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赧皇帝
崇禎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南京府部科道等官聞京師陷、上殉社稷,大小驚惶;齊集中軍都督魏國公徐弘基第,推戴討賊。時惠王、桂王道遠難至,潞王、福王、周世孫各避賊至淮安。鳳陽總督馬士英移書兵部尚書史可法及署禮部侍郎呂大器,請以倫序立福王。蓋以福王,神宗之孫、光宗之侄、大行皇帝之兄也。可法、大器持不可。四月二十七日,眾官復集朝內,議不決。吏科給事中李沾奮袂厲聲曰:『今日有異議者,以死殉之』。誠意伯劉孔昭、司禮太監韓贊周復持之,遂以福王告廟。眾議監國,御史祁彪佳言監國名極正,益彰賢德;且示謙讓,使海內知無因以得位之心。俟發喪,擇吉登大寶為當。孔昭請即正位,禮部、魏國皆然之。遂定五月初一日迎王入京,以守備府為行宮。初四日監國,十五日即位,詔以明年為弘光元年。
以史可法、馬士英、高弘圖、姜曰廣、王鐸俱入閣辦事,改張慎言吏部尚書、呂大器吏部左侍郎、李沾太常寺少卿、郭維經應天府府丞、韓贊周司禮監秉筆,餘各加恩有差。
設淮徐、揚滁、鳳泗、廬和為四鎮,以靖南伯黃得功、總兵官高傑、劉澤清、劉良佐分轄之。每鎮額兵三萬人,本色米二十萬、折色銀四十萬。調鄭鴻逵、黃蜚充總兵官,各率所部兵守鎮江。史可法請督師江北。進黃得功靖南侯,封高傑興平伯、劉澤清東平伯、劉良佐廣昌伯。高傑,降賊也;稱翻山鷂。舊與闖賊同夥,有驍勇名。闖嬖妾邢氏貌美,屬傑護內營;傑與邢通,挈之來降。初隸洪承疇及孫傳庭,後調赴李建泰軍前;未至,聞建泰兵潰,遂率兵南下,大肆劫掠。抵揚州,欲入;揚人畏懼,為之罷市,登陴死守。傑攻之,多殺掠。淮撫黃家瑞、守道馬鳴騄集眾議事,進士鄭元勳與傑善,登城言於當事,請放高兵入城。眾怒譁,指元勳為高黨,寸斬之城樓。傑恨,攻益力。史可法曲解之,始移駐瓜洲。及設四鎮,傑卒駐揚,澤清駐淮、良佐駐鳳泗、黃得功駐廬。得功心薄之,因提兵爭淮、揚,與傑戰不勝。朝廷聞之,陞萬元吉太僕少卿,監江北軍解之,始各罷兵。隸傑於史可法標下,為前部總兵官。
吏部尚書張慎言條議北來諸臣雖屈膝靦顏,事或脅從,情非委順;如能自拔南來,酌定用之之法。因薦原任督師大學士吳牲、吏部尚書鄭三俊。有旨:赦牲罪陛見,三俊候另議。三月三日早朝,誠意伯劉孔昭於多官前大罵慎言曰:『雪恥除兇,防江、防河,舉朝全副精神宜注於此。乃今日講推官、明日講陞官,結黨行私。所薦吳牲有悖成憲,不可不誅』。御史王孫蕃訐孔昭曰:『先帝裁文操江、歸武操江,亦未見作何事業;且吏部職司用人,除推官、陞官外,別無職掌』。喧爭殿上。高弘圖言:『塚臣自有本末,何遽殿爭』?眾始退。明日,孔昭補疏糾參慎言,且疏求去。李沾言:『孔昭擁戴有功,文臣啟事屢登、武臣封爵未定,所以有殿上之爭』。高弘圖、姜曰廣亦言:『文武各有職掌,用人乃慎言事;孔昭一手握定,臣等皆贅員矣。天子之貴,貴於叔孫;今坐視宸陛幾若訟庭,愧死無地,請賜罷斥』。奉旨:『兩解之,各慰留』。
六月,命禮部鑄國璽,以金代之。
史可法、馬士英奏報清兵南下。先是,吳三桂逐賊西遁,大清定鼎燕京;至是移諭江南,削髮投順。故可法以聞。封吳三桂薊國公,世襲。遣使沈廷揚海運米十萬石、銀五萬濟其軍。
上先帝謚號思宗烈皇帝(忻誠伯趙之龍言「思」非美字,尋易為「毅」)。尊建文為惠宗讓皇帝、景泰為代宗景皇帝;復懿文太子為孝康皇帝。上皇考為恭皇帝,立專廟。密諭河南參將王之綱,迎聖母於河南郭家塞常守義家。
加原任都督陳弘範太子太保、左懋第兵部侍郎,奉使燕京,經理河北。
賊破郡縣,各署偽官;自賊西遁,各殺偽來歸。德州諸生謝陛與原任遼撫黎玉田、御史盧世■〈榷,氵代木〉、貢生馬元錄等,殺偽防禦閻傑十八人。淮揚漕撫路振飛、巡按王燮擒原任河南參議偽官呂弼周、王富,率士民射殺之;又擒偽官胡來賀、宋自成、李魁春,沈之河;又擒癸未進士武愫解京。宿遷百姓擒偽將董學禮,殺之。濟寧都司李允和殺偽官劉濬、尹宗衡、張簡行、傅龍等九人,解京獻俘。開封府推官陳潛夫、塞勇李遇知、劉洪起等,各殺偽官南附:不一而足。上嘉之,各有獎諭。
