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其实在另一个城市,他们口中谈论的人,没有丧气,没有惊讶,更没有吃味,只是欢欢喜喜的伏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调换着节目频道。家里就一个人,沈夜身上搭了半幅羊绒毯子,盯着电视上某部最近很红火的偶像剧,身体一动不动。
其实这个电视……也没有大家口耳相传那么好看啊……不就是又一出灰姑娘的故事吗?不过现实中这样的几率很小的,她有些困倦的垂下眼帘,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桌面上翻了一半的某本杂志。现实中的灰姑娘,至少也要长得那样绝色才好……不过即便是那样绝色,罗先生您又会新鲜多久呢?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拿罗嘉颀当了反面例子。沈夜悄悄笑了笑,把脸埋进头下的软垫里,准备奢侈的享受非双休日的午觉。
电视的声音渐渐变低变弱,沈夜翻个身,努力的忽略茶几上嗡嗡震动的手机。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座机又叮铃铃的响起来。沈夜忍耐了半天,终于还是摸索着接起来,口气含糊:“妈妈,被子我收进来了……”
电话那边没有接话,沈夜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妈妈的话,只怕早就喊起来了吧?
“是我。”罗嘉颀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腹诽了几句的缘故,沈夜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倏然间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哦,罗先生。”条件反射般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刚刚刚刚结束工作餐吧?这么有空?
他的兴致似乎很好,也没说正事,反倒听得出几分笑意:“在睡觉?”
扰人清梦很得意吗?沈夜心底暗咒了几声,嘟囔着说了句是。
这样含糊的回答让罗嘉颀更加有些愉悦,他喜欢她不用公事礼貌的语气,也有些放心,看起来,她并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仙人球是你送的?”他顿了顿,手指抚过花盆,莞尔一笑,“谢谢。”
沈夜愣了许久,才想起是有这回事,心里嘀咕了一句你可是连“救命之恩”都吝啬对我说的人呐,嘴上却大大方方的说:“哦,不客气。”
时光点点滴滴走在微摒的呼吸间,沈夜听到他问:“看到新闻了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半开玩笑着说:“绯闻吗?所以接下去的假期里,您是要忙着约会了吧?”
因为是节假日之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罗嘉颀明显感知到公司里浮动着和往日不一样的跳脱欢乐氛围。或许是因为来找他的员工个个脸上挂着笑,走前也不忘加上一句“罗总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也或许是因为所有送到自己的样刊中都会因为附着年历海报而显得尤为厚实。不过这个节日,似乎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出来,只说:“忙着开会,哪有时间约会?”
“开会?”沈夜低头把毯子盖在膝上,皱了皱眉,“这几天你有会议安排么?”
罗嘉颀并没有回答,反问:“你呢?”
“我啊?朋友结婚——”沈夜没说完,听见门口一阵动静,知道是妈妈回来了,匆忙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句,“我妈妈回来了,再见。”
沈妈妈恰好提着大包小包进家门,见她呆呆的坐在电话机边,说:“还不过来帮忙?”
沈夜穿上拖鞋,把东西提到厨房,沈妈妈在笑:“婷婷,我看你怎么一点没变啊?”
“啊?”沈夜瞅瞅妈妈。
“你读书的时候,趁着家里没人,给同学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沈妈妈探究的望她一眼,“刚才和谁打电话呢?”
“同事。”沈夜老实的说。
“同事啊?男的女的?元旦你同学都结婚了……”
沈夜捂着耳朵逃回自己的房间,抱着玩偶倒在床上,无意识的望着床边的无绳电话,心念一动,对啊……刚才为什么要心虚的挂电话呢?
