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存勖突袭梁军连环寨,正北、东北、西北三座连营皆已攻陷,总督八寨的行营都督刘知俊才如梦方醒。刘知俊起床穿衣这少许功夫,又得急报曰:“启禀都督,东北大营主将符道昭被诛。”
“再探!”刘知俊越听战报是愈加慌乱,等戴盔穿甲,正欲出帐,又有一士卒闯进来报:“都督大事不好,李存勖攻陷正北大营,亦向东寨杀来。”
“本帅兵器何在?”刘知俊顾不得奏报,只身冲出寝帐,旁边士卒递过兵器,刘知俊翻身上马,向北冲去。
晋军左都督周德威杀进正东大营,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兵溃营摧,身后李存审、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辅分头踏营,杀得梁兵片甲不留。周德威眼看冲出东寨中军,只见前方一员大将拦住去路,此人目若鹰眼,面似豹头,戴着一顶七宝鎏金盔,身披罕皮宝甲 ,跨下一匹五花驹 ,手中一条冲天大枪,正是刘知俊。刘知俊对周德威大喝道:“黑脸汉取命来!”周德威直锥来刺,二人杀做一团。只战五六回合,刘知俊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此时梁兵被打得兵败如山倒。刘知俊已经无心应战,只闻得身后忽起杀声。原来东南大营主将王檀率领救兵来到。李存审跃马而出来战李檀,李檀岂是李存审的对手,未战几合,便大败而逃。
再表正西寨主将张存敬,见李嗣源率兵由西北杀来,率精兵万人迎战,奈何大雾昏沉来势不明,梁兵心存畏忌,士气不振。李嗣源跃马在前直取张存敬,张存敬见雾中驰来一骑,未等看清,李嗣源已马到近前,一枪刺来正中张存敬哽嗓咽喉,主将一死西寨如同散沙一盘,四万梁兵四散而乱 。李嗣源率领人马冲破西寨,向南杀来。西南营寨主将杨师厚率兵迎战,未等交锋,只闻西寨败兵逃来,见杨师厚哀声喊道:“张存敬将军已卒。”杨师厚闻听此言心生畏惧,调转马头弃营而逃。待李嗣源率兵杀来,部将李建及言道:“降兵有报,杨师厚未战先退。”
李嗣源大笑道:“传令三军直取南大营!”众将士得令又向南大营杀去。
梁军东西皆败,李存勖、周德威由东面杀来,李嗣源率兵从西侧攻营,两路夹击。监军朱友裕、朱友珪、徐怀玉皆再南营,朱友裕言道:“东西皆传败报,大都督生死未卜,友珪、怀玉暂堵西面晋兵,我率兵由东面迎战。”众人各自带兵拒敌。
南营两下分兵,朱友珪生性多诈,对徐怀玉言道:“万岁定兵八寨,今七寨已失,夹城已破,徒劳无益,何不速速退兵,以求日后再战。”
徐怀玉言道:“不知何处可往?”
朱友珪言道:“如今大势已去,拼死亦难回天,我等唯有晋州可守,日后再图大举。”徐怀玉以为此计可行,便随朱友珪弃寨而逃。
大梁太子朱友裕率兵大战李存勖于夹城之外,两军交战正酣,忽有士卒来报朱友裕:“监军大事不好,三殿下率兵不战而逃。”朱友裕已是四面被围,再看晋军,李存勖、周德威、李嗣源等十几名大将已将梁兵残部围困寨中,朱友裕自知大势已去,对天长叹:“友珪负我,天绝朱梁!”遂拔剑而自刎。这真是:
震地擂鼓起清晨,喊杀百里夹城深。茫茫白雾欲遮日,依稀小雨可倾盆。
三垂岗下雕翎誓,潞州城外虎豺心。狼啸胡霜尸露野,雁鸣汉风血浸沉。
战马奋摧千顶帐,寒锋怒削万众人。八寨连营助梁帝,两路奇兵报唐君。
中原劲旅雄风散,真命少主盖世勋。一鼓作气酬壮志,千里白骨遍地寻。
梁军八道连营已破,夹城守兵无处可逃,纷纷归降,周德威命人推倒夹城,来至潞州南门外,令守兵开城门。李嗣昭在潞州城上观战看的是清清楚楚,却见晋军多执素旗,身着孝袍,不知所谓何故。李嗣昭对部下言道:“周德威率兵来势不明,城门尚不可开。”
周德威见城上毫无动静,只见李嗣昭在城垛观望,便问道:“我乃大都督周德威前来解潞州之围,二太保因何不开城门?”
李嗣昭在城上问道:“既是来援,因何大都督身着孝袍,三军皆举白幡素旗?”
周德威言道:“今日挥兵南下,实乃身带二孝,痛报二丧。”
李嗣昭闻道:“都督所报是何人之丧?”
周德威言道:“一丧乃是唐主李柷被朱贼害死,二来晋王老千岁已王驾归天。”
李嗣昭一听此言,心中一震,问道:“汝言父王归天,何以为证?”