大學士馬士英薦欽定逆案阮大鋮知兵,有旨賜冠帶陛見,舉朝大駭。高弘圖請下九卿會議;士英曰:『會議,則大鋮必不得用』。弘圖曰:『臣非阻大鋮,舊制京堂必會議,乃於大鋮更光明』。士英曰:『臣非受其賄,何所不光明』?因復為大鋮奏辨曰:『魏忠賢之逆,非闖賊可比。且弘圖、曰廣諸人於所愛而登之,則曰先帝原無成心也;於所忌而錮之,則曰先帝定案不可翻也。欺罔莫甚』!姜曰廣亦奏曰:『今日欽案掀翻,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頓付逝波,陛下數日前之明詔竟同覆雨。梓宮未冷,增龍馭之淒涼;制墨未乾,駭四方之觀聽。惜哉維新,遂有此舉』。郭維經亦奏曰:『案成先帝之手,今「實錄」將修,若將此案抹殺不書,赫赫英靈,恐有餘恫;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若書之,而與今日起用大鋮對照,則顯顯令旨,未免少愆;並非輔臣所以愛陛下也』。呂大器亦奏曰:『先帝血食未寒,爰書凜若日星。士英悍然不顧,請用大鋮;不惟視吏部如芻狗,抑且視陛下為弁髦』。給事羅萬象亦奏曰:『輔臣薦用大鋮,或以愧世之無知兵者;然而大鋮實未知兵,恐「燕子箋」「春燈謎」,即枕上之陰符、袖中之黃石也』。御史詹兆恆亦奏曰:『陛下蹕御龍江,痛心先帝,與諸臣抱頭號哭;百姓聞之,莫不洒血搥胸,願思一報。今梓宮夜雨,一坏未乾;太子諸王,六尺安在?國仇未復,而忽召見大鋮,還以冠帶,豈不上傷在天之靈、下短忠義之氣』?懷遠侯常延齡、太僕少卿萬元吉、御史張良弼、王孫蕃、左光先、兵部郎中尹民興等皆連疏糾,俱不聽。既而大鋮召對,具聯絡、控扼、進取、接應四策,又陳長江兩合、三要、十四隙,俱稱旨;竟用為江防兵部尚書。
起劉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吏部尚書張慎言乞休去。
劉宗周三抗疏論時事,不署銜,止稱草莽孤臣。首言大鋮進退,關係江左興亡。又言討賊之法有四:『一據形勢:江左偏安,請進而東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顧荊襄,漸恢漸進,秦、晉、燕、齊當必響應。一重藩屏:路振飛坐守淮城,以家眷浮舟於遠地,是倡之逃也;於是鎮臣劉澤清、高傑尤而效之。按軍法臨陣脫逃者斬;臣謂一撫、二鎮皆可斬也。一慎爵賞:將悍兵驕,已非一日。宜分別各帥之封賞,孰應孰濫;輕則量收、重則並奪。軍功既核,無不用命。夫以左帥恢復焉而封,高、劉敗逃也而亦封,又誰為不封者?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璫從之:臣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覈舊官:燕京既破,有受偽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在使命而逃者,於法皆不赦。至於偽命南下,徘徊於順逆之間,實繁有徒;尤當顯示誅絕。至罪廢諸臣,量從昭雪,自應援遺詔而及之;乃一概竟用新恩,「三年無改」之謂何?嗟乎已矣!先帝十七年之憂勤,念念可以對皇天、泣后土;一旦身殉社稷,罹古今未有之慘,而食報於臣工乃如此之薄』!劉澤清、高傑等公疏糾宗周稱草莽孤臣,有不臣之心。勸上親征,以搖動帝祚;奪諸將封,以激變軍心。不仁、不智,獲罪名教。疏列黃得功名,得功又疏辨實不與聞。廷議欲譴高、劉,而莫可誰何;欲罷宗周,而難違清議。史可法因疏兩解之曰:『朝廷論是非、疆臣論功罪,各不相礙』。既而宗周予告去。過吳,連見振飛捷奏,因悔謂錢謙益曰:『參兩鎮過責淮撫,是予激也』。人服其無私。
