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思同率兵十万余众星夜对凤翔合围,天明之时便传令击鼓攻城。李从珂只得命城中将士拼死相拒,大战半日各有死伤。李从珂城头召集众将言道:“孤观凤翔城垣年久失修,倘若再遭战事,如之奈何?”
左军师韩昭胤言道:“殿下勿虑,王思同乃一介书儒,并无奇谋妙计。攻打西门主将乃是杨光远,此人恶强而怜弱,殿下可向其哭诉,笼络其反叛。北门大将乃索自通,此人重义而忘公,潞州城下曾放过殿下一次,何愁此番不能倒戈。”
从珂大喜:“军师一言,顷刻已退却两路围兵。孤王亲往阵前说服杨光远,那索自通营中,还劳军师游说。”韩昭胤遂领命前往。
单表李从珂摆阵西门外,西营主将杨光远得知便列阵相迎。这杨光远,字德明,头戴乌油盔,身着乌油甲,手提一口九连环大刀,坐骑一匹追风菊花马,一副威严之势。杨光远心中暗想破城只在旦夕,战于不战潞王必败。再观潞王李从珂反让杨光远一惊,其阵中不过老弱士卒千余人,李从珂端坐骑马,未着铠甲身着便服,亦无兵刃,并非是决战之势,到有惨淡光景。
杨光远刀挂马鞍,抱拳言道:“潞王千岁在上,末将身着硬甲不便下马,还望恕罪。杨某身为大将不伤无刃之人,请千岁回城披甲换锤。”
“诸位将士!”李从珂一嗓子大喝,便把两军阵前的众人目光引来,喝道:“从珂自十五岁追随先帝出生入死,久陷敌阵,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逢战即伤,不曾言痛。而今日却令从珂心痛而泣。”
李从珂潸然泪下,顺手将罩袍扯下露出旧时战伤,又言:“奸臣当道使得秦王欲害,从珂逼反,父子相残,兄弟反目,而今新君年少,臣强主弱,敢问苍天,从珂何罪?”此言一出,只见两军将士面生惭愧,眼中依稀。
杨光远见李从珂自己都哭的泣不成声,心中暗想我与所部将士昔日皆随李嗣源父子南征北战,李从珂我等也不薄,我再将潞王逼上死路,岂不是恩将仇报。杨光远言道:“千岁真乃吾主也!杨某岂能助纣为虐,吾愿率所部将士归顺潞王。”
李从珂心中大喜,赶忙翻身下马,赤背伏地泣曰:“诸位将士乃小王再生父母,从珂没齿不忘。”杨光远一看李从珂身为千岁能给士卒下跪,这真逼得没办法才如此,杨光远又怜惜弱者,赶忙下马扶起李从珂,对其言道:“千岁容我半日,天晚时分我即拔营归降。”从珂泣极而喜,二人定计归降,各自收兵。
李从珂回至城中,都督范延光贺道:“千岁大义凛然,我等亦敬佩万分。”
从珂言道:“若是索自通能归顺,此战必胜。”话音未落,有士卒来报:“启禀千岁,韩军师回城。”从珂即刻令见。
李从珂见韩昭胤问其如何,韩昭胤言:“今见索自通,其常念欲千岁昔日旧交,愿意归降。”
从珂大喜:“我与自通共打江山之时,从厚尚在年幼,自通定不负我。”左右众将连声称道。
李从珂暗结索自通、杨光远两部兵马,以左臂扎白绫为号当夜出兵,王思同意欲久困凤翔,尚不知有人倒戈。事发突然,十万官军自乱阵脚,李从珂亲率守军夜袭敌寨,索自通、杨光远暗中策应,使得凤翔四面火光冲天,喊杀连绵。王思同睡梦惊醒,慌忙挂甲上马,大战未几,中军已乱,王思同命副将尹晖率大部兵马断后,自带五百亲兵向东逃去。尹晖率几千败兵逃出数里,见十万官军大势已去,又有李从珂率兵紧追不舍,只得归降。正是:
男儿膝下有黄金,伏地一哭泠三军。
示以弱相求怜悯,煽得旧事换忠心。
李从珂凤翔反败为胜,斩敌两万种,沿途收降三万人,缴获辎重粮草无数。李从珂当夜大犒三军,军师李专美劝道:“今夜大胜,尤壮军威,千岁当乘胜追击,不可给朝廷已喘息之机。”从珂应允。
两日后,潞王李从珂命大将张敬达为先锋率三千精兵先出汉中,大将房暠押解粮草辎重在后,亲率八万大军向东进发。凤翔之东,乃是西京长安。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寒甲映光, 李从珂率兵来至长安城,镇守长安的乃是大将刘遂雍,刘遂雍登上城头一看潞王八万雄兵,吓得是魂不附体,只得开关献降。
长安失守报传至洛阳,李从厚依旧熟视无睹,只顾玩乐。朝中文武百官皆束手无策,唯有大将药彦稠自率三千人马赶往华州汇合王思同。药彦稠刚到华州不过一日,潞王李从珂率八万人马将华州围困,华州兵马不过五千余众。李从珂率兵关前列阵,药彦稠率兵相迎。两军阵前,李从珂见是药彦稠言道:“药将军别来无恙,昔日将军替我诛安重诲,小王感恩不尽,今出于国家大义而用兵,将军何不归顺。”
药彦稠冷笑道:“当初杀安重诲乃时局所迫,安公临刑前曾劝言‘重诲可杀,国家不可负’。千岁反相天下皆知,药某若降何颜再见东都父老?”
