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女子最重贞节,花见羞乃是失节之人,使得高行周宫门外大骂淫妇,后宫的宫娥太监吓得躲藏宫室不敢出来。
高行周对麾下言道:“尔等在此等候,我往寝宫察看。”
高行周来至内室,见花见羞正坐于此。行周怒道:“淫妇!李从益已被诛杀,汝又何颜苟活于世?”
花见羞道:“从益不听我劝,又奈何不得,死有余辜。只是本宫有何过错应遭死结?”
高行周道:“献媚辽贼,宣淫无度!我念你是明宗遗孀,汝自裁吧!”
花见羞猛然仰天大笑,其声惊栗,怒道:“辽兵祸乱中原之时,堂堂九尺男儿与刘知远龟缩太原,胆怯如鼠。本宫为使开封免遭屠戮,受尽辽贼之辱。大晋京师靠一老妪失节保全,身为大将你又有何颜面见我?”
花见羞站起身来,指向墙上悬挂的李嗣源画像怒道:“将军归顺大唐之时,明宗为你牵马引荐,有知遇之恩。而今日汝灭杀明宗满门,负义小人,你又何颜苟活于世?”
一席话骂得高行周羞愧难当,无颜以对,花见羞走至高行周近前,哭泣质问:“我母子何罪?为何不留从益一命,让其清明时节送一盂饭祭于明宗坟上?”
高行周倍骂的羞愧难当,几欲拔剑自刎,丫鬟翠玉一侧劝道:“将军若一死了事,娘娘依旧难保。”
行周问道:“那依宫娥之意,我当怎办?”
翠玉拿起太妃一件凤袍,披于身上,言道:“我便是太妃,将军传令追我。太妃可从旁门而逃。”说着向宫外跑去,高行周紧随其后,宫外的军兵不知翠玉何人,未敢妄动。
高行周大呼:“穿凤袍者乃花见羞,生擒者重重有赏!”士卒闻听便蜂拥去追,怎知宫中庭院曲折复杂,一番追逐,众军卒却被绕得迷路。高行周趁着此时,将花见羞护送出后宫旁门,逃得一命。
高行周送花见羞逃命,回转宫中正欲丫鬟翠玉。而丫鬟翠玉引乱兵跑了数遭,最后被困宫中园林之中。高行周对翠玉怒喊:“无耻渐人,何颜苟活?”
翠玉心领神会,知道太妃已逃出后宫,猛然纵身跳入池塘。高行周对军卒喊道:“速将淫妇乱箭射死!”
众兵卒大弓上箭,将翠玉乱箭射死。尸体溺水,一件凤袍却漂浮池面。众人以为花见羞已死,便回去复命了。正是:
锦袍一落凤凰池,红颜从此无人知。
宫苑再无羞花女,空留兵戈乱京师。
花见羞逃出宫苑,换得一身布衣,出西门离开京城。一路之上,既无马匹,又无钱租乘车辇,只得步行。
花见羞自己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疲惫难当。猛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大作,暴雨倾盆。所走山路被山洪冲毁,花见羞一步失足随一堆土石被雨水冲下山坡,自己却昏厥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花见羞才微微醒来。见暴雨冲山,四面无路,进退两难,花见羞伏地痛哭,狰狞泥沙暴雨之中,直至泪水苦干,泣出血来。
暴雨过后,小雨依稀,眼前又呈现出一条小道,远远望去却见一道人缓缓而来。近前再看,这道人长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面目清瘦,白发高束,白眉过目,三缕银白的长髯垂至胸前,头戴束发七星冠,身着杏黄缎子的阴阳五行袍,肩背一口追魂剑,手捧拂尘,跨下一批七叉灵角梅花鹿。此人乃是得道高人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来至近前,见花见羞哭出血来,便问道:“你是哪家夫人,为何在此泣血而哭?”
花见羞道:“贫女本是宫廷之人,遭遇乱兵逃难至此。”
紫阳真人观其面相,又掐指算来,言道:“贫道今早得卦,预兆有贵人还世凡尘,原来你便是后唐明宗李嗣源之妃花见羞。”
花见羞见这道人算得灵验,赶忙跪地求道:“仙师果然神算,求仙师为我指条明路,贫妇愿为仙师永立长生牌位。”
紫阳真人言:“你与那辽国皇帝犯下通奸大过,罪孽深重,本当世人同杀,天地共诛,奈何却救的开封百姓,才有今日逃离宫廷杀戮,躲过暴雨山塌,大限未到,此乃天意。”
花见羞道:“贫妇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已走头无路,但求一死以赎过罪孽。”
紫阳真人道:“天、地、人尚不能诛你,怎可再去寻死。贫道罚你作一苦差,三十年后可得善终。”
花见羞问:“作甚苦差?望仙师指点。”
紫阳真人道:“你且看那高丘。”花见羞随仙道指点,远远望见一山丘高耸,上面青松叠嶂,蒿草蓬生。
紫阳道:“昔日闵帝李从厚为其父李嗣源修造徽陵,耗资巨大,未经完成又遭战乱,如今荒废成丘,此丘便是你夫李嗣源埋葬之地。”
花见羞问:“不知仙师要我做甚?”
