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彦稠截住安重诲去路,对安重诲言道:“天下人皆知丞相忠心耿耿,奈何天不容汝,今日当诛。”
安重诲叹道:“我固当死,但恨不能与国家除去潞王。药将军今日负我,死而无怨;潞王造反之日,将军勿负国家!”药彦稠不语,遂令士卒将安重诲一门拿下,尽皆处死。正是:
江河经年逐浩淼,流尽才杰志气高。黑发官居宰相位,华年加身紫带袍。
呈献红颜讨君心,一人之下冠百僚。刚猛治世伤民财,未得来年报李桃。
败棋皆因误一步,丧阵多由输一招。大治难使江山整,反送社稷起飘摇。
安重诲满门被诛,索自通先斩后奏,明宗却不以为然。自安重诲被诛,诸侯之乱平息,李嗣源减税安民,减役息兵,天下太平。
不久,后宫花见羞又生下一子,李嗣源老来得子是大喜不已,日夜与花见羞亲昵幼子。时过三月,这小皇子已是百日,当赐名封爵。明宗在士和亭大摆筵宴,小皇子赐名李从益,封爵许王。
百官朝贺皆是大出赞词,枢密副使冯赟一向狡诈多谋,工于心计,趁此良辰对小皇子更是赞不绝口,言道:“吾主万岁,今得皇子乃天兴李唐帝祚之祥兆,小皇子承命于天,受身于龙,必可使大唐社稷光照千秋,社稷幸甚呐!。”
明宗与花见羞闻听此奉承之语乐得更是合不拢嘴,左右大臣也随之附和。唯有秦王李从荣听了生气,心中暗想,我身为长子,理当继承皇位,父皇若听从冯赟之言立李从益为太子,岂不是坏了大事?由此使得李从荣对皇位耿耿于怀。
又过一月,气候骤冷,大雪蔽天,明宗李嗣源得风寒重症卧病难起。秦王李从荣、宋王李从厚与朝中文武百官皆往兴圣宫侍驾。明宗之病愈来加重,以致水饭难进。李从荣见明宗奄奄一息便急回秦王府,召来副将马处钧言道:“今观父皇,龙驾将终,我本当已长子之身继承大统,未想那花见羞生下李从益,左右父皇。我欲调河南府兵马入宫护驾,以免令妇人干政。”
马处钧曾在宫中禁军为将,对禁军了如指掌,言道:“殿下高见,末将与宫中禁军颇有交情,愿为殿下前驱回合禁军以为内应。”
李从荣大喜:“若大事能成,处钧当为社稷之臣。”马处钧遂往宫中打点。
后唐宫中,禁军指挥使名曰康义诚,字信臣,代北人氏,麾下两员副将朱弘昭、朱弘实,乃是兄弟二人。马处钧与朱弘昭交情不浅,便到宫中约见,朱弘昭入座看茶与马处钧稍叙旧情,便问道:“处钧兄此番前来,莫非秦王殿下有何见教?”
马处钧笑道:“弘昭所言不差,秦王差我来此,确有一件大事相商。”
“何事?”朱弘昭问道。
马处钧言:“秦王素来仁孝,见万岁病不能言,欲以牙兵入宿卫内宫,欲借宫室住宿,不知何处可住。”
朱弘昭先是一愣,答道:“既是秦王千岁一片仁孝,宫中殿室皆可选择。”
马处钧大喜:“弘昭果然爽快,我当速速禀告秦王,待圣上万年之后,秦王若得皇位,弘昭功劳不小。”
“兄长代我谢过秦王殿下。”朱弘昭言。马处钧辞别朱弘昭,匆忙回秦王府复命。
朱弘昭自知皇子率兵往宫中宿卫是朝廷大事,便与其弟朱弘实求见禁军统领康义诚,康义诚闻听此事,对朱弘昭兄弟言道:“近来京中皆有传言,秦王恐许王李从益立为太子,百般加害。今秦王率兵宿卫,乃是借机夺位,加害许王。我等平日多受淑妃娘娘赏赐,受人财物替人消灾,岂可让秦王率兵入宫?”
