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绘溪什么也没说,忘记个屋子里还有别人,忘记问他是怎么过来的,也忘记他们其实分开不过短短的一日,只是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习惯性的伸手环住他的腰,声音有些颤抖:“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找不到你……”
苏如昊抱住她,她穿的太少,隔着衣料单薄的T恤,甚至还能感受到紧贴着自己的、美好而柔和的身体曲线。他抚慰般的抚着她的背,目光却不受控制,投向立在客厅中央的人。
裴越泽看着他们的拥抱,目光却出奇的平静,像是看着不相干的两个人,甚至有着淡淡的木然。这样的角度,他看得见夏绘溪棉裙下白皙的小腿,因为微微踮起,显得愈发的线条纤细。而那个年轻人的个子很高,将她完全的抱在怀里,那个怀抱完美而彼此契合。
阿姨从门口匆匆的奔进来,看眼前的三个人,有些惴惴不安的望向裴越泽:“裴先生,这位先生他……”
他只是懒散的挥挥手:“没关系。”
屋子里有了声音,夏绘溪才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试着要从他的怀里挣开。而苏如昊依然揽着她的纤腰,低下头仔细的看着她的脸,温柔低声说:“有没有什么东西剩在这里?我们现在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太高,她的脸颊微红,却很快的说:“我去楼上把衣服拿下来。”她没有再看裴越泽,穿了拖鞋,就匆匆的奔上楼。
她的背影一离开,苏如昊的温和已然隐去不见,像是在瞬间带上面具,只剩下严密且叫人琢磨不透的漠然。露在外边的,只是极有迷惑性的慵散和轻松。
他的名字是……苏如昊?就是从昨晚她被带上飞机开始,一直辗转不安的想要联系的那个人?
裴越泽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好奇,亦有些挑衅。他记得个年轻人,似乎也是南大心理研究所的,参与和CRIX的合作。他原本笃定的以为会看到苏如昊的愤怒和不甘。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而没有哪个人会在自己女朋友被带走后,还能保持着样的镇定和平静。
裴越泽的嘴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一个简略的分析在脑海中滑过,如果他爱她,不会在此刻镇静如此;可是……如果他不爱,不会千里迢迢的在第二天就追到里……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兴趣愈发的浓厚,微笑着:“苏先生,不妨和夏小姐在这里住几天?这里的天气很不错。”
他绝口不提自己是怎样将她带到这里,苏如昊似乎也没有想到个问题,只是微微颔首,不浅不淡的拒绝:“不用。她走得太突然,并且,我们并没有外出度假的打算。”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是你的心理咨询师。知道我们心理学上一直认为,在风景胜地可以增强咨询沟通的疗效。你执意要来这里,她也只能跟来。这是她的工作,我没办法干涉。”他终于浅浅笑了笑,目光从裴越泽的脸上扫过,带丝倨傲和气定神闲:“除此之外,裴先生,还有句题外话——我劝你这段时间也不要随便外出渡假。”
裴越泽有些愕然,等着他的下文。
而他目光遥遥的投向楼梯尽头那个纤细而欢快的身影,像是开玩笑,漫不经心的将那句话补完:“CRIX的产业么庞大,万一哪出了什么事,你又不在,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夏绘溪恰好走到楼下,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挽起苏如昊的手,低声说:“走吧。”
然而她只跨出一步,又止住了脚步,有些犹疑的看了裴越泽一眼,又悄悄的松开挽着苏如昊的手臂。
苏如昊感觉到她的动作,表情一僵,迅速的低头看了一眼,温言说:“怎么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浅浅的动容,带了浅薄到几不可察的惊惧,等待着她的回应。就在他们的身后,裴越泽微微扬起头,带期待看着眼前微妙的一幕。
夏绘溪并没有察觉出苏如昊的紧张,她的手臂从他的手上拿下来,又抬头冲他轻快的笑,明媚动人:“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裴先生说一下,你去屋外等我。”
苏如昊怔了怔,抿了抿唇,片刻之后,尽量压抑着那丝不悦,低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绘溪眨眨眼睛,推了推他:“就几分钟的事。”
苏如昊带了犹疑,慢慢的的放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短短的几步路,他克制不住内心的不安和焦躁,几次想要回头看看,却终于还是忍住,直到走到繁星满的屋外。
海岛的夜份外的寂静,每粒星子,挂在际,却并非遥不可及。像是孩子用纤细的手指镶嵌上去的钻石,在蓝幕之上烁烁其光,既不同于阳光的热烈,又不是月光的清冷,只让人觉得沐浴在温柔之中。
这里的景色,美得像是梦境。
而她与他再贴心,再坦诚,却也始终隔那个梦。
梦里,她看见个男人,一片迷雾中若隐若现,正对她微笑。
而他不敢问,也不敢去探寻,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你打算留下来,再陪我住几天?”裴越泽无所谓的转过身体,只留给疏淡而清晰的背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夏绘溪踌躇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什么语气开口:“裴先生,今天我们聊的内容,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以一个精神分析师的职业道德向你保证。”
他似在浅浅的顿首,表示自己已经听到。
“还有……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的心理咨询还是会进行下去的,是不是?”
他慢慢的转身,视野里只有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孩。她在不远的地方站着,身姿亭亭,像是在暗夜绽开的一朵玉兰,有滢润的光芒在她身侧流淌,笑容纯白无暇。
裴越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连呼吸都不再顺畅:“你不是说,不想干了么?”
她只是俏皮的笑笑,恍若有露珠从花瓣上滑滚而下,晶莹剔透:“我忽然觉得,这份兼职的收入很不错。如果你愿意再给加薪,那我会更加乐意些。”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一些,笑容中愉悦的成分正不自觉的急遽增加:“好,回去之后,我们再继续。”
夏绘溪推开门,借着灯光的微亮寻找苏如昊的身影。她小步跑过去,牵住他的手,微笑着说:“我们怎么走?”
