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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母子团圆

  普陀山

  普陀山位在浙江省之东的东海之中。

  普陀山是舟山群岛无数岛屿中的一个小岛。

  普陀山山中全是大大小小的庵堂寺院,凡有一百数十座之多。

  因之,普陀山无一居民。

  因之,普陀山山中均是数千个念佛茹素的僧尼比丘。

  因之,普陀山就成为华夏著名佛教胜地之一了。

  庵堂中住的都是尼姑,寺院里则是和尚修行之所,泾渭清明,划分严谨。

  普陀山中并无出产,养活这些成千上万的僧侣,全靠前来朝观参拜佛陀的善男信女所布施,不足之数,他们就行脚天下,托钵化缘。

  普陀山的入山之处,有一座宏伟庄严的牌楼,牌楼上面的横

  梁石碑上凿刻着“普陀胜景”四个大字。

  麦小云步入了苦陀山的大门这颤危危的牌楼,又经过了大大小小的寺院大刹,他心中在想:“凡是得道的高憎、上人,既欲潜隐林泉,就不会耽在人众声杂之处所,他们孤僻,就得跳出世俗,他们高傲,就要远离红尘,粗衣、箪食,他们甚至不食人间烟火,每日只以些微的山泉、松果,这样即能延续下去了。

  延续什么呢?宝贵的生命!

  你忍心责他们不近人情?你切勿讥他们自鸣清高,事实上他们的确比常人要懂悉得多、领悟得深。

  因此沉默寡言,因此面壁静修,他们谈的称禅语,他们说的属天机。一般的芸芸众生听了未必个能了解,这就叫做“曲高和寡”,水深,鱼也就少了。

  “法雨寺”是普陀山中一座规模极大的寺院,里面和尚有二百个之多。别的不说,光是菜锅、饭锅,巨大得像是一只牛车盘,这牛车盘可不是车辆的轮子啊!它乃是种田人家用来车水的车盘,牛只拖着团团转,把河里的水车上来灌溉稻田,直径大约有六七尺左右。

  饭铲、菜铲,根本就是铲田沟用的坑铣,烧起饭来,一箩-萝的米,二担五担之水;火种是拿钢叉一捆一搁的将稻草、柴枝直往灶肚里送,令人为之咋舌!

  既然来了,总得进去瞻仰瞻仰,才不虚此行呀!

  麦小云信步倘了进去,跨过了高高的山门地槛,两旁分别的站着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金刚”。

  四大金刚,加上台座高盈二丈,它们降龙伏虎、它们嗔目努眉、神态威猛、气势*人,假如你戴有帽子,抬头观望时可要注意,不然的话,那帽子一定会掉!

  正中央,哈哈!身广体胖的坐着一尊弥勒佛,弥勒佛脑满肠肥,弥勒佛挺胸凸肚,周身好像没有一根骨头,张着口,裂着嘴,欢迎着每-个前去的人。

  后面站的是韦驮菩萨,金冠金身,连面孔也髹上了黄金之色,手中握着金色钢鞭,神勇威武,竭尽守护之责。

  步下廓阶,当然是一个天井,天井中的地面全用桃花石板拼铺而成,美观、耀眼、平坦、光滑。

  再步上五级高高的石阶,屋檐下、内廊中摆着一只硕大如缸的古铜香炉,香炉中万香齐扬,烟雾袅绕,薰人欲醉。

  注意帽子!猛抬头,“大雄宝殿”,烫金的黑匾映入眼睑了,右上方还刻着年月吉旦,左下方则是奉献的善男信女大名,尚有呢!书法名家的款条和印信!

  大雄宝殿内供的是秆迦牟尼佛,它螺发、它垂耳,左手接待,右手指引,金身辉煌、庄严肃穆,令人尘念全消。

  普陀山大致供奉的俱是观世音菩萨,此地算是例外了。

  转出后屏,有迦蓝菩萨镇守着。

  再进去,右边是十八罗汉殿。十八罗汉,形态各异,有胖有瘦、或倚或卧,塑雕*真,栩栩如生,山鬼斧、入神功,叫人叹为观止。

  左旁是三宫殿,天、地、水三官菩萨并坐一起,它们安样福禄。

  麦小云是佛门弟子,每到一处,他皆躬身行礼,口中念的,心里祷的,当然全是愿自己早日查出出身来历,早门找到生身父母,菩萨保佑,佛神保佑!