“婷婷。”沈妈妈探进头来,“你爸爸马上回来了,我们去看曹家姆妈。你准备下啊。”
“哦。”沈夜点点头,乖乖的起身,在衣柜了挑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稍微理了理头发,恰好沈爸爸就回来了。
冬天的墓园很冷,这个时候更是没什么人。沈夜和父母在一起,走进熟悉的那片陵区。沈妈妈照例将祭品放在墓前,又烧了纸钱,一边低声说:“曹大姐,我们来看你了。”
曹阿姨是沈夜父母在学校的同事,因为做行政工作,所以没有一般老师那么忙。沈夜从小就喊她曹家姆妈,自己父母忙着上课,她便老是在跟着曹家姆妈,感情很好。
纸钱烧起的浓烟黑而密,沈夜看着黑色被风打散,变淡变浅,直到融进透明的苍穹,忽然觉得那些事、那些人,都是这样的。最初的时候,不论多么浓烈,长久的时间流淌而过,到底还是被湮灭在了记忆中。就好像现在,她都不记得曹家姆妈做的那些菜的味道了。
曹家姆妈的旁边,大理石的墓碑上,贴着的照片却是一个年轻人的。他照例是微微皱着眉,鬓角干净清爽,眸色清亮,骄傲,又善意的看着自己。
“唉,曹家姆妈真是命苦。”回家的路上,沈妈妈还在低声念叨着,“幸好她走的时候,不知道锐锐也……”
“各人各命啊。”沈爸爸开着车,也叹息了一句。
沈夜一直没有插话,爸爸开车很慢很稳,她坐后座,隐隐约约有空调的热气扑在脸上,有些干燥,也有些痒。她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黄绿相间的原野,既有浩瀚肆意的寒冷,可是也浅浅蛰伏着春意。万物枯荣,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而曹锐,只是比任何人都早的,在本该青春热烈的时候消逝了,就是这样。
奇怪的是,现在沈夜不会像当初那样,一想到曹锐和曹家姆妈,就难受得胸闷,于是只能狠狠的哭。很多时候,甚至她已经不大想得起这件事了。
人就是这么往前看的,她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此刻的滋味究竟是无奈,还是心酸。
第二天是初中同学的婚礼,中午在酒店吃饭,初中的同学早已彼此觉得面生,倒是有个男生老远的从另一桌对沈夜挥手:“嗨,沈夜!”
“呃?叶即景?”沈夜有些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新郎新娘在挨桌进酒,乱哄哄的一片,叶即景索性坐了过来,显然是因为找到了熟人而兴奋。
“我是男方亲戚。”叶即景笑了笑,“那天的事谢谢你啊。”
“嗯?”沈夜的筷子举在半空中,有点摸不着头脑。
“专访嘛!”叶即景摸摸鼻子,“罗嘉颀答应给我们杂志专访,到时候请你吃饭。”
“你不是在汽车杂志吗?”沈夜愣了愣。
“就是有次在酒会上遇到他的。趁着人不多的时候去打个招呼,想碰碰运气的,想不到隔了几天你们公关部就要了我的采访大纲去,看完说没问题,下星期就可以安排时间了。”
沈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古怪:“哦,那你运气真好。”
“岂止啊?还能去他的车库看,嘿嘿。”叶即景笑得有几分居心叵测,莫名其妙的让沈夜有些心虚,“所以更要谢谢你。”
沈夜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我和你是大学同学嘛。”叶即景大言不惭,“最开始是想拉近点距离的。不过他很平易近人。”
嘴角微微张开数秒,沈夜决定不说话:叶即景同学,你应该不知道,之前你每次发来的采访邀请,都是被我亲手回绝的吧?
折腾到晚上回到家,大概是八点多。爸爸妈妈坐在客厅里看新年晚会。沈夜换了厚实的棉睡衣,舒舒服服的盘膝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敲着核桃,一边评论着电视里的明星。
“我见过真人的,超级漂亮。”沈夜指着劲歌热舞的某明星说,“真的,妈妈,而且本人很瘦很瘦。”
沈妈妈斜了她一眼:“就知道瘦,这么瘦有什么好看啊?把胃都饿出毛病了。”
沈夜没接话,侧身拿了手机出来,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想了想,还是跑去阳台接了。
沈夜喂了一声,只听见那边嘈杂的背景声音,却没人说话。
她把手机拿下来,疑惑的看看屏幕,隔了一会儿,似乎是对方拿手遮住了话筒,又低声对旁人说了些什么。
她安静地等了片刻。
“刚才有些事。”罗嘉颀对她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且温和,“沈夜,还在么?”