御史李模上言:『今日諸臣能刻刻自認先帝之罪臣,方能紀常勒鹵,為陛下之功臣。且擁立之事,皇上既不以得位為利,諸臣又何以定策為功乎?至於鎮將,事先帝,未聞效桑榆之收;事陛下,又未聞〔有〕汗馬之績。按其身亦在戴罪之例,名實何容輕假?若夫經綸有體,勿因大僚而過繁;拜下宜嚴,勿以泰交而稍越;繁纓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寬』。吏科馬嘉植上言:『立國本:一、改葬梓宮;一、迎養國母;一、訪求東宮、二王;一、祭告燕山陵寢』。末言『尊養原非樂受,富貴豈所相期?茅茨雖陋可勿翦也,有以勞人費財導者勿聽;經武之外可概節也,有以處優晏衎進者勿聽』。刑部侍郎賀世奇上言:『刑賞宜慎。如吳三桂奮勇血戰,李、郭同功,拜爵方無愧邑。若夫口頭報國,豈其遂是干城?河上擁兵,曷不以之敵愾?恩數已盈,勳名不立,冒濫莫甚』!疏上,俱報聞。
釋高墻罪宗七十五案,凡三百四十一名為庶人。
湖廣巡按御史黃澍同承天守備太監何志孔入朝,求召對。既入見,澍面糾馬士英權奸誤國,淚隨語下。士英奏辨,志孔復前佐■〈氵豆寸〉;秉筆太監韓贊周叱退之。士英恐上動怒,因以金幣餽福邸舊閽田成、張執中等白上曰:『主上非馬公不得立;茲逐馬公,天下皆議主上背恩矣』。上默然,即賜諭留。■〈氵豆寸〉復連上十疏,言『自古未有奸臣在朝,而將帥能成功於外者』!又曰『附逆之人與薦逆之人皆有賊心,乞懸諸日月以除魍魎』。上不得已,屢諭趨其赴楚。
馬士英疏請誅逆,言從逆諸臣,強半盡是正人君子之流。禮科袁彭年駁之曰:『從逆姓名傳播不一,恐僉人乘間,陽為正人口實、陰為逆黨解嘲;甚且借今日討逆之微詞,為異日翻案之轉語。且從來善類所歸,閒雜匪德。東京盛名,豈無逃死之張儉?元祐錮籍,亦有巧免之王章。豈因鄴宮一姓之惡,遂毀銅臺全部之音?惟是溫公一信蔡京,而紹述之禍旋起;唐室一進逢吉,而興復之業不終。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歷觀往事,斯言誠千古定案也;今日何獨疑之』。
建安王府鎮國中尉吏部候考朱統■〈金類〉疏參姜曰廣定策時有逆謀;禮科給事袁彭年駁奏曰:『祖制中尉奏請,必先具啟親王參詳可否,然後給批賫奏;若候考吏部則與外吏等,應從通政司封進。今何徑何竇,直達御前不問』?吏部熊汝霖奏言:『統■〈金類〉含血噴人,不顧拔舌;如此不駁,朝廷設立言官何用』?通政使劉士禎亦言:『曰廣勁骨贛性,守正不阿;居鄉、立朝,皆有公論。統■〈金類〉何人?揚波噴血、掩耳盜鈴;飛章越奏,不由職司,此真奸險之尤!豈可容於聖世』?皆不報。
太常卿李沾自陳定策時奪爭狀,因論呂大器懷二心。呂大器疏參馬士英賣官鬻爵;有旨予告去。
遣太監王肇基督催閩、浙金花銀兩。肇基原名坤,即崇禎朝肆惡淮、揚者。大學士高弘圖諫止之。
予大學士高弘圖請告去。先是,章正宸爭中旨陞張有譽、朱統■〈金類〉糾姜曰廣及爭用阮大鋮諸票擬,俱不稱旨,發改票;再擬,再發改。弘圖力爭曰:『臣死不敢將順』。後具疏請乞,故有是命。
陞李沾左都御史、晉撫寧侯朱國弼保國公,皆以定策功也。改授朱統■〈金類〉行人,以疏逐姜曰廣也。
赦從逆來歸兵科給事中時敏開屯大瞿山。
賜北京殉難文臣二十二人、勛臣一人、戚臣一人祭葬、贈蔭、祠謚有差:閣臣范景文謚「文貞」、大學士倪元璐謚「文正」、都御史李邦華謚「忠文」、兵部侍郎王家彥謚「忠端」、刑部尚書孟兆祥謚「忠貞」、右都御史施邦曜謚「忠介」、大理寺卿凌義渠謚「忠靖」、太常少卿吳麟徵謚「忠節」、左春坊周鳳翔謚「文節」、左諭德馬世奇謚「文忠」、左中允劉理順謚「文正」、太僕卿申佳胤謚「節愍」、簡討汪偉謚「文烈」、戶科給事吳甘來謚「忠節」、御史陳良謨謚「忠愍」、御史陳純德謚「恭節」、御史王章謚「忠烈」、吏部員外許直謚「忠節」、兵部郎中成德謚「忠毅」、主事金鉉謚「忠節」、觀政進士孟章明謚「節愍」、惠安伯張慶臻謚「忠武」、襄城伯李國楨謚「貞武」、駙馬都尉鞏永固謚「貞愍」,立祠南京,賜名「旌忠」。又贈死節諸生許琰官,從祀功臣廟中。
六月,大清傳檄至濟寧,令所過地方官民出郭迎接,違者以抗師治罪。