  里面还有屋舍,那是经堂、掸堂、客房、膳厅……

  麦小云无心浏览,他转向退了出来,退出了熙熙攘攘的法雨古寺。

  寺与寺前后左右的隔距,先是十丈八丈,山越转越高,距离也就越隔越远,而且,建筑规模也就越来越小了。

  这是理所当然,高的地方爬得吃力,爬得吃力游客就少,游客少,油水也相对的减少。

  麦小云走进了“白马寺”,他退出了白马寺。

  麦小云走进了“日隆寺”,他又退出日隆寺。

  麦小云……

  麦小云仍然是一无所获,因为他并不知道孤木大师修行之地的所属,但是,只要是精诚所至,金石必为所开!

  他行行复行行,他越爬也就越高,忽然,有一方巨石挡住了他的去路,像是通道已尽,像是山径已绝,他左旋右转,柳暗花明了,赫然有一个山洞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穿过了山洞,不远处有一间小茅屋矗立在山岩之下,他停步细瞧,茅屋上面所铺的苇草新旧交叠,这是屡经修茸,门窗木条,虽未蠹蛀,但其色泽苍苍灰灰,筋纹外露,显然是年代已经不少了。

  门框旁边挂有一块八寸左有、二尺见长的原色木板,上面所写黑墨也已班剥、澹淡,但还可以看得出是“静心佛堂”几个字样,这是日月所刻划,这是风霜的记号!

  尼庵,乃是妇女勘破世情、削去三千烦恼发丝、终生长伴青灯古佛之地,谓出家。

  佛堂嘛!则是家庭妇女遭受变故,或有钱人家婆媳龃龉,夫妻不和,为排遣烦郁,为调剂心情,暂短的诵经礼佛之所,谓在家。

  静心佛堂,盖搭简陋,又远离尘世,其主人决非有钱人家,那必定有极其伤心之往事遭遇了。

  有钱人家的佛堂都是精致堂皇,建在府邸左近,有的根本就设在后楼屋宇之内,这样进出来回才称方便。

  有时候,她们招约几位姐妹,在那里吹吹牛、聊聊天,本来嘛!这也算是她们的财产呢!

  麦小云静立了一会,又迈步向上走去,此地巳离山顶不远了,遍处怪行兀突,遍处劲松虬结,他吐尽了满胸氤氲,吸入了清新空气,就在路旁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伸伸臂,蹋踢腿,舒展舒展劳累的筋骨、皮肉。

  普陀山乃是一个离岛,它矗立海中,雄伟、挺拔,四周环绕着或大或小的姐妹之岛,兄弟之岛。

  就因为它较其他的大了-些,所以看起来像是众星拱月。

  海鸥点点、帆影片片、雪花波波,哦!这里有山有水,该是智者、仁者齐集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壮年和尚由山顶走了下来,此地平时人迹稀至,是以那个和尚就肆无忌惮,走得七尺八尺、健步如飞。等到他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麦小云,顿时一脸惊喜、满怀兴奋。

  “云师叔,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他快冲二步,一把就将麦小云抱了起来,高兴得犹如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其实,他已经有三十好儿了。

  麦小云听了更是欣喜、更是兴奋,他虽然并不认识这位壮年和尚,但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口中也就唯唯的说:“是呀!你们都好?”

  “好,师父前二天还叨念着你呢!”

  “师父他老人家有事?”

  麦小云是顺水而上的说着。

  壮年和尚说:“我是说师父,不是师祖。师祖呀!他老人家十年如一日,依旧在石室里静修、默修。”

  惭愧,还是恍惚的出了错,麦小云埋怨自己糊涂,暗骂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恼,对方既然喊叫他师叔,那口中所说的“师父”应该是他师兄了?怎么也跟着叫起师父来?不可原谅,该打呢!