“哦,在。”沈夜低头,低低的回应他。
“在干吗?”
外边的世界漆黑寂静,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还原到耳边的时候,莫名的让沈夜想起了暧昧低沉。
不知道是谁说过,年轻男女之间,彼此询问干什么的时候,充斥着着难言的亲密。若TA不是你的谁,你为何要关心TA此刻在干什么?你又为何浪费这片刻的等待,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看电视。”
这么没有创意的回答,罗嘉颀笑了笑:“婷婷,你猜我在干什么?”
“你刚开完会吧?”沈夜的手指绕着羊毛披肩的流苏,缠紧,又放开,隐约能听见女声在广播着航班讯息,“在等飞机?”
“不。”隔了许久,他的声音传来,淡淡的,像是败给自己的某种意志力:“我在想你。”
(53)
沈夜呼吸骤停,微凉的空气席卷道鼻腔,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血液又慢慢的流向脸颊,她想,幸好他看不到。
他知道她在尴尬,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你会很晚睡觉么?”
“熬夜啊?很少。”
那边轻轻“哦”了一声:“那你休息吧,新年快乐。”
“你也是。”
沈夜收了电话回到客厅,妈妈已经收拾完了桌子,准备睡觉了。她转身进自己的房间,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传记,靠在床头看书。
灯下看到书名的时候,微微一怔。这不是自己的书。很久之前,是曹锐不在之后,在他的遗物当中找到的。她拿了回来,却一次也没有看过,许是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在逃避,她只是拒绝一切能令自己想起他的事物罢了。
灯光是橘黄色泽的,茨威格的文字漂亮到让人赞叹,读完大半,才惊觉快到午夜。沈夜悄悄的合上,细致的打量这本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微微有些褶皱,很薄,页数也不多。可是作者的笔下,却内敛着这样骇人的力量。
她不知道曹锐是在多大的时候读到这本书,可他将其中的一句话誊抄在页首,笔迹锋锐,铮棱昂然。书写着这样的字体的人,沈夜想起那句话,刚极易折。
“从绝望深处振奋精神,奋力前行。”
她默念这句话,体味其中的含义,一遍遍的问,曹锐,你究竟是有多绝望呢?以至于到了最后,你还是走不出那片泥沼?
她关了灯,翻身躺下。手机不时的响起来,大多是朋友之间的节日祝福短息,黑夜中滢滢一点光亮时断时续。
“十二点之前,算晚么?”来自罗嘉颀,23:55PM。
沈夜一怔,回两个符号:“??”
他直接拨了电话回来:“还没睡?”
沈夜把头埋在被子里说:“嗯。”
“那好,出来。”他淡淡的笑,“我在你家小区外边等你。”
沈夜唰的坐起来,之前的困意一扫而光,语气磕磕绊绊的问:“哪里?”
他迅速报了地址:“你家是住这里吗?我在路口。”
沈夜只说了个“你……”,半晌,掀开被子站起来,低声说:“那你等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随便套了件羽绒服,竖起领子,吭哧吭哧的往楼下跑去。
真正的天寒地冻,连脚踝上一圈也渗透着凉意,沈夜低头一看,才发现拖着棉拖、光着脚就出来了。拖鞋还是两只维尼熊,真是傻得可以。她叹口气,穿过门卫室边的侧门,四处张望。
或许狂欢的人们都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这里清冷得只剩下夜景,路灯金银相间,如锦缎般顺滑璀璨,一直蜿蜒到路的尽头。
哪有车子?她将目光收回来,看了看手机。
“我在这里。”
罗嘉颀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双手插着口袋,带着笑意看着她有些仓惶的回头。
他只穿了一件不算厚的大衣,浅灰色。肩膀宽阔。许是因为腰带的关系,线条到了腰间便利落的收紧,仿佛是荒漠上的白杨,修长挺直。因为冷,便竖着领口,微微遮挡起抿紧的薄唇。只余修眉星眸,视线落在沈夜身上时,勾带起轻微的灼热。
天气冷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沈夜才说一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罗嘉颀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看着她被冻红的脸颊,忽然有些后悔。他伸手将她羽绒服的帽子翻起来,遮到她头上,慢慢的说:“从床上爬起来的么?”
