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
这就是沈如婉现在的心情,心比箭急,心比电快,何能如愿,有二件事物在拖累着她、延误着她呢!
疾跑了几个时辰,经过了几处城镇,人不休息没有关系,肚子不行,肚子在高唱“空城计”。
脚力不行,“乌骓”直在冒气,直在淌汗,蹄步也逐渐的缓慢下来,还不时的提出抗议,嘶叫着。
沈如娴的腹中当然也在饥饿,沈如娴的白马也是体力不胜,但是,她不说话,她不吭声,看她二妹能挺到几时、熬到几时!
果然,沈如婉拢马头了,果然,沈如婉拍马颈下,肚子饿,她可以硬撑,她可以忍受,但‘乌骓”乃是她所心爱的宠物,她不能让地心爱的“乌骓”跟着她受苦受难.
“姐,我们到前面的-个城镇停歇-会吧!”
“是吗?你的他正在庄中等着你呢!”
沈如娴在挪揄、在讥讪。
“姐——不要这样嘛!”
沈如婉涎着脸耍赖皮、发娇嗔。
“好,好,吃点喝点,也让马儿补充补充。”
吴兴到了,沈如娴姐妹随意的在一家饮食店里用过了午膳,这个过了时辰的午膳,当然,马也是。
“姐,无名他真的在庄中等着我吗?”
“谁说的?”
“你……你说的呀!”
“我可没有这么说。”沈如娴淡淡地说:“我只是说可能而已。”
她聪慧,她理智,她说话从不夸张,也不失误,并且预留后着,做事也是这个样子的,是以,她的父亲,她的叔叔,都放心的让她们单独出来。
沈如婉施白眼了,沈如婉嘟樱桃了,柳眉不敢竖,杏眼不敢瞪,她还真的不敢过份,这位长姐,这位如母亲般的长姐,虽然她们只是相差一二岁,但幼失慈亲,自小在长姐礼让中、呵护中长大,长姐也等于是慈母,而沈如娴的确也替她过世的母亲尽了不少的心力与职责。
“姐,我们可以走啦!”
沈如婉迟疑的,羞涩的还带着不好意思的成份。
“你不让你心爱的宠物多吃一些、多歇一会吗?”
“好嘛,好嘛!”
沈如婉似乎不太乐意,勉强的说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水色衣衫的汉子走了过来,他朝沈如娴姐妹拱一拱手,睑上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
“可是‘黑白姑娘’当面?”
“不错。”
沈如娴审慎的、怀疑的回答着,因为她似有所感。
水色衣衫的汉子堆上一脸谄笑。
“好久没有见到二位姑娘的侠踪了,出来游侠?访人?”
“都是的。”
这是机会,沈如婉焉肯轻易将它放过?
她随之接口说:“你可知道麦无名现在何处?”
“麦无名?”那个汉子怔了一下说:“二姑娘说的可是……”
沈如婉立即更正说;“哦!我说的是麦小云。”
“麦小云!我刚才倒是看到了一个麦小云,但江湖上现今有两个麦小云,不知道哪一个是你要找的麦小云。”
沈如婉振奋的说:“他在干什么?”
“他和两个镖局里的人在谈话。”
那个汉子的眼珠一阵闪烁,就近在旁边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并且叫了一杯乌龙茶,摆乌龙当然也要像个样。
给对方这-耽搁,沈如婉就把最要紧的话忘记问了。
“姐,我们走!”
她霍然站起了身子。
沈如娴冷眼旁观,她觉得这个汉子来得兀突、来得凑巧,而且顺着她二妹的话头对口而说,可疑。
这个汉子来意可疑,这个汉子话语可疑,这个汉子的神色也可疑呢!
但是,看沈如婉一副兴奋的模样、一副焦急的形态,她实在也不忍过份扫她二妹的兴、拂她二妹的意。
再说,她心中只感到可疑,却抓不着具体,何况,以他们“黑白双娇”的艺业,以沈家庄武林鼎足之威望,闯荡江湖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麦小云他在哪里?”