興平伯高傑上言:『目今大勢,守江北以保江南,人人言之。然從曹、單渡,則黃河無險;自潁、歸入,則鳳、泗可慮:猶或曰有長江天塹在耳。若何而據上游?若何而防海道?豈止瓜、儀、浦、釆為江南門戶已乎?伏乞和盤打算,定斷速行;中興大業,庶有可觀』。
寧南侯左良玉報稱副將蘇薦、游擊朱國強斬賊四百餘級,獲偽官江一洪,獻俘京師。
建陽知縣蘇芬捐俸造火器,募勇士朱千觔、劉鐵臂等,三請勤王。疏曰:『幸而邀天之幸,迅掃狂氛,指日奏凱,社稷之福;否則,惟有斷脰決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以明國家養士三百年之報,亦無負職三十年讀書之志』。識者壯之。廣西巡撫方震孺、松江知府陳亨、給事中李維樾、僉都御史李光泰先後各捐餉募兵入衛。
時獻賊在川陷涪、瀘,順流破重慶。巡撫龍文光及舊撫陳士奇、重慶推官王行儉俱死之,瑞王、蜀王滿門遇害。總兵趙光遠降賊,士英猶請降敕獎之。
吏科給事中章正宸上言:『兩月以來,聞大吏錫鞶矣,不聞獻俘;聞武臣私斗矣,不聞公戰;聞老成引遯矣,不聞敵愾;聞諸生捲堂矣,不聞請纓。如此而曰是興朝氣象,臣雖愚、知其未也。計惟有進取為第一義;進取不銳,則守禦必不堅。宜亟檄江北四鎮分渡河、淮,聯絡諸路齊心協力,互為後援;使兩京血脈通,而後塞井陘、絕孟津、據武關以攻隴右,則賊不難旦夕殄也』。
封太后弟鄒存義為大興伯。封福府千戶常應俊為襄衛伯,青浦知縣陳爊為中書舍人,王鋒弟王鏞、子王無黨世襲錦衣指揮使。應俊本革工;值上出亡,負之行雪中數十里,脫於難。與鏞、爊、無黨,俱扈衛有功者也。
兵科給事中陳子龍疏請慎名器:『陛下間關南返,從官幾何?今天位既登,來者何眾!人誇翼贊之功、家切從龍之念,一為輕濫,後將無極!惟陛下慎持之。果係服勞有功,但當賞之金帛,不應授以爵位,以貽曹風「不稱」之譏、犯大易「負乘」之戒』。又言『爵人宜公。如計臣之特用也,計臣清端敏練,百僚所服。但古制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墨敕斜封,覆轍可鑑。萬一異日有奸邪乘間、左右先容,銓司不及議、宰輔不及知,而竟以內降出之。臣等不爭,則倖門日開;臣等爭之,則已有前例。立國之始,臣願陛下慎持之也』。疏入,俱不聽。
陞祁彪佳為僉都御史,巡撫蘇松。戶科錢增疏請修水利。蘇松巡按周元泰上言:劉家河急宜開濬。工部主事葉國華亦疏請濬吳淞。俱有旨:該撫察議。
八月,命錦衣都督馮可宗遣役緝事。袁彭年上言:『廠衛之興廢,世運之治亂因之。先帝亦嘗任廠衛訪緝矣,乃當世決無不營而得之官、中外〔自〕有不脛而走之賄。故逃網之方,即從密網之地而佈;作奸之事,又資發奸之人以行。不可不革』。疏入,謫浙江按察司照磨。
太妃來自河南。諭戶、工二部:限三日內搜括萬金,以給賞賜。
太監諸朝進請給工料錢糧約數十萬,工部、工科並疏請節省;不聽。詔選內員宮女,閭巷騷然。科道李維樾、陳子龍、朱國昌各疏諫,俱不聽。
以中允衛胤文兼兵科給事中,監興平伯軍。以遼薊總督王永吉經略山東、河北,兵部尚書張縉彥總督河南勸農。
罷浙江巡撫黃鳴俊,降浙江巡按任天成;以許都餘黨復叛處分未定也。先是,許都變起東陽,兩浙洶洶;前任按巡召光先受計紹興推官陳子龍誘斬之。光先為光斗弟,故與阮大鋮有世仇,又首劾大鋮,士英故借誘降激變,並議光先之罪而陷之,朝右無敢直言者。蘇松巡撫祁彪佳獨言『許都之變突發,東陽、義烏、浦江皆無堅城,光先事竣出境,聞變遄還,一切調兵、措餉皆其拮据;不一月而元兇授首,兩浙復安。乃今奉旨推求,夫弄兵揭竿至於破城據邑,其罪豈不當死?當日兵威所迫,賊已窮蹙而後乞命,與陣擒無異,非誘降也。設誅鋤不力,養虎遺患;後來國難方張,又不知作何舉動矣!豈可反以激變罪之』?於是大鋮等切齒彪佳,因而御史張孫振論劾祁彪佳貪奸,且定策有異議。彪佳因罷去。
起越其傑巡撫河南。其傑鄉科罷閑;以士英妹夫故起之。
封福建總兵官鄭芝龍南安伯。以欽案楊維垣為通政使,從朱國弼薦也。
禮科沈胤培請立中宮。
