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青龙抬头,沉沉望向一旁正替公子研墨的白雪,冷笑道:“这话该问问白雪姑娘了。”
白雪瞧他眼神狠厉,不禁后退了半步:“你……说什么?”
“今早可是你支使初夏去买针线?”青龙站起,踏上一步,“若不是你与对头里应外合,他们又如何知道我们要去布坊,又早早的布置好机关暗道?”
白雪脸色微变,望向公子辩解道:“公子,我只是让初夏替我缝补下风氅,并未让她去布坊——”
“你明知此次出行,皆轻车便骑,却暗示初夏说所带衣物不够。那丫头好心,自然会替你去购买。这大柳庄中人生地不熟,她出了门,自然会问起最近的布坊,如此便正好落入你们陷阱中。”青龙咬牙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雪浑身轻轻一颤,跪下道:“公子,不是我做的。”
公子未置可否,只站起,拂开了地上之人的穴道。
那人却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畏缩在地,颤抖道:“别……杀我。”
青龙将适才射向自己的暗器扔在地上,怒道:“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公子伸手阻止他:“青龙,她不懂武功。”又温言对那女子道,“你别怕。是谁让你扮成这样子的?”
那女子断续道:“是有人给了我二十贯钱,让我躲在那布坊内等了半日,然后披着斗笠蓑衣出来。还说……还说若是有人揭开了斗笠,便让我掷出那小刀。”
青龙暗想起那暗器,掷来之时,却是软弱无力的。只是自己情急之下,一时不察,确如她所言。
“那给了你二十贯钱之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他穿着黑色斗篷,我,我不知道。”
公子听完,挥手道:“让她走吧。此事与她无关。”
那妇人如得大赦,连滚带爬的出去了。却留下三人依旧在屋中,白雪跪着,不曾起来。
屋内一片死寂,青龙冷冷看着她,一手扶在凤川剑上,显是怒气已极。
“白雪,你先出去罢。”公子抚了抚眉心,淡声吩咐道。
青龙站起来,身形挪移半步,急道:“公子!”
公子抬了抬眉眼,平静无澜道:“怎么,我让你看着初夏,你自己无能,让人劫走了她,如今还要将一切责任推诿到旁人身上?”
青龙额角起了青筋,却又辩无可辩,只能看着白雪出门,重重在地上跪下道:“是青龙无能。”
公子默然不语,良久,方道:“你起来吧。”
“初夏被劫走时,可有什么异样动静?”
“动静全无。”青龙低声道,“我只捡到了这个。”
他将那银镯递给公子。
公子接过来,在手中轻轻摩挲。昨日傍晚,她还戴着这镯子替自己净面。偶尔银镯与铜盆相击,清脆之声甚是可人,想到此处,公子便微微怔然。
“捡到之时,它便被绞成这般模样?”
“是。”青龙应道,一脸焦急,“公子……初夏可是遭了凌虐?否则腕上的镯子怎么被扭曲的这样厉害?”
“青龙,你这是关怀则乱。”公子语含微斥,“平日教你的东西,如今都忘了?”
青龙面现惭色,低声道:“是。”
“你被骗之后离开那布坊,至多不过半盏茶时间,他们急着带初夏离开,怎会在密道就凌虐她?”公子缓缓道,“再者,这镯子被扭成一字型,却又掰得不直,分明是不会武功之人所为。不是初夏自己做的,还能有谁?”
“那……初夏是想告诉我们什么?”青龙眼前一亮。
公子却不答,只抿唇低低叹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一抬头,却见青龙懊恼自悔的神色,便道:“青龙,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十年了。”
“你天资聪颖,又兼年少气盛,如今受些挫折也好。”公子斜睨他一眼,“今日之事,你自己说说,你错在何处?”
青龙沉默了一会儿:“青龙犯了三个失误。其一,那小室我未曾仔细检查,没有发现暗道;其二,初夏换衣之时,我因第一次查看过,见她无事,未免放松了警惕;其二,出门之时,我又因私事,有片刻没有看着她,致使到了街上才发现被人掉包。”
公子微微一笑:“这些说起来要紧,却又不要紧。你仔细想想,自从我让你司豹卫之职,你是不是比起以往,自大了一些?”
青龙默然不语。
“好了,你先下去吧。接下来的事,我还要想想。”公子挥了挥手,望向愈下愈大的春雨,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轻叩,忽快忽慢。
青龙却未走,立在原处道:“公子,初夏会……被人杀了么?”
公子不言不语。
“公子,这丫头胆子这么小,就算旁人不杀她,拿把刀吓她一下,就会让人给吓死吧?”青龙俊俏的脸上全是忧色,再不复往日镇静模样,仿佛变成了十年前的幼童,刚入君府,什么事都以府中公子为首是瞻。
“青龙,初夏这丫头,聪明着呢。”公子淡淡一笑,“她自然有办法……让留着她为活口。”
公子既然这样说,青龙神色登时一宽,负疚之意大减:“那白雪呢?公子,就这样留着她?”
公子以手支颐,似是有些疲倦,懒懒道:“白雪的事你不要再管。先去看看外间还有什么线索。”
青龙点点头,出门去了。
初夏是被颠醒的。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马车的顶部。
从咯吱咯吱的声音来判断,这是一辆非常简陋的马车。她直挺挺的被缚着,背脊一直硌着一块木板,想要挪动却又不能,只觉得难熬非常。
砰——马车似是被一块大石头阻了一阻,重重的弹将起来,初夏的腰几乎被折断,苦于口中塞着布条,只能呜咽了一声。
马车忽然停了。门帘被人一把拉开,卷进一阵湿风。
初夏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外边的亮光,紧紧闭了闭,有人扯下她口中布条,对外边大喊道:“告诉首领,这丫头醒了!”
最初的惊慌已经过去,初夏一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深呼吸了一口,方才睁开眼睛。
却见两个蒙面的黑衣人立在车辕两侧,其中一个人极粗暴的将她扯出来,往地上狠狠一贯。
满面尘土扑上来,初夏只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却听一道沉沉的男声道:“说,你们此行究竟是要前往何处?”
初夏心中稍稍一定,此行前往青天河便只有自己和公子知晓,连同行的青龙和白雪都是不曾被告知。看起来……眼下能救自己一命的,便只有这个了。
马鞭唰的一声抽下来,初夏左肩上剧痛,又听那男声冷笑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不吃吃罚酒……初夏忽的想起那一晚,公子拿蜡封了自己的哑穴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可公子的语气带着笑意,那么温柔。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那一晚抛诸脑后,重又扬眉看着那黑衣首领。这人颇为谨慎的穿着黑衣斗篷,掩去了脸面,看不清容貌。
“说!那画中指向的是何处?”
“我一个奴婢,怎么会知道公子是要去哪里?”初夏低声抽泣着,“什么画儿啊?我更不知道了……”
“少废话!”那黑衣首领冷哼了一声,“君夜安四处搜了这许多画册,便只有你一个人看完!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初夏心中微微一动,这个男人……为何对这些情况了若指掌?
又是一马鞭抽下来,这次鞭梢抽在了脸颊上,初夏眼泪立时流了下来。
“我再问一遍,你说不说!”那首领将手中马鞭曲折,又问了一遍。
“我认得你的声音!”初夏脱口而出,“你……你是君府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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