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大败几尽溃散,朝野震惊。李克用立刻修书,向朝廷诉冤。奏章送往昭宗李晔宫中。次日早朝,李晔命太监为百官读李克用奏章其文曰:
“为臣三世报效朝廷,辅弼四朝圣主,飞骑缴杀庞勋,千里追击黄巢,不计个人荣辱,深明家国大义。时至今日,尚不知有何过错,竟受禁军讨伐?朝廷悬危之时,誉臣为伊尹霍光,社稷安定之后,骂臣为狄虏胡贼,朝中有奸臣当道,焉能怪臣子手握重兵。况且臣果有大罪,陛下可草诏问罪,明正典刑。何必趁臣哀弱之际,动用禁军趁火打劫?今张浚既已出师,则臣难以束手,已集蕃汉兵五十万,欲直抵潼关,与禁军决一死战。陛下若不肯赦免臣之罪,臣也不敢归附陛下藩方,且欲借河中之地寄寓,请万岁三思。”
奏折读完,昭宗皇帝李晔言道:“诸位臣公,丞相此番大败,李克用申冤发兵,欲进河中,内无良将,外无兵马,如之奈何?”
吏部尚书程敬思言道:“臣以为陛下应当速速为李克用平反,还其官爵王位,再加封赏,使其出师无名,那李克用必然会退兵,太监张承业与李克用素有交往,可当此任。”
昭宗李晔言道:“准奏,只要李克用不进兵河中诸地,朕加封李克用为晋王、中书令,不究其罪。”张承业携天子诏书赦免李克用加封晋王,李克用才息兵而还。
李克用虽已退兵,宰相张浚却恐李克用率兵南下,暗中怂恿昭宗皇帝李晔密诏调用朱全忠讨伐李克用,特加封朱全忠为梁王,择日出兵。朱全忠接此诏书,使得讨伐李克用出师有名,但此时朱全忠数员大将调遣在外,一时难以集合,便调用自己的亲军将领为帐前使用。众将之中选得三人为将,大将朱珍,徐州人氏;侄儿朱友谅,乃全忠兄长朱昱之子;女儿朱瑶花,是正妻张氏所生长女。梁王汇集兵马十万人,命侄儿朱友谅为先锋向三晋进发。
大军数日行至潞州,潞州守将乃是李克用的三弟李克修,四弟李克恭。朱全忠大军扎营潞州,城下叫阵,潞州城上号角连鸣,城门大开,李克修、李克恭率兵出城。两军阵前,先锋官朱友谅出战叫阵,李克修出马迎战,二人大战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梁将朱珍杀来助战,李克修见李克恭一人难以抵挡也杀入阵中,四人混战难分胜负。这一日两军各自收兵,未分胜负。次日再战,仍是难解难分。到了第三日,参军敬翔对朱全忠言道:“主公,如此交战,毫无进展,拖延时日长久,恐李克用遣大将来临,难以抵挡。”
朱全忠叹道:“孤王已连发数道调令,葛从周、王彦章、张归霸正往河阳会合,路途尚远,此番发兵仓促,进兵谈何容易。”
只见女儿朱瑶花说道:“父王休虑,女儿明日上阵,定为爹爹斩将夺关。”
朱全忠摆摆手言道:“瑶花莫把沙场当作儿戏,你一个女儿家怎得出战,恐晋军笑孤王帐下无人。”
朱瑶花说道:“父王怎知女儿不能出战,愿立军令状,定斩敌将首级献于帐前。”
朱全忠高挑大拇指喜道:“好,瑶花真乃女中大丈夫,孤王亲自压阵,为女儿助战。”
话说次日,号炮声起,战鼓擂动,两军阵中朱瑶花催马挑战。见这朱瑶花面如桃花,眉似柳叶,二目勾魂,发髻高盘。头戴蝴蝶紫金冠、身披紫金护心甲,手提长柄鹅头刀,跨下一匹战马名曰玉顶菊花豹。
李克恭见此女娇媚动人,却是戎装金戈,便问道:“吾乃昭义副使李克恭是也,丫头你是何人?”
