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卿率兵来至霾风岭上,环顾四周,草木丰茂,枝藤盘绕,耳畔死气沉沉,唯有依稀的溪流之声。
闽军在往深去,只见有青雾弥漫,瘴气袭人,且闷热难耐,寻找多时却无翻山之路,而多有士卒呕吐头晕,连马匹也停止不前。张汉卿也感山中瘴气太重,便去求见王延政,对其言道:“末将观此山林,虽草木杂生,但树无鸟雀噪鸣,溪无鱼蟹游动,必是邪气罩山,不可贸进。”
“所言极是,走了半日尚不见大路,只恐将士迷途,传令撤兵。”王延政言。
王延政率兵退出山林,众将士败兴而归,队伍刚至山口,忽闻有人唱道:“一滩高一丈,邵武在天上”。王延政远远望去,见有一个老樵夫背柴吟唱。王延政与几个护卫催马赶上老樵夫,喊道:“老人家慢走!”
老樵夫转身问道:“军爷有何事?”
王延政下马施礼,言道:“敢问老人家这霾风岭可有上山之路?”
老樵夫言:“霾风岭林木繁密,瘴气阴潮,野兽尚不能生,何况常人?”
“莫非此岭无路可走?”王延政问道。
“到有过山小路,只是艰辛异常。”樵夫言。
王延政问:“老人家速速讲来,莫说艰辛异常,就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哉?”
樵夫答:“霾风岭山腰之处有一小路,狭窄崎岖,只可人过,不能马行。一路之上瘴气阻隔,可令众将士用尿布遮面,方可无恙。”
王延政大喜:“如此说来,就劳请老人家为三军引路,事成之后定当厚谢。”
樵夫言:“将军既然有此胆识,就请舍弃马匹,随我入山。”
王延政即刻传令,命骑兵守营,率步兵入林。老樵夫领路来至一条小径,其中藤叶交织,错综复杂。樵夫言:“前面便是小路,请军爷以尿布遮面。”王延政遂令众人用尿浸湿衣襟,遮面而行。
万余名闽国将士一字排开,跟随老樵夫蹒跚而行有半个时辰,忽然眼前顿时开朗,只见碧日当空,瘴气散尽。王延政问道:“此乃何处,雄峻壮观。”
老樵夫言:“请军爷往山下观望。”王延政顺势看去,山坡之下,正是南唐大寨。这南唐兵马依仗邵武天险,靠山连寨使得闽兵徒劳无功,南唐将士在寨中自是悠然自得。王延政谢过樵夫,集合一万将士轻步迫近,南唐兵马却毫无察觉。王延政一声令下,顷刻闽军火弩冲天,杀声漫山,闽兵顺山坡一冲而下。南唐士卒惊骇万分,营寨大乱。正是:
山坡一泻动谷川,南唐梦断铁营盘。
高枕天险无忧虑,岂知人生也胜天。
南唐大将臧循正在中军酣睡,忽闻杀声四起便疾呼侍卫,一个校尉来报:“大事不妙,闽兵绕霾风岭劫杀后营。”臧循闻听如同无雷轰顶,赶忙顶盔披甲,出营上马。
臧循往后营来救,闽将张汉卿迎面冲来,顺势一刀便把臧循人头砍下。南唐士卒见主将被斩,皆无战心,或逃或降,痛失邵武。
邵武失守,王延政率领大军直逼建阳,建阳乃闽北重地,南唐大帅查文徽在此屯兵。这一日,建阳城下旌旗蔽日,刀枪林立,号角连鸣,杀气腾腾。闽军两万将士,百员上将排开雁翅阵。王延政头戴黄铜狮子盔,身着金锁黄铜甲,跨下宝马名曰飞云骓,手提八宝驼龙大刀昂立阵前。身后一面杏黄缎子大旗高挑阵中,上书“王”字,两侧牙旗各有一百面,皆书“闽”字。
建阳守卒赶忙到中军禀报,只见呈上号炮三声,城门大开。查文徽统帅一万兵马浩荡而出,城前摆阵。远远望去南唐主将头戴方翅黄金盔,身著铁锁连环甲,跨骑白玉嘶风马,腰挎一柄青鸿剑,长得高有八尺,面膛红润,二眉扎鬓,长髯捶胸,大耳有伦,此人便是南唐兵马大元帅查文徽。再看旁边一将,身长九尺,面色苍紫,剑眉圆目,颔下短须,头戴皂缨盔,身着逆鳞银甲,跨下战马名唤一丈雪,掌中一对短柄镔铁戟,此人乃是南唐大将、马步军都虞侯边镐,字霸藩,升州人氏。查文徽、边镐二人居阵之中,其余众将分列两侧。
查文徽问道:“今闽主无道,以致国乱殃民,尔等何不快快归顺大唐。”
