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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武林浩劫香消玉殒

  天明大师暗暗忖道:“这孩子想必受困太久,饥饿难耐,心头烦躁的很。”转念之下,重以精纯无比的传音入密功夫,朝着门缝中说道:“香儿再忍耐几天,为师的加紧施为,务必使你早日脱困。”

  说到此处,伸手一拉酆秋,同时飘身退了七八尺远,说道:“水施主,伍施主,两位的掌力雄厚,就请相助老衲一臂之力,先将这两扇石门震碎吧。”

  鬼老水寒阴恻恻一笑,道:“老秃驴,你大概想先耗尽我们的功力,然后趁机将我等打败,嘿嘿!”他狂声一笑,接道:“你这佛门弟子,倒是甚擅心机啊!”

  天明大师目光炯炯,轻注鬼老水寒一眼,淡然说道:“既然两位施主顾虑如此周详,就请退过一旁,待老衲来独自施为吧。”转身面向室门,调息运气,凝注功力。

  那酆秋满身尘土,衣履尽湿,手持一根长达五尺,形如降魔杵的兵刃,这时倏地兵刃一扔跨步上前,与天明大师并肩立定。

  人魔伍独观状之下,忽然哈哈一笑,道:“水兄,咱们也卖点气力,省得见到那丫头颜面无光。”说罢身形微晃,立至酆秋身侧。

  鬼老水寒冷冷地瞥了紫阳道长和那僧尼二人一眼,终于闪身上前,在天明大师身旁立定,四人小立片刻,霍地四手齐扬,向那两扇石门隔空按去。

  只听砰然一声暴响,两扇坚厚的石门,顿时四分五裂,碎落地面,石屑纷飞中,露出了堵塞门户的断门石来。

  这断门石颜色微黑,青光闪闪,状如一块巨形石碑,上下两头,都在石槽之内,恰好将这室门堵住。

  天明大师见石门一碎,顿时扬声叫道:“香儿,你无恙吗?”

  谷寒香立在断门石的侧面,虽然瞧不到外边的景况,对于室外的声息,却已听得一清二楚,这时抑住心头的激动,高声道:“弟子没事,你老人家怎地到此了?”

  天明大师听她语音清亮,神元气足,不觉吁一口大气,道:“不但为师的到了此处,连武当、昆仑、峨眉、少林等四派的掌门,也都早已到达‘万花宫’内。”

  人魔伍独倏地狂笑一声,道:“寒香,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尚有成百成千的人,正往此地陆续赶来,只等你这天下绿林盟主出阵,一场百年未有的黑白决战,即要锣鼓登场了。”

  谷寒香秀眉微蹙,冷冷叫道:“庞士冲。”

  庞士冲人不在场,鬼老水寒却接声问道:“你叫他则甚?”

  天明大师忽然低声一叹,道:“酆秋的四弟子名叫‘冷眼神枭’高嶙,那人得知酆秋失手后,立时赶去‘天香谷’内,将你那翎儿掳到手中,如今正被庞士冲和‘迷踪谷’的人困在一座山头之上,双方僵持了二十多矢,须得等你出面,才能解决此事。”

  谷寒香闻言之后,芳心一阵猛震,顿了半晌,始才缓缓问道:“门外尚有何人?”

  人魔伍独干笑一声,道:“除了旧相识外,尚有武当紫阳,昆仑一休,峨眉曼因,三派掌门,俱都在此恭迎鸾驾。”

  忽听那缁衣老尼冷冷说道:“贫尼到此,只是监督尔等,以防有人窥窃先贤遗泽,亵渎武林前辈的遗体。”

  鬼老水寒勃然大怒,身形一转,似欲发作,人魔伍独却已狂笑一声,抢着说道:“老夫还道你们想混水摸鱼,乘机捞上一票哩!”

  天明大师向那缁衣老尼歉然望了一眼,意似求她忍让一时,接着转向室门道:“这石碑坚硬异常,香儿捺住性子,再有十日工夫,即能使你出困。”说罢之后,将手中的纯钢禅杖靠在壁上,拾起那根形如降魔杵的兵刃,举手一挥,直对断门石上击去。

  这断门石不知是何物制成,降魔宝杵,和天明大师的一身功力,劲力至大,这一杆击上,但见火星飞溅,响声震耳,那石面之上,却不过微微显出一点白痕。

  谷寒香暗暗忖道:“三妙师尊的遗体尚在室内,而且听他老人家说,这密室中尚有甚多的宝藏,如果断门石被毁,门户洞开,实不妥当。”

  转念之下,又听一声震耳巨响,急忙高声道:“师父暂请住手。”

  天明大师歇手问道:“香儿有话要讲吗?”

  谷寒香道:“这声响伤人的很,弟子承受不住,师父就请各人静坐用功,待到功力复元后,咱们内外合力,将这断门石扶了起来……”

  只听人魔伍独笑道:“寒香,这鬼石碑叫做断门石吗?”

  谷寒香听他叫的亲呢,不禁暗暗冷笑,口中道:“正是。”

  人魔伍独含笑道:“你知有多少分量?”

  天明大师寿眉暗翘,接口道:“这断门石质地特异,重约万斤,加以不便着力,凭一人之力,那是万难扶起,即使两面施力,至少亦得两万斤以上的力道,始能有望扶起。”

  他说到此处,重又向那断门石打量几眼,接道:“这外面可由在场的几位合力施为,你那边独自一人,何来万斤神力,将这断门石扶起?”

  谷寒香见天明大师将这断门石的分量,估计的颇为正确,对于这位记名师父的眼力,心头确是暗暗佩服,她自知服过“火龙丹”

  后,自己的内力业已大非昔比,不过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她自己也不确知,但她听闻翎儿已落入那个“冷眼神枭”高嶙手内后,心头已是忧急如焚,急于出困。

  她暗暗忖道:“依照三妙师尊所言,那龙须宝竹的根部吃下之后,足可增加三十年的功力,有这两般灵药异宝相助,加自己的修为所得,想来所差也不致太远了。”

  心念一决,立时扬声说道:“这室中另有物件相助,师父先歇息运功,香儿准备妥当之后,立即请师父动手。”

  天明大师不知她有何物相助,不过自己连日劳累,身心交瘁,亦感到体力不支,须得养息,于是转身向众人合掌一礼,道:“承蒙诸位鼎力相助,贫僧感激不已,事到如今,尚祈各位成全到底才是。”

  紫阳道长接口道:“些许小事,同道至交,老禅师勿须客气。”说罢退出丈许,席地坐了下去。

  那昆仑一休大师,峨眉曼因师太等,亦都退后丈许,当道而坐。

  谷寒香立在断门石后,倾耳听了一忽,然后闪入左侧的小室之内,去拔那株龙须宝竹。

  她五指微注真力,朝那龙须宝竹的根部抓下,山石虽硬,遇着了她的手指,竟然如同朽木相似。

  抓开石地后,她握住竹根,将那龙须宝竹连根拔起,然后在山泉下将泥土洗净,瞧那竹根,除了根须较多较软外,也没有何等奇特之处,但她不遑多想,张开樱口,咬下竹根便吃。

  那龙须竹根入口冰凉,苦涩之极,她皱眉咧嘴,直将咬得动的地方,尽都吃下肚内,饮了几口山泉,然后退出室外,席地坐了下去。

  这龙须竹根的性质,与那“火龙丹”极端相反,她人才坐下,顿时感到腹痛如绞,浑身冰冷,骨髓似欲冻结,但她心头却暗感宽慰,她觉得愈生异象,其神效必然愈大,因而她咬紧牙关,尽力忍耐,同时捺住体内的奇痛,勉力运行三妙老人所传的坐息之法。

  蓦地,武当派的金田道长,由甬道口的小洞下飞射而入,他两手各提一个竹篓,竹篓中盛着满满的食物。

  这甬道中飞花落地,所有的人俱可惊醒,金阳道长尚未着地,断门石后,业已传出谷寒香的喝问声道:“什么人?”

  众人刚刚睁开眼睛,闻声之下,不禁齐齐皆悚然动容,那金阳道长乃是武当派的第一高手,身负玄门绝学“太清真气”,喝问之声入耳,立即辨出是谷寒香的声音,而且听那语声清越,仿佛中间根本没有石壁阻隔似的。

  金阳道长修眉连轩,飘身到了近处,地上之人,也都纷纷振衣而起。

  毒火成全久未讲话,这时陡然脱口问道:“谷寒香,你在何处讲话?”

  谷寒香以三妙老人所传的坐息之法,潜心练了数个时辰的内功,体内的阴寒之气一散,耳目突然变得灵敏异常,而且身躯虚浮,似欲离地飘起。

  那金阳道长人未入洞,她心头已起惊兆,因她悬念翎儿的安危,疑心是庞士冲入了洞内,故而冲口喝问一声,此时听毒火成全一问自己在何处发话,不禁微微一怔。

  忽听天明大师霍然道:“是武当派的金阳道长,孩子你无恙吗?”

  谷寒香听他念念不忘自己的安危,语声之内,充满了慈祥关切之意,芳心之内,不由生出一股歉疚之感,期期艾艾地说道:“香儿无恙,师父请在外面施为,只听香儿出声,立时将断门石向上扶起。”

  天明大师愕然少顷,转身向金阳道长道:“烦劳道兄相助一臂之力。”接着又朝鬼老水寒与人魔伍独将头一点,道:“两位也有劳一番吧。”

  金阳道长与水伍二人都默然无语,四人同时走到断门石前,身形微蹲,八双手掌,同时贴至断门石的底部,默运神功,透石而入。

  谷寒香早已一跃而起,朝着丹室洒泪一拜,然后略整衣衫,揣好玉匣,立至断门石后,双掌抵了上去。

  她功贯双掌,力透指尖,口中喃喃念了几句言语,倏地沉声喝道:“起!”