从珂闻言大怒,降将尹晖言道:“末将愿取药彦稠人头,献于千岁麾下。”尹晖催马上阵,药彦稠手持雀舌枪,催动胯下抱月乌骓马与尹晖大战,两军战鼓擂动,不过三合,尹晖便被药彦稠挑落马下。
李从珂见先折一将,暗叹药彦稠武艺高强,亲自策马提锤出阵交战,二人战至一处,而是回合未分胜负。左军师韩昭胤恐李从珂有失,命大将张敬达率三千士卒出战,药彦稠自知兵力不及,败退回城。各自收兵,军师韩昭胤对从珂言道:“今观药彦稠武艺高强,不能轻取,千岁可断水绝粮,华州等能不攻自破。”从珂即刻令人死困华州,绝其粮道。
数日后华州粮尽,药彦稠、王思同率兵突围不成,皆被叛军擒获。李从珂令人将王思同、药彦稠押至中军,二人宁死不降。李从珂见劝降不成,暴性大发,令将二人斩首。断头台前药彦稠仰天长叹:“先帝爷,只恨你嫡子不贤,养子不忠,李唐社稷禁毁其手。”言罢,人首分家。
大都督王思同、大将药彦稠皆被正法,举国震惊,沿途各镇纷纷归降李从珂。叛军数日之内兵临京师,才使李从厚才如梦方醒,急召群臣商议对策。康义诚奏道:“臣启陛下,末将愿率禁军西征,扼守关隘与敌周旋,陛下可再发密诏,号天下亲王之师入京救驾。”
“准奏,朕一概准奏。”李从厚言道。
禁军大将朱弘实奏道:“万岁,臣以为禁军万不可离开京师。今西征兵马尽皆倒戈,却无一骑东归,可知人心已向潞王。不如禁兵固守京师,待勤王之师来援,再反戈一击。”
义诚怒道:“闻公之言,莫非疑我等二心不成?”
弘实怒道:“大战在即,谁人欲反?尚未可测。”愍帝见二人争执不下,难作决断,康义诚奏道:“秦王谋反之时,朱氏兄弟便与秦王府马处钧有所勾结,此番莫非与潞王亦有勾结!”李从厚闻听大怒,遂令将朱弘实斩首,罢免朱弘昭之职,令康义诚为督招讨,统率禁军西征潞王。
时过两日,败报又至,康义诚果真应朱弘实之言投降潞王,李从厚自身胆小如鼠,当日傍晚只带随从数百人逃往太原投奔驸马石敬瑭。
皇帝出走,百官皆欲献城归降。后宫太妃花见羞更是不知所措,连夜召宰相冯道入宫。冯道一见花见羞,赶忙跪地高呼千岁,太妃令其平身看座。花见羞言道:“冯爱卿,本宫闻言潞王以为秦王复仇为名,欲图皇位。哀家当初也曾力主诛杀秦王,只恐潞王不能容我母子,还望丞相出一计相救。”
冯道慨叹一声,捻髯而思,言道:“潞王此番动兵,清君侧为假,夺君位为真,娘娘若求保全,惟有一计。”
“丞相速言。”花见羞道。
冯道言:“潞王之母魏氏早年寡居,潞王素来以孝母为首,长叹其母出身卑贱而无封号。今曹太后年迈不能主持后宫,娘娘可降懿旨,追封魏氏为皇太后。如此一来成全潞王虚荣,又使潞王登基有名,潞王定对太妃感恩戴德。”花见羞重谢冯道不提。
一日之后,潞王李从珂攻陷洛阳,丞相冯道率百官在蒋桥迎王驾。军师韩昭胤对李从珂言道:“殿下出师有名,当善始善终,应先拜先帝灵柩,再议君位大事。”李从珂即刻令人设灵堂祭拜先帝。
祭过明宗灵位,李从珂传令亲军外肃朝堂,内清宫帏,遂冯赟、朱弘昭、康义诚等人尽皆拿下,以奸党之名接连处死。
朝中异己尽杀,李从珂率八百亲兵冲入后宫。李从珂问韩昭胤:“后宫之人孤当先处阉党,曾闻花见羞拥立李从厚有功,不知当杀否?”