  幸亏壮年和尚也是喜满心头,没有发觉,不过,发觉了也有发觉的打算,时候一到,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瞒过了一时,总瞒不了一世。

  “哦!是我一时口快,说错了。”

  “找到了叔祖?”

  麦小云这次审慎了,小心了,对方所称的叔祖必定就是自己的父亲,哦!不,应该说是麦无名的父亲,他不山黯然地说:“还没有。”

  壮年和尚一见立即转了话题,他笑着说:“云师叔回来就好了,我们的‘松雪寺’又要热闹起来了。”

  麦小云也就随口问:“你下山有事?”

  “寺中米缸将罄,下去背一包米上来,顺便提十斤咸菜,啊!如今不同了,我还得买四斤素鸡、烤麸,六斤毛笋,晚上要好好的吃它一顿。”

  壮年和尚年逾三十,状若童稚,能怪他?他们本来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游伴,和那另一个麦小云。

  壮年和尚喜孜孜地说:“云师叔,你自己上去吧!我得赶紧下山去搬吃的。”

  “好,你去吧!”

  “等会见。”

  壮年和尚迈开大步,一转身,就不见了。

  麦小云精神一振,心情舒畅,三个两个箭步,眼前一个小小寺院在望了。

  “松云寺。”

  真是妙极,果然,这里除了松就是云,那这个寺院不叫松云寺叫什么?

  麦小云原本也算是半个和尚,带发的和尚叫头陀,头陀却是出家人,他不是,他只是和尚的徒弟,勉强的又称为“居士”。

  “清泉石上流,僧椎月下门。”可是,现在太阳还在半天,哪里有什么月亮,而且山门也没有关呢!

  麦小云一步跨进了松云寺,-个小沙弥就迎了出来。

  小沙弥习惯的说:“檀越……”

  当他一看清来者竟是麦小云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惊喜,不由立时改口说:“是你呀!云师叔,哈!这下可好了。”

  这个小沙弥有十二三岁,满脸的天真。

  麦小云欢愉的笑着,由衷的笑着,摸到了此地,哪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这是他天天的愿望啊!

  心诚则灵,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云师叔可曾碰见大师兄?”

  “见着了,叨我的光,你晚上有毛笋吃了,有素鸡了,怎么样,高兴不?”

  麦小云的童心也自引起来了,他本来是个大孩子嘛!

  麦小云的福气、命运还没有麦无名来得好。他跟着北僧枯竹大师,真是孤苦伶仃,除了学艺,还是学艺,没有慈亲、没有师兄,也没有师侄、玩伴,所有的只是山、山、树、树、青天、白云……

  小和尚蹦跳了起来,他二手一划,就搂住了麦小云的脖子,口中愉悦地说:“哦!那我谢谢云师叔你啦!”

  麦小云一把将小和尚抱了起来,转了二转,然后放在他自己的身前,一奉正经地说:“不用谢,只要你回答师叔几个问题就行了。”

  他耍起了手段,小和尚好骗嘛!

  小和尚瞪大了二只眼睛说:“什么事?你说。”

  “你叫什么名字?”

  “智方。”

  “你师兄叫什么?”

  “智圆。”

  “那你师父的名号呢?”

  智方和尚一脸迷惘、满心困惑,莫非云师叔得了失心症?怎么问的全是这些问题,哦!是了,云师叔必定是在同他开玩笑。

  “师父的法号上‘一’下‘波’。”

  智方又扑了过来,口里笑嚷着说:“云师叔,你在逗我,我不来了……”

  麦小云又抱住了他,在他的耳旁轻轻问:“师祖他老人家近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我每天晚上给他送去一小盅斋饭。”

  “走,跟我去见师祖去!”

  麦小云他是在唬人、诓人,不知是谁要跟准?