  室外四人,早已弓开弦满,闻声之下,顿时腰肢齐挺,内力迸出,将那断门石猛然向上一举。

  但听“吱呀”一声,那重达万斤的断门石,在内外两股硕大无朋的内力相托之下,霍地向上升起露出了三四尺高的空隙。

  天明大师等力道尚未使尽,倏地一股微风,由肋下疾掠而过,同时掌上一热,那断门石猛然朝下坠去。

  只听轰然一声巨震,断门石重又垂落,天明大师等人惊悸犹存,不觉本能地转面望去。

  但见谷寒香长发披肩,身穿一袭又宽又大的白罗儒衫,默然不响地立在甬道之内,那儒衫显然是男子之物,因为过于长大,乃以一根丝绦,将儒衫向上提起,系住腰肢,那模样瞧来既是洒脱,又是诡异,令人眉头直蹙,却又不能发笑。

  然而,最令这一干绝世高手凛然心惊,惴惴不安者,却是她那莹莹生光的玉靥之上,那两点亮若寒星的眼睛,那双眼棱芒袭人,令人不敢逼视,略一凝视,顿时生出芒刺在背之感。

  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独口齿启动,然而两人都是话到唇边,倏又忍住。

  在场之人,都是当代武林的一时之选,有的是武学宗师,有的是一派掌门,有的是威震江湖数十年的盖世魔头,这干人无一不是目光如炬,一眼之下,便瞧出谷寒香已获奇遇,有了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力,就连神志已失的酆秋亦能感觉出来,因而目幻奇光,似惊似喜。

  天明大师与她自“迷踪谷”晤面后,离别已久,这时瞧她虽然容貌如花,犹似往昔,神情之间,却流露出长时期风霜浸蚀之后,那种坚挺,自信,成热,以及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肃煞之气,再看她双眉之间,那三道紫纹业已由显而隐,但却栩栩欲活,不时在晶莹如玉的皮肉下跳动,一时之间,不禁百感交集,怔立当地,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倏地,谷寒香移步上前,向天明大师盈盈一拜。

  天明大师虽然久在佛门,定力深湛,此时亦不禁慈怀激动,不克自主。

  老禅师见她一言不发,不由微微一愕,道:“香儿,你怨恨师父吗?”

  谷寒香拜伏在地,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天明大师浩叹一声,道:“或许老衲打错了主意,唉!如果柏龄身死之后,老衲将你带在身畔……”

  谷寒香未待他将话讲完,重又螓首一摇。

  天明大师戚然道:“老衲也未善尽为师之责。”说着将她搀扶起来,接道:“你那孩子尚在‘冷眼神枭’高嶙手中,咱们快点赶去,设法营救。”

  谷寒香歉然望他一眼,平静地道:“一切自有天意,弟子并不焦急。”说罢面庞一转,向酆秋望了一眼。

  酆秋静立一旁,目光紧随在谷寒香身上,瞧她望向自己,顿时双目一亮,露出一片惊喜之色。

  谷寒香玉容之上,瞧不出丝毫喜怒之色,但见她目挟霜刃,横扫众人一眼,淡然问道:

  “有哪一位想要三妙老人的遗珍吗?”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一怔,寂然片刻,人魔伍独含笑问道:“你见过什么?得了什么?

  这室中尚还留有什么?”

  他一连问了三个“什么”,关切之心,似是难以抑制。

  谷寒香冷冷望他一眼,道:“我见过三妙老人,得了一身武功,这室中宝藏无尽,我尚未得其万一。”

  只听鬼老水寒干笑一声,道:“如此恭喜你了。”

  谷寒香目光一掠,在水寒、伍独、毒火成全,以及阴手一魔等四人脸上一扫而过,漠然问道:“你们不想分一杯羹吗?”

  四人目光闪动,飞快地交互一瞥,毒火成全忽道:“这甬道中十一个人,就此决一死战,也未始不是快事。”

  谷寒香暗暗忖道:“他这话似在告诉自己,出洞而战,不若在此有利。”

  转念之下,移目一望紫阳道长、一休大师、曼因师太三人,道:“三位都是堂堂一派掌门,想必不至轻于犯险。”

  紫阳道长稽首一礼,肃容道:“胡夫人,少林派的天禅大师率领门下百余弟子,在‘万花宫’前布下了‘罗汉大阵’,武当派的百余徒众,亦已设下‘五行剑阵’,此外尚有昆仑,峨眉等派的人,俱在宫前待命。”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接道:“然而我等志不在于夫人,更不觊觎先贤的遗珍,干戈玉帛,但凭夫人裁夺。”

  忽听天明大师道:“香儿,你若成为罪魁祸首,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胡柏龄?”

  谷寒香淡淡地道:“如果眼下之人,就在这山腹内同归于尽,从此岂不天下大平了?”

  那一休大师、曼因老尼、以及紫阳道长等,俱是释道两门的高人,虽听她出语霸道,竟都不动嗔念,只将目光朝天明大师望去,看他有何意见。

  天明大师本已将纯钢禅杖握在手中,这时重往地面一插,道:“如此也好,是老衲穿针引线,将你诱导至三妙老人洞中,实指望你受前贤感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天意已定,人力无法挽回,老衲也不再逆天行事了。”说罢坐于地上,伸出双掌,意要与她一拼内力。

  谷寒香恪于自己的誓言,终身至多只能杀死四人,因而她颇欲就在这山腹之内,引起一场火拼,令正邪两派的首要人物自相残杀,同归于尽,然而,她未料到天明大师偏要选上自己动手,而且一上来就以内力相拼。

  她呆了一呆,摇头道:“弟子不能与师父动手……”

  天明大师淡然截口道:“老衲不是你的师父,正如那翎儿不是你的儿子一般。”言外之意,便是假若自己是你的师父,你岂能违抗师令?假若那翎儿是你的亲生之子,你听他落入了敌人手中后,岂能不急于营救?

  谷寒香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心知他责备自己是个六亲不认之人,她情切夫仇,有口难辩,不禁怔怔地呆立当地,一时手足无措。

  人魔伍独暗暗忖道:“此时六对五的局面,出到洞外,却得落入‘罗汉大阵’和‘五行剑阵’之中,大江南北的绿林人物到得虽多,但乌合之众,终难胜得少林、武当两派久经训练的阵法……”

  思忖未毕,人已举步上前,道:“天明,伍独不才,就与你捉对拼。”说罢在天明大师身前坐下。

  金阳道长忽向紫阳道长躬身一礼,道:“金阳请掌门师兄的法谕,与胡夫人免力一搏。”

  紫阳道长打量周遭一眼,见天明大师和人魔伍独的手掌业已抵上,鬼老水寒蠢然欲动,毒火成全与阴手一魔目光闪动,似在暗中估量一休大师和曼因师太的实力,谷寒香则眼露杀机,望住自己哂笑。

  他微作沉吟,立即肃然说道:“师弟可向水老英雄请教,胡夫人由为兄接待。”

  天明大师双掌已与人魔伍独接上,倏地手腕一震,将人魔伍独的手掌弹开,仰面朝谷寒香道:“江湖人物,须得信守诺言,你出洞之后,应将白阳道长释放……”

  言未了,忽见谷寒香莲足一跺,凄声喝道:“统统出去!”语音甫落,人已微一晃身,掠出八九丈外,足不沾地,由那断门石上穿洞而出。

  这等惊世骇俗的轻功身法,纵然在天明大师,紫阳道长,以及鬼老水寒等顶尖高手眼内,亦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众人骇然惊顾,瞬眼之下,谷寒香业已身影沓熬,酆秋拔足就追,身形连晃,随后窜出了洞外,展眼间,甬道内众人俱向出口处奔了过去。

  谷寒香见自己的轻功,倏地到了这种念动即至,几可蹈虚而行的境界,芳心之内,亦是暗暗震惊,她明白所以如此,全靠那龙须宝竹之力,想到龙须宝竹,不禁追念三妙老人的恩德,同时也想起天明大师所说,是他穿针引线,将自己领来此处之言,霎时之间,心内百感交集,怔忡不已。

  她入了“问心斋”中,向那玉壁上的画像拜了一拜,看那断门石上同样有一个八九寸方圆的小洞,于是娇躯一晃,飞身钻了出去。

  来至那洞穴之下,她仰首一望,看出洞穴下丰上锐,四壁毫无借力之处,洞穴之上却有一僧一道,正在俯首下望。

  她正在调息运气,欲待姑且一试,瞧瞧自己倾力一跃,究竟能达多高,蓦地风声飒然,酆秋赶到了身旁,接着人影连闪,甬道中的诸人俱已赶了过来。金阳道长落地之后,仰首向洞穴上轻啸一声,洞穴之上,立即垂下了一条长绳,谷寒香正待攀绳而上,忽听人魔伍独讥笑道:“这三妙书生的确有点玩意,你难道不带点东西走吗?”

  谷寒香冷然说道:“我是垂死之人,要身外之物何用?你们也活不长久,我便带了什么,于你们也有害无益。”说罢之后,双手移动,沿绳而上。

  她纵出洞口,守护洞穴的一僧一道,正自紧握绳索的一端,两人与她目光一接,竟然身子同时一震,四手齐松,将那垂落穴中的绳索脱手松掉。

  谷寒香一脸冷漠之色,莲足一伸,跺住了下坠的绳索,片刻工夫,洞下之人全都相继援了上来。

  众人见她未走,亦都宁立当地,岂料她玉臂一舒,霍地抓住了毒火成全的右腕。

  毒火成全虽也贪慕她的美色,但是对她畏如蛇蝎,连行路也不敢与她离得太近!这时见她本在一丈开外,倏地到了自己身前,攫住了自己的手腕,骇然之下,要待左手挥掌,右手翻腕争夺,岂料腕脉一麻,一股灼热如火的力道,霍然冲上了自己心口。

  他明白这等现象,乃是血脉逆流,反攻心脏所致,情知谷寒香指上略一加劲,自己顿时就得心脏溃裂而死,敢急而不敢怒之下,只得强笑问道:“夫人要什么?”