紫阳真人道:“我罚你为明宗皇帝终年守灵,清明扫山,重阳拔草,经年反复,以赎罪过,你可愿意?”
花见羞道:“既是先帝徽陵,贫妇正求之不得,我愿对天盟誓永守帝陵。”
紫阳真人微微点头,指道:“你在看那山腰。”花见羞远远望去,只见一袭狂风掠过,山腰紫烟缭绕,隐隐约约呈现一倾竹林,且有竹园一座。花见羞不知何故,转身欲闻紫阳真人,却已不见踪影。
只闻山谷之间紫阳言道:“花见羞那竹园便是你居住之地,且记倘若食言,将黄沙掩面,尸骨难全。”花见羞跪地拜天,以谢仙师。从此,花见羞自称王氏,为明宗李嗣源守灵,清明扫山,重阳拔草,岁岁罔替,终得善果。正是:
自古薄命数红颜,花落帝胄福祸间。少年际遇流离苦,摇身入宫似登天。
六军荒变腥血起,五代更替啸狼烟。四朝易主漠然对,三让君位话美谈。
两军阵前救京师,一计苦肉辽兵还。孤望徽陵夫妻爱,独守竹园寡居年。
拔尽野草树苍松,扫罢荒丘化青山。岁岁寒食皆有祭,不负明宗李嗣源。
再表汉王刘知远占据开封,苏逢吉、王峻、郭威、高行周、史弘肇等文臣武将皆劝汉主称帝。公元947年二月,刘知远以大汉宗室后裔之名在开封称帝,国号为“汉”,沿用后晋年号,乃为天福十二年,史称后汉。
汉帝刘知远封夫人李氏为皇后,长子刘承训为魏王,遂为太子,郭威、史弘肇、高行周、李守贞、安审琦等有功之臣也各有封赏。狗头军师苏逢吉被册封宰相,但苏逢吉素无威望,后晋旧臣及各地节度使皆是不服。刘知远见苏逢吉为相国政令不通,便招太子商议宰相人选。太子刘承训不仅礼贤好学,且见识过人,对刘知远奏道:“主宰天下政事,必选前朝旧臣,方能慑服各地。苏逢吉乃市井出身,虽有谋略,却无身世。”
知远问道:“那杜重威可为宰相否?”
承训答:“杜重威背晋主而降辽,又背李从益而降父王,其人反复无常,如同当年国贼杨光远,万不可用。孩儿以为老臣冯道历侍两朝,老成持重,善理政事,可为丞相人选。”
知远大喜,问道:“冯道现在何处?”
承训道:“儿闻冯道自父皇入京以来,闭门谢客,足不出户。”
知远道:“冯道老滑,吾儿亲去请他,倘若不来就将其绑来。”刘承训领旨便去请冯道。
刘承训去请冯道上任,冯道晓得刘知远生性残暴,若不遵旨必遭残害,便送了刘承训一个顺水人情,欣然上任,与苏逢吉同为宰相,不做细说。
单说刘承训保举冯道之事,传到狗头军师苏逢吉耳中,苏逢吉对太子怀恨在心。苏逢吉遍观刘知远诸子之中,次子周王刘承祐生性暴虐且无智谋,可为利用。苏逢吉便往周王府来拜会刘承祐。承祐间宰相来访,便邀入客厅叙话。
苏逢吉道:“殿下,臣闻太子最近笼络人心,广结私党,企图提前登基。”
这一句话便将刘承祐激怒,承祐问:“苏宰相是如何得知?”
苏逢吉道:“岂不闻‘仗义多为猪狗辈,负心皆为读书人’。太子好读古人之书,善用奸诈之术,早对当今万岁有不臣之心。”
刘承祐问:“那宰相之意,要我怎样?”
