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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谈亭之战

  

  周白宇面对疾撞而来的卷轴,着实吃了一惊:那卷轴山水,蕴有一种沛莫可御的真力,若给撞中,就像岩石敲在鸡蛋壳上一般,如果闪躲,则是败了这一回合。

  他一伸手,五指扣住卷轴。

  蓝元山右手背负于蓝袍之后,他只有一只白生生的左手抛出了卷轴,另一端仍执在他手里。

  周白宇用的是右手。

  右手的五指。

  “嵩山”古深禅师所传的“仙人指”。

  指劲扣在卷轴上,他立即感觉到对方透过画纸传来的万涛排壑般的内力,仿佛一波又一波似的劲道,要把他的五只手指,弹得筋肉支离,飞向半空!

  他的五指“仙人指”劲,源源涌出。

  蓝元山一边眉毛又剔了起来,相貌十分古怪,他也正感受到五道割肉的刀锋一般之劲道,直切入他的掌心。

  两人脸上俱微笑着,俯身观画。

  那卖画的老秀才仍迷神于蓝袍人一扬手就把画轴准确无讹舒卷到白衫客手上的风采。

  这画里是几笔淡朱,画的是一位仕女,衣裙欲破空飞出,上画“千载有余情”,笔意轻灵翻动,背景秀山灵水,寂天寞地,但惆怅淡味,迫人而来。

  周白宇笑道:“端的是好画,人情物意,俱见工笔。”

  蓝元山微笑道:“笔势峭直刻深,却是妙手偶得之作,实为难得。”

  那落魄秀才原是这画的作者,听得如此盛赞,正心花怒放,趋前道:“这……这是不才劣作,承蒙二位慧眼赏识,就算三两——”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在画纸上,却几乎收不回来。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画上的颜色还好好的,但而今色彩正在逐渐褪去,只剩下淡红几抹,以及“千载有余情”五个字,这五个字他还是特别请一位名家来题的,但笔迹已开始模糊了。

  他本不相信眼中所见,偏生是此时画里的色彩仍在消褪中。

  他当然不曾注意到周白宇和蓝元山在此消彼长、千山竞秀、万壑争流、飘风骤雨一般的功力相激中,已满额是细珠般的汗水。

  那个穷秀才“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便用手去触摸那幅画。

  就在此时,那绷紧的画突然垂松下来,两人都暗自舒出一口长长的气:如果这画在两人功力互争激荡之际给老秀才碰上了,老秀才必被震得五脏六腑移位而死,这一场拼斗也等于败露了。这两种结果两人都诚不愿见,所以都一齐把内力收了回来。

  秀才一摸,只摸到软绵绵的字画,老秀才张大了口,只能说出:“这,这……”这不出一个字来。在他而言,被人看中却褪了色的字画,就是白花花的银两在他眼前飞掉了。

  蓝元山笑着掏出一绽银子,道:“画色是褪了,但三两银子,没少了你。”说着递给老秀才。

  老秀才登时乐开了花,但瞪着绽银子苦了脸:“小的,小的找不开

  周白宇摹然伸手,挟下一角银子,道:“这里大概有五两银子,不必找赎了吧。”

  老秀才虽没搞得懂怎么好生生一块银子能被切下一角来,但他看到银子,乐眯了眼,拿着银子笑眯眯的打躬作揖,一味笑道:“小店还有很多好画……”大概他发市以来,最顺利也最赢利的是这笔生

  意。

  蓝元山见银两被切下齐整的一角,如刀削口,便道:“好‘仙人指力’!”

  周白宇正想谦虚几句,忽见蓝元山手心的银两又浑成一团,切口已完全像面粉一般搓揉消失了,心中一惊,失声道:“远扬神功!”