大理寺卿鄭瑄疏薦蘇松兵備程珣。會珣與鄉官彭歌祥妾杜氏通情,事敗互訐聞於士英,即批重處。杜贈珣詩有云:『為憐貴客芳心辭,欲訪仙郎帆影遲』。時共傳之。
召降賊錦衣都督劉僑至京,仍補原官;以重賄士英也。
加淮撫田仰兵部尚書,世襲錦衣。時劉澤清大興土木,造宅淮安,極其壯麗,四時之室俱備,僭擬皇居;休卒淮上,無意北往。仰與其事,故屢為請餉。
馬士英請免府縣童生應試,上戶納銀六兩、中戶四兩、下戶三兩以助軍興,竟赴院試。溧陽知縣李思謨不令童生納銀,特降三級。又開納事例。時為之語曰:『中書隨地有,都督滿街走;監紀多如羊,職方賤似狗。蔭起千年塵,拔貢一呈首。掃盡江南錢,填塞馬家口』。
奉化布衣方翼明抗疏「政祈克終」;著刑部問罪。又布衣何光顯疏請誅馬士英、劉孔昭;詔戮於市,籍其家。
史可法上言:『大仇在目,一兵不加。臣備員督師,死不塞責。北來塘報,清必南窺;宗社安危,決於此日。我即卑官菲食、枕戈待旦,尚恐無濟;今睹廟堂作用、百執精神,殊未盡然。憶皇上初見臣等,言及先帝,則淚下沾襟;次謁孝陵,則淚痕滿袖。皇天后土,實式鑑臨。曾幾何時,頓忘前事!先帝崩於賊、恭皇帝亦崩於賊,此千古未有之變、未有之仇。庶民之家父兄被殺,尚思穴胸斷脰得而甘心;朝廷顧可漠置!今宜速行討賊,嚴責四鎮滅賊剿敵,庶人心可救、天意可回耳。陛下嗣承大統,原與前代不同;諸臣但有罪之當誅,實無功之足錄。今恩外加恩,紛紛未已;武臣腰玉,直等尋常。名器濫觴,於斯為極!以後似宜慎重,耑待真正戰功;庶行間猛將勁兵,有所激勵也』。上報聞。可法遂進兵抵白洋河。
十月朔,命鑄弘光錢。
時廟門災。戶科吳廷疏陳昭事之實:一曰日講宜行、一曰午朝宜舉。俱不省覽。
大清攝政王遣副將唐起龍招撫江南。致書史可法,有曰:『君父之仇,不共戴天;闖賊手毒君親,中國臣民,不聞加遺一矢。朝廷念夙好、棄小嫌,嚴整貔貅,驅除梟獍。首崇懷宗帝后謚號,卜葬山陵,悉如典禮』。又曰:『國家之定燕都,乃得之闖賊、非得之於明朝也。賊毀明朝之廟主、辱及先王;國家代為雪恥,仁人君子,何以報德?乃乘寇稽誅、王師暫息,即欲雄據江南,坐享漁人之利;豈可謂江、淮以為天塹之憑,遂不能飛渡耶』?又曰:『予聞君子愛人也以德,小人則以姑息。諸君子果識時知命,切念故主、篤愛賢王,宜勸令削號歸藩,永綏福土;朝廷當待以虞賓。南國安危,在此一舉;無貪瞬息之榮,致令故國有無窮之禍,為亂臣賊子所笑。予尚有厚望焉』!史可法答書曰:『法待罪南都,凶信突來,一時臣民哀痛如喪考妣,無不撫膺切齒,立剪凶仇。而二三老臣,謂國破君亡,宗社為重;相與迎立今上,以繫中外人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孫、光宗猶子、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順,天與人歸。群臣勸進,僅允監國;迨臣民伏闕屢請,始於五月十五日進位南都。越數日,即命法視師江北,刻日西征。忽傳我大將軍吳三桂借兵貴國,破走逆成;殿下入都,為我先帝后發喪成禮。凡為大明臣子,無不頂禮加額,感恩圖報。乃辱引「春秋」大義來相詰責,善哉!推而言之,此為「列國君薨,世子應立;有賊未討,不忍其君」之說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拘牽「不即位」之說、坐昧「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卒出師,將何以維繫人心、號召忠義?紫陽「綱目」,踵事「春秋」。其間特書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祚;懷、愍亡國,晉元嗣基;徽、欽蒙塵,宋高纘統。是皆於國仇未報之日亟正位號,「綱目」未嘗斥為自立,卒以正統與之。本朝傳世十六,正統相承;貴國夙膺封號,載在盟府。殿下豈不聞乎?今痛心本朝之難而驅除亂逆,可謂大義;萬代瞻仰,在此一舉。若夫手足膺難,並同秦、越;規此員幅,為德不卒:是以義始而以利終也,貽賊人竊笑。貴國豈其然乎』?
