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进行下去,因为心怡醒了。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应光线,又立刻闭上了,顺便还往沈夜怀里钻了钻。隔了一会,小脑袋又钻出来,这次是真的醒了,手脚并用的从沈夜身上爬起来,又顺便把罗嘉颀的风衣踩得皱成一团。
快四岁的小孩子,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压在自己腿上半天,沈夜站起来的时候打了个趔趄。
一双手适时的扶住了她,罗嘉颀又叫住想要乱跑的罗心怡:“心怡别跑,阿姨的腿麻了。”
心怡很乖的回来,牵住沈夜的手说:“阿姨我们慢慢走。”
沈夜又是好笑又是尴尬,也不敢放开罗嘉颀的手臂,勉强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三条人影拖曳在草坪上,沈夜看了一眼:像是有人在琴弦的另一端轻轻的挑捻了一下,那样的感觉,有些痒,有些轻……也有些陌生。
下午两点半,罗心怡才算过足了瘾,答应回去了。
照理说,整整坐了三次木马,又需要有大人陪同,那么机会应该均分。实在不行,自己吃亏一些,坐两次,罗嘉颀怎么也得坐一次。
当然,事实是,自己玩了整整三遍,那个人轻描淡写的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要过来分担的意思。她当然也没有胆子大到公然询问的地步……
所谓气质天成,这样一个人,穿上这样休闲的衣裳,可还是叫人觉得衣冠楚楚……应该打死不愿意去坐旋转木马的吧?
沈夜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车子已经从停车场开出来了,她忽然失笑,和孩子在一起久了……居然连思考问题都变得这样幼稚。
心怡像小猫一样蜷在自己的膝上睡觉。沈夜学罗嘉颀的样子,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孩子的背脊。其实玩了一天,沈夜也有些累了,不过开车的是老板,她努力的睁着眼睛,不让自己太过失礼。
“你睡一会儿吧。”罗嘉颀的声音很温和,“到了会叫你。”
“哦……”
阳光透过玻璃落进车里,给一大一小两个闭目轻睡的人镀上浅浅的光亮和融融的暖意。罗嘉颀停下车等红灯的时候,微微侧过了头。沈夜的头往车门那里歪着,扎起的马尾早就被蹭得乱成一团了。在游乐场的时候,他看见她耐心的给心怡梳理头发,当时自己带了私心没有告诉她,其实她也该理理自己的发辫了。
因为……没了一丝不苟,也没了客气拘谨。他喜欢看她这样凌乱,这样自然。
回到酒店,罗嘉颀抱着心怡进门,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长包房里多了一个人,正仪态端庄的坐着,面前是一杯香气袅袅的印度大吉岭红茶。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罗嘉颀把还在熟睡的心怡放在里屋,又略带歉意的对沈夜说,“今天辛苦你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沈夜摆摆手,又看了看客厅里的罗太太,“我自己回去就好,这里打车很方便的。”
她走到屋外,向王琳美说了再见,关门离开。靠着那扇厚重的大门,沈夜莫名的松了口气,她觉得……罗嘉颀的母亲看待自己的眼神……礼貌些说是冷淡,实事求是的说,是很不友善。
隔了好一会儿,罗嘉颀重新走回客厅,不经意的在母亲对面坐下,问:“不是说明天回来么?”
“临时有点事,晚上还要走。我听说你带心怡出门了,就过来看看。”
“她很好。”罗嘉颀的声音有些冷淡,“在我身边,您还不放心么?”
“我不是不放心。只不过还是谨慎些好。心怡的身份特殊,我不希望罗家……”
“妈妈……心怡是大哥的女儿,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至于你们的决定,在我看来很自私。”他很快打断母亲,脸上微微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她这样一个孩子,已经多久没有自由自在的出去玩了?”
母子两人静默时的容颜,竟出乎意料的相似。
令人不安的沉默后,罗嘉颀开口,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反感:“不过,想要她私生女的身份不曝光,你们有的是办法吧?”