沈如娴随手丢下一锭二两重的银子,并且补上了她二妹遗忘了的话语。
“在西门外,西门外右手旁的一条小路上,我刚由西门而来。”那个汉子的话说得有些结巴,有些气急。
“谢谢。”
沈如娴也站起了身子,拿起了桌子上的宝剑,姐妹二入转身而走。
“不谢,不谢……”
那个汉子二眼光光的看着“黑白双娇”跨上了马,一抹诡谲的笑容又泛上他的脸上,泡好的的乌龙茶一口也没喝,就摸出了几个钢钿,急溜而去。
沈如婉一马当先,穿出了西门,右手旁的一条小路到了。她一摔马缰,放慢脚步,毫不犹豫地弯了进去。
举日前望,哪有麦小云或麦无名的影子?小路不远处是一个樟树林,大概对方是在树林之中吧?
沈如婉放马过去,一踏入樟树林中,里面果然有人,何止两个三个,那里的人竞然肓五六个之多!
顿时一怔,因为她发觉事情不对,可是已经迟了。
沈如婉的前面站着-个身穿白缎衣衫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她当然认识,但却非朝思暮想的麦无名,他是石家庄中的少庄主,“花花公子”石子材!
旁边四个,她也认识,这四个人乃是石家庄的四个铁卫,四张皇牌,他们叫做“四大金刚”!
“四大金刚”的身材高大、魁伟、黝黑,一如四座铁塔,他们武学高深,他们内力雄沉,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
还有-个年在四十之谱,生得矮小、精瘦、口吻外突,颧骨高耸,他二眼如鼠,闪烁不定,必定是工于心计的人。
这个人是准?沈如婉觉得陌生,她并不认识。
沈如娴快步赶下上来,一见到眼前形势,芳心中就感到不安。
她心中已经会悟了过来,这是预谋,这是计策,她只怪自己聪明一世却懵憧一时,怎么没有想到饮食店中的那个汉子是石家庄里的人?
虽然对方的脸上没有刻着字,口中没有报出号,但水色衣衫乃是石家庄独特的标帜,对方也许忘了这一点,自己却是太过大意了,能怪谁?唉!
沈如娴定一定心神,立即跟沈如婉来个双马并肩。
“人生何处不相逢,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呢!”石子材双目紧盯着沈如婉花样的粉面,他展着笑脸,他软着话声。
其实,论家世、论武学、论人品、论年龄,石子材皆有相付之处、可取之点,家世,宁内三庄-帮之一,而石家庄又隐隐的有雄占鳌头之势。武学,石子材家学渊源,又承“福寿堂”中供奉都传了他一招半式,其艺业决不会在“黑白双娇”之下!
年龄相若,人品嘛!他也是一表人材,翩翩佳少,只是肤色苍白了一点,只是脸庞尖削了一点,那是他生活放荡、行为不检才会如此,一旦归正,也就能够改观了。
可是,可是沈如婉偏偏的一看见他就讨厌,一看见他就恶心,难道姻缘路真的要靠缘份吗?
“谁跟你有缘?走开,别挡着姑娘的去路。”
沈如婉并非是三岁小孩,她深知眼前的形势对她们姐妹是极端的不利,但星,她依旧不屑假以颜色。
石子材生硬地笑笑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二姑娘不如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沈如婉虽然也知道中了人家的圈套,但她的睥气却是永远改不了,她竖起柳眉,她瞪着杏眼……
“没有什么好谈的。姐,我们回去!”
四座铁塔移在一起了,早巳经封闭了她们的退路。
沈如婉一见霍地跳下了马,她没有好气的说:“下来就下来,你有话快说!”
沈如娴颦起了双眉,她冷静的思考眼前局面,石子材的艺业,自己没有必胜把握,“四大金刚”,单打独斗,应该不成问题,可是他们却有四个,为今之计,只宜智取,不能力敌,但对方还有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无法衡估,看样子似乎属于帷幄型的人物,饮食店中遣人诓骗,必定出自这个人的手笔,她不禁煞费思量了。
石子材并不为意,他还是笑着说:“在下对二姑娘是衷心仰慕,想与姑娘你交个朋友……”
沈如娴已经跳下了马,她深知她二妹的个性,若是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下面的话必定会更难人耳,不由抢先接上口说:“沈石二庄彼此虽无深交,却也属友庄,石少侠与我们姐妹当然称得上是朋友了。”
她虚与委蛇,想用言语稳住对方、扣住对方,以不动干戈、能安然脱身为原则,属良策,奈何,奈何沈如婉却抽掉了她苦心盖搭的桥板,破坏了筹略。
“谁跟他是朋友?他也不照照镜子,配吗?”