  谷寒香皓腕一伸,漠然道:“成兄的‘霹雳弹’,权且借给谷寒香一用。”

  毒火成全急忙探手囊中,取出一颗“霹雳弹”递去,道:“须以内力震爆,力道须得恰到好处,否则就要炸着自己。”

  谷寒香冷冷而笑,接过“霹雳弹”,托在掌中掂了一掂。

  只见人影晃动,阴手一魔首先脚底揩油,闪身溜出了洞外,人魔伍独向鬼老水寒一施眼色,两人电闪云飘,眨眼不见。

  紫阳道长不知她意似何为,但知那“霹雳弹”威力惊人,倘若在这狭隘的洞中爆烈开来,纵有通天的本领,也难幸免一死,于是向一休大师等招呼一声,齐往洞外走去。

  谷寒香见众人俱已退开,立时拉着毒火成全退至洞口,将“霹雳弹”朝洞内扬手掷去。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洞顶山石应声塌了一片,疾风震荡中,谷寒香玉手已自伸入毒火成全囊中,瞧那“霹雳弹”尚有一粒,摸了出来,随手便向洞中扔去,只因毒火成全的暗器过于阴损霸道,用之于偷袭暗算,更是神鬼难逃,因之正邪两派的人,无不对他心存疑忌,谷寒香也防他心肠一狠,对自己猝下毒手,因而借这机会,上下其手,将他衣囊和双袖中藏的暗器洗劫净尽,悉数往洞中扔去。

  连声暴震中,“惊天魔火弹”,“白磷箭”,“夺魂子母梭”……诸般火器,连续爆裂,烈火狂焰遍及全洞。

  毒火成全激愤填膺,但是右腕被谷寒香紧紧捏住,浑身无半点气力,火光照耀之下,鸳鸯脸白中带青,红里泛紫,鬼怪得不成形象。

  谷寒香眼看这洞穴无法封闭,芳心之内,正自暗暗焦灼,忽听洞穴底部,传出一阵殷殷雷鸣,势若万马奔腾,令人听来心惊肉跳。

  忽听天明大师喝道:“香儿速即退开。”

  谷寒香也感到这山壁似要崩塌,当下松了毒火成全,飘身向后疾退。

  转眼间,轰隆之声大起,那山壁悠悠摇晃,响起一阵崩裂之声,毒火成全如丧家之犬一般,纵跃如飞,往山外狂奔而去。

  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唤道:“婶婶……”

  谷寒香转眼一望,只见万映霞满面泪痕,立在一旁,另外尚有包九峰和“万花宫”的一群下人,此外只有天明大师和酆秋,紫阳道长和鬼老水寒等人俱已不见。

  天明大师蹙然道:“香儿快走……”

  谷寒香悬念翎儿的安危,芳心之内,实是忧急如焚,这时见山壁有下塌之势,那三妙老人长眠洞底,遗体免受侵扰,于是不待天明大师话了,截口道:“有劳师父带路,香儿这就赶去。”

  天明大师微一颔首,手提禅杖,当先驰去,谷寒香皓腕一舒,抓起万映霞的手臂,随后起身,行不多久,身后震天暴响起处,那山壁果然整个地崩塌下来。

  谷寒香欲回首察看,耳中又闻得前山人声鼎沸,这声响虽然微细,她却听得颇为清晰。

  当下双足加劲,越过天明大师,奋力朝前驰去。

  片刻间,鼓躁之声,聒耳欲聋,只见通往紫石碑的那片坦岩之上,聚集了数百人,兵刃映日,耀眼生花,杀气腾腾,似乎一场集体血战,即将触发。

  原来百余名武当道士,手仗长剑,五人一组,五组一群,扼守在入宫的隘道之前,百余名少林僧人,每十八名列成一阵,据守在出宫的通道前面,昆仑,峨眉,以及其他门派的人,则都散布在两侧,坦岩中央,则是南七北六闻风赶到的绿林好汉和黑道高手,为数之多,竟然不下于少林、武当两派的人。

  如许的黑道人物,亦是三个一群,五个一组,一堆一堆,自成部落,各有统属,形式并不紊乱,江南双豪所率之人,亦为其中之一。

  靠北一面,情势最为惊人,只见方天澜、罗铮、丁一魂、追魂手莫信,和另外八九个人,据守着一座高约六七十丈的断崖,一个鹰鼻遥眼,目光阴冷的消瘦男子,单独坐在断崖的一边,一个唇红齿白,英气勃勃的男孩,满面怒容的坐在他的身旁。

  这断崖之下,围坐着二十余人,当先一个,正是天池奇人庞士冲,时寅、余亦乐、钟一豪、麦小明、一叟二奇、苗素兰、江北四龙、张敬安,所有“迷踪谷”的首要人物俱都在场,连那受伤遭擒的武当白阳道长,亦在其中。

  另一边,武当派的紫阳、金阳,和昆仑、峨眉两派的掌门,与鬼老水寒等僵持在一处,两方都有数十名门人手下簇拥在后。

  谷寒香目光锐利,大异常人,身在数百丈外,已将偌大一片广坪看的巨细无遗,眼见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一触即发,不觉气凝丹田,引吭一声急啸。

  此时的谷寒香,其内力深厚,已至惊世骇俗,无可比拟之境,这引吭一啸,宛若龙吟大泽,凤鸣九霄,听得坦岩上人人心惊,个个凛然,齐向声音来处望去。

  她来势若电,声到人到,瞬眼之间,登上了场边的一座岩石之上,朗声说道:“黑白两道,为首之人过来答话!”

  在场之人,听那清朗的语音聚而不散,在头顶盘旋不去,一时之间,俱都噤口无声,惊怔当地。

  展眼间,酆秋纵跃如飞,赶到了谷寒香身侧,天明大师则向自己的掌门方丈天禅大师奔去。

  苗素兰一见谷寒香现身,顿时疾奔过来,道:“夫人……”她激动过甚,语不成声。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姊姊别急,咱们按部就班,一件件的解决,反正尽其在我,听天由命便了。”

  忽听那庞士冲怒声骂道:“你这丧心病狂的女人,只顾自己好勇斗狠,连儿子的性命也不管了。”

  谷寒香大怒道:“你可要找死!”

  苗素兰见谷寒香勃然震怒,急忙哀声道:“夫人息怒,这位老前辈侠义为怀,他目不交睫,守在此地一二十天了。”

  说话中,少林天禅、天明两位大师,武当紫阳、金阳二位道长,昆仑一休大师,峨眉曼因师太,以及另外两个白发老叟,相继走了过来,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独等,也都往这面走来。

  忽见少林、武当两派的徒众,撤阵移动起来,一会工夫,齐齐列站于坦岩北面,黑道群雄顿时纷纷向南走动,转眼之间,成了南北对阵之式。

  断岩之上,那鹰鼻鹞眼,目光阴冷的男子突然一把抓起翎儿,高举过顶,厉声喝道:

  “谷寒香,火速还我师父的本来面目,否则即将小儿撕作两半,令你终身抱憾,后悔莫及!”

  谷寒香目射寒电,冷冷地向上望了一眼,道:“你最好下来讲话,死了这个孩子,我将你师徒踏为肉泥。”她的声音又冷又峻,听得在场之人心头直冒寒气。

  说罢之后,她举手向“迷踪谷”的人一挥,飘身向场中跃去,余亦乐等只得撇下崖上之人,往她身后奔去。

  断岩上的方天澜见谷寒香神情冷漠,似乎并不将那翎儿的生死放在心上,一时之间,少了主意,只有转眼向冷眼神枭高嶙望去。

  冷眼神枭高嶙狞声一笑,道:“师兄不要中了那女人欲擒故纵之计,咱们死守住这个小儿,不愁她不肯就范。”

  方天澜皱眉道:“师弟不知这女人的性情,她六亲不认,何况这小儿又非她亲生之子。”

  冷眼神枭高嶙微作沉吟,突然怒哼一声,道:“下去!”挟起翎儿,当先跃下。

  此时黑白两道的首要人物,俱已会集阵前,庞士冲独自一人立在一侧,看来似乎不属任何一方,但他目中两道湛湛神光,一会睨着谷寒香嘿嘿冷笑,一会又飘向断崖之上。

  冷眼神枭高嶙挟着翎儿,奔到谷寒香和庞士冲的八九丈外,立时止步不前,冷声说道:

  “姓高的虽然武功低微,但要捏死一个小儿,依然容易的很,谁若轻举妄动……”

  谷寒香截口道:“少说废话,你要怎样?”

