卷胶卷——是第一次拍到的中国红军的照片和影片——还有好几磅重的共产党杂志、报纸和文件。必须把它找到!
在鼓楼下面激动了半天,交通警在不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我们。于是进行了轻声的商量。最后终于弄清楚了怎么回事。那辆卡车用麻袋装着东北军要修理的枪械,我的那个包为了怕受到搜查也塞在那样一个麻袋里,一起卸在我们旅程后面二十英里的渭河以北的咸阳了!司机懊丧地瞪着卡车。“他妈的,”他只好这样安慰我。
天已黑了,司机表示他等到明天早晨再回去找。明天早晨!我下意识中感到明天早晨太迟了。我坚持我的意见,终于说服了他。卡车转过头来又回去了。我在西安府一个朋友家里整宵没有合眼,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见到无价之宝的那个包。要是那个包在咸阳打了开来,不仅我的一切东西都永远丢失了,而且那辆“东北军”卡车和它所有的乘客都要完了。咸阳驻有南京的宪兵。
幸而,你从本书的照片可以看出,那只包找到了。可是我急着要把它找回来的直觉是绝对正确的,因为第二天一早,街上停止一切交通,城门口的所有道路都遍布宪兵和军队的岗哨。沿路农民都被赶出了家。有些不雅观的破屋就干脆拆除,不致使人觉得难看。原来是蒋介石总司令突然光临西安府。那时我们的卡车要再沿原路回渭河就不可能了,因为这条道路经过重兵把守的机场。
总司令的驾到同我记忆犹新的场面——毛泽东、徐海东、林彪、彭德怀毫不在乎地走在红色中国的一条街上——截然不同,令人难忘。而且总司令并没有人悬赏要他首级。这生动地说明谁真的害怕人民,谁信任人民。但是即使西安府所采取的全部保护总司令生命的措施后来也证明是不充分的。就在保卫他的军队中间,他的敌人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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