“二妹,住口!”
粉而起肃,语气含威。
沈如婉立时怔了一怔,芳心中不由感觉别无限的委屈、无限的不平,以前,她大姐何曾对她这般声色俱厉过?
她难过、她伤心、她像蛮牛似的又冲起来了。
“要交朋友你同他们去交,我无兴趣,也不奉陪了!”
一而再,再而三,这下子石子材的脸色变了。
“天下三庄一帮,虽然也有你们沈家庄在内,但石家庄却高居首位,你说不配?”
沈如婉不会低声下气,不会虚情假意,也顾不了她大姐的喝阻,蹶起樱桃不屑地说:“你吹什么大气,不怕风闪了舌头?”
沈如娴叹气了、摇头了,她的力已尽,她的计已穷,只有看着事情发展下去了。
石子材对沈如婉是一见倾心、又爱又惜,所以一味的承让着,一味的忍让着,可是对方-点也不给他留些面子,心头不禁也就羞中带恼了。
“我对你可是真心真意,你别不识好歹!”
“那是你-厢情愿,也得先问问姑娘我高兴不高兴、乐意不乐意?”
沈如婉宁折不弯,连虚与委蛇她也不愿、不屑。
石子材脸是挂不住了,惨白的脸孔霎时泛上了青云,他是石家庄的少庄主,这般的嬉皮笑脸,这么的委屈求全,结果换来的都是冷言冷语,都是讽嘲诮讥,在这许多石家下属面前,实在太不好看。
“沈如婉,你……”
“少爷,还是用属下的方法吧!擒了回去,任得她逞强?发狠?”
这是又矮、又瘦、又贼、又猴那个中午人的话。不错,这个中年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有一肚子坏水,他叫尤建庭,乃是石家庄中的总管,也是师爷!
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这只老虎也发起威来了。
“那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石子材扳着面孔、沉着声音说:“拿下!”
“四大金刚”已经准备了很久、等待了很久,石子材的话声甫落,“铁琶金刚”立即抡起手中铁琵琶,兜头的朝沈如婉盖了下来,“伏虎金刚”身形一动,虎尾鞋也扫向沈如娴的柳腰。
沈如娴姐妹双双飘身而退,他们反手抽出了马鞍旁的宝剑,沈如娴口中轻喝一声说:“二妹,脚踩青云,剑出玲珑。”
“黑白双娇”名闻武林,艺惊江湖,龙泉一见展开,顿时就气透云霄、光*日月。
但是,女人们、姑娘家在体力上吃了很大的亏,是故她们乳燕穿梭,她们粉蝶采花,不予硬接,不敢直碰,只有施展轻快、灵巧的技能,飞舞在对方四周。
“四大金刚”虽然功力不俗,但是他们身沉体壮,转动不便,他们兵刃甸重,运用呆滞,战来就显得十分吃力。
尤建庭见状轻轻的横跨二步,附着石子材的耳朵说:“少爷,隔开她们,以二对一,速战速决。”
“好,分攻合击。”石子材迟疑了一下,又说:“但要注意,必须活捉。”
“踏鳌金刚”举起了风火轮,蓄势的由沈如娴香肩上压了下去,“御蛇金刚”炼子枪一抖,双战“黑娇女”沈如婉。
铁琵琶重逾半百,风火轮三十有余,这些都是列在重兵刃之林,运用之人,身材若是没有七尺、八尺,谈何齐易?双臂假如没有千斤之力,亦休想动它!
是以施展之下,狂飚暴卷,啸声四起,如殒星之飞坠,似网罟之罩撤……
炼子枪诡若灵蛇,利犹蜂针,游行四处,环绕八方,一不小心,必为所噬!
虎尾鞭的制作,更是精巧万分,它用数十节钢块、钢条串编而成,能缩能伸,软硬兼施,内力贯入,坚如钢棍,手腕回转,又弯曲似索,真叫人防不胜防。
沈家庄院能并列宇内三庄一帮之列,必定有他独到之地,“黑白双娇”敢单身游侠在外,当然也有她们倚仗之处,大家名门,真传奇学。
她们以轻灵的身形,她们用奥绝的招式,盘旋、穿插在“四大金刚”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但是,姐妹二人已经被对方*分了二处,沈如娴不由又开口发话了。
“二妹,鹰翱鹤翔,猿揉鳞潜!”