  忽听天明大师道:“香儿,你就释放他们的师父吧,反正恩恩怨怨,都在今天解决,‘迷踪谷’济济多士,少了酆秋一人,对你亦无所损。”

  谷寒香早已见到,“迷踪谷”群豪之中,多出了六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这六人与时寅站在一起,神情气宇,微显倨傲,看来都是武功不俗,特立独行之士。

  她环顾四周一眼,略一转念,立时扬声道:“白阳道长请上前来。”

  白阳道长立在江北四龙之间,闻言之下,举步向前走去,他的外伤已痊愈,因被麦小明点了“厥阴心脉”,真气无法凝聚,武功不能施展,因而未曾捆绑。

  只听谷寒香道:“武当派既未趁我不在时动手救人,我也依江湖规矩,将你先行释放,少时两军阵前,再凭武功决胜。”

  白阳道长默然无语,转身向本阵走去。

  天明大师口齿启动,正欲讲话,谷寒香倏地玉掌一扬,朝白阳背心遥遥击去,武当弟子一见,不禁哗然怒喝。

  白阳道长行了几步,突感一阵灼热的潜力暗劲透体而入,直涌自己的“厥阴心脉”,顿时身子一颤,张口吐出了一股浊气,试一运行真气,业已八脉俱通,于是快步向紫阳道长走去。

  少林天觉大师,峨眉曼陀,昆仑瞿道陵,范玉昆,这批人全都在场,几人瞧谷寒香上次解穴,须要连击八掌,如今却只举手一挥,月余工夫,进境如斯,各人心中,除了骇异不置外,对于今日一战的结局,也都生出黯淡的感觉。

  忽见谷寒香玉手一伸,揭下了酆秋蒙面的黑罩,将一粒药丸塞入他的口内,酆秋宛如一个不解人事的婴儿,任她摆布,丝毫不予抵抗。

  谷寒香转向张敬安将手一招,张敬安立即奔上前去,见她递过一粒药丸,顿时接过手中,吞服下去。

  忽听庞士冲怒喝道:“高嶙,你再不放人,老夫先将你一掌毙掉。”

  那冷眼神枭高嶙一手抓住翎儿的肩胛,一手按住翎儿的头顶,方天澜等十余人手横兵刃,挡在他的身外,数十道目光,齐注在酆秋和张敬安身上,对于庞士冲的话充耳不闻,不加理睬。

  谷寒香忽然转向阴手一魔道:“阴手兄,你这解药服下之后,何时始有反应,多久……”

  言未落,那张敬安倏地大吼一声,身子原地乱转起来。

  只听方天澜厉声喝道:“谷寒香!”

  谷寒香也怕冷眼神枭猝施辣手伤害翎儿,强捺心头跳动,道:“这是药性发作,你们稍安勿躁。”语音甫落,酆秋亦是大吼一声,团团转动起来。

  方天澜等惊疑不定,齐齐向阴手一魔望去。

  忽听“叭哒”一声,张敬安一交摔落地面,晕死过去,那酆秋尚自转动不已。

  阴手一魔见谷寒香面含冷笑,两道慑人心神的目光倏向自己脸上射来,不觉心气一馁,道:“我这‘向心露’对于武功愈高之人,其效力愈大,不过解药服下之后,至多半个时辰,即可神智恢复,清醒转来。”

  庞士冲突然怒气冲冲,大步向方天澜等人走了过去。

  只听冷眼神枭高嶙厉声道:“谷寒香,你趁早将庞老怪拦住,否则休怨高某心狠手辣!”

  在场数百人,都在冷眼旁观,静待此事解决之后,再来料理黑白两道积年来的夙怨,眼看谷寒香心肠之刚硬,大异常人,不觉齐皆一怔。

  正当众人惊怔不置,暗暗兴叹之际,庞士冲已自身形电掣,霍地闪过方天澜和罗铮二人,欺近冷眼神枭高嶙身前,双手同出,疾驰袭去。

  只因酆秋状似疯狂,原地乱转,却又久不倒地,谷寒香一副冷漠无情,令人望而心寒的神情,使得方天澜等心神微分,举棋不定,待到警觉,庞士冲业已趁虚而入,一招得手。

  冷眼神枭高嶙只道谷寒香投鼠忌器,不敢妄自逞强,孰料庞士冲事不关己,却这等性急躁进,惊疑之下,一股凌厉慑人的锐利指风,业已直对自己“天池”重穴撞到。

  百忙中,高嶙身躯猛仰,避过指风,倏感左臂一痛,手中抓的翎儿顿时落空。

  只见方天澜手挥一柄闭穴金镢,与罗铮、丁一魂等齐声怒叱,同时朝庞士冲身后袭到。

  庞士冲是何等人物,但见他左手袍袖一卷,业已将那翎儿抱入怀中,身形一旋,随手一掌,将方天澜等逼得同退一步,双足一顿,飞身纵出了数十丈外。

  谷寒香见他离自己远而又远,不禁哂然一笑,道:“庞士冲,你有何冀图?”说话中,那原地乱转的酆秋倏地身子一顿,随即“叭哒”

  一声,猛向地面掼下。

  庞士冲环顾四周一眼,冷冷说道:“你若想这孩子活命,必须立时随老夫离开此处……”

  言未了,那翎儿倏地大喝一声,手足齐施,猛地向外一挣。

  庞士冲瞿然一惊,手臂一紧,猛的暴退三丈,就这瞬眼工夫,谷寒香业已悄无声息地站于了他原来所立之处。

  这两人的行动,俱是快逾电掣,瞧得场中一众高手,无不心摇神骇,目眩不已。

  只见谷寒香满面怒容,道:“我一直以为你志在三妙遗珍,因而对你疏于防范,不想你竟然打的这等主意。”

  她语音微顿,惑然问道:“你逼我离开此地,其目的安在?”

  庞士冲知道谷寒香的一身功力,已至出神入化,匪夷所思的境界,因而对她丝毫不敢大意,这时双目盯注她一瞬不瞬,道:“老夫一无所求,只是你的这身武功,系由‘问心子’所得,老夫不许你施展而已。”

  谷寒香闻言之下,冷冷一阵长笑,道:“黑白两道,积怨多年,今日之局,有谷寒香是战,无谷寒香也战,你为人不黑不白,非邪非正,我就将这孩子交托于你,若有差错,我唯你是问。”

  说罢之后,纵目一扫全场,看出除了毒火成全外,有关之人全都在场,于是气凝丹田,纵声说道:“少林、武当、昆仑,各派掌门听了,自今之后,黑白两道,前仇一笔勾销,各行其是,互不干扰,诸位意下如何?”

  语音甫落,嗡嗡议论之声大起,一时聚蚊成雷,嘈杂的耳语之声,竟然聒耳欲聋。

  忽听少林掌门方丈天禅大师诵了一声佛号,声贯全场,响遏行云,展眼之间,坦岩上重新寂静下来。

  天禅大师迈上几步,合什说道:“胡夫人,黑白两道若能前仇一笔勾销,化干戈为玉帛,化暴戾为慈祥,那正是武林苍生之福,大快人心之事。”

  他语声微顿,肃穆的脸上,泛露出一片难以抑制的忧戚之色,接道:“但若黑白两道各行其是,互不干扰,那时奸掳烧杀,唯力是视,巧取豪夺,随心所欲,众暴寡,强凌弱,肆无惮忌,江湖正义,荡然无存,民不堪命,生不如死……”

  谷寒香突然冷笑一声,截断天禅大师的话头,道:“名门正派替天行道,为小民谋命,与绿林道势难两立,老禅师可是这个意思?”

  天禅大师听出她语意之中,含有挑衅煽动之意,心中暗暗忖道:“黑白两道水火难容,那乃是不争之论,但若定说势不两立,必须拼个你死我活,那也未免过分。”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平静地道:“名门正派中,固多慈悲为怀的人,绿林道上,何尝没有大仁大义,舍己为人之辈,夫人才智超群,绝艺在身,缅怀胡柏龄大侠的高情远致,想必也能为天下苍生造福,做出一番轰轰烈烈,有益人间的事了。”

  忽听人魔伍独厉声道:“老秃驴,你花言巧语,讲的好不中听!

  我且问你,胡柏龄是否死在你们这批自诩正道,自命侠义的人手内?”

  只见江北四龙齐声狂喊道:“咱们要为盟主大哥复仇!”

  顿时,一呼百应,立于北面的绿林群雄中,“为盟主大哥复仇”

  之声如春雷乍动,响彻青冥,震耳欲聋。

  忽见罗浮一叟霍元伽挥舞着青龙夺,厉声呐喊道:“天禅,紫阳,你们如果真认为胡盟主是大仁大义,舍己为人的英雄,就该立刻仆剑自刎,以谢天下,以平胡夫人心头的积恨!”

  天明大师倏地飘身向前,沉声道:“香儿,这些人在挑拨仇恨,制造杀劫,你千万不可受人利用!”

  忽听人丛之内,一个粗豪的嗓音嚷道:“俺们替盟主报仇,粉身碎骨,死而无怨!”

  话音甫落,应声暴起,群情激动,彼起此落,尽都是替盟主复仇之声。

  这一阵骚动持续颇久,呼吼之声,仿佛千军万马呐喊奔腾一般,苗素兰和万映霞两人真情激奋,热泪盈眶,少林、武当、昆仑、峨眉等派的弟子因为早有掌门人的严命,未得号令,全都肃然静立,不作一声,不过眼瞧这片沸沸腾腾的骚动,亦是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忽听鬼老水寒凄声大喝道:“谷寒香,你尚不动手要待何时?”

  武当金阳道长倏地嗔目喝道:“水寒,你何不与贫道单独一战?”

  这两人的内功造诣,俱已超凡入圣,虽在吼声如怒潮澎湃中,两人的语音依然清晰异常,字字钻入众人的耳中。

  数百双眼睛,全都集中在谷寒香身上,等待她一声令下,那金阳道长虽然出言向鬼老水寒挑战,亦是没有动手的样子,鬼老水寒满面怒容,张口欲言,却也凝立不动。

  谷寒香却是出奇地镇静,她胸中仇火熊熊,眼中杀机隐隐,面庞之上,则是一片极端的冷漠。

  只见她两道慑人心魄的目光,在四大掌门人的脸上缓缓移动,最后凝注天明大师面上,冷冷一笑道:“师父,你们好似计议已定,不论我是否出手,你们终要背城一战,借此将天下绿林一网打尽,师父请讲,我这猜测对或不对?”

  只见武当掌教紫阳道长神色激动,昂声说道:“我等虽无斩尽杀绝之心,但有将少数凶名久著,罪不容诛的人铲除之意!”