朱弘昭言道:“都督所言有理,我兄弟二人原为差遣。”
康义诚言道:“我等可邀枢密使冯赟同往淑妃宫中请命,共除秦王。”
三人商定计策,约枢密使冯赟共往兴圣宫求见花见羞。花见羞此时正在明宗左右陪侍,大太监孟汉琼近前通禀以后,花见羞便与孟汉琼在别宫召见众人。冯赟、康义诚、朱弘昭、朱弘实,把秦王欲令兵入宫宿卫之事一说,花见羞毕竟不曾经历宫廷的明争暗斗,只是唉声叹气。
站在一旁的太监孟汉琼言道:“娘娘不必作此长叹,秦王依仗战功骄矜自得,脾性暴躁,必不得人心,何不引其入宫,设伏兵杀之。”
冯赟也言:“孟公公所言极是,若不早作准备,娘娘必为秦王暗算。”众人皆劝淑妃,花见羞只得应允。
次日,秦王李从荣统领河南府精兵一千人往皇城进发,又令副将马处钧往宫中告知以接应兵马。宫中人心惶惶。康义诚与冯赟等众人围坐中兴殿定计除贼,冯赟言道曰:“今有朝廷安危之机,间不容发,秦王欲抢班夺权,我等万不可坐以待毙!”
孟汉琼曰:“老奴贱命不足惜,吾自率兵拒之。”
话音未了,康义诚随声言道:“老总管尚且如此,我等又何惜一死!” 众人连声响应,遂命人拿下马处钧,往兴圣宫请旨。
明宗李嗣源在兴圣宫久病不愈,大太监孟汉琼来至病榻之前,伏地言道:“启禀万岁,宫廷有变,秦王李从荣率河南府牙兵欲进皇宫。枢密使冯赟,禁军统领康义诚等在宫外候旨。”
“速速召见!”明宗言道。
冯赟、康义诚、朱弘昭、朱弘实来至明宗榻前,双膝跪倒高呼万岁。明宗问道:“秦王率兵入宫确有其事否?”
冯赟答:“秦王见万岁龙体难愈,已生夺位之心,今兵将至端门。”
明宗又问弘昭等:“实有此事否?”众人答曰:“冯大人句句属实。”明宗不觉泪流而下,用手指天漠然言道:“康义诚,汝自处置,切勿震动京师。”康义诚叩首领旨。
秦王李从荣率兵来至端门外,以为马处钧以打点好宫中禁军,便令士卒叩击左掖门,却久无人答话。秦王疑惑,又令人高呼,只见康义诚登上端门城垛,问道:“秦王来此何干?”
秦王答:“将军莫非没见马处钧吗?”
康义诚提起马处钧人头言道:“马处钧勾结禁军谋反,今已斩首祭旗!”李从荣大惊,康义诚又道:“天子密诏,诛杀秦王!”话音刚落,只见左右掖门大开,朱弘昭率三百骑兵由左掖门而出,朱弘实亦率三百骑兵由右掖门杀出。秦王麾下多是步兵,又未摆阵势,仓促而战被骑兵冲得人仰马翻,哀鸣痛泣。秦王抵挡不住只得败退,康义诚搭弓上箭射其后心,李从荣坠落战马,禁军士卒拥上乱刀诛杀。秦王已诛,冯赟又率五百兵卒查抄秦王府,杀秦王二子,诛秦王妃妻族满门。
秦王已诛,却激起明宗病症愈重,不能言语。冯赟与康义诚联名请奏花见羞速立许王李从益为太子,花见羞心怀迟疑,暗想若保皇儿登基并非冯赟与几个禁军统领可定,还需百官辅佐,百官之首乃是丞相冯道,遂令人召冯道入宫。
冯道来至宫中,一见花见羞赶忙伏地跪拜,花见羞令人赐坐一侧。对冯道言道:“秦王领兵谋反,今已被诛,想必丞相已经知晓?”