沈夜点点头,眨眨眼睛,帽子上一圈貉子毛轻轻颤动。
罗嘉颀的手指还停留在帽沿的地方,一时间没有收回去,软软的绒毛擦过自己的手心,温暖,轻痒。他微笑,顺手就把她带进了怀里,低低的说:“想你了,怎么办?”
沈夜微微僵直着身体,窘迫,又推不开他,只能说:“喂!”
他唔了一声,可是肢体的动作远远的落后这声回答,一只手环着她的背,微微抬起,露出腕表,笑得有些像个孩子:“一点十分。”
新年的一点十分。
他放开她,两只手却抚在她脸颊的地方,指尖触到她的耳垂,有一点点冰冷,像是两粒小小的水珠。
“新年快乐。”他说得十分严肃认真。
沈夜把他的手拉下来,忍不住笑:“新年快乐。”
他嘴角的笑纹加深了:“我很快乐。因为今年第一个见的人,是你。”
因为他向着自己微微俯身,沈夜总有一种错觉,再靠近一点,他的鼻尖就会触到自己的皮肤。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可她觉得他有些小小的变化。许是这样直接的语气,不像往日,所有对她的情绪都是暗敛的,有种不动声色的从容。
“你住哪里?”沈夜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一个人来的?车子呢?”
他是真的潇洒,松开手,有些无辜的看着她:“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也没车子。”
沈夜直愣愣的看着他。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头,嘴角一勾说:“怎么办?”
“那你吃东西么了?”沈夜猜他也没吃饭,反正飞机餐……他是从来不碰的。
他果然摇头。
败给你了。
沈夜进了身后便利店,随便买了些吃的,一转头,他就倚在门口的地方看着自己,薄唇微勾,笑意盎然。
“你想住哪里?市中心的酒店还不错——”
“那边不是就有酒店?”他指指不远处的霓虹灯。
沈夜瞅瞅他,好心的提醒说,“是经济酒店。”
“没关系。”
“好吧,我陪你过去。”
罗嘉颀隔着帽子揉揉她的脑袋,微笑起来:“不用。你回家吧。”
沈夜也没勉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前,有些犹豫的回头问:“你明天……”
“你不打算陪我四处走走?”罗嘉颀眯起眼睛,语气里有着不动声色的小小威胁。
沈夜吞下那句“你明天就回去的吧”,改口说:“好吧。”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罗嘉颀才转身离开。
冬夜,寒冷,繁星在淡淡一层薄雾间疏密错落。
风拂过耳侧,有些微的刺痛。可罗嘉颀并不觉得冷。
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嘴角的笑意难以抑制。三个小时前,他在想她;三分钟前,他已经能抱着她。
怎么会冷呢?
(54)
沈夜第二天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心底有点小小的恼火。既恼火自己为什么没把手机关掉,又恼火打电话那人是不是精力过于充沛了——昨晚折腾到半夜,今天还能那么早起床么?
不过接起来之后,倒有些小小的赧然,因为对方并不是罗嘉颀。
叶即景:“嗨,早上好,今天有空吗?请你吃个饭吧?”
沈夜:“你还没走?”
叶即景的声音似乎有些受伤:“请人吃饭就是这个下场?”
“不是啦……”沈夜匆匆忙忙的解释,“我今天没空,要不下次吧?回到S市再一起吃饭?”