  谷寒香暗暗忖道:“我忍辱含垢,夫仇岂可不报?但我立有毒誓,终身只能杀害四人,为今之计,少不得不一石两乌了。”

  媳满腔仇恨,积怨多年,这时放眼一扫全场,凝气纵声说道:“黑白两道,水火难容,与其杀戮相寻,了无休止,不如借今日一战,以分高下,永决雌雄。”

  她语音微顿,眼望紫阳道长,冷冷一笑,道:“依谷寒香想来,若要造福苍生,挽救武林浩劫,十恶不赦之人该死,自居侠义,假冒为善之人,更应首邀诛灭……”

  紫阳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贫道忝为武当掌门,虽然德薄仁鲜,多有陨越,但却自信不是假冒为善,为害武林苍生之人。”

  语音甫落,倏地人影连闪,万映霞与文天生手横兵刃,双双跃出了行列。

  只见万映霞玉臂一抬,指住紫阳道长,切齿道:“你满口假仁假义,好似天下英雄全是三岁孩童一般,我且问你,我父神鞭飞梭万晓光何罪,因何死在你的掌下?”

  紫阳道长闻言之下,心神暗暗一凛,打量眼前这对少年男女,男的眉清目秀,女的亭亭玉立,两张面庞,俱都依稀相识。

  刹那间,紫阳道长的脑海之内,现出了万晓光自碎天灵,血溅荒山的一幕。

  往事历历,如在目前,紫阳道长重又轻声一叹,道:“事出误会,贫道有口难辩。”他微微一顿,接道:“此乃贫道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天幸万大侠承继有人,贫道不才,定然有所交待。”

  万映霞伤痛逾深,泪如雨下,这时与文天生双双转身,朝谷寒香躬身一礼,依然由万映霞开口道:“侄女父仇不共戴天,有心拼舍性命,斗一斗杀父的仇人,只恐武功低微、挫了婶婶的悦气……”她虽力持镇静,终因伤心过甚,语不成声。

  谷寒香冷冷一望两人,斩钉截铁地道:“今日之事,公义在先,私仇在后。”说罢面庞一转,朝着人魔伍独道:“伍兄恶名在外,想在诛灭之列,谷寒香权以天下绿林盟主的地位,请伍兄施展绝艺,出战武当掌门。”

  人魔伍独闻言之下,先是一怔,继而暗暗忖道:“好丫头,你倒真的拣着鸡毛当令箭了。”

  他心中虽想,人却为谷寒香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飘身出列,朝紫阳道长纵声叫道:

  “老杂毛,伍独领教你的武当绵掌和两仪剑法。”

  紫阳道长未及开口,金阳道长乃是武当派的第一高手,自是头一阵的理想人选,紫阳道长低声嘱咐了一句,金阳道长顿时反身向人魔伍独走去。

  谷寒香早料到对方有此一着,这时冷森森一笑,转向身后的时寅道:“时兄出阵,向武当掌门人讨教几招。”

  时寅闪身上前,向谷寒香低声讲了一句,立时跃出数丈,昂然说道:“紫阳,你最好是自己上来。”

  说话中,金阳道长与人魔伍独二人,业已在两军阵前动起手来,四掌一挥,身影顿失。

  倏地,一条人影飞落场中,厉声道:“时寅,贫尼与你走上几招。”

  原来出阵的是峨眉曼因师太,老尼说打就打,虚晃一剑,旋即挥刃攻上。

  时寅怒气勃发,眼前这一派掌门剑势凌厉,自非其师妹曼陀老尼可比,只得展开掌法,与曼因倾力接斗。

  霎时,坦岩之上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曼因的峨眉剑法,时寅的黑煞掌力,金阳道长的玄门“太清真气”,人魔伍独的寒阴神功,每一样都是名动江湖,一等一的功夫,这四人捉对厮杀,胜负一分,生死立判,四人固竭尽全力,丝毫不敢大意,两方之人,亦是心神凝重,不敢轻抱乐观。

  谷寒香静观片刻,看出激斗中的四人俱是稳扎稳打,门户守的极紧,一时之间,殊难分出胜负,于是转身叫道:“龙兄上前,出会武当紫阳真人。”

  只见余亦乐身畔站的一个瘦长老者,飘身到了谷寒香身前,抱拳一礼,道:“龙行风听令。”

  原来此人乃是白魔申无的首座弟子,四十年前,黑白双魔被武当、昆仑、峨眉三派高手围剿,双魔虽然血斗数日,终于突围,但因负伤过重,不久之后,依然伤发致死,由此之后,双魔的子弟门人,俱都隐迹潜踪,苦练绝艺,不在江湖上公开露面,两派门下,虽然时恩复仇雪耻,无奈武当,昆仑、峨眉三派,不但人多势众,而且声气相通,动辄联合出手,使出以大吃小的手段,因而双魔门下隐忍迁延,始终未敢轻动。时寅报效谷寒香麾下后,立时将两派的门下招来。

  龙行风身形微晃,直对紫阳道长纵去……

  适在此时,忽听时寅发出一阵厉啸之声,跟着砰然一声暴响,金阳道长与人魔伍独竟然双掌齐挥,硬拼了一记。

  这一震石破天惊,引得全场之人的目光,俱都朝两人移去。

  只见金阳道长与人魔伍独手掌一撞,立时噔噔噔齐退三步,狂飚激荡,裹着两人回旋飞舞,呼啸不止,两人却都静立不动,看不出孰胜孰负。

  那龙行风朝二人略一凝视,立即转向紫阳道长道:“姓龙的乃是白魔申祖师座下首徒,你衡量轻重,是否应该亲自出马。”

  紫阳道长正待答话,昆仑一休大师忽见武当青阳,峨眉曼陀,以及自己的师弟展云翼全部跃跃欲动,似要越众向前,不禁瞿然一惊,赶紧飘身纵起,朗声道:“紫阳道长,这一阵权且让与贫僧吧。”

  紫阳道长听这瘦长老者是白魔申无的大弟子,心中正感为难,待见一休大师出场,始才心头略定,举掌一礼,道:“多谢大师代劳,白魔‘坏血掌力’为武学一绝,至今尚无人能以解救,大师动手之时,请勿轻敌大意。”

  一休大师含笑点头,转身向龙行风合什一礼,道:“尊驾只管划道,一休但凭吩咐。”

  龙行风傲然一哼,欺身直进,倏然拍出一掌,一休大师挥掌反击,霎时打在一起。

  另一边,金阳道长与人魔伍独重又以快打快,双双抢攻起来。

  此时曼因师太与时寅相搏已逾百招,曼因师太展动长剑,紧守门户,伺机还击,时寅似已傲性复发,双掌翻飞,猛攻不已,厉啸连声,势道慑人。

  忽听谷寒香冷冰冰的声音道:“水兄,阴手兄,两位可以出阵了。”

  鬼老水寒和阴手一魔闻言之下,心头齐齐一怔,这两人全是久涉江湖,机智颇深之人,略一转念,即知谷寒香存了玉石俱焚,令黑白两道的首要人物同归于尽之心。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心中都不愿意出阵,但又感到此时此地,若与谷寒香翻脸,定然陷于两面受敌,左右夹攻之境。

  阴手一魔眼珠一转,倏地一跃五丈,朝着天明大师和天觉大师两人扬声叫道:“两位老禅师,哪一位不吝指教,与在下走上几招?”

  天禅大师见武当、昆仑、峨眉三派俱已有人出场,未待天明、天觉二人开口,立时传命,吩咐天觉大师下场。

  天觉大师躬喏一声,手扬锡杖,肃然向阴手一魔走去,转眼之间,亦自动起手来。

  同时间,鬼老水寒走近谷寒香身前干笑一声,道:“彼方高手如云,我方好手不多,我尽出精锐,不留余力,一旦彼等的‘罗汉大阵’与‘五行剑阵’展开,绿林道上的乌合之众,岂能抵抗得住?”

  他语音甚低,面上犹露笑容,岂料谷寒香听罢之后,冷漠的玉靥上,陡地泛起一片肃煞之色,冷若严霜的目内,倏地迸射出两股毒怨的光芒。

  鬼老水寒心神大凛,情不自禁的暴退三尺,双掌微提,低声说道:“此时此地,不宜自相残杀,授敌以隙……”

  言犹未了,忽听余亦乐高声喝道:“夫人留意身后!”

  谷寒香凝立如山,丝毫未见移动,仅只面庞微转,从容望了过去。

  只见人影乍现,黑袍白髯,面如满月的酆秋,倏地跃到了近处,只见他双目电射,紧盯在谷寒香面上,看他须发微颤,口齿紧闭,似是心头愤怒已至极点。

  谷寒香好似未将酆秋放在眼中,冷然一哂道:“你历劫余生,理该善自惊惕……”

  言未了,陡听人魔伍独凄厉一声长啸,声如枭鸣鬼哭,慑人心神,同时人随声起,向东方飞射而去,金阳道长则如影附形,随后纵起。

  刹那间,情势疾变!