王琳美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坐姿完美,只是微微挑起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不轻不重的换了话题。
“嘉颀,一直以来,你比你大哥有分寸的多。我并不希望年轻人生活沉默无趣,尤其是你,工作压力很大,那些所谓的女朋友也算是调节。但是有一点,请不要将她们和家庭成员混为一谈。”
罗嘉颀听完这段话,嘴角轻轻勾起,近乎讽刺的笑了笑:“您究竟想说什么?”
“你们在外边怎么胡闹,我都不管。”王琳美换了语气,简单又直接的说,“可我不希望心怡接触到那些人。”
“我想你弄错了两点。第一,沈小姐是我的助理,并不是女朋友。”罗嘉颀的声音平板,有种犀利却隐隐可见,“第二,心怡是我侄女,什么事对她有好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至少最开始,我不会做出让她接受亲子鉴定这种荒谬的事。”
“嘉颀……”
气氛又一次僵持下来,王琳美轻轻叹口气,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心怡……我明天来接她。”
罗嘉颀按照惯例送她到门口,接着关上门,独自站在门边又沉默了许久。
直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儿童房里传来。
小丫头揉着眼睛,软软的叫了一声“叔叔”。
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灰色的粗毛衣外套,一直拖到了地上。
罗嘉颀下意识的看看外边的天气,因为近了傍晚,城市里起了薄雾,看起来迥异于中午时的温暖,似乎降温了。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这丫头怎么这么粗心呢?临走的时候连自己的外套也留在了这里,又不肯等司机送她走。
他一边走过去抱起心怡,顺手拨了电话。
沈夜此刻正步履匆匆的赶往最近的地铁站。这个时候并不好打车,与其站在路口傻等,还是边走边看吧。她身上只穿一件厚T恤,被冷风一吹,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刷卡进站的时候手机响了,沈夜看看来电,接了起来。
“你把衣服忘了。”罗嘉颀的语气听起来并不那么和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唉,好歹我今天帮你当了一天的小保姆好不好?沈夜有气无力的想着,顺着人流走进站台,低声回了句:“我忘了。”
周围的声音这样嘈杂,可是电波来往在这对男女之间,却寂静无声。
“冷不冷?”他的声音终于渐渐柔缓下来。
沈夜慢慢的说:“嗯……我已经在地铁站了。”
“打不到车么?”罗嘉颀揉了揉眉心,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抿起来,刚才她这样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讲说这里很好打车。
“坐地铁方便一些。”沈夜觉得此刻的话题有些奇怪,事实上,在她看来,用这部手机讲起公事以外的事……都是挺奇怪的。
他终于有放过她的意思,嗯了一声之后说:“早点回家,路上小心。”
“好的,谢谢您。”
挂完电话,她松了口气,把电话塞进包里。学着心怡那样,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靠在地铁的车厢里,昏昏欲睡。
第二天风云色变。
昨天还煦如暖春,今天却是乌云翻滚,沉沉的色泽一直压到了城市的尽头。气象预报说要下雪,果然,在午饭的时候,外边悉悉索索的起了些声响。
雪珠子落下来,连绵而成一卷珠帘,静静的把整个城市都收拢进了这无声的画幕中。
沈夜趴在阳台的软榻上涂指甲油。
身侧的灯开了一盏,橘色的光线落在身上,让人有温暖的感觉。
鼻子有些痒,轻轻打了个喷嚏,左手的力道就没有控制好,无名指上凸起的一层显得厚薄不均。洗掉,重擦,再半趴着等干透,沈夜张开十指,对着屋外自然的光线仔细打量许久,终于满意了。长长的吁了口气,望着身边的瓶瓶罐罐,她放松的伸了个懒腰。
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流淌走了,指缝抓不住,只留下指尖珍珠粉的淡淡光泽。
非常适合上班族的颜色。
不过程序还没有完。
洗甲水有着轻轻的柑橘味,她耐心的擦拭,直到指甲露出原本的色泽,有些苍白,些微的粉红。
喜欢涂指甲油,收集了各种色彩,却不愿意让这薄薄的彩膜留在身上哪怕超过半天。
涂得再完美再均匀,也会毫不迟疑的在它干透后洗掉,不带任何留恋。
因为……这对她来说,只是消磨时间的小小嗜好。
单调的过程,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思考,只是平衡着手上的力道和角度。
人有时候就是需要做些毫无意义的事,可以让一直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她低头看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想起了一个很哲学的命题。
擦错了可以重涂……可是人生呢?选择呢?可以重来么?