  “不先见见我师父?”智方生出了意见。

  “你师父等会在膳堂内再见好了,我们走。”

  智方听了返身就跑,穿过了大殿,转入了后院,他们又走山了后院,智方已经停步在山岩下面的一间石室之前了。

  “智方,你先回去照顾,师叔拜见你师祖老人家,然后再出去找你玩。”

  “好。”

  智方应了一声,立即快步飞奔而去。

  麦小云整一整衣衫,迈入石室之中。

  石室不大,光线黝暗,一个老和尚闭着眼睛,靠壁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面,他就是另一麦小云的师尊一-“南憎”孤木人师。

  孤木大师瘦削异常,须眉皆白,他双掌相叠,低眉垂日,法相庄重。

  麦小云未敢惊动,就悄无声息的在另一个蒲团上也相对的盘膝坐了下去。

  “你回来了。”孤木大师终于开了声。

  “晚辈麦小云……”

  孤木大师闻言不由陡地-震,他顿时睁开了双眼,眸子中神光一阵闪烁,犹如二把犀利的匕首,适盯在麦小云脸上不稍一瞬!

  “你……”

  “晚辈麦小云。”

  麦小云又轻轻重复了一句。

  “麦小云?”

  孤木大师也跟上了一句,但他的语意不知是肯定抑或是否定?

  在麦小云和智方一进入后院之时起,孤木大师就听出是麦小云回来了。

  麦小云甫出娘胎,即由他一手调教训晦,师徒二人整日相对,二十年来犹如一日,虽然是恍惚一时,只要多看二眼,他哪还有分不出来的道理?不管这两个人是如此的相像、如此的*肖。

  “是的。”

  孤木大师又阖上了眼睛:“你找老衲有事?”

  “请前辈指点迷津……”

  “有关身世?”

  麦小云灵台清明,他虑心地说:“是的。”

  “你是孤儿?”

  “晚辈自幼由思师教养成人。”

  麦小云未敢正面回答,他怕。

  “你见过麦小云?”

  “是的,晚辈曾经见过麦……麦小云。”

  “你可知道麦小云并无手足兄弟?”

  麦小云的心又往下沉了,他颤声地说:“晚辈听说了。”

  “那你怎么又到这里来呢?”

  “晚辈……晚辈……”

  “赤子之心,可嘉又复可怜……”孤木大师喃喃地说:“你怎么也会叫麦小云?身上可有胎记?”

  “胎记”二字混淆了麦小云的智聪,他身上实在找不出可志记认的红斑或黑痣,不由迟迟疑疑地说:“没有。”

  “可有物记?”

  “有!”

  麦小云这次振奋了,他飞快的由颈项上取了银琐片,双手捧了上去。

  孤木大师又睁开了眼睛,随手接过了银锁片,反复凝视,嘴角霎时露出了笑容。

  他撇开了正题说:“你是何人门下?”

  “家师上‘枯’下‘竹’。”

  孤木大师眸子中神光又再次闪烁了。

  “是枯竹,你的福缘还真不浅呢!”

  麦小云的脸色依旧悒然,他说:“可是晚辈孤苦伶仃……”

  “谁说的?”

  麦小云心头狂跳,血潮翻腾,他眸子中的神气也闪烁起来了。

  “前辈的意思是……”

  “你有母亲,你也有弟弟,岂可以说孤苦伶仃?”

  麦小云反而怔住了,这是巨雷,震得他昏眩,打得他飘渺,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麦小云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这个巨大喜悦的打击,两行清泪已经情不自禁的挂了下来。

  “前辈……”

  孤木大师畅然地说:“你曾经遇见过你的兄弟,如今也即将见到你的母亲了。”

  麦小云迫切地说:“我母亲身在何处?”

  “你可知道‘静心佛堂’?”

  “静心佛堂?晚辈知道,它就在下面岩洞旁边。”

  “不错,你的母亲就住在那里静修。”

  麦小云霍地站了起来.随之深深作了一个揖说:“多谢前辈。”

  “麦小云他可好?”

  孤木大师年在古稀,心如止水,可是他还是忘不了他的徒儿麦小云,当然是另一个的麦小云。

  人毕竟是人,他们二人名虽师徒,情逾父子,老小相依了二十年,麦小云已经足他心头的肉、身上的血,怎能叫他忘得了?