果然,鹰翱了,宝剑满天飞舞;
果然,鹤翔了,柔夷乍指还隐。
果然,猿揉了,身形回旋似环;
果然,鳞潜了,菱角倏翘又沉。
剑锋乘隙直递,左掌伺机斜削,倩影其快似风,绣腿莲花凌厉……
霎时之间,天地失色了,草木失色了,“四大金刚”也全都失色了,他们立即使上千全部功力、浑身解数,所吃亏的乃是石子材最后丢下来的那一句话:“必须活擒。”是以他们只能磕兵刃,是以他们不敢伤人……
沈如娴姐妹虽然奇招连连、绝式继出,但是,她们毕竟是姑娘人家,女儿之身,时间一长,已经香汗淋淋,已经娇喘吁吁。
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而对方又是粗壮如牛的“四大金刚”,真是大难难逃了,还有,石子材也虎视眈眈尚未出手呢!
一声龙吟,光芒直射长空,是沈如娴的宝剑被铁琵琶所磕。
咔嚓连响,长剑翻滚坠地,是沈如婉的龙泉被风火轮所锁。
“押回去!”
石子材惨白的脸上展开了笑容,胜利的笑容!
阵雷响了,暴雨打了,他们拥簇着“黑白双娇”朝石家庄飞驰而去……
晚春的太阳又露出面孔来了,无力的东风也潜着脚步来了,但是,它们懊丧着脸;但是,它们轻叹着气。因为,那饱受摧残、蹂躏的青草地,因为,那枝叶纷落、凋零的樟树林,已经是面目全非,劫后余生!
落花、流水、春……唉!不忍说。
桃花孕实仍恋枝,柳丝拂水羞轻佻。夏,默默的驱逐着、紧跟着春的脚步,悄悄的来临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句子,但它却乃千古不变的事实!
不是吗?曹家渡里的河水送走了一批桃花,又带来了另一批桃花……
曹家渡河水的两岸,当地的人称之为南岸和北岸。
曹家渡本来是曹家村北边的一处渡头,但它名声响亮,但它叫来顺口,因此,曹家村也就被人们改叫为曹家渡了。
河畔的南岸,造有-座凉亭,河畔的北岸,也造有一座凉亭,凉亭中各供有一尊神明,乡人们供的是哪路神圣?嘿!不好意思,这里也说不上来,不过那两位神祗决不会是山神,也不会是土地,十之八九,应该是河神菩萨,这里靠河嘛!
神案是用青石凿成的,神案旁置着二排长凳,当然也是石头叠的喽!
石凳和石凳中间的空隙处,搁着一个茶缸,二只茶杯,这是好心的人或者心有所亏的人,他们要忏悔今生,他们要虔修来世,才每天风闹无阻的送茶水来放在那里为过往行人准备着,不然的话,准会有这许多闲功夫?
曹家渡的村子又不很大,所以河两边的凉亭也不很大。渡船嘛!一百零一只,真是寒酸啊!
这凉亭和渡船都是村子里的居民募集、捐助所建造的、购买的,并且还雇用了一个老年船夫为两岸摆渡的人服务、效劳,免费的。
长年累月,刮风下雨,甚至是逢年过节、半夜三更,这个老年船夫一直忠于工作的岗位上,不稍停歇。
好在这里地位不彰,过渡的人不算太多,但其精神却是可钦、可佩、可嘉、也可感。
一天上午,曹家渡北岸的凉亭里,有一个年轻人在歇脚、在等船。
这个年轻人年在“弱冠”,二十来岁的年纪应该是人生最辉煌、最灿烂的时期,但他冠玉般的面孔上却透着落寞、透着抑郁,心事重重?应该不会有错,他一定是心事重重!
渡船已经来回的摇了二趟,那个年轻人还是站在凉亭中懵然无觉,这不就是心事重重的证明吗?