如果不能重来,错误也好,正确也罢,对于陌生的未来,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29)
周一早上九点半,沈夜开着门,频频望向对面的办公室。
脚步声交错,来来往往,可是没有人走向这边。
她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又一次望向时间。
天大的新闻。
罗嘉颀居然迟到了。
沈夜撇撇嘴角,替他推掉上午的例会,把同客户的见面时间改期到下午,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拨一个电话。
门外陈苒探头进来:“小沈,联系到罗先生了么?”
“还没。”沈夜也有些愁眉苦脸,“我正打电话呢。”
“好吧……那边的视频会议也要推迟了……”陈苒喃喃的说了句,转身离开……
正说着话,电话忽然通了。
沈夜防备不及,脱口而出:“你怎么迟到了?”
诡异的静默持续了大约三秒钟,沈夜悔得想吞下自己的舌头。
罗嘉颀轻笑,低低的说:“在路上了,马上到。”
“哦。”为了掩饰刚才片刻的失礼,沈夜不得不又补上几句,“上午的工作安排已经尽量协调推迟了。”
“好的。辛苦了。”他的声音很柔和,又略微带了沙哑,“一会儿见。”
罗嘉颀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
沈夜照例端了红茶进去,搁在他的桌上,又顺便对他简单说明了日程的更改和重新安排。只说了一句,喉咙痒痒的有些难受,她侧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午餐安排取消了……”
罗嘉颀愕然抬头,敏锐的说:“感冒了?”
虽然鼻音还不严重,可是此刻也已经初露端倪,沈夜没法否认,点了点头。
黑亮的眼睛眯了一眯,罗嘉颀摇摇头,说:“继续说。”
他一抬头的时候,沈夜才发现上司的精神状态也不算好。下巴上可见淡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衬衣显然也不如往日的挺括,至于脸上,还带着一丝疲倦的痕迹。
出什么事了么?还是说,昨晚灯红酒绿去了?
沈夜不厚道的又悄悄瞅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微皱的眉宇间停留了数秒,重新捡回了思路。
“这几天你看着办吧,有些不重要的工作,都替我推了。”
“哦,好的。”她看着他喝了一口茶,然后眉宇间的川字更深了一些,心思一颤,难道今天自己泡的水平又超常的烂?不会啊……顶多就是维持那样的水平,无功无过罢了。
“就这样吧。”罗嘉颀像往常那样将目光投向电脑的屏幕,淡淡的说。
“我出去了。”
门板轻轻关上之后,罗嘉颀苦笑着看看手边的红茶……真的很难喝。这丫头,做事这么聪明,学东西也快,怎么泡茶的水平一点不见长?好在……他现在似乎对这样的怪味,也习以为常了。
接近午餐时间,沈夜拨了个电话给厉宁。
“嗨,我请你吃饭吧?今天中午有时间吗?”
厉宁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我有空?”
“那个,罗总的午餐取消了,你不是不用陪同了么?”
“吃什么?”
“我下来找你吧?半个小时以后。”沈夜想了想,“谢谢你治好了我的过敏。”
“……”
“等等。”厉宁忽然喊住她,“还是我上来找你。你在那里等着就行了。”
半个小时后,准时有人来敲门,沈夜穿上风衣,又拿了手机和钱包,匆匆的把门打开。
“嗨——”她脸上的笑刚刚绽开,罗嘉颀恰好从办公室出来,看了看他俩,然后喊住了厉宁。
他们说的都是公事,良久,罗嘉颀才似乎注意到了沈夜,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说:“你们是要去吃饭么?”