又聊了几句,摆脱了叶即景,沈夜终于有了赖床的半个小时,来仔细的考虑今天要做些什么。其实H市这么小,并没有什么考虑的余地,无非就是在东湖边转一圈,然后在湖边全市闻名的暇味楼吃顿饭。好吧,就是这样——但愿转过这一圈后,明天能够安安稳稳的把大老板送回去。
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沈夜不愿意进单身男人的房间,就在酒店一楼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罗嘉颀跟着人群从挤得满满当当的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便微带了歉意说:“等了很久?”
沈夜脸上带着笑意,因为……很满足的看到这个人和别人一道挤电梯……当然,到了很久以后,沈夜才知道,如果那天她进了罗嘉颀的房间,会看到让自己觉得更加愉悦的东西。比如,看他就着袋装红茶吃饼干,而手指拎了拎茶袋,纸袋就破了——后果就是毫无知觉的灌下了一大口红茶渣子。这个渣子的味道,其实和染了色的树皮没差多少。再比如,他的房间毗邻马路,尽管有两层窗子,可没什么用。这一晚,罗嘉颀觉得H市的确是个车水马龙的城市。
不过,以上的种种,并不是让罗嘉颀心情变得恶劣的原因。
沈夜站起来,语气很关心:“要把房间退了么?和司机联系了么?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你能不能把职业本能先放一放?”他勾勾唇角,夺目的眉眼中带着一丝细微的无奈。
沈夜怔了怔,从善如流,点头说:“好吧,那我们现在去东湖?”
他拍拍她的头,嘴角的笑意中大半是许可和满意。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沈夜昨天就想问。
罗嘉颀替她扶着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当然不会告诉她,机票是打完电话临时改签的;而下了飞机,出租车载着自己在这个城市晃了两圈,公司才把她的地址调出来,发到自己手机上。
他们在酒店门口拦车,沈夜坐在后座,告诉司机去东湖。
罗嘉颀不经意的侧脸,她正微微倾向窗口,明丽的阳光勾勒出她很柔和的下颌,以及耳垂边一丝弯弯的发丝。她眨眼的时候,微动的气流拂过的仿佛是自己的心上。她会时不时的转过头,将一处处景物点给他看,最后加上一句“你还记得么”。
罗嘉颀认真的看她手指点向的地方,或点头,或摇头,却很少开口说话。
他没有打断她碎碎的话语……岁月静好,倘若能一直这样静而美好……罗嘉颀靠着这辆陌生的出租车里,轻舒眉眼,即便偶尔有风从车窗间漏进来,也只觉怡然。
这一天也没干什么,逛逛公园,喝喝茶,吃吃饭,转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沈夜在出租车上接了沈妈妈的电话,正压低声音说起不回家吃饭的事,听见罗嘉颀说了一声:“麻烦在这里停车。”
她一抬眼,车子是在一中门口停下的。罗嘉颀已经下了车,扶着车门,安然望向她:“要不要下来走走?”
沈夜坐着没动,过了许久,司机往后看了一眼,她才动了动身子,说:“好。”
校门早就改建过了,沈夜隔着马路看见熟悉的这条街道,迟迟没有迈动步子。
绿灯亮起来,沈夜有些麻木的跟着罗嘉颀走向马路对面。她低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辆自行车唰的从身边擦过,罗嘉颀一把将她自己扯到身侧,才皱眉说:“怎么了?”
她微笑,努力掩饰:“心情激荡。”
罗嘉颀的手放在她的腰侧,一时间没有放开,过了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进去看看?”
他的手很暖,又顺手替她理了理额发,有几分关切:“不舒服?”
沈夜摇摇头,看了看学校旁边的那家奶茶铺,低声说:“我去买杯饮料,你要不要?”