忽然,禾笛欣欣,一片水田之间,那条石板路上跌跌撞撞的奔来了两个人,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赶路哪有这么个赶法?抢搭渡船也不必要那样急呀!莫非家中遭了大火?或是亲人已经在弥留之间、奄奄一息?呸!乌鸦嘴,瞎三话四!
年轻人振作了一下精神,他略一凝视,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已经看清了,后面尚有两个人也在紧赶而来呢!
前面一帮的两个人奔到凉亭旁边,一见眼前江水滔滔,一见渡船尚在江心,他们微一趄趑,脸上反而浮上了笑容,其中一个喃喃地说:“真是河神庇我、天助我也!”
可是,这一趄趑却趄趑坏了,这一谢神也谢得太早了一些,待他们正拟窜身河中的时候.眼睛-眨,后面一帮的两个汉子已然紧攒二步,相继赶到,鸿雁展翅,双双越过他们的头顶,泻立河畔,阻止了去路,真是分秒之间!
“卓大川、吴世武,你们纳命吧!”
后面帮中的一个黑脸汉子沉声喝叱着。
卓大川?吴世武?又是他们两个被人追赶着。
凉亭中的年轻少年闻声心头不由一震,他双眼神光-阵暴射,顿时静静的注意起那两个人物的发展了。
卓大川心头猛沉、神色倏变,但事已至此,只有狗急跳墙、困兽反噬,虽然明知不是人家的对手,也总得抵抗一番,挣扎一番。他们双双的摆开了架势,随手拔出了系在腰间的一把薄刀。
“项兆章,文守宗,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也*人太甚了。”
这是卓大川的话,他声颤胆怯,他色厉内荏……
文守宗?项兆章?又是他们二人在追赶人家。
“三番二回,十次八次,你们潜入金氏山庄,上次由于你奸滑,你狡诈,诓蒙了‘黑山双娇’作挡箭牌,也就罢了。但是,你们不闭门思过,静守悔悟,反而变本加厉,这次竟然深入‘藏珍楼’中,并且还狠毒的杀伤本院护院,你们说,到底意图何在?”
这是文守宗的话,他辞严言厉的质询着对方,责问着对方。
那个年轻人一听到“黑白双娇”,眸子中光芒又自一闪。
“金氏山庄,富可敌国,财雄武林,我们兄弟当然想窃取一些黄金白银或其他一些值钱的财物了。”
“那你们又何必恶意伤人?”
“你等卫财,我为保命,当然是各尽其极了。”
“好一个各尽其极。”项兆章霍地抽出背上的宝剑,顺手劈了过去,口中继续说:“那你就尝尝各尽其极的滋味吧!”
卓大川他们焉是文守宗二人的对手?只不过十来个回合,他们已经气喘吁吁、手忙脚乱了……
项兆章口中嘿然有声,身形陡地一转,宝剑顺势回旋,斜斜的朝卓大川左肩横削而上!
卓大川大惊失色,他先机已失,他回手乏力,倒退、避让都已不及,唯一可行的就是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吴世武偷眼瞥见,也只有悲在心里,他是自颐不暇,哪里会有这个能力、这个功夫上去牵制、援救?
电光石火,转云回风,霎时间一只巨鹤由半空中急坠猛泻,劲风起处,翅翼展处,项兆章砍在对方翅翼上的宝剑犹如砍在藤条之上,好像砍在帆布上面,那反弹之力,震得虎口隐隐作痛,震得碗肘微微生麻,而他的身形也被那股凌厉刚劲的强风*退下三四步之多!
这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场子中顿时全都歇了手,他们发觉解去卓大川一剑之危的乃是一个白衫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已在开口说话了。
“上天都有好生之德,阁下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呢?”
项兆章心中先是一惊,继而错愕,他说:“你……你是麦少侠!”
文守宗也抱起双拳说:“麦少侠好。”
他是麦少侠,但这个麦少侠却并不认识文守宗他们二人,不过,他习惯了,也熟知是怎么-回事,不由随口说:“二位好。”
因为他是麦无名,而不是麦小云。
卓大川一听对方竟然彼此相识,那捡回来的这条性命不依旧又要落空?心头一转,二眼一眨,顿时朝吴世武递上了一个眼色!哈!老鼠对老鼠,“水龟”对“毒蝎”,两个人臭味相通,拟乘文守宗他们叙礼寒喧之际,双双又想往河水中窜!
