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河咬了咬嘴唇。
她有没有生气?
她生气了没有?
她是否沉得住气?
——一个人要是为了求生,是不是应该多忍忍气?
都没有答案。
因为来不及有任何答案。
“八大天王”已生气。
不止是生气,而是狂怒。
“八大天王”在狂怒中出手。
他也许并不十分爱何小河。
他也许爱得很深,但并不自觉,以为自己可以随时离开她,但偏又离开不了。
可是他绝不能忍受:另外一个男人在他面前侮辱何小河。
连用语言辱及也不可以。
“八大天王”含愤动手。他全力出手,但全心要使何小河能脱逃出去。
──逃出去通知或救助花府的人。
“八大天王”的心思绝对不似他外表一般憨直。
──要不然,那一次他也不会诈醉获取了“老天爷”的青睐。
有些人会装怒,有些人懂装醉,有些人喜欢装忙,有些人还懂得装弱小,只要一旦加上一个“装”字,一切缺点,都成了武器。
厉害的武器。
──故而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在“八大天王”出手的同时,场中的战况,已有了极大的变化。
唐宝牛似已力竭。
如果唐宝牛似一团火,火也有烧尽的时候。
如果祥哥儿柔弱得像流水般,水也有成为激流的时候。
唐宝牛的“火势”一弱,祥哥儿手上的分水刺突然一变为二,二变为四,四变为八,八变为十六,十六变为三十二,三十二突合为一──电一般光一般比意念还快地刺向唐宝牛心窝!
祥哥儿这才攻出了他的第一招。
他一直在等。
──他一向都坚信:一个人必定要能等,才会有收获。
越是能等,收获越大。
──当然,也有等不到收获的,那是幸运,不能掌握,但一个人要是完全不能等,那就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跟努力的道理是一致的。
他要等的,就是唐宝牛力竭的时候了。
唐宝牛已力竭。
──纵然一个力大无穷的人,他力竭的时候,就跟失去毒牙的毒蛇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反击。
──一击必杀地反击。
他料定唐宝牛躲不了。
唐宝牛逃不了。
分水刺正中要害。
唐宝牛还突然猛冲八步。
刺抵在唐宝牛的胸瞠,竟刺不入。
唐宝牛奋力往前一冲,鱼刺就断了,而且还寸寸碎裂。
唐宝牛狂吼一声,还一把将祥哥儿整个人揽住,连着刺的碎片,一齐往庞大的身躯上挤压。
──仿佛那些每一片都足以割石断木的利刃,刺戳在唐宝牛皮肉上,简直是正跟他搔痒一样。
明明是唐宝牛的生死关头,却成了祥哥儿的生死一发之间。
──如果给硬生生揽个实着,对唐宝牛而言,可能只似被几根鱼刺戳在身上,但对祥哥儿来说,只怕就等于挤进了血肉磨坊!
祥哥儿这才知道自己估计错了。
他低估了唐宝牛。
唐宝牛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号称“铜皮铁骨”十四年,绝不是浪得虚名。
一个人知道错的时候,往往不是错误的开始,而是已经错得不可收拾、无法弥补的时候。
错误往往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
──祥哥儿呢?
他是不是已错得无可挽回呢?
错了。
唐宝牛也猛然发现:自己错估了祥哥儿。
当他蓦然抱了一个空的时候,他才省觉:祥哥儿的轻功,只怕绝不在方恨少之下。
他不怕揽空。
而是怕祥哥儿正在自己一个全不能防备的角度做狙击。
所以他突然暴起一声大吼。
他要震住祥哥儿。
──至少把对方震住一下,好让自己回一回气,再以全力对付!
这一声大吼,犹如给祥哥儿兜心一掌,整个人震飞了出去。
唐宝牛原先的攻势完全受挫,脸孔歪曲,捂胸皱眉,在声浪的汹涛里完全无以为凭,无可自主。
这一声大吼同时也把欧阳意意的飞铊攻势震了一震。
欧阳意意的飞铊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只不过愣了一愣,张炭的“反反拳”已排山倒海地攻了出去。
“反反拳”一出,对手完全失去了反击的余地。
──能等才有收获。
他已等了好久。
一个人要击败对手,除了能等,还要能够争取优势,把握先机。
张炭立即采取了主动,进行反击。
可惜优势不在他们那里。
因为纵控全局的不是他们。
真正能够采取全面攻击的,也不是他俩。
而是白愁飞。
“八大天王”的出手,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那是因为气势。
他本身就像一座走动的大山。
──你可见过山也出手?
