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看似一部描述逃亡的小说,其实,我写的逃亡,只是对人生各种挫折与考验的一种憬悟。
也许有读者认为我写的是自己某段时候的遭遇,只是将之夸张渲染而已。其实不然。我那段时期的境遇和冤屈,只怕远远尤基于外间所传的、外界所知的,甚至 牵涉连受累、纠缠消磨、折腾翻覆、伪善虚恶的,也远比大家想像恐怖的多,也戏剧化的多。不过,我虽无意要公布这段往事,毕竟往昔已成梦影,就算飞梦也不能重返旧日神州、当年勇艳,保况,千古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我一向爱作未来的梦、爱做未完成而一直爱作的事,所以,反而无意要为自己过去那段“逆水行舟意兴寒”的遭遇用小说的行事立传、存影。我只是写一个故事,将“一路知交尽掩门”和“破家相容,在所不辞”之间的义与不义,深情与无情作一比照,其中行文,或稍有寄意、或略有影射,也在所难免;更的重要的是,我把它写成武侠。按照我的说法,是把现实写进武侠里——而我的理念一向都是武侠在现实里寻根的。
《逆水寒》恐怖是除了《四大名捕》和《神州奇侠》外,我作品中拥有最多读者的小说了,以致有不少侠道中的朋友,都是因为这部书而相识以及后来成了相知。可是,这部小说在香港连载的时候,因为编辑知道了(是我自行坦告的)我当时所建立的“神州社”已面临“大势已去”,故而突然提出刊登中辍(腰斩),我好不容易才恳求申请加写三万字“埋笔”(即是写到“结局”才收笔),他也大方同意了。甚至我偷偷垫至五万字才ending,他总算也没删节,说来我还是要谢谢他的容忍,不过,我也因此无法把一些原构想好的重要情节(例如铁手和戚少商心理角色的对换与比照)补足,但至少还是把主要脉络交代清楚的告一段落,让大家得到了部完整的《逆水寒》。
这年代的朋友(网上发文的一代),很多都只以为写不写下去只是个人坚持的问题。没写完就是坑,写完的就是有填坑。殊不知在我们那个年代,可没这种发表的管道,以及这样子率性任意的幸福,而且,要完成一件事要很大的耐力、勒性与坚持。我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全无支持下完成的。或者,还没能完成的。
此书也有一些意外(但不是“之喜”)的诘难:例如看得太投入的读者,以为我就是戚少商,戚少商就是我。这儿的“我”,就是笔者的意思。读者因太投入小说里的情节,而以为某个人物就是影射作者自己(尤其是以第一人称为叙事的),古今中外,在所多有。但这部《逆水寒》的戚少商和《神州奇侠》的萧秋水,可能由于性格上明显存在的弱点,甚至连戚少商和息红泪的爱情悲剧也当是作者的夫子自道。当然,作者在撰写一部长篇小说的时候,长年累月,光萌心神,精力时间,无不投入消耗其中,自然与笔下主要人物,有一定的投影、折射和共鸣,性情上有某部分有着共同的缩影和相近的基因,也理所当然。不过,作者是作者,戚少商是戚少商,萧秋水是萧秋水。说实在的,我就是做不到像萧秋水到了后头,能遇神弑神、遇佛弑佛、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神气,对阻挠暗算他的兄弟同门也一杀到底,才致有台湾蒙冤事件以及后来在港也长期不得舒展的境遇,不过,我也自得其乐,没有悔咎。戚少商所犯之过失,决非我所犯的(同理,他的长处也非我所长)。若给我选择,我反而会觉得我像“刀丛里的诗”龚侠怀和“七大寇”里的唐宝牛、方恨少乃至沈虎禅多一些。就算同在“逆水寒”里,我也宁选的脚色是雷卷和刘独峰,或者干脆选“四大名捕“里我四种个性变裂出去的无情与铁手好了。