可是,电光又闪了,白影又晃了,在卓大川二人身形正动未动之间,麦无名已经像石柱一般的钉立在他们的身前。
“二位,事情尚未终了,怎么可以走呢?”
“哦!不是,不是。”卓大川机警地说:“小老儿是要拜谢麦少侠救命之恩。”
“你谢得太早了一点吗?”
“不会,不会,应该、应该……”
卓大川的脸上有尴尬、有羞愧、有惶恐,也有不安!
项兆章钢牙一咬,霍然又是一剑递了过来,口中沉声的说:“我杀了你……”
招起突然,人出意外,卓大川一见不由脸色剧变,他双眼暴睁,他双脚连退,但还是脱不出对方犀利的剑锋!
麦无名右手-抬,立时托住了项兆章的手腕,却吓出了卓大川一身的冷汗。
“项大侠能否给我一个面子,饶过他这一遭?”
文守宗投井下石,他冷冷地接口说:“这种人留在世上是一个祸害,不如一百了,杀了干净。”
项兆章木呐,他拙于言词,只红着面孔站在一旁直吐气。
文守宗却是猛打落水狗,他又开口了。
“麦小侠可知道这两个的底细?”
“只知道一个大略。”
卓大川哪容对方再数说下去?马上截断了文守宗的话说:“那是从前,如今我们早已洗手不干了。”(改行作贼了……)
一提太湖,一提起水寇,麦无名心头顿时波涛泛滥了,脸庞不由阴晴不定了,这两个冤家仇人,这两个世间祸害,不错,杀之的确也并不为过。
但是,慈母淳谆,恩师謇謇,他天人交战,最后才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气说:“文大侠,往事已矣,不说也罢!万请看在我的薄面,高抬贵手,再给他们一个自新的机会吧!”
文守宗沉吟了,他未敢擅作决定,因为受到伤害的乃是项兆章的亲信,不由转头回目,征求项兆章的意见。
项兆章生性耿直,乃是一个讲道义、爱朋友的血性汉子,“麦小云”既然已经开了口,文守宗尚在沉吟难自主,他略-迟疑,略一衡量,就朝着卓大川二人说:“今日看在麦少侠金面,再放过你们这一次,以后若仍不知悔改,哼!”
其实,最大的原因,也是时势使然,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手底有多少东西,而“麦小云”浩瀚似海的功力却是无法蠡测。
往日在金氏山庄曾经挟着满怀的雄心、信心试过一次,其结果,嘿!不说也罢!今天无意间又接了对方那惊心动魄、难以想象的一招,虽只一招,但悉微知渐,岂是他和文守宗二人所能接得下来的?
与其到时候灰头土脸,何不放个交情顺水推舟?是以他说得慷慨,可是无沦如何也不会想到,昔日在金氏山庄探试内力的是麦小云,今天换招的却是麦无名。
“多谢二位。”
麦无名拱一拱双手。
项兆章回了-礼说:“麦少侠言重了。”
卓大川的眼珠装上了弹簧,不住的左右跳动,卓大川的心头悬挂有吊桶,起落的七上八下,因为他摸不透那个姓麦年轻人的心意。
文守宗双拳一抱说:“既然麦少侠说情,我们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他们二人正待回头转身,麦无名又急急的开口说话了。
“二位请暂留贵步……”
文守宗说:“麦少侠有何指教?”
“不敢。”麦无名说:“尚有一事想请教二位。”
“麦少侠但说无妨。”
“听二位昔才话意,‘黑白双娇’也曾经对这两个人施过援手?”麦无名摆手指一指卓大川和吴世武。
“不错。”
“多久的事?”
“二天之前。”
“在什么地方?”
“江宁附近。”
“多谢二位。”
麦无名又拱起了双手。
“麦少侠客气,再见。”
“再见。”
文守宗他们终于走了,卓大川二人不禁暗暗喘了一门大气,不过是行为不端的人,心头就永远难以宁静。
麦无名背起了双手,他分别瞧了瞧卓大川和吴世武好一会,口里才谈淡地说:“你叫卓大川?”
卓大川嗫嚅地说:“是的。”
“他叫吴世武?”