他有些探究的望着她,终究没说什么,也没像往常那样抢在她前边去付钱,只是颔首说:“去吧。”
沈夜捧着奶茶回来的时候,罗嘉颀并没有站在原地。她四处望了望,才在街角看到他的背影,正蹲在地上,似乎正向小商贩买什么东西。
她大奇,加快了脚步。
等到自己走到街角,罗嘉颀已经提了一包东西站起来。
“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这个?叫什么?”罗嘉颀打开让她看,脸上一丝为难的神色,似乎说不准这叫什么。
“哦,许愿灯啊,今年很流行的。”沈夜借着路灯看了一眼,微微仰头,“可是……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是把人家的都买了吧?”
罗嘉颀说:“这么冷的天气,卖完了也能早点回家。”
他与她并排走着,说得这样自然,沈夜脚步莫名的顿了顿,侧了头看他。他依然如寻常一般,速度配合着她的脚步。许是因为光线是从侧面打来的,鼻梁仿佛被打了高光,挺直得叫人难以置信。
其实他一直是个英俊好看的男人,哪怕他不是罗嘉颀,哪怕他没有I&N,这样的人走在路上,也是会让人注目的。可只有这一次,沈夜看着他的侧脸,竟微微的有些恍神。或许是因为他说出那句话时的随意,又或许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份善良。
“喂,想什么?”罗嘉颀在发现她的异样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
沈夜抿唇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你会不会买贵了。”
他借着路灯薄薄的光看她一眼。沈夜笑的时候有酒窝,只是不深,点缀在嘴角的地方,黑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已经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了。她的笑意似乎就是从那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里泛出来的,一直蔓延到晶亮的眸子里,睫毛也在轻轻颤动。
他顺着她的语气说:“什么?”
“我猜你买贵了啊,我想你不会还价的。”她微微加重了声音说。
罗嘉颀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笑得异常纵容,隔了许久,才说:“你猜我多少钱买的?”
沈夜伸手接过来,拿出一个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低低的说:“别告诉我。你不在乎的话,我还心疼呢。”
一中的操场极大,节日里被市里指定成为了燃放烟花爆竹的场所。他们来得早,操场上还没什么人。沈夜摆弄了半天,有些手痒:“我们玩一个吧?”
撑开纸灯笼,沈夜看着那块小小的固体蜡,有些迟疑:“这个……是直接点燃吗?”
他从她手中接过来,绕在铁丝上,又递给她打火机,示意她点上。
如果不是以前做过专题,她也未必能认出这款限量的都彭打火机。沈夜怔了怔,抬头看看他。罗嘉颀的身高正好可以替她举着灯,让她只要微微弯下腰,就能点上。
“嗯?”他见她不动,以为她不会,耐心的说,“点燃就行了。”
“哦,我知道。”她有些掩饰的低下头,耐心的去烧那块固体蜡。
差不多点着的时候,纸灯笼已经膨胀得满满的,若不是他还用手捧着,想必已经慢悠悠的飞到天上去了。
罗嘉颀却没放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你来。”
他看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火光映着她流动的眼波,他抿了抿唇,仿佛能捕捉住里边的雀雀欲试。
沈夜不客气的接过来,仰头说:“我放了。”
隔了一层纸,暖意烘烤着掌心的地方,她轻轻放手,许愿灯就被托高,慢慢的往上飘去了。沈夜一直仰着头,看它慢慢的飘远,直到成了小小的一点亮光,消失在城市最远的天边。
不止是他们,这个城市,处处有人在点燃孔明灯,一盏盏的飘向天际,万千荧荧的光芒,竟甚似繁星璀璨。
这么多灯,这么多愿望,不知道神仙管得过来么?沈夜有些孩子气的想着,喃喃的开口说:“你许愿了么?”
罗嘉颀一直站在她的身侧,此刻慢慢的转过来看着她,声音微哑。
“许了。”
她便略略垂下视线,看着他的眼睛,微带好奇:“什么?”
眸色黑而稠——无边的汪洋,分明就是惊涛骇浪,会让人溺毙其中。
他顿了顿,唇角带着笑,语气轻柔,带着小小的蛊惑:
“我可以吻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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