周德威言道:“少主人已在晋阳承袭王位。”遂令左右士卒有请晋王李存勖。少顷,晋王李存勖与李嗣源等催马来至潞州城下。李嗣昭在城垛上定睛一看,确是李存勖,即命人大开城门,迎接少主,潞州被围数月,李存勖与李嗣昭君臣相见是有喜又悲,喜的事八寨夹城被攻破,悲的是李克用已远离人世。
梁军大败,各路残兵纷纷退往晋州,大将李思安伤势难治,失血而亡。几日后,战报传至泽州,朱晃正在泽州行宫之中酒肉淫乐。有太监来报,说有前方十万火急军情。朱晃才正衣冠,往前殿召见。来至前殿,见殿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人,满脸尘灰,丢盔弃甲,仔细一看原来是刘知俊。朱晃见刘知俊这般模样知道皱眉问道:“刘将军何故如此破落?莫非夹城有失?”
刘知俊哭道:“末将死罪啊,李存勖黎明袭营,破我八寨,毁我夹城,太子朱友裕,大将张存敬、符道昭、李思安阵亡。”
“啊!”朱晃一声惊喉吼,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刘知俊只是伏在地上哭泣,口中连连说道:“末将罪该万死。”过了须臾才闻朱晃叹道:“生儿当如李亚子!”刘知俊微微抬头不知朱晃所言何意,朱晃自言自语说道:“人言当日亚子诛杀王彦童时,有真命佐身。今朝破我八寨夹城,足见李存勖非常人能破。”
话音刚落,闻殿外有人来报,乃是朱晃三子朱友璋,朱友璋奏道:“启禀父皇,李存勖会合蜀王王建,歧王李茂贞、吴王杨渥,三面出兵犯我中原。”
刘知俊急忙言道:“陛下,末将前番兵败有愧龙恩,我愿率精兵五千王凤鸣关,以退蜀、歧两路兵马,将功折罪。”
朱晃言道:“此番大梁腹背受敌,爱卿切记以逸待劳,等我兵马后援。”
“末将铭记圣上训喻,末将告退。”刘知俊心中暗暗庆幸朱晃没有怪罪自己,疾步溜出皇宫。
两日后,朱晃命人班师回朝,在开封为战死的皇子、将官打造灵堂祭祀三日,而滑州又来丧报,滑州刺史张归弁在家中病故,皇帝传诏令其兄张归厚兼领滑州事务。
数日之后,朱晃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军情,众人分列大殿两厢,朱晃言道:“四路反兵来犯,朕已命刘知俊率五千兵马据守凤鸣关,阻挡蜀、歧敌兵。但李存勖出兵晋州,杨渥欲图山东,实乃忧碌朕心,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否?”
枢密使敬翔言道:“为臣保举一人,可替陛下退却吴王杨渥。”
朱晃言道:“敬爱卿所保何人?”
敬翔奏道:“昔日陛下遣使说服耶律阿保机,曾以贺瑰为使。今朝退兵仍需借助贺瑰之口。”朱晃闻听此言,颇感新奇,问道:“莫非又要让贺瑰道吴王哪里献宝?”
敬翔道:“杨行密病故之时,麾下不乏将帅之才,唯有幕僚张颢有治国安民之能。张颢被授封吴王相国辅助杨渥。贺瑰与张颢师出同门,可借张颢之口劝吴王罢兵。”
朱晃闻听大悦:“此计甚好,准奏。贺瑰现居何职?”
敬翔言道:“回禀陛下,而今官拜郢王府参军。”
朱晃言道:“传朕旨意,加封贺瑰为曹州刺史,领礼部尚书衔,出使吴国。”又言:“朕命朱友珪为监军,张归厚为都督,徐怀玉为副将,张全义为粮草督运使,点马步军八万据守柏乡,以防李亚子犯我河北之地。”
话分两头,先表贺瑰前往扬州,游说吴王罢兵,贺瑰未敢直接面见吴王杨渥,乔装先往拜访故友吴王相国张颢。张颢,字智伯,南郡人氏,治国颇有方略。贺瑰来至相国府,在客厅等候片刻,只听家丁一声高呼:“吴王相国张颢到。”贺瑰赶忙起身观望,只见一人身长六尺,长脸白面,颔下三缕短髯,头戴方巾,身着绣袍,迈着方步来至堂中,此人便是张颢。
张颢抬眼一见贺瑰,抱拳笑道:“原来是光远来此,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贺瑰还礼答曰:“早闻智伯兄在吴王麾下,名震江淮,今日特来府上拜访。”二人入座,有侍者奉上香茶。贺瑰言道:“与智伯兄一别六载,如今兄长官居相国,令人钦佩呐。”
张颢笑道:“光远过奖,人言光远口似悬河,舌如利刃,所到之处必以雄辩之才,高谈扭转乾坤之策,此番前来绝非是为与故友叙旧吧?”