  喝吼声中,鬼老水寒恍若流星经天,直往二人身后赶去,人魔伍独和鬼老水寒的上十名弟子从人,亦都挥动兵刃,纷纷奔了过去,同时间,武当弟子的“五行剑阵”霍然展动,首尾一变,转往右侧移动。

  原来人魔伍独久战力绌,情知再不见机,势必难保性命,因而疾攻数招,立时抽身遁走。

  他一跃十余丈,身法原是快极,叵耐武当、少林等派早经部署,阵法一转,瞬眼便将出山的隘道堵死。

  人魔伍独起落之间,忽见五名持剑道人,直对自己冲来,剑气森森,充满了肃杀之势,他见多识广,入眼之下,立时看出其中的厉害,当即袍袖一挥,折而向右闪去。

  但见人影闪动,又是五名持剑道人冲了过来,同时金阳道长亦电射而至。

  这都是顷刻间的事,毒火成全的几名弟子见师父久不现身,心头俱感惶恐异常,俟见“五行剑阵”一动,立时返身向“万花宫”内奔去,岂料少林派的“罗汉大阵”亦在转动,晃眼之间,拦住了左侧的通路。

  绿林群雄到的虽多,但是大部分都是闻风而至,彼等原是暗存观望之心,是战是走,见机而作,这时跟看少林、武当两派堵塞出路,一网打尽之心揭露无遗,不禁群起怒吼,喝骂连天,使得情势更为复杂。

  酆秋瞧那激斗中的几人全都到了猛烈阶段,昆仑、峨眉两派的弟子全都向自己的掌门人移近,似是打算在必要时上前接应,金阳道长已和鬼老水寒斗在一处,人魔伍独在“五行剑阵”中东穿西闪,武当青阳道长正向他身前扑去,瞧这情形,只待一有人死伤,情势即将混乱。

  他略一沉吟,立时纵声喝道:“谷寒香,究竟是你主持大局,或是由老夫来发号施令?”

  谷寒香双目电闪,朝着屹立数十丈外的庞士冲望了一眼,漠然说道:“咱们各行其是,互不相犯,你的人由你率领,我的人听我指挥。”

  庞士冲挟着翎儿,老少二人都在全神观战,一听谷寒香讲话,齐齐移目望来,谷寒香目光转动,亦自望了过去。

  那翎儿挣扎了一下,突然高声叫道:“娘,不要管我,我不怕。”

  此时喝骂震天,人声嘈杂,但谷寒香耳力敏锐,依然听清了翎儿的话,她芳心暗急,正在筹思对策,忽见酆秋凝气纵声,亢声叫道:“绿林兄弟听了,武当、少林等派早已定下毒计,要将咱们黑道兄弟一鼓歼灭,赶尽杀绝……”

  他内功深湛,中气充沛,声声如雷,直击众人耳鼓,绿林群豪方自寂静下来,听到此处,重又群情激动,鼓噪喧哗起来。

  只听酆秋继续叫道:“咱们不能束手待毙!绿林兄弟要挺身而斗,湔雪前耻,扬眉吐气,不要令人赶尽杀绝了……”

  忽听庞士冲插口叫道:“酆秋老匹夫,你要不要脸!”

  绿林群豪一听,顿时纷纷向庞士冲喝骂起来。

  但听酆秋重又叫道:“绿林兄弟听了!南七省的兄弟攻武当右侧,北六省的兄弟攻少林左首!”说罢之后,顿时口发厉啸,直对少林掌门天禅大师扑去。

  霎时,杀喊震天,酆秋、毒火成全、鬼老水寒、人魔伍独,这几人的弟子首先发动,朝左右两翼冲了过去,绿林群豪本已人心浮躁,再经酆秋一阵鼓动,不禁理智溃散,热血上冲,随在方天澜等人之后冲了过去。

  此时情势大乱,天禅大师一见酆秋扑了过来,立时振袂而出,八宝禅杖一招“挟山超海”,疾迎上来。

  展眼间,混战已经开始、少林、武当两派的弟子随着阵法转动,直往这面迎来,峨眉、昆仑两派的门下向掌门人身前拥去,黑白双魔的门下亦向时寅和龙行风两人奔去,双方一凑,顿时恶斗起来,“迷踪谷”的诸人原本稳立未动,亦被势如潮涌的绿林群豪迫得朝前移动。

  忽听谷寒香纵声喝道:“映霞,天生随在我的身后,其余的人将庞士冲守住!”说罢娇躯疾晃,直向紫阳道长扑去。

  黑白两道,展开了一场惨烈绝伦,史无前例的火并。

  紫阳道长一看谷寒香扑向自己,立时清啸一声,长剑一挥,疾迎上去。

  倏地,一声宏亮的佛号起自身侧,只见天明大师纯钢禅杖挟着震耳啸风,猛向谷寒香劈面击去。

  谷寒香怒不可抑,愤然道:“师父,你是逼我放手杀人吗?”身躯一侧,打出一记劈空掌力。

  但听“呼”一声,一阵强猛绝伦的掌飚,直向天明大师撞去。万映霞与文天生则越过天明大师,向紫阳道长窜去。

  天明大师一杖击出,倏感禅杖重逾山岳,似欲脱出手掌,骇然之下,急忙变招换式,一杖拦腰扫击,同时口中道:“香儿,尔夫志在肃清江湖败类,造福天下苍生,他甘冒不韪,亲访少林,说教于天禅掌门,你枉自聪明,不能爱人以德……”

  他见谷寒香随手一挥,掌力惊人,越发不敢放其脱身,只是杖杖顿尽功力,依旧难以将她缠住,所讲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谷寒香听他提起亡夫,忍不住仇火如炽,狞声道:“师父火速退开!若不报大哥之仇,我死不瞑目!”挥手一掌,猛击过去。

  这一掌使了八成功力,一阵如潮怒劲,汹涌而出。

  天明大师知道紫阳道长绝非她的敌手,死了武当掌门,武当弟子势必与其拼命,那时仇怨纠结,不知多少人须得丧命,他忧急如焚,不遑多想,右手一松禅杖,一掌反击过去。

  两股强猛无俦的掌力相撞,但听砰然一声暴响,满地沙石,狂飞四溅,排空疾飚,波涛怒涌。

  天明大师吭了一声,双足移动,连退三步,嘴角两旁溢出两滴鲜血。

  谷寒香娇躯不过晃了晃,目睹天明大师受伤惨重,心头顿感一阵歉疚,但她衔恨负仇,含冤蒙垢,积年累月下来,心肠业已刚硬异常,这时牙根一咬,撇下天明大师,飞身便向紫阳道长扑去。

  此时喊杀震天,数百人混战,兵刃相击之声响成一片,惨嚎之声此起彼落,残骸横飞,鲜血四溅,惨烈之状,令人不忍瞩目。

  万映霞与文天生二人,一人持剑,一人执鞭,正向紫阳道长猛攻不已,紫阳道长随手挥剑敌住二人,目光却始终未离谷寒香与天明大师二人,眼见天明大师硬接一掌,顿时震成重伤,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天明大师一看谷寒香要从身旁掠过,禅杖一抡,再次击了过去,紫阳道长急忙大喝道:

  “大师请退,待贫道向胡夫人领教!”手中长剑一挥,将万映霞与文天生同时逼退了数步。

  倏地,一阵凄厉的狂笑之声,由喊杀声中冲霄而起。

  原来黑白双魔的门人子弟,与昆仑、峨眉两派之人混战在一处,时寅与曼因师太则在混乱之中缠斗不休,两人同是刚烈成性,都是宁折不弯的脾气,激斗既久,时寅一掌击在曼因师太的胸上,曼因师太一剑劈上时寅的左肩,时寅左臂齐肩断落,曼因师太则被黑煞掌力震碎内腑,当场口喷黑血,倒地身亡。

  时寅一掌毙敌,顿时厉声狂笑起来,他左臂被齐肩斩下,血流如注,随着狂笑之声泉涌而下,狰狞之状,触目惊心。

  峨眉弟子眼见掌门师太殒命,全都悲痛逾恒,展眼之间,纷纷摆脱对手,转向时寅扑去,原已混乱的局面,顿时更为混乱不堪。

  这一场厮杀,令人惨不忍睹,绿林群豪中,多是雄踞一方,武功高强之辈,少林罗汉阵与武当五行剑阵,变化神妙,威力奇猛,双方各有所长,火拼不久,立时丧亡累累,尸横遍地。

  惨斗下,金阳道长与鬼老水寒,龙行风与昆仑一休大师,俱已斗至生死一发,险象环生的炽烈阶段。

  金阳道长见混战开始,知道谷寒香即要出手,并知其志首在武当掌门,忧急之下,顿时拔出肩后的长剑,朝鬼老水寒猛攻不迭。

  “太清真气”为玄门无上神功,金阳道长闭关十年,潜修至今,业已成就不凡,他长剑展动,翔灵如飞,太清之气化作剑势,由剑上迸涌而出,只见那柄剑忽长忽短,时宽时窄,精芒刺目,耀眼难睁。

  展眼之间,鬼老水寒已是岌岌殆危,他惊骇莫名,暗萌悔意,无奈金阳道长杀机已动,剑剑紧迫,再不容他脱身。

  恶战中,金阳道长霍地怒啸一声,长剑疾挥,接连攻出三剑。

  鬼老水寒早已面色如土,只见他双掌翻飞,连闪带跃,堪堪将金阳道长的三剑化解,但那纵横交错的剑势,突破密布如墙的寒阴掌力,将他的须发割得寸寸断落,袍袖片片飞舞。

  霍地,金阳道长震声一喝,跃起半空,挥剑划起一片惊虹,猛向鬼老水寒罩下。

  鬼老水寒惊骇欲绝,危急之下,拧腰振臂,不顾一切地双足猛顿,迸力激射而起,讵料,为时已晚,只听半声惨嚎起处,金阳道长“太清真气”所化的剑气,由水寒腰际一掠而过,顿时将其斩为两断。

  适在此时,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和喊杀声中,响起了龙行风的狂叫之声,这声狂叫莫可名状,附近武功较次之人,全都闻声一凛,手中招式为之一顿。

  只见昆仑一休大师长剑斜举,由下至上,将这白魔申无的大弟子劈作了两半,鲜血淋漓,溅起半空,狂叫之声未绝,两片尸体已自倒地,但那昆仑派的一代掌门也被龙行风的“坏血掌”击在胸口,呆立当地片刻不到,立时全身转为苍白,断气身亡。

  金阳道长剑斩鬼老水寒之后,立时功凝双目,观察全阵情势,只见少林掌门天禅大师与酆秋打得如火如荼,由于两人的武功太高,身法招式全都过于快捷,因而黑白两道的人虽在左近恶搏,但却泾渭分明,未与两人混杂。