昭胤答:“千岁见了太妃,先拥许王李从益为帝,若太妃应允,千岁即刻诛杀其母子,到时先帝嫡系子嗣尽无,千岁自可登基。”从珂以为可行,遂领兵先往太妃宫中。
潞王率兵而来,花见羞抱李从益跪地相迎。“贱妾王氏拜见潞王千岁,千千岁。”花见羞伏地见礼。李从珂抱拳言道:“从珂安敢受太妃大礼。率兵来扰,皆为肃清阉党乱政。”
李从珂一看在一旁跪着的大太监孟汉琼怒道:“来人,将大太监孟汉琼斩首!”只见左右士卒将孟汉琼拖出门外,只闻一声惨叫,老太监命归西天。
再看这花见羞吓得是浑身颤抖,低头不敢太望。李从珂对花见羞言道:“儿臣欲立许王为君,请太妃将从益交予本王。”
花见羞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自知若交出从益,将一去不返。花见羞言:“贱妾尚有一事未曾禀告千岁。”
从珂问:“本王洗耳恭听。”
花见羞言道:“殿下虽为先帝养子,但理当即位;从益虽为嫡子,却即位无名。”
“哦?”从珂问:“何以见得?”
花见羞答道:“先帝驾崩,贱妾为殿下生母魏氏加封谥号,追赠魏夫人为宣宪皇太后,并治宝册。今从厚不知所踪,殿下既位魏皇后之嗣,当继承君位。”
李从珂闻听此言顿时转怒为喜,韩昭胤劝道:“殿下何不抱许王一同面见曹皇后。”
从珂言道:“太妃有恩与我,但李从益还是交出为宜。”李从珂一挥手,旁边士卒一把从花见羞怀中夺过李从益,众人转身便走。
李从益被抢走是真要了花见羞的命,情急之下,花见羞一把抱住李从珂的战靴,哭道:“平山郎!汝为魏氏送终,何不留从益为我养老?”
“且慢!”李从珂喊住众人,转身问道:“太妃此言何意?”
花见羞言道:“人言殿下早年丧父,以敬养母亲为孝。如今贱妾亦是孤儿寡母,妾无掷戟之力,子无扫帚之高,殿下此举于心何忍?”花见羞哭得泣不成声,李从珂见美人落泪,似桃花绽露,楚楚动人,不免心生怜惜,再闻其言字字穿心,说到从珂心痛之处。
李从珂言:“孤王若得龙位,定不负太妃一片苦心。”遂归还李从益,离后宫而去。正是:绛霄得宠花见羞,明宗暮年谢情酬。
孤守六宫凤凰舆,未知此生几春秋?
李从珂入主洛阳效仿李嗣源自称监国,数日后在冯道等人拥立之下,称帝即位。贬愍帝李从厚为鄂王,改元清泰。李从珂夺得皇位,但李从厚尚在石敬瑭处,从珂便致信石敬瑭索要李从厚。
石敬瑭得新君书信左右为难,召军师桑维翰问道:“今得书信,天子令我送李从厚入京。我乃从厚亲姐夫,一旦入京只恐有去无回;倘若不去,李从珂必言我抗旨不遵,如之奈何?”
维翰言道:“以下官之见,主公当送李从厚入京,用从厚人头换两年的太平。”
敬瑭问:“何人可担此任?”
维翰言道:“主公势力不及李从珂,若派部将前往反易归附李从珂。能当此任者非主公之妻,永宁公主。即便李从珂扣押公主,也不敢轻举妄动。”敬瑭听了,连声称是。
驸马石敬瑭依照桑维翰之计,遣永宁公主送鄂王李从厚入京师。李从珂闻知大喜,对军师韩昭胤言道:“朕命石敬瑭送鄂王回京,未想石郎如此胆怯,已令永宁公主亲送鄂王入京。”
昭胤言道:“既然永宁公主亲往京师,主公万不可让永宁公主再回太原。”
从珂问:“何出此言?”
昭胤道:“先帝未阻契丹南侵,令石敬瑭镇守太原手握重兵,石敬瑭又与陛下幼年旧交,对陛下知根知底,实乃朝廷大患。今永宁公主入京,陛下可将其扣为人质,善养厚待,石敬瑭必定不敢造反。”从珂大喜,便依计而行。
鄂王李从厚被送至京师,李从珂降旨贬于卫州,即日既往。李从厚仅得马车两驾,随从数人前往卫州。马车行至半路,忽见前方闪出蒙面者百人,刀枪林立,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李从厚大惊,问道:“敢问诸位,何处好汉?”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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