“哼!”王延政冷笑道:“汝等也敢妄称大唐,今日献出建阳则罢,否则本王绝不留情!”身侧的大将张汉卿言道:“主公不必与其言论,待末将取贼头献于麾下。”闽军鼓声擂起,张汉卿出马叫阵,南唐大将边镐催马出战。
“来将通名!”张汉卿问道。
“大将边镐”边镐挥舞双戟不容多言,直取张汉卿。二将盘马交锋,只是两个回合张汉卿便被边镐砍落马下。
查文徽间张汉卿备战,即刻命三军出兵,直捣敌阵。闽军折去一员大将,士气大落,被南唐兵马击溃,王延政只得率溃败兵马扎营城南三十里外。王延政收复建阳未果,只得与南唐兵马僵持不下。
一月之后,闽军大将杨思恭、陈望率两万兵马来援建阳,王延政扎营溪水南岸,南唐兵马间闽军援军来到,闭门自守,不敢出战。南唐营中有一副将名叫姚凤,颇有智谋。姚凤对查文徽言道:“两军相持数月,下官愿献诱兵之计破敌。”
查文徽问道:“是何妙计,阁下快快说来。”
姚凤言道:“大帅可散播谣言,就说建阳城中粮草将尽,军心大乱。此事若传至闽营,王延政必然趁火打劫,渡溪水来犯。此时元帅可劫其后路,夹击闽军。”
“就依军师之计!”查文徽大喜,即刻命人四处散播谣言,传说建阳城内粮草将尽,军心已乱。
谣言一出,不过三日便被闽军探马得知,报与闽主王延政,王延政大喜,即刻召集众将官,喜道:“今得密报,建阳城中粮草已尽,唐兵军心大乱。吾等当借此良机,夺取建阳。”左右众将皆请命出战,王延政命大将陈望率前军,杨思恭率后军渡溪水攻取建阳。
闽将陈望率军涉水,所带冲车、云梯、飞车等攻城器具甚多,声势浩大,被建阳城上唐兵望见,即刻禀告大帅查文徽,查文徽遂命大将祖全恩率兵正面迎敌,大将边镐迂回后路。等陈望率兵渡过溪水,祖全恩已在建阳城下摆开阵势,观这祖全恩身着紫金八叉甲头戴虎头紫金盔,跨下铁血枣红马,手中一杆燕尾枪。
陈望问道:“此人可是唐将边镐?”左右副将皆言不是,陈望笑道:“久闻边镐勇冠三军,今日却是无名之徒,何足惧哉?”遂命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击鼓进军。祖全恩见闽军杀来,也率兵杀出抵挡。
陈望已率前军交战,杨思恭正调遣后军渡过溪水,后军前呼后拥眼看即将登岸,突闻东面杀来一支兵,为首一员大将挥舞双戟,身后将旗上书“边”字,正是大将边镐。南唐兵马半路杀出令闽军大吃一惊,又见是大将边镐更是畏惧万分,两下交锋,闽军后部被打得溃不成军。大将杨思恭未战一合,便被边镐戟插后心,死于乱军之中。
陈望正率前军大战祖全恩,忽有不下来报,唐将边镐大败后军,从身后杀来。闻听此报,陈望阵脚大乱,慌忙掉头去战边镐,不过四五回合亦被边镐诛杀。
建阳之战,闽军大败,王延政只得弃营而逃,查文徽下令乘胜追击。四万南唐兵马将王延政围困在建州之内。围困三月之后,建州粮尽,查文徽令边镐、祖全恩率兵四面攻城,万余闽军将士战死城中,闽主王延政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闽国割据三十七载至此结束。正是:
六世闽主至此终,多由淫逸起奸凶。
南唐雄兵乘乱入,遥盼东海接苍穹。
闽主王延政阵亡,汀州、泉州、漳州相继献降归顺南唐,唯有镇守福州的大将李仁达不肯归降,查文徽正欲率兵出征福州,却得中主李景金牌诏令命其回师,查文徽只得暂且搁置福州,班师回朝。
再表后晋出帝石重贵,受景延广、刘知远等人的拥立登上皇位,后晋新君继位当向契丹奏表。景延广奏道:“昔日先帝向契丹称子称臣乃受昏君李从珂百般迫害,实出无奈,转眼数年粮资满仓,人心向晋,陛下不可在受辱契丹之下。臣以为只可向契丹称孙,万不能向契丹称臣。”
石重贵年少气盛,素来不服契丹,便准景延广奏表,向契丹发新君登基牒文,只称孙,不称臣。
石重贵的牒文送至辽国,辽主耶律德光大怒,命乔荣为使往晋宫斥责晋出帝。乔荣原本是归降契丹的汉吏,此番入宫进见石重贵立而不见。石重贵当着百官之面,见乔荣如此无礼,怒问:“汝身为契丹来使,因何不跪?”