  青阳道长和人魔伍独也正打得激烈异常,但是两人同在五行剑阵之中,人魔伍独虽与青阳道长恶战,却要不时抽手抵挡攻上身来的武当弟子,但因伍独和鬼老水寒、以及毒火成全的弟子都在附近,以致青阳道长亦须不时分身,去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如此一来,战况虽然火炽,青阳道长和人魔伍独二人,反而无法全力火拼,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阴手一魔与天觉大师也激斗方酣,两人前后左右,俱是江北道上的绿林人物,少林弟子的罗汉阵三人一组,四人一排,在人群中穿来插去,看似杂乱无章,其实纵横交织,次序井然,所向披靡,往来自如,绿林群豪虽然高手如云,却因各自为战,应接不暇,顾此失彼,陷入极为不利的地位。

  “迷踪谷”的群雄,本是奉命困守庞士冲的,无条黑白两道出战之人,为数不下五百,这坦岩虽然宽广,武当五行剑阵和少林罗汉阵展布开来,仍旧没有敌方容身之地,何况庞士冲人在两军之间,血战一起,“迷踪谷”群雄不由自主地就和少林弟子接战起来,庞士冲何等武功,几起几落,顿时踪影不见,眨眼之间,又在谷寒香与紫阳道长附近出现。

  谷寒香已与紫阳道长和天明大师二人恶斗起来,紫阳道长手仗长剑,武当太极剑法夹杂左手的绵掌,天明大师纯钢禅杖下,展尽了少林绝艺和将近一甲子的功力,侥是如此,依然被谷寒香逼得守多攻少,岌岌可危。

  金阳道长默察全场形势,心中暗暗忖道:“酆秋虽然厉害,有少林天禅、天仪两位大师,足可与其力敌,人魔伍独的阴寒神功虽非小可,如果自己上前,亦能取其性命,阴手一魔鼠首两端,看来无足为虑,庞士冲武功似在诸人之上,但瞧他所作所为,又似站在白道侠士一边……”

  他心念急转,觉得真正的心腹大患,仍然是谷寒香和“迷踪谷”

  诸人。

  思忖中,忽见人魔伍独闪开五名武当弟子的联手一剑,飞起一掌,猛击青阳道长的左肩,青阳道长回剑不及,迫得左手一挥,硬接了一掌。

  两掌一交,青阳道长被震得横飞丈余,人魔伍独衔身欺上,接着又是一掌,若非四面赶到的武当弟子将其截住,青阳道长势必难逃性命。

  金阳道长见人魔伍独凌厉无比,似乎未因恶斗许久功力减退,不禁长啸一声,闪电般疾跃过去。

  人魔伍独闻得啸声,顿时舍下武当弟子返身迎敌。

  金阳道长惦念掌门师兄的安危,立意尽展绝学,速战速决,只见他人随声到,一招“风云崩天”,剑化万道惊芒和无数银星,猛地朝人魔伍独袭去。

  人魔伍独大惊失色,眼看一片星芒如潮水般狂涌而至,危急之下,疾地拧腰一纵,直向两排武当弟子之间跃去。

  他临危一跃,疾如霆惊电掣,虽然幸逃金阳道长一剑,无奈“五行剑阵”威震江湖,确有惊神泣鬼的威力,他双足尚未着地,寒光过处,身上业已皮开肉绽,整整中了武当弟子的十剑。

  这是一场惊天动地,惨烈无伦的血战,任何秉性善良,宽大为怀的人,只要投入这场血战之内,都得为那鬼哭神嚎,天愁地惨的杀气感染,变得舍死忘生,心狠手辣起来。

  人魔伍独三名弟子俱是一流高手,然而自顾不及,眼看师父性命难保,但是除了厉喝悲吼之外,只有徒唤奈何而已。

  金阳道长见人魔伍独疾落疾起,飞快地往少林阵地逃窜,五行剑阵竟然困他不住,不禁怒哼一声,只听鬼老水寒的大弟子嘶声喝道:“伍师叔留意!”

  人魔伍独虽在重伤之余,仍旧心神未乱,但见他身子猛地一旋,凄声喝道:“金阳!老夫交给你了!”双掌并出,猛力推出。

  金阳道长脸色肃然,只见他长剑一挥,一道匹练般的惊虹,霍然激射,直对人魔伍独当头罩下。

  忽听人魔伍独震天一声狂笑,身躯一侧,陡地横扑过来,右掌一抡,骤然袭至。

  这一招“冰河解冻”,乃是寒阴功中毒辣至极,猛恶非凡的招术,鬼老水寒人魔伍独,穷三十年的岁月精研寒阴神功,孰料金阳道长“太清真气”过于玄奥,鏖战之中,真气随意念而动,攻敌防身,令人无隙可乘,鬼老水寒迟迟不敢以命相拼,以致身死金阳道长剑下,几招厉害杀手,始终未能施展。

  金阳道长亦未料到人魔力穷势尽,重伤临危之际,竟会暴起反噬,百忙之下,长剑疾落,电斩而下,同时功疑左掌,猛力迎了过去。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金阳道长的左腕骨,竟被伍独竭尽生平之力,硬生生地予以震断,人魔伍独则被金阳道长的“太清真气”,将五脏内腑震作寸寸碎块,未待长剑临身,即已七窍溢血,声断身亡。

  适在此时,忽听庞士冲喝道:“谷寒香,你放眼瞧瞧四周,难道真要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全都死在这‘万花宫’前吗?”

  原来就这须臾工夫,战况业已急转直下,武当、少林两派的弟子,初时因为对手太多,而且都是绿林中的上上之选,以致“五行剑阵”和“罗汉阵”的威力,无法尽行发挥,恶战既久,武当、少林两派的弟子虽也伤亡不少,绿林群豪则死伤更重,因此双方的人数,越战差得越多,而人数愈是悬殊,五行剑阵和罗汉阵的威力,也越发猛恶难当。

  此时,武当、少林一边,已转为绝对优势,整个的“五行剑阵”和“罗汉阵”已经合围,将百余名绿林人物围困阵中,纵横攻袭,砍杀不已,绿林群豪方面,除了“迷踪谷”的人集聚一处,彼此应援,尚无死亡外,黑白双魔的门下,由于龙行风丧命,时寅断臂,昆仑、峨眉两派掌门人齐皆战死,双方弟子同抱悲愤,但欲亲手复仇,火拼的结果,两方都伤亡累累,无恙的人已是寥寥无数,若非少林弟子插足其间,昆仑、峨眉两派到场之人,势必伤亡殆尽,无人生还了。

  天禅大师和酆秋恶斗了两百余合,天禅大师逐渐不敌,天仪大师业已上前,二人双战酆秋,霎时攻守易势,将酆秋逼落下风。

  然而,当此绿林群豪相继殆危,覆亡在即之际,谷寒香却愈战愈勇,掌上的威力如惊涛骇浪,越来越是凌厉慑人,天明大师和紫阳道长,这僧道两门的顶尖高手合力之下,仍然处于负隅顽抗,浴血苦战的境地。

  谷寒香激斗至此,对三妙老人所传的九招掌法,业已得心应手,“火龙丹”和“龙须宝竹”所增的内力,亦已与本身功力融混,收敛吞吐,运用自如,对于原来的绝艺“摘星步”

  和“三元九灵玄功”,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使得出神入化,玄奥无伦。

  然而,她并不立即施展杀手,却在恶斗之际,冷酷地浏览战局,仇火在她胸中燃烧,她忘了一切,唯一记得的是:复仇!杀!只能杀四人,因而她蓄势不发,任由黑白两道相互残杀,以待她极欲杀害的人自行倒下。

  黑幕逐渐低垂下来,兵刃相击之声依旧响成一片,如雷的喊杀之声,却已渐趋沉寂了。

  倏地,出山的通路之上,燃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这火势蔓延极快,转眼功夫,西面出口的山石树木之上,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人声哗然中,两面峭壁之上,响起了如雷的兽鸣,使这场惨烈的拼斗,更显得血腥可怖。

  那庞士冲早已点了翎儿的“睡穴”,这时突然解开袍服,将他裹在胸前,小心翼翼的绑扎停当。

  只听激斗中的谷寒香厉声道:“庞士冲,你待怎样?”

  庞士冲冷声道:“毒火成全在山前纵火,血战已近尾声,你已无可救药,老夫也要回转长白了。”

  谷寒香突地掌势一变,连施杀手,招招不离紫阳道长的要害,口中却狞声大叫道:“你若不留下我那孩子,我教今日到场之人,全都死在此处……”

  话犹未了,金阳道长和迄未动手的白阳道长,突然齐声怒喝,挥剑一拥而上,“迷踪谷”

  的群雄睹状之下,亦都竭力往这面移动。

  庞士冲沉吟了一阵,忽然须发颤动,高声说道:“实对你讲,这孩子是老夫的外孙,我那不教之女盗了老夫的‘问心子’与人私奔……”他似是过于激动,说到此处,突地哑然失声。

  忽听惨嚎厉吼,嘶叫,狂笑,各种声音此落彼起,相继传了过来。

  谷寒香游目四顾,发觉时寅满身浴血,正自摇摇欲坠,酆秋被天禅大师一杖击在背上,打了一个踉跄,但却一纵而起,重与天禅、天仪二人恶斗起来。

  她暗暗忖道:“我本想取下黑白两道重要人物的首级,去奠祭大哥的英灵,瞧这情形,那是难以如愿了。”她本欲报仇雪恨之后,即在胡柏龄坟前自戕,如今听说庞士冲是翎儿的外祖,要将翎儿带走,芳心之内,更是生趣全无,但她想起怀中尚有三妙老人的遗物未曾处理,欲待交与庞士冲带走,将来转授翎儿,觉此时耳目众多,殊有不妥。

  天明大师与紫阳道长原已招架不住,特得金阳、白阳上前,始将战局稳住,不过金阳道长左手腕骨已断,加以连战鬼老水寒与人魔二人,功力已是大为减弱,白阳道长的“厥阴心脉”虽解,身子尚还虚弱不堪,紫阳道长与谷寒香力战过久,功力已近强弩之末,天明大师原已被谷寒香的掌力震伤,此刻见她以一敌四,师徒之情,油然而生,再也不忍与其拼命。

  忽见少林掌门天禅大师一杖击空,酆秋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天禅大师胸上,天仪大师则禅杖疾挥,一杖击在酆秋肩上,两人全是口喷鲜血,踉跄不已。

  另外一面,江北四龙、搜魂手巴天义、钟一豪、麦小明,几人接连受伤,但是所有“迷踪谷”的群豪,却都冲到了谷寒香的近处。

  忽听谷寒香一怔,道:“庞士冲,你可知道,翎儿是我夫妻由死中救活的吗?”