至于论到情爱方面,很多的读者居然把我和当年小方情义介定为“戚少商和息红泪的类型”。我想,这些读者可真的“中了温派的毒”(确有某类论者持有这种观点)。我在网上发布的文字,例如0四年“我是我,戚少商是戚少商”和八七年发表的文章“别离,真的是爱情的最美丽?”(写我送小方出嫁文)已道个明明白白,致电现在还有胡里胡涂,自随幻想轮回中咬定不放的小朋友在网上、电邮、发贴、电传、屡问不休,对号成痴,那请恕我也无法治愈这种狂想妄测症了。我和小方早在一九七八年时由方之议,已在台分手,之后她和我是义史妹关系,并共同主持“神州社”,并无芥蒂,十分投契,我们两人都是“自由身”。点至在台湾蒙冤后(八0年),我们是两人一起“出事”的,我的态度知既属“莫须有”之罪。便在供辞一力承担,既未拖累任何一位兄弟朋友,方对我或对大家亦如是,后来侥幸得保全身,流浪天涯,在江湖上我们也相儒以沫,互为奥援,直到八五年她重逢初恋情人,那是我的摄合并“送嫁”,自然不舍依依,但到如今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件事还有许多“人证”仍在温派、自成一派内目睹和参与的,并无诳语。之后,我若行有余力,也尽心照应了小方和她的家人,直至近年因我出了些事,自顾不暇,方亦不常在洪台,这才较少联系。大家别看得太投入了,或追责戚少商,或声授息大娘,或认为他们的水深火热就是我们的咎由自取,那都是违背事实和不公道的,而且还“干卿底事”。——若说恋爱,若让作者在性情上自行选择;还是比较像雷卷和唐晚词的一段“晚霞烧天”之恋,或沈边儿跟秦晚晴的“欲火自焚”之情,比较契合。还好,没一把轰轰烈烈的“情火”烧成了灰烬,已属侥幸。记得,当日温派论坛有一位特别署名为“裳衣晚晴”的女子对“毁诺城”之三位娘子的情欲的论折得甚有见地,惜近日好像已查找不到那系列文章了。
有一事一人,因“逆水寒”而缘生缘起,在这儿倒是可堪一记的。他是实战派(即是直接参与温书工作逾20载)的叶浩、何包旦、金马桶之外,把温书资料做的最好、最详尽、也最有理解、最有系统、也最有辩护解决能力的一个才子。我给他取了个网名叫萧梦商,可见器重。他为温书付出了极大的心力,也得到我极大尊重。著名文学评论家兰式姆提出过;文学之所以成为文学,关键 不在于文学作品的结构框架,不在于其中心逻辑,而在于其作品细节的描写——只有细节才属于艺术,也只有细节的表现力为最强的艺术质素。相比之下,作品的逻辑性和结构质反而是非艺术本质的条件。对于这一点,尤其是温书理解“商”的功力、底气都高,也做得最好,或在评论原理和应用上,也许稍不及其他温派儿名有数的成名高手;盛裳女侠、江山先生、觉晓老弟、群龙居士、青衣少侠、晚色妹子褚子,但在细节上,他是独一无二的高强,仅梦石、铁铁、去恶、侍书诸君子可及其背项。何况,他与我投缘投契堪称知己。他平生最爱“戚少商”,便是这“逆水寒”结的缘法。
尽管,日后,因为一些在现实的残酷和实际操作上的无奈,以及一些温派所遇而他所不理解的困境危机,还有可怖叵测的小人流言可畏,使得我和这位小兄弟的并肩作战,为大武侠时代的努力无法划上一个全圆,那当然是我的损失,是我个人的错误,是他的忍让和顾全,并在此白纸黑字(而不在网上论坛,因那儿表达歉意太轻忽)向他致歉表遗憾,但我们在一起时的同心同力、相互维护、互相推重、不离不弃,甚至已不必言诠已可遵从的相契,那真的是:一朝兄弟,一世弟兄;只有回忆真好,没有不解怨隙。
逆水寒胜冰,浴火温在心。
倚天万里须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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