就像是从一个有着层层束缚的世界挣脱开.两个人,陌生的世界,颠倒的节气,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自由而新鲜。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悦耳,像是小花在春的时节绽开,有着迫不及待的生机与活力。
苏如昊侧头看她一眼,却有着和她格格不入的肃然。
“怎么了?”夏绘溪悄悄伸出手,扣住他的手指,“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不答,伸手对路边的一辆车示意了一下,牵了她的手走过去。
坐进车里,他的表情才像是微微舒展了些,淡淡的问她:“你最后和他说什么了?”
“我说……等到回去的时候,咨询会继续。”夏绘溪很快的说出来,仿佛这样可以减轻自己的压力,又惴惴的看了苏如昊愈来愈阴沉的脸色,不安的动了动。
他的目光不可思议的灼亮了一瞬,放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
“你不问我为什么?”
“是啊。”他微微挑起眼角,一字一句,“我等着你告诉我原因——被他胁迫来里之后,我没日没夜的赶来找你,你说还要和他继续合作下去的原因。”
司机踩了刹车,夏绘溪的身子往前一冲,五脏六腑也向前挪动一下,有些晕眩,又有些反胃。
他皱眉注意到,脸色依然是不霁,犹豫一下,依然伸出手,慢慢的在的小腹靠近胃的地方轻轻的按摩打圈,又“哼”了一声:“你还没吃晚饭?”
动作轻缓,又很熟练,掌心温热,像是将热气注进了她的身体。夏绘溪觉得胃痛和晕车的不适都在消失,她一点点的将自己的手扣在他的手背上,又慢慢的握住,最后停下来:“你那么快就来,……我在等你。”
他笑了笑,抽出了手,目光又掠向窗外。
“我决定继续做下去,是因为,现在看来裴越泽有潜在精神分裂的症状。可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夏绘溪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可还是自顾自的下去,“这样看的话,他的些行为就很好理解。”
苏如昊终于回过头,目光中有着震惊,又像是不可思议,重复遍:“精神分裂?裴越泽?”
夏绘溪不能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只能点点头,简单的说:“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他的一部分人格非常的强势,以至于这道裂痕存在着,可是又被遮掩过去,让人看不出端倪。我的初步判断,就是这样。”
苏如昊的神情严肃起来,微微的直起身子,目光炯亮的望向前方的道路。很久之后,他问:“依据是什么?”
夏绘溪的手插在口袋里,轻轻的抚摸着那张纸的边角,有些薄,又有些硬。极缓的抽出来,又展开,递给苏如昊。
苏如昊低头看半晌,或许是因为光线不够明亮,他看得十分仔细,甚至司机在喊他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苏先生,到了。”
他依然恍若不闻,只是将那张纸叠起来,还给她,沉吟着问:“是他画的?”
夏绘溪点头。
“还是不对。”他慢慢的分析,“你确定他是在放松、而非有意识的情况下画的么?这张画图形线条太精心,一笔一画像是有人将记忆里的东西复制上去,还有修改的痕迹,不像是自由联想下的作品。”
夏绘溪目光中滑过一丝钦佩,对他解释:“这是我的复制。他的画在沙滩上,没办法保存下来。”
他点头,不再说什么。门童已经替他们拉开门,等了很久。
“我们现在这里住一晚。”苏如昊回身对她伸出手,“来都来了,就玩几天吧。”
三亚的喜来登酒店,这个时间,夜色素沉,而灯光仿佛璀璨的珠宝,愈发的显得金碧辉煌。夏绘溪走进大厅的时候,有些不安的看看自己的打扮,拖鞋上自己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苏如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很快的办好手续,又牵着她的手去房间。
房间并不算很大,可是也异常的奢华。落地窗外是个海景露台,观景的角度绝佳。因为是夜晚,远眺出去,迷雾惘惘的一片,叫人分不清是天还是海。
客服很快的送来点餐,样样的罗列在桌上,夏绘溪吃几口通心粉,回头看见他依然在灯下仔细的分析那张图画,不由得开口问他:“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他抬头笑了笑,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
“构图中最值得注意的,当然是条把图片一分为二的刻痕。它将整幅图画割裂开,是分裂症的特征之一。你加粗这个线条,想必他在沙滩上作画的时候,这一条也是着重往深挖掘的。”
夏绘溪点点头,想起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自己第一眼也是注意到那条如同割裂镜面一般的线条。在学术上被成为分裂性线条。其实又不止是出现在一处,每颗星星的周围,每朵花的周围,都有隔绝开的线条,显示精神结构上的裂开。
“还有,整个画面呈现一个花瓶形状。这个容器是他本身的个精神上的衡量。说明他试图将不同的东西在这个容器中融汇在一起。呈倾斜状态,是因为结构不稳,所以倒向分裂的其中某一个方面。”他探询的望向,“这张图确实暴露裴越泽精神上所有的冲突,带典型的分裂特征——他还告诉你什么?”
夏绘溪默默的接过那张纸,看着几个显著的意象:鸢尾,星星,藤蔓。她看他一眼,抿紧唇线,决定不说话。
而苏如昊的身体却一点点的欺近过来,一直到和她相距寸许,紧紧的盯着她:“那支伸出瓶外的藤蔓枝叶,代表什么?”
夏绘溪将头微微的侧开,急切间什么也顾不上,只是摇头,低声说:“不晓得。”
他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又用拇指抹去嘴角的番茄酱,目光灼热而复杂,柔声说:“他喜欢你,你怎么会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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