  麦小云略一迟疑,他知道孤木大师口中所说的麦小云是他而不是他,但他却不知道另一个麦小云到底是他兄长抑或小弟?也只有暂且的称“他”了。

  “哦!他很好。”

  孤木大师轻叹了一声说;“不管是你叫麦小云或者他叫麦小云,你们终究是一对兄弟,一对双胞胎的孪生兄弟。”

  麦小云又怔住了:“孪生兄弟?”

  “应该不会有错,见到了你的母亲,你就会明日了。”

  “多谢前辈,晚辈就此拜别。”

  麦小云心急似箭,他巴不得能一步跨到静心佛堂。

  “等一下。”

  “前辈……”

  “你又失落了你的身世了。”

  孤木大师把那块银锁片递了过去。

  麦小云不禁赧然地笑了一笑,随之又是一个长揖。

  “多谢前辈。”

  他三步二脚的奔出了后院,穿过了大雄宝殿,一脚跨过了山门,迎面见智圆背着米、提着菜,低头也匆匆的闯进来,两个人险险的撞了一个满怀。

  麦小云睦上含着笑意笑笑说:“智圆,对不起!”

  声音尚在空气中飘荡,人影早就已经看不到了。

  智圆和尚怔怔然的摇摇头:“云师叔何事匆匆若此?”

  麦小云再次静立在静心佛堂的门前,这次与上次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他均匀一下呼吸,然后举起右手,轻轻的在门板上弹了一声。

  “进来。”

  静心佛堂中响起了温和、慈祥的声音。

  麦小云缓缓地推开下房门,见一位四十几岁的妇人正在-尊观音大士的瓷像前上香礼佛,她就是麦夫人,也是两个麦小云的母亲。

  麦小云走上二步,“乓”的一声跪了下去。

  “娘,孩儿不孝……”

  二行清泪又滚滚而下了。

  麦夫人回过了头,转过了身,她见了不由微徽吃了一惊:“噫!云儿,是你回来啦?出了什么事情?”

  “娘,是云儿,是云儿回来了……”

  麦小云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稍一动。

  “云儿,快起来,告诉娘,有什么不对?”

  “娘,请您再看看孩儿……”

  “怎么?莫非是你爹有不幸的消息……”

  “不是啦!我只是请娘再看看孩儿嘛!”

  古怪了,麦夫人感觉到她的儿子今日态度有异、语气有异,不由心头怔忡,不由疑云上升,立即凝眸细细打量了起来,虽然她早发觉两个麦小云有些微不同的地方,但是,她却不作其他的想,因为这个麦小云也是她的儿子嘛!

  “何用多看呢?你是娘的心肝,你是娘的宝贝,可是娘今日却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啦?”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竟然会有两个儿子,虽然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曾经怀疑过,但也只是怀疑而已。

  麦小云用双手捧上下他爱逾性命的银锁片,悒悒的、戚戚的说:“娘!请您再看看这个……”

  这下子麦夫人震动了,她霍然抢过了这块当时失落的银锁片,美目圆睁,周身颤栗,她哽着声音说:“云儿,你是从何处找到这块东西的?”

  她心中还是不欲、也不敢作过份、无稽的奢望。

  “这银锁片它一直挂在孩儿的颈项之上,从不稍离。”

  麦夫人的心湖激荡了,麦夫人的语声沙哑了……

  “你,你,你是……”

  “孩儿麦小云。”

  麦小云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不容她不相信,不容她不承认,无稽化为具体,奢望也变成了真实,哦!她果然是生了一对孪生双胞胎。

  麦夫人的珠泪立即夺眶而出,她蓦地抱住了跪在地上的麦小云,呜咽了,抽泣了……

  “孩子,是你,真是你,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啊……”

  母子二人抱头啜泣,热泪充满了她的眼眶,热泪淌遍了他的脸庞,热泪洒湿了她们的衣襟,这是麦夫人的泪珠述是麦小云的?

  是她的,是他的,管它是谁的呢?母子一体呢!