苏逢吉道:“我观殿下泥丸宫常有金光若现,日后定为真命之主,不如先下手为强,提早除掉太子。” 刘承祐听信苏逢吉奸计,便定下刺杀皇太子之事。
刘承祐手下养有两个护卫,二人来至堂前,头一个稍瘦,身长七尺,雕眉猴眼,小胡子,尖下巴,此人名叫聂文进,并州人氏,本是个押司官,因武艺高强被刘承祐养做杀手;另一个长得虎背熊腰,身高八尺有余,一脸横肉,熊眼大口,络腮胡子,此人名叫后赞,兖州人氏,乃是妓女所生野种,因力大残暴,也被刘承祐笼络麾下。
刘承祐言道:“本王少年好交,此二人皆是江湖上的敢死之士,可担当大任。”苏逢吉将二人端详一番,连声称赞。便对此二人细说刺杀太子刘承训之策,并许诺事成之后重重有赏,二人闻听便欣然领命。
这一夜,聂文进与后赞遛至魏王府,二人翻过院墙四处寻探。只闻管家喊道:“魏王在书房,快些将茶送去。”一个家丁端着托盘,便往后花园走去。
聂文进、后赞二人尾随其后,一同来到后花园。只见家丁推开一间房门,进去少时便拎托盘而走。想必是茶已送下,聂文进、后赞趁假定走远,轻步来至床前。聂文进用唾沫星点破窗户纸,打眼望去,里面端坐一人,面白清秀身着白袍,正在秉烛夜读,此人正是魏王刘承训。
刘承训正在专心读书,忽闻房门作响,抬头观望半扇门已经打虚开。承训问道:“何人作祟?”只见两门猛地推开,两个刺客拔刀进来。承训惊恐问道:“尔等何人敢在王府行刺?”
聂文进道:“少与这王爷废话。”遂与后赞挥刀砍来,刘承训本不通武艺,情急之下举起蜡盏抵挡了两下。怎料这一挡,后赞的单刀正巧砍在刘承训手握指出,三个手指即刻落地,刘承训抱手哀叫,聂文进上前一道便将刘承训砍死。聂文进与后赞得手便出房门,只见有四五个家定向后花园跑来,两个刺客赶忙翻墙而出,不知去向。
魏王京城被刺正经朝纲,汉主刘知远龙颜大怒。刘知远这一怒非同以往,魏王刘承训贤良好学,最为刘知远疼爱,此次无故被刺,使得刘知远悲痛欲绝,以至气血攻心,病倒床榻。刘知远命苏逢吉严加查办行刺之人,苏逢吉到来了个报忧不报喜,一再拖延,唯恐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数月后,刘知远已是奄奄一息,狗头军师苏逢吉见刘知远病危,便上奏道:“自魏王遇刺,陛下尚未再立皇储,不知陛下万岁之后,谁登大位?”
刘知远问道:“爱卿之见,何忍可继承皇位?”
苏逢吉答:“周王刘承祐忠孝仁爱,可为太子。”
刘知远道:“承祐年少,性情鲁莽,虽可为太子,还需多设顾命大臣辅佐政事。”
又过三日,刘知远命刘承祐跪在病榻之前,加封太子,传来苏逢吉、郭威、冯道、史弘肇、杨邠、王章六人,刘知远对六人言道:“朕自知天命,恐龙驾升天不远,请六位爱卿前来,皆为册立幼主之事,望诸位爱卿日后忠心佐政,勿负朕心。”
六人领得圣谕,伏地谢恩。刘知远命六人退下,独对刘承祐言道:“朝中众人朕皆不猜疑,惟有降臣杜重威,整日冠冕堂皇,却是反复小人,朕归天之日,皇儿当灭其满门,方可不留后患。”言罢,刘知远感觉头痛剧烈,一声痛叫,便撒手人寰 ,在位不到一年,亡年五十三岁。正是:
膝下二子同根芽,只为立嗣自残杀。
莫笑后汉气数短,皆在奸臣搅散沙。
公元948年二月,刘承祐在刘知远灵前登基,谥为后汉隐帝,年号乾祐。刘承祐并非贪图淫逸,不理朝政的昏君,却性格刁钻,残暴异常的暴君。
登基第二日,刘承祐召集六位辅政大臣商议诛杀杜重威之事,众人大惊,皆以为不可,惟有苏逢吉善于揣摩皇帝心事,谗言奏道:“臣启陛下,杜重威反复无常,为人不忠,先帝有远见卓识,理当诛之。”
刘承祐道:“苏相国所言有理,朕令郭威、史弘肇率禁军一千查抄杜府。”
郭威奏道:“我大汉开基不到一载,陛下需施仁政以安民心,兴此大狱对社稷不利。臣乃先帝遗诏顾命大臣,当为陛下驳正违失。”史弘肇也随郭威之言,不愿受命。
刘承祐冷言道:“爱卿既不奉诏,朕另寻他人查抄。”言罢,愤愤而去。刘承祐此去,不知会找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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