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我心里想好了不少安慰的说辞,哪怕是说最简单的一句节哀顺变。可现在看见棍子的亲人,他的女儿站在面前。忽然间,我脑袋就短路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去给棍子家人的一个交代?
棍子的女儿长相普通,身高一米六左右,身材柔软。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可能是因为刚才我在屋子外面听见的争吵,牵强的笑了笑:“你好,有事么?”
我在打量她,她也在好奇的打量着我,看了几眼,视线停在我怀中的骨灰盒上,看见棍子的照片,她嘴角的笑容凝固,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足足看了有三四分钟,嘴角的笑容又恢复了:“你来送我爸回家吗?进来吧,你们饭吃了么,没吃的话我去做。呵呵,家里的样子你们也看见了,请见谅。”
我忍不住了:“对不起,我……”
她摇摇头:“没事,每个人一辈子,总会死的那天。习惯了我爸不在身边的日子,以后就当他出去打工了,他要不出去打工,怎么照顾家庭?就当他回来一转又出去工作了,对,就这样,反正我习惯了。”
说着说着,我看见她眼泪当场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神非常伤感的看着怀中的骨灰盒。
身子也在激烈的颤抖,我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潘月,谁来了,是不是你爸回来了,他说这两天回来的。”里面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跟着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妇女,一眼看起来十分精干,挽着袖子。
看见潘月手里的盒子,妇人顿时安静了,死死盯着盒子上的照片。
“给我吧。”
她接过棍子的骨灰盒,转身往木楼梯爬上去,那道背影看起来很落寂。
里面的情况,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毫不夸张,一个长满青苔的天井,从里面有一个人工压水的水井,水井边上有几个被踢翻的菜篮子,就有几个削了一半皮的芋头,和一颗卷心菜。
潘月抱着脸,蹲在了地上,听哽咽的声音,压抑的不行。
最里面是一个类似客厅的地方,没有沙发,就有几个木凳子,上头一盏暗黄的灯泡,以及一台上世纪的大屁股彩电,彩电边上时一台用丝巾盖着的缝纫机,上面贴着一个喜庆的喜字。
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草,潘勇这狗日的居然死了,欠我的钱谁来还?”烟雾呛鼻的厨房里面,我才看清坐着三个男人,留着板头,两边刮出一股发际线,穿着一件蓝色牛仔上衣,手里还夹着一支烟。
刚才的争吵声,明显就是因为这三个男人。
我瞬间转过身去,盯着他们看。
带头的人又矮又瘦,像个猴子,腰里别着一把匕首,故意把牛仔衣别到裤子里,露出刀把。
他盯着我和阳哥看了几眼,站起来走到我们面前,把烟叼在嘴里:“你们是潘勇那傻逼的朋友?是吧?要不是朋友,怎么会送他的骨灰来。”
看见他们时,我内心一下就平静了,点点头:“棍子是我叔。”
他显然开心了,说是你哥就好,还怕棍子死了,没人来还钱。
“他欠着你多少钱?”
我看着他的眼睛,内心愤怒的不行,外表却出奇的平静,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竖起一根指头。
阳哥问十万?
他摇摇头。
阳哥又问一万?
他冷笑出来:“一百万,这钱得还,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不管你们是谁,这小子已经承认了,棍子是他叔,对吧?这笔钱,就你们来还,要是还不下来,我就拿棍子的女儿去抵债。虽然是个残废,但在床上,我动就可以了。呵呵,其实你们也可以不还的,潘月还是个雏儿,就当花钱买快活了。”
蹲在地上大哭泣的潘月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看向他:“你胡说,我爸就借了你们十万块钱,这些年零零散散的还清了。我爸都死了,你们还想干什么?”