“是的。”
麦无名又停歇下来,他抬头望望蓝天、望望白云,和风悠悠,骄阳普照,是一个可爱的好天气,但这里的气氛却令人沉闷、令人窒息。
“二十年之前,你们二人就已经在太湖一带作案了?”
“是的……但那巳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卓大川怔忡着、惊恐着,他连汗毛都收缩起来了。
“你们几次潜入金氏山庄,真的只是想盗取一些财物盘缠吗?”
卓大川的眼珠又在转动了,心头又在忐忑下,他几经思虑、推敲,还是迟疑的说:“是的……”
“恐怕不是吧?”麦无名有意无意的说:“黄金、白银,应在库房之巾,而你们却侵入对方的‘藏珍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卓大川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紧张、这种迫胁的心情,他回目瞟了吴世武一眼,心里一横,顿时毅然的说:“我们实在是很想取回一物。”
“什么东西?”
“翡翠如意以及……”
麦无名听了心头一动,他接口说:“以及座架中那份武功秘藉!”
“是的,那支玉如意本来是我们之物。”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也无底的,人的贪念也是与生俱来的,他们二人已经年逾“知命”,却雄心依旧,仍是千方百计、锲而不舍的想追回那支玉如意,想得到那份武功秘籍。
可是,他们得到了又怎么样呢?加以苦练?埋头苦修?就算苦练有成又能怎么样呢?显赫了几时?炫耀得多久?他怎么会没有想到,人生不满百啊!
“是吗?”麦无名说:“那它怎会在金氏山庄呢?”
“我们失落在……”
麦无名又接上口了:“失落在桑头渚小渔村中?”
他们,卓大川和吴世武,正是二十年前那天夜晚金泉元无意中面对面碰见的那两个人,当年彼此并不相识,而现在,他们虽经常骚扰金氏山庄,金泉元却又未唔他们。
卓大川一听不由疾退几步,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紧的凝视着麦无名不稍一瞬。狐疑、震惊灌满了他们的心房。
“麦少侠怎会知道?”
麦无名平静的说:“因为我正姓麦。”
卓大川到现在才忆悟到文守宗他们称呼麦少侠,而自己的口中不也是正叫麦少侠吗?
“你……麦小云!”
头脑爆裂下,金星飞舞下,冷汗淋漓了,浑身颤栗了……
“主要的,我乃是太湖渔村麦家的后代。”
麦无名说得艰辛,但也说得舒畅。
卓大川、吴世武双双的跳了起来,他们眼珠暴凸,他们面如死灰,叹气、颓丧、脱力、萎靡,然后无言的闭上了眼睛。
“阎王注定三更死,何能留人到五更?”
脱过了还不致死的关口,却又进入另一个必死的关口!
因果报应,历历不爽。他们二十年前播下的种子,二十午后也应该有所收获了,甜的、苦的?那又当别论!
“以你们的气势、功力,似乎还不敢夜侵桑头渚,而当时的确不止二人,其余的人又是何人?”
“我们乃受寨主所指挥。”
“寨主是谁?”
“洞庭四杰。”
“可就是洞庭四恶?”
卓大川怯怯地说:“是的。”
麦无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地说:“那你们二人怎么会三番二次的找上金氏山庄?”
“因为当夜又来了另一帮武林豪客,而我们后援不继,撤退时却见了金氏山庄的庄主金泉元。”
沉默了一会,麦无名他又开口了,“事后,你们可知道事主的去向?”
他已经知道另一帮人是“地狱门”,而他父亲也为“地狱门”所救,但是,这二十年来,以对方追寻玉如意积极的情形看来,或许也会再次的盯上父亲。
卓大川摇摇头说:“没有。”
稻浪起伙,柳丝摇曳,河水琅琅,和风习习,哦!这美丽的世界,这美丽的人间……
久久,麦无名并未动手,却反而转过了身子。
“你们去吧!嗣后望能好好的珍惜余生。”
他迈出脚步,走向凉亭,走向凉亭下面的渡船而去。
卓大川二人闻声又睁开了眼睛,他们不由百感交集,倏然,他们老了,真正的老了,雄心顿失,万念俱灰,老眼中淌下了滚烫的热泪。
“麦少侠……”
呜咽,抽噎,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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