朱瑶花答:“我乃梁王长女朱瑶花。”
李克恭笑道:“朱三帐下无人,竟派女儿阵前送死,今日叫汝梦断疆场。”说着催马杀向朱瑶花。朱瑶花挥刀迎战,二人八九个回合,李克恭竟被朱瑶花一刀砍落马下。李克修大惊不已,未想朱全忠还有如此厉害的女儿,亲自上阵交战。朱瑶花回马再战,李克修手中朝天金瓜槊重有百余斤,震得朱瑶花是手臂发麻,朱瑶花见李克修不可强攻,虚晃一刀,败退而逃。李克修紧追于后。朱瑶花见李克修追来转身抛出一件兵器,叫做阴阳梅花夺,这梅花夺银环打做,边棱有五片锋刃,旋转飞来正打到李克修的咽喉,李克修命丧马下。
朱全忠见女儿连诛晋军两员大将,心中大喜,即令三军攻城抢关。潞州守军之中已无主将,军心大乱,与梁军未战几何,便四散溃败。正是:
阵前女流莫轻视,专杀男儿傲无知。
若非身怀绝命计,岂敢两军战马驰。
战报传至李克用王府,克用为这两个弟弟痛哭不已,即命十二太保点兵,众将官排阵,拥兵八万出征。晋王令庶长子李落落年方一十八岁,命为左军主将,次子李存勖,小字亚子,年方十岁,陪侍左右。李落落生性高傲,李克用恐其轻敌,令大太保李嗣源护其左右,率兵三千兵进洞子沟。
朱全忠闻探马来报,令朱珍、朱瑶花领兵一晚于洞子沟林中设伏兵一支。李落落率兵马急进,大太保李嗣源劝道:“洞子沟地势险要,少将军不可轻进。”
李落落言道:“兄长多虑了,兵贵神速,我部急速而进,梁军全无知晓,当绕过后方断其粮道,方为上策。”
李嗣源言道:“只是父王曾言与各路兵马呼应进兵,不可贸然。”
李落落笑道:“兄长岂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不可耽误战机,传我将令速入洞子沟。”李嗣源再劝不过,只得随李落落兵进洞子沟。大军行至林间大道,忽闻前方有马队行进,只见一员女将拦住去路,身后一面杏红缎的大旗,上绣一个“朱”字,此女正是朱瑶花。李嗣源言道:“不好,林中有伏兵。”正欲劝李落落撤退,只见林中两侧喊杀大震,朱珍率领八千兵马两侧夹击而来。李嗣源对李落落言道:“少将军快往北撤。”
李落落却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尚未交战。岂可撤兵。”遂领兵拼杀。一场混战,李嗣源拼死保护李落落,且边打边劝李落落撤走,落落宁战不退。眼看晋军三千兵马死伤殆尽,李落落反被梁军一悍卒扑下战马,束手被擒。李嗣源见李落落被擒,心中着急,催马来救李落落,梁军部将十余人皆不是李嗣源对手,均死马下。李嗣源骁勇过人,却被朱瑶花看得清清楚楚,反到让这女豪杰相惜男英雄。朱瑶花催马奔向酣战的李嗣源,趁其不倍刀交左手,右手一把将李嗣源揪下战马,扔到地上,左右梁军士卒一拥而上,将李嗣源五花大绑。
李嗣源与李落落及其余被俘晋军将士百余人被押往潞州城内,朱瑶花此时才近前看清这大太保,李嗣源天生气宇不凡,二眉高挑,虎目有神,正直二十六七岁,年轻英俊,又带着久经沙场的干练,可谓唐末第一美将。朱瑶花是越看越钟情。朱瑶花将被俘的几个晋军将官押至朱全忠潞州行宫,朱全忠一看站在众人前面的李落落,是一脸的不服气。朱全忠问道:“汝乃何人,见本王为何不跪?”