“是啊。沈夜说找到一家很好吃的餐馆,我们正准备去呢。”厉宁嘴角是一抹促狭的笑意,“午饭时间了。”
罗嘉颀微冽的眼风扫向沈夜,不知道为什么,沈夜忽然心虚了一下,微微张开嘴,不由自主的说:“罗总你也没吃饭吧?”
“嗯。”他勾了勾眼角,面色依然有些不善。
“那……一起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走吧。”他想也不想,当先走向电梯。
厉宁嘴角轻轻一歪,忍住笑的冲动,压低了声音说:“多个人也好啦,热闹一些。”
沈夜瞅瞅罗嘉颀的背影,咬了咬唇说:“你不觉得他像冷气机么?”
“……”
到了底楼,厉宁接了个电话,一边说一边皱眉,接着挂了电话对两人说:“要补一份报告,恐怕去不了了。”
沈夜轻轻咳嗽了一声,又看看罗嘉颀,欲哭无泪。
罗嘉颀倒是面色如常:“你去吧。”
厉宁转身摁下电梯按钮,无声的笑笑。
所谓无功不受禄——这餐饭,本来就是不该自己吃的。
想不到外边在下雨。
罗嘉颀看了看天气,轻轻皱眉说:“我去开车。”
“不用啦。”沈夜拿出包里的便携伞说,“很近的,穿过马路就是了。”
不过只有一把伞嗳……沈夜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把伞递给罗嘉颀。他倒是很主动的伸过手:“我来打吧。”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在公司吃吧?”沈夜为难的咬了咬唇,“天气这样不好。”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神有些高深莫测:“你不是说很好吃么?”
是很好吃啦……可是肯定不是老板你想的那种店……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馄饨店而已啊。到时候你别失望……她叹口气,到底还是把伞递过去了。
这是偏门,并没有什么人看见这一男一女走进同一把伞下,踏入了雨幕之中。
寒风疾雨,沈夜把头埋在宝蓝色的围巾里,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察觉到头顶的伞又往自己身边倾斜了一些,沈夜连忙转头说:“罗先生……你肩膀都淋湿了。”
罗嘉颀依然目视前方,只是放缓了脚步说:“要是你能靠过来一些,我就不用这样了。”
……
沈夜往他身边挪了挪,脸上有些发烧。
“穿马路?”
“就在弄堂里。”沈夜张望了一下,“你看,就是那里。”
不足二十平米的店面,人却多得仿佛能在这个寒冷的雨天蒸腾出白色雾气。
罗嘉颀停住脚步,表情有些怪异:“这里?”
“嗯,这里。”沈夜又一阵心虚,干笑了一声,“是不是太简陋了?前边还有家西餐馆……”
恰好一对情侣吃完,让出了空位。
罗嘉颀微扬了下巴,示意她赶紧坐下来,说:“我去买,你坐着吧。”
“好吃么?”沈夜紧张的看了罗嘉颀一眼,又看看自己碗里热气腾腾的十个大馄饨,生怕不合他口味。
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一个,才微笑着说:“很好吃。”
“哦。”沈夜松了口气,“那就好。”
吃了一半,罗嘉颀在闹哄哄的小店里接起了电话。
“嗯……好一些没有?”声音里有些紧张,他抿抿唇说,“让她和我说。”
“今天肚子还痛么?打针有没有哭?嗯,一会儿叔叔来看你。”
沈夜放下了勺子,语气有些迟疑:“心怡生病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碗馄饨太烫,罗嘉颀的脸也是微红。
“她没事吧?”
半天,他重新低下头,掩饰起尴尬:“没什么,那天吃了冰淇淋,闹肚子了。”
……
沈夜无语的看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所以……你早上迟到了?”