長庚星見東方;光芒閃爍,或四角、或五角,中有刀劍、旗幟、馬影,且倏大倏小、倏長倏縮。鳳陽祖陵疊火。地一日三震,有聲如吼。
修興寧宮、建慈禧殿,大工繁浩。上深居禁中,漁幼女、飲火酒,雜伶官演戲為樂。國用匱乏,因佃練湖、放洋船,瓜、儀製鹽,蘆洲升課;甚至沽酒之家,每觔定稅錢一文。利之所在,搜括殆盡。
十一月十二日,清兵入宿遷;史可法提兵救之,隨拔營去。十三日,高傑抵徐州,清兵甚緊。傑遺書劉澤清:『近日河南撫鎮接踵告警,一日文數至;開封北岸,俱是清兵。恐一越渡,則天塹失恃,長江南北盡為戰場。時事到此,令人應接不暇。惟有■〈歹卑〉心竭力,直前無二,以報國恩而已』。澤清以聞。士英報稱:『清兵雖縱橫,然賊勢尚張,豈敢投鞭問渡?且強弱何嘗之有;赤壁百萬、淝水八千,一戰而江左以定。況國家全盛,兵力萬倍於前,廓清底定、痛飲黃龍,願諸臣刻勵之也』。
加高傑太子太傅。先是,徐州逋賊程繼孔斬木編筏,勾引清兵渡河,偽投傑降。傑知其詐,因誘斬之,收其眾;故有是命。清命唐虞時致書高傑,勸其早斷速行;有「大者王、小者侯;不失如帶、如礪,世世茅土」之語。傑皆不聽。惟沿河築牆,耑力備禦。高傑致書清帥肅王云:『逆闖犯闕,危我君父;一時豪傑忠義之士,莫不西望飲泣,欲食其肉而寢其皮。關東大兵復我神州、葬我先帝、救我黎民、雪我深怨,原有莫大之恩;豈敢苟萌異念,自干負義之德!傑猥以菲劣,奉旨堵河;不揣綿力,急欲會合勁旅分道入秦,殲闖賊之首,哭奠先帝。則傑之血忠已盡,便當披髮入山,不與世事。茲咫尺光耀,無由面質;若傑本念,千言萬語,總欲合師剿闖,始終成貴國恤鄰之名。若能明此苦心,而共以逆闖為事,此本朝之厚幸也。本朝列聖相承,原無失德;祗因貪官污吏,致禍至此。然正朔承統,天意有在。三百年來豢養士民,淪肌浹髓,忠君報國,未盡泯滅;亦祈貴國之垂念也』。清報書曰:『肅王致書高大將軍:欽差官遠來,知有投誠之意,正首建功之日也。果能棄暗投明、擇主而事,躬來過河會面,將軍功名不在尋常中矣。若願合兵滅闖,其事不與予言;或差官北上,予令引奏我皇上,予不自主。此復』。
清兵至夏鎮,別從濟寧南下;又從雒陽渡河,攻海州、圍邳州。史可法、劉澤清、高傑各告急。
十二月,都督陳洪範南還。先是,陳洪範與左懋第等至德州,清撫方大猷止許百人赴京。十月初一日,至張家灣。懋第欲先謁陵,攝政王不許;乃遙祭先帝。於十二日入京,館鴻臚寺。內院剛林來責江南不應更立天子,懋第不屈。因請祭告諸陵,改葬先帝;皆不許。乃陳太牢於寺堂,哭祭之。十七日,放歸。十一月初四日,至滄州。後遣兵追執懋第北去,改禁太醫院;放洪範。至是,歸;稱清兵萬分緊急,旦夕南下。馬士英惡之,曰:『有四鎮在,何慮焉』!