  庞士冲闻言一怔,道:“知道又怎样?”

  谷寒香大声道:“我要他尽养子之义,亲手埋葬我的尸体!”

  庞士冲双眉一蹙,道:“你当真已萌死志了?”

  紫阳道长见自己一面,合武当三阳及天明大师四人,群斗谷寒香一人,内心之中,实是羞愧欲死,为了武当一派的声誉,又不能口头示弱,因而他心头早已决定,只要谷寒香自行停手,他立即横剑自刎,了结这一场公案,以谢胡柏龄和万晓光于泉下,然而,谷寒香始终不肯歇手。

  忽听谷寒香狞声叫道:“庞士冲,除了翎儿,不许任何人接触我的尸体!”

  庞士冲不知她究竟作何打算,闻言之后默然不答。

  天明大师忽然纵声道:“香儿,你先停下手来,有话好好地讲。”

  忽听不远处的苗素兰叫道:“夫人,报仇不在一日,你多加思量。”

  倏地,嗖嗖连声,钟一豪、麦小明、余亦乐,三人浑身浴血,相继窜到了一旁。

  只见钟一豪暴喝一声,缅铁软刀一挥,直向金阳道长砍去,麦小明和余亦乐二人,俱都疾扑紫阳道长。

  适在此时,少林天仪大师也手提禅杖,凌空跃了过来。

  谷寒香暗暗一掠四周,看到酆秋正往地面倒下,几名少林弟子正向摇晃不定的天禅大师奔去,阴手一魔居然无恙,尚在“罗汉阵”

  中东逃西窜,苗素兰和万映霞披头散发,正与武当弟子在苦苦拼斗,绿林人物已是伤亡过半,转动不息的“罗汉阵”和“五行剑阵”,也显得远为疏落了。

  尸横遍地,血泊之中,到处都是残肢断骸,和闪闪生光的兵刃,喊杀之声也小得多了!

  烈火却越来越大,燃烧中的藤罗榛莽和参天古树,已开始发出“剥剥”之声,鸟鸣兽吼,充满了惊惶和恐怖。

  霍地,一阵凄怆的狂笑之声,发自谷寒香的口内。

  这狂笑之声响彻霄汉,众人虽在激斗之中,亦是入耳心惊,毛骨悚然,那武功定力较弱之人,更是骇得魂飞魄散。

  忽听天明大师亢声喊道:“天仪师弟上!诸位道友留神!”

  但听谷寒香狂笑乍歇,道:“师父!事到如今,你老人家还想两成其美吗?”

  话音甫落,忽见她身形一晃,转瞬之间,只剩一溜淡淡的轻烟,闪电似的朝紫阳道长卷去。

  金阳道长目力最佳,怒喝一声,挥剑疾拦过去,天明大师与天仪大师也都齐喧佛号,左右截击而上。

  只听“砰”的一声,紫阳道长已被谷寒香一掌击中,身躯凌空飞起,直对万映霞头顶落去。

  万映霞只见一人当头飞到,恶战之下,不遑多想,宝剑迎空一撩,顿时将业已五脏俱碎的紫阳道长斩为两段。

  残尸落地,武当弟子立时认出是自己的掌门祖师,展眼之间,哭喊之声雷动,血战场中,出现天翻地覆之势。

  谷寒香一掌击在紫阳道长身上,自己的身形也为之一慢,金阳道长电掣追到,惊虹暴涨,猛然袭至。

  只听她咬牙一哼,身影一闪,霍地到了白阳道长背后,玉掌一挥,隔空劈去。

  金阳道长身法虽较谷寒香慢了许多,但是剑法和“太清真气”

  却非小可,眼看一条血雨由身侧掠过,知道谷寒香中了自己一剑,受创定然不轻,于是猛地旋身,再度追踪扑去。

  但见白阳道长惨哼半声,身子摔出了场外。

  刹那之间,死了紫阳道长和白阳道长,连素性谦和的青阳也激愤填膺,目眦皆裂。

  忽见少林掌门天禅大师手舞禅杖急奔而至,道:“谷寒香,胡柏龄死在老衲手中……”

  谷寒香连毙二人,顿时杀红了眼,她身法快得肉眼难辨,闻言之下,立即娇躯一拧,反向天禅大师迎去。

  天明大师惊魂欲出,眼看掌门人身带重伤,哪里堪她一击,心急如焚之下,丢了禅杖,纵身向她身后扑去。

  谷寒香掌如飘风,正待击向天禅大师,忽觉背后有人扑到,立时纤腰一拧,回掌击了过去。

  这一掌奇幻绝伦,天明大师自知闪躲不过,不禁惨然一笑,不退反进,猛地迎了上去。

  谷寒香觉察得不谓不早,讵料天明大师自行迎上,再想换招变式,为时已是晚了。

  “砰”的一声,一代高僧,就此溘然长逝,然而,就在谷寒香心神一怔之际,天禅大师的禅杖也不由自主的击到了谷寒香背上。

  这是一场目不忍睹的搏斗,但见谷寒香身形一晃,在地面上滚了几滚,旋又转成一道轻烟,直向金阳道长扑去。

  金阳道长亦正扑了过来,两下一凄,寒光暴闪,一声凄凉娇啼起处,金阳道长的长剑,业已脱手飞出,刺入谷寒香的胸口。

  几乎是同时间,与天仪大师和青阳道长缠斗的钟一豪、麦小明、余亦乐三人,由三方猛扑上来,刀剑铁板齐下,将金阳道长尸分了三片。

  就这样,由近及远,偌大的一片坦岩,逐渐沉寂下来。

  再也无人打斗,黑白两道尚保残身的人,由四面八方围了拢来,可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渠,人们几乎无法举足。

  烈火愈烧愈广,大有焚毁天台山之势,鸟鸣兽吼,却显得声嘶力竭起来。

  谷寒香倒卧在血泊中,清澈如寒潭秋水的美眸,向四周缓缓移动。

  苗素兰、万映霞、文天生,三人跪在谷寒香身侧,泪下如雨,但是不敢哭出声来。

  庞士冲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俱无,他是唯一袖手旁观,将这一场惨绝人寰的血战,看得巨细无遗的人,他伸手去解胸前的一根绸带,打算将翎儿放下,让他与谷寒香诀别。

  谷寒香忽然摇了摇头,徐徐道:“不必了。”她左肩之上,血肉模糊,胸口一个剑创,鲜血汩汩,如泉水外涌,但是她的语音,依然清脆异常,语气之中,仍旧充满了威严,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忽见她目光一寒,杀气毕露,环掠周遭的人一眼,最后目注庞士冲道:“你独自将我的尸体带走,决不许旁人触及!”

  这两句话,讲得字字如刀,冷酷至极,庞士冲先是一怔,继而点头道:“你放心,庞士冲拼了老命,决不负你所托。”

  谷寒香冷冷一笑,美眸流盼,在“迷踪谷”群豪的脸上逐个移动,最后停在人丛中的阴手一魔脸上。

  阴手一魔愣了一愣,分开身前的人走上前去,道:“夫人可是传唤在下吗?”

  谷寒香目光转动,一瞧跪在身旁的苗素兰,重又盯注阴手一魔苍白的面庞之上,露出一片诡异莫名,令人望而生畏的微笑。

  阴手一魔身形微躬,神怀谨肃,道:“夫人大去之后,在下立时回山归隐,决不敢多生事端,招惹‘迷踪谷’和‘万花宫’的属下。”

  谷寒香漠然一笑,目光流盼,再向众人脸上望去,此时四周全是绿林人物,武当、少林等派的弟子,业已各自抱走自己师长的遗体,另在一旁料理后事,这面绿林群豪围在谷寒香身外,人人脸上,俱是一片沉痛之色,绝无一人例外。

  忽然,另一边的少林弟子开始朗诵经文起来,听那经文之意,似在超度亡灵,护送新魂启程。

  谷寒香笑了一笑,突然举起手掌,朝庞士冲问道:“我一共打死了几个人?”

  庞士冲双眉微蹙,道:“武当紫阳、白阳、少林天明和尚,一共是三人。”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他们错杀了我的大哥,我错杀了师父。”

  她语音微顿,接道:“我答应过三妙老人,终生只取四条性命,那姓范的既然不在,看来只好拿自己凑数了。”说罢皓腕一翻,猛向胸口的剑创处按了下去。

  众人脱口惊呼,然而已无法挽回,谷寒香双目一合,香消玉殒了。

  她!美绝尘寰,艳盖人间,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起自天际的狂飚,横掠大地,重又消逝于无形,留给人的,除了永难磨灭的记忆,便是永不消散的芬芳,一种来自天上的香气。

  少林弟子仍旧在朗诵经文,人群之中,开始响起了哀哀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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