(30)
或许是因为话题重新绕回小丫头身上,这让彼此间隔阂蓦然间变得淡薄了。
沈夜看看罗嘉颀,说:“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不过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就自我否决了:“哦不行,我感冒了……”
他眼中带了些微的笑意看着她,又摇了摇头:“一大一小都病了。”
语气很自然,又带了几分宠爱,仿佛说起了两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沈夜大窘之余,抬起眼睛瞪了瞪他。
他当然没有孩子气的回瞪她,只是微笑,挺直的鼻,浓长的眉,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熠熠发光的。
“她昨晚迷迷糊糊的还在喊阿姨。大概是嫌我抱得不舒服吧?”罗嘉颀沉吟了一会儿,“你想去看她,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样啊……”沈夜想起小姑娘可爱的脸蛋,有些温暖,又有些心疼,忍不住就说,“我就说那个不能多吃吧。”
过了一会儿,罗嘉颀若无其事的说:“我知道了。”
回公司的路上,雨渐渐的止了。沈夜看见路边新开的一家礼品店,驻足说:“我去买点东西。”
那天心怡巴巴的追着电视看喜羊羊和灰太狼,如果去看她的时候捎上一个,小丫头会很高兴的吧?
不过沈夜不知道心怡最喜欢哪个角色,有些拿不准主意的看看罗嘉颀:“你知道她喜欢哪个吗?懒羊羊和美羊羊?”
罗嘉颀就站在她身后,有些无语的望着她,嘴角却不知不觉的勾起了微笑……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会看动画片的人么?
老板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看看俩人,微笑:“这款玩偶走得很好呢。当做情侣款也可以,小姐你拿美羊羊,你男朋友拿懒羊羊,都很可爱。”
“呃,我们不是情侣啦。”沈夜轻快的说,“那就买两个吧。”
“哦……好的。”老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看看罗嘉颀,脸颊上莫名其妙的飞上了红晕。
“多少钱?”罗嘉颀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屋外的天气,有点冷,有点洌,习惯性的拿出了钱包。
“这是我送给心怡的。”沈夜站在他面前,顺便掏出钱包,转身对着他,语气很坚持。
他拧着眉注视她几秒,终于收回了钱包,可是心底的感觉……很怪异。
她这样想着心怡,当然是好事……可是为什么有点酸酸的味道?难道对自己的侄女……也能吃醋么?
想到这里,罗嘉颀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小而窄的玻璃门,当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种近乎甜馨的清香包围住他的嗅觉……和一切感官。罗嘉颀抿了抿唇,目光从她白皙的脸颊一掠而过,不无自嘲的对自己说,你这是中毒了。
而这样的若即若离……无疑让这毒药的功效,发挥到了最大。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沈夜想要去看罗心怡的愿望到底没有实现。因为她的感冒眼看一天天严重起来,嗓子又干又疼,整晚睡不着觉,吃药喝水都不管用。
而这段时间I&N和国外一家老牌纸媒的合并案正谈得如火如荼,罗嘉颀的行程眼看着越来越忙,陈苒午休的时候还忧心忡忡的对沈夜说:“这时候你身体更加要注意了。你看你看,干疮都生出来了。”
沈夜默默的点头,吃西兰花,吃饭后水果甜橙,拼命补充维生素C。
情况开始恶化是在午休之后,沈夜照例在在便携躺椅上睡了半个小时,手机闹钟开始响起来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张开眼睛,想起三点半罗嘉颀还要主持的视频会议,于是吞下药片、灌下一大杯水后,起身去敲门。
他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在。
罗嘉颀头也没抬,指了指沙发:“你等一会儿,这里马上就好。”
“哦。”她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像是两道灼热的小火焰。有些无力的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她一低头,膝盖上文件的字密密麻麻的在眼前晃动。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那个声音在轻轻的蛊惑自己。
嗯,就一会儿……反正我能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等HR的那几个同事走了,能醒过来的……沈夜闭了闭眼睛,安慰自己说。
等到办公室里重新剩下自己和沈夜时,罗嘉颀站起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说:“走吧。”
往常对自己最恭谨的那个人,并没有及时应答。
他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身影……似乎蜷缩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
“沈夜?”他提高声音,快步走向她。
在她身边蹲下,罗嘉颀又轻轻的唤了一声:“丫头,快三点半了,开会还记得么?”