冯道闻听战战兢兢答道:“臣已有耳闻。”
花见羞道:“圣上卧病难言,只恐天命将终,立储大事,丞相有何高见?”
冯道言:“皇上万福,定可治愈顽疾,延续天命。”
花见羞猛然站起,厉声怒责:“冯可道,休要在本宫面前装糊涂!皇上天命已尽,汝为人臣,却装聋作哑,只求自保,难道是臣子之道?”
这一语吓得冯道跪地叩头,言道:“为臣罪该万死,立太子大事,臣若实言相告知只恐娘娘动怒。”
“恕你无罪,尽管将来。”花见羞道。
冯道言:“臣以为宋王从厚可立储君,而许王从益不可为储。”
“这是为何?”花见羞问。
冯道言:“当初安重诲为相时,曾言潞王李从珂早晚必反。若立许王为君,乃是废长立幼,宋王李从厚必然不服,反会响应潞王一同造反。娘娘孤儿寡母何以拒之?若让位宋王,则李从珂必已养子夺嫡,与宋王共争天下,娘娘不仅恪守礼法,又置身事外,富贵自可保之。”
花见羞顿然大悟,将冯道请入座上,谢道:“多蒙丞相赐教,方使本宫浑然大悟。”冯道却连连称罪,躲出宫去。
时隔六日,李嗣源驾崩于兴圣宫,享年六十七岁,谥号明宗圣德皇帝。花见羞请曹皇后降懿旨以宋王李从厚为长,传位于李从厚。李从厚乃明宗第三子,史称愍帝。李从厚在明宗灵前即位,将明宗葬于徽陵,尊曹皇后为皇太后,花见羞为太妃,改年号应顺,大赦天下。正是:
常鸣晚唐空叹噤,惊鸿宾雁落竹林。哀绫遥起残锺乐,悲棺近闻破坛音。
励精图治震群雄,忠奸义勇聚一身。定鼎七载真命主,彪炳五代第一君。
明宗驾崩,诸侯皆惊。吴王杨溥、越王钱元瓘、楚王马希范、荆王高从诲皆遣使者吊唁,惟有闽王王延钧闻知明宗已死,眼中已是无人畏惧,不再称臣于后唐而自立为君,改元龙启,国号闽。
闽王称帝之事传至洛阳,李从厚却不以为然,整日游幸后宫。李从厚年方二十,美貌英俊,风流倜傥,后宫之女皆献媚娶宠,未想这李从厚却独恋太妃花见羞。花见羞年长李从厚四岁,而从厚却乱了辈份,不称庶母反而呼之为姐,故作调戏。
单讲这一晚,李从厚夜至太妃寝宫,往内室窥探良久,意欲非礼。偏巧冯道、冯赟、药彦稠三人连夜赶至后宫急奏。李从厚见此三人,责道:“尔等三人深夜入后宫何干?”
冯赟答:“臣等有急奏,未想陛下却在太妃娘娘宫院,凤翔急报潞王李从珂连日囤积粮草,封闭要道,恐有造反之意。”
李从厚却言:“人言花见羞乃绝世美人,朕享有四海又何惜一太妃。潞王之事明日在议,还不快快退下。”
冯赟跪地劝道:“此番潞王谋反恐怕是真,陛下岂能因花见羞而误大事。臣请旨伐潞王。”言罢,冯道跪地言道:“臣请伐潞王。”
药彦稠也言:“臣亦请伐潞王。”
李从厚怒道:“尔等皆要讨伐潞王,安重诲当日告反之时,为何不联名讨伐潞王?”
药彦稠道:“潞王已是羽翼丰满,今非昔比,安重诲早有断言潞王有养子夺嫡之心。”
从厚问道:“药将军既知养子夺嫡,因何杀那安重诲?”