李落落答:“吾乃晋王李克用的长公子,左军主将李落落。”
朱全忠闻听此言哈哈大笑:“李克用呀,李克用,今日你的亲生子竟然落在我的手上,被孤王擒获,真乃天绝李克用命脉。”
李落落怒道:“朱三,安敢羞辱我父王,来日我定将你扒皮抽筋,悬尸东门!”
“啪”的一声朱全忠拍案而怒:“李落落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在此胡言乱语,左右来人奖李落落推出去斩首。”
李嗣源一听要斩李落落破口骂道:“既要斩首,请将我等同诛。”
朱全忠言道:“好个忠心的奴才,我就成全尔等。”这时朱瑶花贴到朱全忠身旁附耳嘀咕了几句话。忽听朱全忠言道:“先让你们这几个奴才,看看李落落人头搬家。”遂有左右兵士将李嗣源等推至行宫大院。
朱全忠令李嗣源等观看李落落斩首,李嗣源深知李克用对落落倍加疼爱,平日视如心肝,今要被斩却无力相救。同被擒来的晋军有一将名叫石绍雄,此人便是前文书曾表沙陀有一勇将臬捩基,后改了汉姓,便是石绍雄。石绍雄在李嗣源身边小声言道:“大太保何不去求那女将,我等被俘之时,此女子对大太保眉目传情,恐有爱恋之心。太保若为之求情,即使诛杀公子,也可留少主人一个全尸。”
李嗣源摇头言道:“李嗣源从不屈身于敌,岂能苦求女贼。”
石绍雄低声言道:“我料那朱全忠并未认出将军就是李嗣源,否则太保与少主人都要必斩。”这一席话到提醒了李嗣源,李嗣源见刽子手正在擦刀,心中暗想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今日载到这小贱人之手,也罢!我就屈身一次。李嗣源赶忙几步来至朱瑶花跟前,屈膝跪到哭道:“求女英雄饶我主人一个全尸体吧!”李嗣源这一哭其余几个晋军将官也纷纷上前跪求。李落落一看此情此景,破口骂道:“汝等岂可屈膝于敌,沙陀将士只能战死,绝不投降!”这一骂,让李嗣源浑身冷汗,心中暗想李落落尼克千万不能说破我是李嗣源。而朱瑶花对李嗣源说道:“我敬佩汝等一片忠心,倘若肯归顺我父王,日后可共图大业。”众人皆称愿降。
朱瑶花招降众人正是对李嗣源有爱慕之心,便向朱全忠言道:“几位将军既然愿降,父王何不送个顺水人情,给李落落一个全尸。”
朱全忠一听此言正合心意,对刀斧手言道:“左右将李落落捆上高杆,就按漠北番族习俗射鬼箭。”只见有士卒将李落落拨光衣裤,吊上高杆,二十个弓弩手将李落落乱箭穿身,李落落至死仍骂不绝口。李嗣源心如刀绞,心中暗想幸亏李落落没骂出自己的姓名,否则也必死无疑,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朱全忠父女为兄弟报仇雪恨,但此时也只得忍辱偷生,等待时机。正是:
李落落刚被射死,闻参军敬翔言道:“主公应将李落落尸首还于李克用,一则折杀晋军士气,二来也可中伤李克用必胜之心。”
朱全忠言道:“此言甚妙,倘若能把李克用气出个好歹,何愁三晋不得。”
这日天晚,朱全忠单将李嗣源带至府堂,令人为李嗣源松绑,赐坐一旁。朱全忠问道:“汝乃何人,李克用帐下官居何职?”
李嗣源闻听此言,方知朱全忠并未认出自己,便答道:“末将李晋,官居晋阳都将。”
朱全忠又问:“汝以为孤王为何许人也?”