時賊窺突禹州、襄城等處,各鎮擁兵不進;因分寧陵以東至歸德,屬總兵王之綱;寧陵以西至蘭陽,屬總兵許定國;祥符以西至氾水,屬總兵劉洪起;河、洛,屬都督李際遇。
巡按陳潛夫報獲太康偽知縣安中外等。副將劉鉉、郭從寬殺賊六百餘級,擒鄢陵偽知縣王度、許州偽巡捕王清唐。王之綱斬賊都司虞世傑。劉洪起獲汝寧府偽官祝永苞、上蔡偽知縣馬世遇,斬三百七十級;又於襄城斬賊二千二百七十六級,擒賊一百三十一名。許定國獲陳州偽官惠在公。各加級,以洪起斬獲最多,仍加二級。
陳洪範請加恩使北勞臣;兵科戴英劾止之。言洪範出使無功,正使身陷異域、下役群聚晉爵,天下聞之,恐哄然竊笑也。
加左良玉太子太傅,予世襲,蔭指揮使;開藩武昌。予夢庚都督僉事,掛平賊將軍印。
授楚宗朱盛濃池州府推官。因盛濃疏參黃■〈氵豆寸〉毀制辱宗、食賄激變,士英喜,特擢之。內批刑部提問■〈氵豆寸〉,不至。
刑部尚書解學龍上從逆諸臣六等罪。除在北京何瑞徵等二十二人俟三年後定奪,一等應磔,宋企郊等十一人;二等應斬、擬長繫秋決,光時亨等四人;三等應絞、擬贖,陳名夏等七人;四等應戍、擬贖,王孫蕙等十五人;五等應徒、擬贖,沈元龍等十人;六等應杖、擬續,潘同春等八名;存疑另擬,翁元益等二十八人。保國公朱國弼合疏糾刑官六失。御史張孫振亦言『從逆一案,明諭法宜從重。大司寇操此三尺,推諉半年;人人出脫。北來諸人,乃賊棄之而來,非棄賊而來;解學龍恣意舞文,乞敕公鞫』。革學龍職,以高倬為刑部尚書。
時張捷秉銓,部務出多阮大鋮手,吏道龐雜。惟給事吳适辦事垣中,抄駁侃侃,不憚權貴。安遠侯柳祚昌薦程士達督理京營;适抄參:『士達不過積分監生,非屬科貢正途。勳臣非有標營之責,何得侵樞戎職掌,以奪銓部權衡』?慶遠知府郭儀鳳請掛冠勤王,並參巡撫方震儒貪狀;适駁參:『郡守無勤王之例,掛冠非入援之名;儀鳳不候憲檄,非奉明綸,擅離職守,飾詞妄瀆。撫臣清執有素,儀鳳穢跡著聞,必懼題參,先行反噬。自應嚴究,以杜刁風』。光祿署丞張星疏求考選;适駁參:『張星初以縣令躁進降處,又掛察典;不惟望斷清華之夢,亦已身絕仕進之階。乃無端幻想,僥倖上賞;欺君孰甚!若不一為點破,則闕門大典,不幾為燃灰之地、向躍之門耶』?保定侯勳衛梁世烈請襲祖爵;适抄參:『國難以來,雖王侯戚里,咸餧虎狼;而其間脫身埋名,固亦不乏。該勳何以逆料其家之必殲,而忍以子嗣乎?萬一本宗匹馬來歸,將奪該勳以授乎?
抑姑仍之,且兩封乎?恐無此法紀也。該勳世受國恩,誠恢復有志,何難倡諸勳舊破家從軍,自當直搗燕雲,上為先帝復仇、次為諸勳雪恥!爾時訪問本支有無存否,然後請諸朝命,光復祖爵,不亦休乎』?中書舍人張鍾齡請給部銜;适抄參:『職方何官、監軍何事?妄行陳請。若果報國有心,何官不可自效?而藉口贊畫輒請高銜,躁進尤甚』!
刑部鍾言奏請:『凡監紀等官,猾棍白丁借題幕府騙錢者,悉行驅逐』。上從之。
馬士英奏:楊御藩五載戰功,著進左都督;馬進忠、王允成並加太子太保。
史可法疏奏:『北使之旋,和議已無成矣。向以全力禦寇而不足,今復分而禦北矣。先帝待諸鎮,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諸鎮,何等隆遇!諸鎮之不能救難,何等罪過!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於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戰;戰非諸將之事而誰事也?閫外視廟堂、廟堂視皇上,尤望深思痛憤,無容泄沓。古人言「不本人情,何由恢復」;今之人情大可見矣』。
兵部侍郎阮大鋮報沿江築堡;上嘉之。
禁四六麗文。
除夕,上在興寧宮,色忽不怡。韓贊周言:『新宮宜權』。上曰:『梨園殊少佳者』!贊周泣曰:『臣以陛下令節或思皇考、或念先帝,乃作此想耶』!