  蓝元山笑笑道:“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哂。”

  周白宇道:“我这回倒是见识了武林中传‘以一功破万功,的‘远扬神功’。

  蓝元山淡淡笑道:“下一场,请周世兄自选吧。”

  这时花灯幻彩,在市肆上排列,有的花灯是滴溜溜地转,有着西游人物故事,有的却是栩栩如生的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传奇,如果一盏花灯是一个传奇,一则故事,则“谈亭”里有千则故事,万种传说。

  但挤在人堆里仰脖子赏灯的人们,既没有发现人潮里的格斗,也没注意闹市上天苍穹里挂着一轮清冷的月。

  周白宇抬头望着他们眼前不远的两盏水灯,笑道:“月入歌扇,花承节鼓,蓝镇主,那一盏是你,这一盏是我。”

  蓝元山一看,这两盏灯靠自己这边绘的是武功彪炳的关帝夜读春秋,而周白宇那边却是傲睨万物的吕布持戟。

  蓝元山知周白宇的用意,既把自己论成养虎贻患的董卓,也含沙影射自己刚愎自用难免一败之意。他只笑笑,并不答话。

  周白宇微微抬颔,道:“哪,你的灯,要熄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

  白袍袖袖端微微一扬。

  一卷急风,直扑关帝灯笼。

  灯笼里有三根蜡烛,但又怎经得起周白宇“无相神功”的卷扑?

  周白宇说时便已出手,这是报适才蓝元山骤尔以卷轴撞至以牙还牙的手段。蓝元山既不能在众目睽睽下飞身移走灯笼,出手截击也来不及,也怕匆促之下运聚之“远扬神功”制不住有备而来的“无相神功”。只是他蓝袍微动,一股深沉的劲风,向吕布灯笼反卷了过去。

  周白宇暗吃一惊,就算他打熄关帝灯烛,可是自己所属的吕布烛火被灭,也只是平手,所以他袖袍回扫,将发出去的力道,转了回来,格住“远扬神功”!

  两道气流在半空一撞,两盏灯笼都一阵摇摆激荡,但都没有熄灭。

  卖花灯的老板发觉有异,“咦”了一声,出来看个究竟,但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抓着后脑勺子,实在莫名其妙,不知哪来的一阵风,附近周围的灯笼火舌摇也不摇一下,偏就是他这两盏名贵火灯摇荡不已。

  两人真力相交,脸色俱是一变。

  蓝元山左手袖袍疾扬,另一股内劲,急卷吕布灯。

  周白宇另一只袍袖,也抬了起来,拂了一拂,急袭关帝灯。

  这次轮到蓝元山将急卷吕布灯的内力收了回来,截击周白宇的“无相神功”!

  两股内家真力,又撞在一起,两盏灯像纸鸯一般翻着转,老板这回跑了出来,嘀咕道:“哪来的阴风啊?”

  明月澄澄,秋凉气爽,熙攘的人群里都不觉有风,偏是两盏灯笼摆荡不已,不免引起好奇的人驻足围观。

  于是有人调笑道:“来老板,你这两盏真不赖呀,自己会翻筋斗的唷!”

  隔壁也是做灯笼的老板调侃道:“怕是关帝爷跟吕布将军打了起来也未定吧!”

  说着的时候,两盏灯笼吊在线丝上,依旧翻卷不已,人都啧啧称奇,但却未料到夹在人丛中的二人正不动声色,各展奇功,互拼互消。

  周白宇以“无相神功”疾摧关帝灯,但都被蓝元山所阻;蓝元山的“远扬神功”飞卷吕布灯,也一样未能奏效。

  然而街坊民众,却是越看越过痛,一人看见蓝元山尽是仰脖子往灯笼望,便过去碰了碰他,问道:“你不是发痴了吧?”

  可是蓝元山此刻正在运聚“远扬神功”,怎容人碰得?平常人一触上去,只怕早被震得筋散骨离,肝脑涂地,既害了无辜,也败了阵,蓝元山匆忙间闷哼一声,在刹那间把功力散去。

  他散得极快,只不过在转念之间,所以那路人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丝迥异的感觉也没有,只不过蓝元山功力倏散,一口气噎在喉头,一时答不出话来。

  周白宇却就趁这一刹隙缝,摧力急进,内劲飞扑关帝灯。

  但偏有那么巧,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看见这公子丰神俊朗,敢情是爱花之人,便用手扯扯他衣袖,问:“公子、公子,买朵花回去……”

  周白宇的衣袖聚布“无相神功”,怎容轻触?若震死小女孩,纵使他灭了烛,也露了相,等于自招失败,他大惊之下,忙一跺足,将功力全传入地下!