李嗣源拱手答道:“千岁恩威四海,名震中原,乃当世之英雄。”
朱全忠一听这几句奉承之言,便有些忘乎所以,对李嗣源言道:“今日擒获尔等的女子,便是孤王爱女朱瑶花。孤王向来心爱将才,像将军这般英雄俊杰,倘若汝真心愿降,孤王便将小女许配与将军,并代奏重重赏赐。”
李嗣源闻听此言心中有些明白,石绍雄所说一点不差,只有诈降才能保全性命,为李落落报仇。也罢,英雄落难,身不由己。李嗣源将计就计屈膝跪到曰:“李晋乃败军之将,蒙千岁不杀之恩,无以为报,安敢再迎娶大王爱女。”
朱全忠大喜,赶忙扶起李嗣源道:“我观将军威风英武,倘若追随本王何愁大业不成。将军既然真心归附,孤意已决,十月二十八乃良臣吉日,欲为小女与将军完婚,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嗣源假装感激流涕,再度跪倒曰:“千岁真乃盖世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李晋愿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请受小婿一拜!”李嗣源拜的是朱全忠,恨得也是朱全忠。
朱全忠喜道:“我得将军,如齐王得管仲,太宗得魏征。今日所获将军部下,仍归将军节制。孤王封你平晋大将军,招赘之后,再封冠军候。”
李嗣源作揖言道:“谢父王恩赐!”正是:
英雄困境当惋惜,身逢乱世磨难急。身在曹营心向汉,被俘梁寨诈降敌。
龙困泉涧鱼虾戏,虎落深坑恶犬欺。认贼为父怀家仇,埋名忍做假夫妻。
李嗣源当了平晋将军,被安置于朱瑶花麾下,也是朱全忠爱李嗣源俊才有意促合。李嗣源与石绍雄等人约定此番诈降,谁都不可再称李嗣源为大太保,只能叫李将军,待时机成熟再与晋军兵马里应外合。
李落落的尸首运回晋军大营,李克用见落落身插乱箭,死的凄惨,而大太保李嗣源又生死不明,顿时气血攻心,昏死过去。静养三日之后,克用之病才有所缓和。李克用亲自披挂率众家太保及各部将官兵临潞州。朱全忠大将葛从周等未到,所以梁军闭门不战。
数日之后,梁军大将王彦章、王彦童押粮到潞州。又过一日,葛从周、邓天王、张归霸等人率兵来到。众将汇集潞州,十月二十五离朱瑶花与李嗣源还有三日,朱全忠在潞州城行宫大摆筵宴,会请众将。朱全忠引李嗣源来见众将,并言道:“此乃家婿李晋。”众人纷纷道喜,唯独葛从周心中大惊,见李嗣源似曾相识,心中猛然想到这哪里是李晋,分明是大太保李嗣源,在上源驿曾经被我打败。这时候坐在一旁的张归霸轻声问道:“葛将军,我观这李晋怎么像是大战上源驿的李嗣源呐?”
葛从周心想倘若认错,必为朱温家人所恨,轻声答道:“那晚夜色昏暗,我也不曾看清,天下相似之人甚多,恐有误认。再说这是梁王宗室之事,我等也不好多言。”
这张归霸却想试探这李嗣源,手举酒杯来至李嗣源近前问道:“驸马爷,末将曾闻晋王大太保李嗣源骁勇善战,人称美将。不知驸马爷可曾见过?”
李嗣源闻听此言心中一惊,暗想看来有人已看破我的身份,便强作镇定言道:“张将军有所不知,上源驿之后,太保重伤而亡。”张归霸正欲再问李嗣源,忽听朱全忠言道:“诸位尽管饮酒,谈论李嗣源一个死去之人,好杀风景切勿再言。”这一句话到把张归霸给堵了回去。李嗣源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身份不曾谢露。
单讲在李嗣源的府第,有一矫健悍卒,翻墙出府,溜出潞州城,直奔十里外晋军大营。李克用此时正与众太保为李落落棺木守灵,忽有部将薛克勤来报,擒获梁军细作,此人言有急事要见千岁,李克用即招周德威等共见此卒。李克用问道:“汝可是梁军细作,来我营中何干?”
小卒言道:“禀告千岁,我乃大太保李嗣源麾下士卒,如今大太保要做朱全忠的女婿啦。”
“什么?”李克用是大惊一场。正是:
身陷敌营做新郎,只为复仇以命偿。
惶恐冤家狭路窄,人逢喜事却非爽。
欲知李嗣源婚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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