山已不必出手,因为不动如山,已经是一种无懈可击的出手。
山至多只发发脾气、喷喷沫子,那已是一场火山爆发;山只是微微伸伸懒腰,那已不知造成多少坍方土崩了。
气势来自力量。
“八大天王”很有力量。
他一向孔武有力。
更难得的是:除了力与势之外,他的出手是兼得巧与妙至极。
他只不过一扑,但一扑已换了八种身法,从最轻灵的“黄莺上架”,到最复杂的“浮光掠影”,到最笨重的“千斤坠”,他都在一瞬间施展得运转自如。
而他一出手,看来只是一击,但这一击里,含有八个变化,又自身体的八个不同的部位使出来。
那是手指、拳眼、手腕、肘部、脚踝、脚掌、脚跟、膝头,每一个部位的攻击,只有那一个部位能掌握。
而且“八大天王”只有那一个部位,才能使得出如此有力而巧妙的招式。这些招式,全部化作一个攻势,攻势合为攻击:
攻向白愁飞!
就在这些攻击全要命中白愁飞的时候──也许只差那么一分──就这么一线间,只闻哧的一声,一缕激风,自“八大天王”背心射了出来。
和着血水。
──也就是说,如果从背后看去,“八大天王”高大名的背后,似是突然开了一个洞。
一个小孔。
一个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身上多了一个小洞。
──这也等于说,“八大天王”着指了。
白愁飞在“八大天王”将要击中他的前一霎,一指射穿了他的胸背,也同时把他的一切的攻势完全截断了──就好像一个人正在引吭高歌,来人一刀切断了他的气管一般──嘴巴可能还照样合几下,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同时间,又哧了一声。
白愁飞右手中指射“八大天王”,左手无名指已隔空把刚向花府掠去的何小河射了下来。
何小河也意料不到。
她不是料不到自己断非白愁飞之敌,而是她始料不及,凭高大名的实力,竟然会连白愁飞的一指都顶不下来。
白愁飞那一指似乎没有杀她的意思。
但后面两指就是杀着凌厉。
这两指的角度更加殊异,白愁飞是倒卧在地上发指的。
左手拇指攻向张炭,右手尾指疾取唐宝牛。
这两指几乎等于攻向欧阳意意和祥哥儿。
因为祥哥儿与唐宝牛、欧阳意意与张炭正在激战中,这两缕指风是在欧阳意意、祥哥儿身边险险掠过,然后指风才陡然加剧,待张炭和唐宝牛惊觉时,已来不及闪,来不及躲。
张炭中指,弹身而起,飞扑向白愁飞。
白愁飞却轻巧地一让。
张炭扑空,擦袂而坠,瘫痪于地。
唐宝牛中指,大吼。
他仍手足挥舞,但已不成章法。
祥哥儿冷不防出足,把他钩倒,欧阳意意在他玉枕穴上硬来一记重击,唐宝牛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白愁飞一招攻倒了四名敌人。
他只出手一次。
用了四指。
一指一个人。
不多也不少。
这就是白愁飞成名的“惊神指”。
白愁飞站了起来,舒然地拍了拍衣上的泥尘,抑不住有些得色,这四指就像画家的一幅精品,画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喝一声彩:神来之笔!
刚才便是他的“神来之指”了。
一个人做了件登峰造极的事,当然会感到自豪。
是以他有点得意地拍打着手上的泥尘,笑问地上的何小河:“你是不是开始有些后悔了?嗯?”他扬起了一条眉毛,“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颜鹤发忽然上前一步,道:“楼主,这几人,恐怕都留不得。”
白愁飞脸色一沉,“谁说我要他们留下来?”
颜鹤发忙垂首道:“是。是属下多嘴,楼主高瞻远虑,料事如神,早已胸有成竹。”
白愁飞目光闪动,向祥哥儿和欧阳意意瞥了一眼,有点怫然地道:“你们的功力,实在还不足以……”
话未说完,远处人影一闪。
人影一闪的时候人已走近。
当发现人已走近的时候,人已到了眼前。
至少快到极点,全是颜鹤发在这一瞬间的感受。
来人着实是太快了。
快得令人看不清楚是谁。
如果那人不是蓦然停了下来,以便看清楚这儿发生的是什么事,大家就不一定看得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来的不只是一个人。
但只有一个人在施展轻功。
这人背上还有一个人。
一个受伤甚重、重得快要死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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