  骨肉亲情,血脉交流。

  久久,久久——

  麦夫人捧起子地爱儿的脸庞,凝视着这个可以说从来未曾见过面的儿子,当时,她心神紧张,当时她神智迷惘,而那时又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隆冬深夜,想看,也无心观看,要看,也看之不清。

  又是久久,久久,麦夫人才一把拉起了麦小云,母于双双落下座。

  “云儿,你见过云儿了?”麦夫人怜惜地擦去了她爱儿面颊上的泪痕,自己的,任由它横颐断脸,她继续说:“娘是说你的弟弟。”

  “见着了,不过,他告诉我他叫麦无名。”

  麦小云也举起衣袖,吸于了他母亲脸上的眼泪。

  “麦无名?”麦夫人先是怔了一怔,未几又笑了,她破涕为笑地说:“这倒好,他真的是无名了。”

  “娘,孩儿心头还是忐忑难安,放心不下呀!”

  “什么事情有这么严重?”

  “无名说,他并无兄弟。”

  “对呀!是娘这么对他说的,他是一脉单传呀!”

  麦人人假痴假呆,忍住了笑,她竟然逗起她的儿子来了。

  “那孩子……”

  麦小云的忧心再起,他又感到不安了。

  麦矢人笑了,由衷的笑了,开怀的笑了,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舒畅的笑容。

  “那是以前,现今娘有宝贝一对!”

  麦小云听了并不满意,他不依地说:“娘,孩儿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告诉无名说他并无兄弟,孩儿当时听到这话,犹如身沉深渊之中,难道你存心不要我了?”

  他的年纪已经超过二十,在江湖中也闯荡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无论艺业,无论心智,在在强过旁人、驾凌旁人,可是在他的母亲跟前,却是那么懦弱,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为娘这就告沂你,但说来话长啊!”

  麦夫人幽幽叹息了-声,继之面色也就黯淡下来了。

  时光倒流,乌金回转,二十年前的一个隆冬夜晚——

  太湖南侧“桑头渚”是一个淳朴的小渔村。

  二更天,厚重的彤云抵不过强劲朔风的哮吹,它在紧速的窜走着,它在漩涡的流转着,看样子还要下雨呢!

  渔民们因生活的单纯、因白日的劳累,大家都钻进了被窝里去了,这是他们最大的享受,最大的乐趣,不是么?

  麦文岳是风雅人、是隐逸者,他白天是比较清闲,在情面难却,见孺子可喜,就教导教导私垫中的孩童,指点指点渔村内的团练。

  他“而立”之年,英俊潇洒,文有如椽大笔,武通开张之艺,他原沉浮在官场之中,但不惯勾心斗角,不善吹拍奉迎,遂急流勇退,免遭淹没、免受放逐……

  如花美眷,王氏珠娘,夫妻鳝鲽情笃,比翼而双飞。

  喜江南气候适中,爱水乡景色宜人,因此就定居在太湖之旁桑头渚的小渔村之中。

  他们夫妻膝下犹虚,但子嗣即将继承,盖珠娘此已火腹便便临盆在即矣。

  红烛高照,碧波泛滥,麦文岳却怔怔的坐在书房中书桌之旁朝着那支刚得不久的翡翠玉如意发起愣来。

  半个时辰了,静伴着夫君也坐书桌,一角的珠娘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这“忍耐”二字,乃是指对方而言,她恐夫君劳累、她怕夫君疲乏。至于自己吗,就算熬上三天三夜,只要是陪着夫君,她也是乐意的!

  “你依,我依,忒煞情多……沧海可枯,坚石可烂,此恩此情,永生不渝……”

  樱桃破绽,莺燕吐声,珠娘怯怯然地说:“相公,夜深了……”

  其他的话是不必说了。

  “夜深了”,这三个字就已经够了,足足的够了,它包含了多少情意、多少关切,也有着令人心悸的爱怜呀!

  “哦!珠娘。”麦文岳果然震动了,他一手握住了对方柔软却发着冻的柔夷,眸子中射出了痛惜的眼色,嘴巴里发出了温婉的语声:“对不起,你先安寝吧!我……”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想它干什么呢?”

  “我感觉到这只是一个起头而已。”

  “那你一不图财,二不在艺,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不错,我对财帛视若粪土,而又决意寄情林泉,这些武学秘藉当然也动不了我的‘枯井’,但是,却不能还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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