乔荣言道:“下官不拜便是无礼,敢问陛下违背祖制不向辽主称臣,岂不是无礼之举?”
“放肆!”景延广在一侧怒道:“先帝石敬瑭当初确为契丹所立,理当称臣。而当今万岁乃我大晋群臣拥立,与契丹何干?视为邻邦自称孙辈已是高看,岂能再由称臣之理?”
乔荣心中一惊,便问延广:“景大人莫要口出狂言!契丹兵强马壮,戈壁草原,所向无边,中原之国小心惹火上身。”
“乔荣!”景延广怒道:“亏你还是汉人血脉,枉为中原姓氏?竟说出此无君无父之言!大晋尚有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若是冒犯中原皇威,小心追悔莫及!”景延广转身向晋帝奏道:“背主求荣之辈,望陛下明正典刑。”
石重贵拍案而起,言道:“左右侍卫!将乔荣贼子打入死囚牢!”几个侍卫将乔荣五花大绑押入死囚。
石重贵拿下乔荣心中出了恶气,却有大臣桑维翰入宫求见。桑维翰一见出帝,问道:“敢问陛下今日收监辽使乔荣,莫非真要诛杀?”
“卖主之人,早就该杀。桑爱卿莫不是又要向辽求和吧?”石重贵言。
桑维翰劝道:“陛下万不可诛杀乔荣,自平定范延光叛乱以来,天下遂得安治,向辽称臣称子虽有辱名望,但无损社稷生灵,还望陛下以天下苍生福祉为重,以免晋辽再起干戈。”
石重贵已不耐烦,言道:“乔荣可放其远去,朕决不像辽称臣,卿勿再言。”石重贵拂袖而去。
辽使乔荣从死牢放出,便与几个随从返回辽国,刚出开封北门,巧遇景延广在长亭恭候,乔荣大模大样来至景延广面前,抱拳言道:“景大人,多谢数日来的盛情款待,下官即将归国,特来告辞。”
“哼!”景延广言道:“无耻之徒,今日万岁虽赦免尔狗命,日后再若被我碰见,定要取尔性命。”
“将军果真有志平辽?”乔荣问道。
景延广言道:“那日朝堂之上,景某已言大晋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
“有志气!”乔荣奸笑道:“下官记性不好,将军何不将壮志豪言写与纸上,我也好代为转告辽主。若是将军酒后乱语,那不写也罢。”
景延广言:“景某敢说敢为,何足惧哉?取笔墨来。”旁边有人呈上笔墨,景延广当即写下书信一封,交与乔荣,并言道:“汝可交与辽主。”
“真豪杰也。”乔荣面带奸笑,欣喜而去。景延广尚不知写下这一字据,使其日后苦受契丹囚禁折磨,但那是后话,待慢慢表来。
老贼乔荣回到辽国都城上京,面见辽主耶律德光,奏道:“启奏陛下,为臣此番出使晋国,不但遭非礼之遇,而且得知石重贵谋反之兆。”
德光言道:“爱情细细将来。”
乔荣言道:“石重贵勾结景延广等大臣,只向辽称孙,不像辽称臣,说什么石敬瑭是陛下拥立的可以称臣,石重贵是大臣拥立的向辽称孙已是给足面子,若动干戈,辽国连孙子都不如。”
“大胆!”耶律德光被乔荣这一番添油加醋的奏言,气得怒发冲冠。德光问:“爱卿所言属实?”
乔荣拿出景延广书信呈给耶律德光,言道:“总而言之,晋国称孙不称臣。辽国倘若不允,晋国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
耶律德光看了景延广书信,虽没有乔荣说得夸张,但写的字字句句也让耶律德光入木三分,德光言道:“晋廷背负当年盟约,朕即刻点兵南下。”圣旨传出,辽国大将麻答点齐辽兵十五万,聚集幽州准备南下。
晋出帝石重贵得冀州八百里急报,知晓辽邦有南侵之心,遂召景延广来见,商议退敌之策,景延广道:“臣以为朝重久经战阵之将,乃刘知远、杨光远二人,陛下可令刘知远出兵太原,驻守雁门关;调杨光远为平卢节度使镇守冀州。有此二军定可阻截契丹南下。”
石重贵闻听大喜,遂下诏书命刘知远为河东节度使镇守晋阳,封杨光远未平卢节度使镇守冀州。
天子诏令发出,大将刘知远得皇帝诏书,展开一看,“啪!”的一声拍岸大怒,不知怒从何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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