她似乎吞了口口水,随即皱起了眉,喃喃的说:“我睡一会儿。”
是……太累了么?罗嘉颀看着她酡红的脸颊,有些心疼,静默了片刻,伸手去拿她攥着的文件。
她犹自不放手,他不得不用力拽了一下,触到了她的指尖,这才觉得有些烫手。
罗嘉颀微一迟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果真有些发热。
“发烧了?”他怔了怔,抚在她额头的修长手指慢慢的下移到脸颊,下意识的唤了一句,“婷婷?”
眸色中光亮明灭不定,这样遥远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仿佛回到那一年的花坛边,自己漫不经心的问身边看起来乖巧的小女孩说:“你叫婷婷?”
那时她眨了眨眼睛说:“婷婷是爸爸妈妈叫的。”
罗嘉颀将文件仍在一边,打横抱起她。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头轻轻一歪,脸颊贴着自己胸口。明明隔了薄毛衣和衬衣,可她身上的热度这样炽热的透过来,一直渗透到自己胸口的地方,让他克制不住的抱得更紧一些。
走出了一步,他终于忍不住俯身,很慢很慢的贴近,直到看得清她额角的青筋,直到看见她微翘的唇角……然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再轻不过的一触,大约就像是柳絮轻轻掠过吧?
可罗嘉颀很快抬起头,心跳得那样快疾、那样迅猛,几乎让自己产生忐忑不安的错觉:会把她吵醒么?她会发现……自己趁她生病偷亲她么?
沈夜醒过来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找水喝。
床边恰好搁着一个干净剔透的玻璃杯,屋外的光线隔着并未拉全的窗帘落进来,在杯沿折射出几颗如钻石般闪亮的光斑。
她捧着杯子大口大口的吞完水,又低下头揉了揉额角,瞥到腕表时间的时候,怔了怔,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么?那……这是哪里?
嗓子渐渐的被温水舒缓之后,她皱着眉打量这件异常宽敞的卧室……或者说,休息室。
自己躺着的床是货真价实的kingsize,被套是灰色的,整个房间也是灰黑色调——布置则更简单,书橱、沙发、床而已。
这样的风格,很容易叫人想起了那个人的办公室。
她眯起眼睛看看一旁的椅子上,自己的外套挂得服服帖帖,身上……只穿着衬衣和套裙,甚至颈间的纽扣也被松开了两颗。
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她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于是下意识的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罗嘉颀穿着深蓝色羊毛坎肩和浅灰色的衬衣,身影清瘦而挺拔,出现在门口。
他的脚步很快,一眨眼的时间,已经俯下身,微凉的手探在了她的额头上。
沈夜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他浓黑的眉毛轻轻迭了迭,片刻之后,却有些释然的微笑:“没烧得更厉害。”
“我……这是哪里?”她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他靠近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味,有些调皮的钻进自己的鼻尖,给干裂得像是旱田一样的嗓眼添上了一丝舒服的凉意。
“外面就是我的办公室。这——算是我的休息室吧。”他笑笑,像是预料到她会这样问,“不过你现在得起来了,我们去看病。”
他起身去给她拿外套,转身递给她的时候,目光从上而下,落在她微开的领口上——那是他亲手解开的,就在他将她放在这里、又离开之前。明明自己只是好意,想让她睡得舒服一些,可是……当时的感觉很怪异。就像是自己在偷偷做坏事一样。
“罗总……“沈夜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领口,蓦然间红了脸,有些尴尬的提醒他。
“哦。我出去等你。”他收回了目光,又有些迟疑的看了她一眼,“你能走出来么?”
“呃……”尽管有些头晕,沈夜点点头说,“可以的。”
他侧身要离开的时候,沈夜手里抓着自己的小西服外套,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罗先生——”
罗嘉颀没有回头,可这样的语气,他早就熟悉了。
她要拒绝自己、或者刻意摆出疏离的姿态的时候,声音会比往常低一些。就像现在,他打赌她的下一句是“其实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或许是没心思和她绕着弯儿玩捉迷藏,又或许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罗嘉颀觉得屋子里有些闷,下意识的去扯领带,又突然发现今天没有系领带。
扯空的感觉并不好。
他将手插回口袋,连名带姓的叫她:“沈夜。”
沈夜抬起头。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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