  小女孩碰触在他衣袖的时候,他功力已借土遁消,自然无恙,但霎时之间,半空所密布的两种内家功力,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而在空中倒来一股逆劲,“呼”的一声,除了关帝、吕布两盏灯笼外,全条巷街的灯笼一时尽灭。

  只剩下街头月。

  月色皎洁。

  被灭的灯笼全在丝绳上打转,明明是摇摇欲熄的两盏灯笼,反而众暗独亮,使得不单人人大呼邪门,那两盏灯笼的老板也频频呼道:“我这两盏灯笼,一定有神明护佑,一定神灵保佑。”

  结果有人出至高价十两,这老板还怕走了宝,硬是不肯卖。

  从巷里的灯笼尽灭,一直到烛光逐一重点亮,街市一直闹哄哄的。

  尤其是明灯如昼突变黑漆一片,更有人趁机搏乱,不时有女眷惊呼一二传来。本来这新鲜的话题还必继续下去,但另一件新鲜的事情却使“谈亭”好事之徒目不暇给,忙不过来。

  原来不知哪家达官贵人,正在一艘画舫上祝寿,燃放烟花、冲天炮。

  “啸、呼”地尖响,一簇又一簇五光十色,幻化万千的灯花,在河塘上空爆开,遮掩了月色,夺去了人们的目光,惹起了众人的赞叹。

  也惊起了燕子低飞,惟恐高处不胜寒的烟花,溅的了它们的盛装。

  蓝元山道:“刚才两场,有惊无险,算和。”

  周白宇道:“我们不能和下去了。”要是再和,则是没有高下之分,一山又如何连藏二虎?

  蓝元山笑道:“是,不能再和了。”他说着的时候,双肩耸动,就似常人环臂旋动时肩膊也随着转动一般,但他只有肩动手不动。

  两只燕子,正低飞而过,画着美丽的弧度。

  摹然,在蓝元山的头顶上空,两只燕子被一道无形的墙所阻,飞不过去。

  两只燕子啁啾着要折回,但四面像无形的网,无论两只燕子怎么努力在飞,都闯不出去。

  周白宇立即明白过来,他随手抓起一个摊贩所售的绒球,在双手间搓揉着。

  另两只燕子,本也被烟花爆竹惊起,低低翱翔过这街巷,准备往云空里飞逝,此际忽似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所牵系,在周白宇头上,倏沉忽落,完全受一种力量所操纵。

  那是周白宇双手搓揉把弄绒球的无形力量:“龙虎合击大法”。

  蓝元山顶上的双燕既飞不出他内力所罩成的无形气网,周白宇头上的燕子也一样飞不出他力道的劲墙。

  忽尔“呼”地二声,蓝元山的双手,手心向上,抬至腰间,看来像整束腰带,但他头上的燕子,像劲矢一般,向周白宇劲墙里闯入,直撞周白字的那只燕子。

  “彭!彭!蓬!蓬”又几道烟火炸起,若不是烟花光彩夺目吸引住大家的注意,人人都必为燕子居然在两人头上回旋不去惊鸣不已而称奇。

  蓝元山的一对燕子,射向周白宇的一只燕子之时,在周白宇心里十分震惊,因为蓝元山以双肩使力”就控制了燕子,而双肘一动,就可以控纵燕子成为暗器,而他自己的“龙虎合击大法”,只能以手搓绒球掩饰过去,若稍加提高,虽使能力加强,但必形迹败露,让人知晓他是在与人动手了。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等于输了。

  这一仗,是万万输不得的。

  他未与蓝元山一战之前,已知蓝元山决不易对付,但他还不知道蓝元山竟难以对付到这种地步,功力也高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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