贺瑰笑道:“智伯兄能挂吴国相印,乃有经邦济世之大才,弟之愚见安能瞒过兄长。实不相瞒,近闻李存勖会合吴、蜀、歧三路兵马进犯中原,弟正是当今万岁朱晃所差遣之使。”
张颢脸上略带惊讶言道:“莫非贤弟要说服吴王不去会合那晋王李存勖?”贺瑰微笑着点了点头,张颢凑近言道:“朱晃乃失道寡助之人,诸侯震怒,人心向背,我劝贤弟还是知难而退,方为上策。”
贺瑰摇头笑道:“兄长此言差矣,自我大梁太祖武皇帝起兵以来剿黄巢,收复两京;斩秦宗权,平赵匡凝,大败李茂贞,降服刘知远,定鼎中原,吞并齐鲁魏赵。威震四海,所向披靡,岂是那李存勖乳臭未干的小儿可比?”
张颢冷笑道:“也不尽然呀,西蜀王建有两川将士;西歧李茂贞手握西凉雄兵;晋王李存勖大破潞州挥师南下;吴王殿下兵精粮足,水陆并进,朱晃已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井中之蛙大势已去矣。”
贺瑰答道:“西蜀王建奸诈至极,如今已自立为帝,再言我主之过,乃掩耳盗铃也。李茂贞乃我主手下败将,败军之将何必再言其勇;李存勖也是徒有虚名,与前朝太监张承业之辈视为心腹,日后必为宦官小人所惑。此三路兵马皆不足惧,到是吴王出兵才是我主所急之事。”
张颢问道:“望贤弟明示。”
贺瑰言道:“兄长岂不闻辐辏相依,唇亡齿寒?”贺瑰站起身言:“梁吴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倘若吴王背后一刀,李存勖南下中原则必图江淮,吴国岂能独挡晋军。倘若吴王与我主修好,则梁、吴两家共保富贵,同坐江山。”
张颢闻听此言倒吸一口凉气,言道:“贤弟提醒确有道理。既然如此,出兵之事全在为兄身上,请光远回禀梁帝,吴王只做观望佯动,绝不出兵中原。”贺瑰大喜,张颢尽地主之谊款待故友不做细表。
话说贺瑰辞别张颢,正逢吴王杨渥召集百官商议出兵之事,张灏成竹在胸的言道:“千岁此番晋王会合五路兵马伐梁,臣以为我吴国万万不可出兵。”
杨渥答道:“相国因何主张休兵。”
张颢言道:“千岁岂不闻李亚子有吞并我江淮之野心?此番会兵中原,倘若李存勖灭掉梁国,趁势南下,我等何以挡之?”
吴王杨渥脾气怪异,亦无治国之才,不耐烦的言道:“朱晃乃是国贼,岂能与李存勖同日而语,孤王此次不但要会兵中原,且要亲自率兵北上,剿灭朱贼。”
在一旁的老将徐温附和张颢言道:“江淮连年征战,百姓多有疾苦,臣以为相国大人所言有理,到不如向朱晃称臣,那时必以钱帛安抚,千岁坐收渔翁之利又免征战之苦,岂不两全其美。” 前文曾表徐温,字敦美,海州朐山人氏。
吴王杨渥怒道:“一派胡言,汝等均是追随先王的老臣,竟出此奴颜卑膝之策,汝等不去,本王自率兵马出征。”言罢,便怒其冲冲的离去。
退朝之后,相国张颢邀大将军徐温来至府中密谈,张灏言道:“少主杨渥性格刁钻,年少气盛,自以为穷兵黩武即可夺得江山,常此以往必为大患!”
徐温问道:“以相国之见,当如之奈何?”
张颢言道:“先王次子杨渭为人忠厚,性情温顺,你我何不以国家大义,另立新主。”
徐温先是一惊,沉思片刻言道:“若保吴国免于大战,也只有另立新主。”
张颢言道:“大将军既然与我同心,当今夜废杨渥,以免其脾气暴躁,再生祸端。”二人商议已定,当夜各自选拔牙兵五百人,趁黑潜入吴王行宫。
徐、张二人牙兵冲入府内,张颢高声叫道:“尔等只管往内院杀去,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具有重赏。”一千牙兵得令便杀,挥刀乱砍。吴王杨渥尚在睡梦之中,只听屋外哄乱,起床大呼:“侍卫何在?”只有一个丫鬟跑来答道:“启禀千岁,不知何处兵马,今夜闯入王府……”话音未落,只见屋门被牙兵踹开,涌进牙兵数十人,不等杨渥问话,一番乱刀,杨渥命丧黄泉。
牙兵杀戮内廷,张灏与徐温率三百兵士往吴太妃府而去,吴太妃乃师杨行密之妻史氏,人称史太夫人。史太夫人连夜被张颢等人催醒,张颢言道:“今夜有乱兵夜袭王府,千岁亡祸于内室,现乱兵平定,请太夫人另立新主。”太夫人不知其中缘故,闻杨渥丧命痛哭起来,张颢、徐温等人假装跪地言道:“臣等保驾不利,罪该万死!”
一阵悲痛之后,史太夫人令张颢、徐温拥立杨渥之弟杨渭继承王位。二臣得令,黎明时分便将杨渭拥至至王位之上,召集百官拜为吴王。杨渭,字鸿源,吴主杨行密第二子。正是:
主弱臣强国难安,文武二臣夺皇权。
吴主已成傀儡事,待看二虎坐一山。
张颢、徐温齐心废立君主,却未能共享富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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