“为臣也是为时局所迫……”药彦稠辩解道。
“住口!”从厚怒道:“若不是看汝三人是先帝旧臣,定论惊驾之罪。”话音未落,只听寝房有人问道:“何人在外惊扰?”只见花见羞走出寝房,李从厚碍于体面,只得施礼言道:“儿臣特来给太妃请安。”言罢,便自回兴圣宫,冯道、冯赟、药彦稠也向太妃辞安,各自离去。
话说应顺元年三月,愍帝李从厚下诏书封潞王李从珂遣任晋阳留守,命信臣赵处愿往凤翔府传旨。李从珂接得圣旨,请使臣赵处愿请入前堂饮茶。赵处愿言道:“万岁封殿下为晋阳留守,乃是为防契丹贼虏南下,还望殿下早日提兵北上。”
从珂言道:“圣上有诏,不敢耽搁,只是所部兵马尚未打点,待我传下将令即刻北上。”赵处愿大喜,二人品茶畅谈不提。
李从珂手下有两位军师,左军师名叫韩匡胤,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右军师名叫范延光,又兼兵马都督,文武兼备,智勇双全。李从珂将皇帝圣旨赶至众人,左军师韩昭胤劝道:“京师传闻枢密使冯赟连奏本章,参劾殿下意欲谋反。我料此次殿下遣任晋阳,只恐皇上无心加害,唯有冯赟半路劫杀。如今殿下反与不反,冯赟都不会放过。”
从珂怒道:“既是如此,孤王即刻起兵造反,令立明主。”
都督范延光言道:“启禀殿下,圣上命殿下迁任晋阳,乃是天赐良机。殿下可照何不借‘诛晁错,清君侧’之名起兵。先取长安开基。”
“延光之言甚合我意,明日诸位将军整备,请军师先给那赵处愿喝碗迷魂汤。”言罢,众人哄堂大笑。
次日,李从珂又见使臣赵处愿,二人对坐稍谈片刻,赵处愿问道:“昨日下官劝千岁尽早迁任晋阳,敢问殿下准备如何?”
李从珂就等问此事,答道:“昨夜我召集左右将官,已言圣上旨意,众人皆应朝廷之遣愿望晋阳。”
赵处愿大喜,问道:“既是如此,敢问殿下何日北上?”
从珂言:“明日即刻出任。”
又过一日,潞王李从珂大点三军,八万汉中将士列队校军场。点将台上东西两面大旗高挑,上旗书“诛晁错,入京祭先帝佐朝君”,下旗书“清君侧,出师正帝位杀乱党”。李从珂对三军喊道:“枢密使冯赟阴谋害秦王李从荣,又在圣上面前谗言诋毁。今日,本王要诛晁错,清君侧,扫除逆党,匡正君位。”
三军将士接挥刀响应。从珂令道:“将赵处愿押上来!”只见几个刀斧手将赵处愿五花大绑押到点将台下,李从珂怒问:“汝假传圣旨,意在加害本王,今日要汝人头祭旗。”
处愿答道:“只恨先帝未听安重诲之劝,将汝诛杀,才留得今日祸害。”从珂大怒即令将赵处愿斩首。至此潞王李从珂才扯旗造反,正是:
养子夺嫡传世间,民言犹可应苍天。
潞王一反惊愍帝,扶剑挥兵眺长安。
潞王造反之事急报洛阳,李从厚大惊失色即刻降旨以西京留守王思同为大都督,出兵讨伐。大都督王思同本是个读书之人,本不懂兵家之事,得了皇帝诏书,便匆匆忙忙会合诸路兵马十万人,攻陷汉中重镇扶风,连夜包围凤翔。李从珂闻知王思同兴兵来讨,便披挂甲胄登城观望。未想王思同出兵神速,一夜之间凤翔四面却已被十万兵马包围,李从珂不知如何是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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