话止,潘月‘咚’的声就跪在地上了,脑袋用力的贴在地面:“婚我不结了,家里现在就有十万块钱,还是男方的彩礼钱。还有一栋砖房,隔壁村,盖了九万,这是我爸这些年打回来的积蓄。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万,就有这些了,都给你。”
“剩下的,你看看家里值钱的,看上眼了,就搬走。求求你,放过我一家吧,他们就是来送我爸回家的,跟我爸没有什么关系。父债子偿,是不是这样说的,就算有关系,也不该由他们来还,不规矩的。”
“猴子哥,我求你了,我家什么样子你能看得见。实在不行,你要敢,就连我的命一起拿。你自己看,能抵多少算多少。”
本来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听见潘月跪在我们面前,说的这番话,更难受,我快要窒息了。
一个女人,究竟要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看操办,结婚就是这两天的事情,突然就不结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潘月从地面扶起来,看着眼猴子和他身后的两个人,笑了笑:“钱我们来还,但现在身上没有现金,卡上钱也不够。得让朋友赚钱,你要缓我们两天,就有钱拿。这样行不?十万块钱,借的高利贷吧?”
“你们够绝的,滚到一百多万,再说借高利贷,债收不回来是常有的事情。只要本金还了,自己就不亏,对不对?你看看你们,呵呵,真厉害,就差把人家孤儿寡女的逼死了。”
猴子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我的眼睛。我同样平静的看着他。
几秒后,他笑了:“行,我会让人盯着你们,跑不掉的。借钱的时候,我就说清楚了,十万块钱,高利贷。棍子他自愿的,白纸黑字。也就看她们一对女人,不然早把她们手砍了。也行,只要有钱拿,我本人是无所谓的。”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笑呵呵的转身往外面走去。
阳哥脸上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进来往四周打量了几眼,就跟在我身后不动了。
潘月做到凳子上:“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们做饭。”
她家的生活条件,还保持着最原始的条件,厨房就有一张年代很久的木头桌子,一个土灶。还有几瓶金龙鱼油。
我开口道:“月姐,不用了,我们来到县城刚刚吃过。”
她擦掉眼泪,帮我们搬了两个木凳子:“你们坐下,我去烧水。”
我和阳哥坐在天井里面,看着一个瓦罐里载的海棠花,往嘴里摸了一支烟:“棍子他不说,不然我们可以多给她们一点钱。明明我打给了棍子两百万,怎么还会这样,是不是哪个环节出现纰漏了?”
阳哥开口道:“不奇怪,你们生产厂一出事,追查起来,所有钱都要被冻结的。这就是我们的钱不喜欢放在银行的原因,除非账户特别安全。经过十几次的洗钱方式,银行和警方追查不到。他家这情况,应该是钱到账了,没来得及取出来,然后被警方冻结了。”
我吸了口烟,苦笑:“这冻结了,以后还取得出来么?”
阳哥说了句不确定。
他拿出钱包,掏出一张建行卡给我:“密码老样子,六个六,里面有三十万。本来是我用来打典关系的,没用出去。账户很安全,我和棍子也处过一段时间,挺不错的人。碰见了,就当是我的心意吧。”
我接过银行卡,摸了摸兜,里面还有从几万块钱的现金,全部掏了出来。
潘月提着茶壶走出来时,呆住了。
我对她招招手:“这是棍子哥的工资,这些是现金,还有银行卡。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钱,你自己去看吧。棍子叔让我亲自转交到你手上,密码六个六,拿着吧。”
潘月没有犹豫,接过了我手里的钱和银行卡,说了句谢谢。
她眼泪一直流,样子凄惨憔悴。
她给我们倒了两杯白开水,开口问:“我爸怎么死的?”
我说道:“工地上不小心,出了意外。”
潘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她好像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我:“这钱是你们的吧?怕我不拿,所以才说是我爸的工资。我了解我爸,要有这些钱,他早就打回来了。不会让别人转交,就当是我欠你们的,以后我赚钱了,就还给你们。”
不依了她的意,她是不会要这笔钱的,我笑了:“行,就当是我们借的,以后慢慢来,等你赚钱了,就还给我们。婚还是要结得,新房子盖了,彩礼拿了,不能说不结就不结。”
“你记着我的电话,钱不够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想办法,不管多少都行。棍子没啥心愿,就剩你了。”
“你给我说说猴子他们的情况吧。”
我踩了烟,又往嘴里放一支。
潘月摇摇头:“没啥好说的,我会自己解决,实在不行,我就陪他一晚上。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我和未婚夫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他说不在乎的,只要以后猴子他们别在找我们的麻烦。他们是混社会的,别去招惹他们,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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