弘光元年(乙酉)元日,日有蝕之。初八日壬辰立春,流星入紫薇宮。
給事中吳适上言維新五事:一曰信詔旨、一曰核人才、一曰儲邊才、一曰伸國法、一曰明言責。疏入,不省。
都督李際遇降清。
總兵許定國仇殺興平伯高傑,以其眾降清。先是,傑作賊時,常劫許定國村,殺其一家,惟定國逃免。至是,同為列將,定國銜之,秘而不言。陽與傑好,許讓睢州。招傑飲,傑赴飲不疑。定國伏甲於寢,夜半殺傑,剖腹以祭先靈;親兵遇害過半,餘眾潰還。定國遂以眾降清。
高傑妻邢氏率子元爵請卹。史可法請以傑部將李本身為提督;有旨:『興平伯有子,朕豈以兵馬汛地,遽授他人?加監軍衛胤文兵部尚書,總督傑軍;所部將士,仍聽邢氏統轄』。既而,再請加本身太子太保左都督,提督本鎮赴歸德。黃得功聞高傑被害,復來爭揚州;史可法馳歸鎮撫之。請旨,上諭曰:『大臣當先國事,而後私憾。得功若向揚州,致高營兵將棄汛東顧,設清兵乘隙渡河,罪將誰任?諸藩當恪守臣節,不必任意』!又諭史可法:『卿既歸揚解諭黃得功回汛,何必與孤兒寡婦爭搆?河上防禦,責成王永吉、衛胤文料理』。劉良佐見傑死,欲並其眾;疏稱:潰兵不宜授本身提督。劉澤清、黃得功、劉良佐又合奏:『高傑從無寸功,驕奢淫殺,上天默除大患;史可法乃欲其子承襲,又欲李本身為提督,何是肺腸?倘誤聽加恩太重,臣等實不能相安矣』。九江總督袁繼咸疏奏:興平伯有可念之勞。詔贈傑太子太保,許其子襲爵,再蔭一子錦衣衛百戶;從優祭葬。
汀州賊閻王豬婆盤據簾子洞,劫掠橫行;福建巡撫張肯堂親征之。寧化知縣于華玉不得於鄉紳,願撫賊自效。既往,賊橫幾不免,遂許以官,與數百人偕來;肯堂給劄,命華玉率之勤王。至浙東,各散去;華玉亦削髮為僧。
通政使楊維垣疏請重定欽案,吏部尚書張捷又奏請表章三案諸臣。於是劉廷元、呂純如、王德完、黃克贊、王永光、楊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濟世各予謚蔭、祭葬;徐楊先、劉廷宣、許鼎臣、岳駿聲、徐卿伯、姜麟各贈官,與祭葬;王紹徽、徐兆魁、喬應甲、陸澄源各復原官。而唐世濟、水佳胤、楊兆升、吳孔嘉、郎如闇、周昌晉、袁洪勳、徐復揚、陳以瑞等先後起用。
楊維垣又請重頒「三朝要典」;言『張差瘋顛,強坐為刺客者,王之釆也;李可灼紅丸,謂之行鴆者,孫慎行也;李選侍移宮,造以垂簾之謗者,楊漣也。劉鴻訓、文震孟只快驅除異己、不顧誣謗君父,此「要典」必須重頒也』。袁弘勛又請追論焚「要典」諸臣罪。左良玉力言「要典」治亂所關,勿聽邪言,致興大獄;袁繼咸亦言「要典」不必重疏。有旨:『皇祖妣、皇考無妄之誣,豈可不雪?事在青史,非存宿憾。群臣當體朕意』!
陞楊維垣都察院副都御史。陞阮大鋮兵部尚書,賜蟒服。
中書舍人林翹疏稱:『正月初六日雷聲自北至西,占在趙、晉之野有兵;日在庚寅,主口角妖言』。翹,江浦人,善星術。馬士英在戍日,卜其大用。至是,士英神其術,固薦授中書。尋躐一品武銜,蟒玉趨事。
棄妖僧大悲於市,以詐冒定王也。大悲係齊庶宗。
兩淮運司解糧渡江,鎮江都督鄭彩截留之;詔諭彩勿擅。
普錄眾臣迎駕之勞,補指揮、千戶等官。
丙申,召內臣五十三人進宮演戲飲酒。上醉後縱淫,童女有淫死者。
榮澤縣郭村於十一日午刻忽現大城,堞門畢具;一時方隱(天官家謂:廣莫之氣成城郭,今河西苑無人煙)。
殿宇鼎新,輔臣、內臣俱賜銀幣,蔭有差。
甲辰,復召內監進宮演戲。
劉澤清奏:清兵攻邳州,推官沈伶之守四十日,乃退。
二月,工科李清請修先帝「實錄」並易廟號及定東宮、定王之謚。
戶部尚書張有譽請以酒稅助餉;不允。
袁繼咸報鄖鎮重圍。刑部梁雲構奏:全蜀已無完土。
輸納富人,授翰林待詔等官。太監李國輔請往浙江雲霧山開採;上命馳驛去。科臣吳適疏爭之,不聽。
禮臣管紹寧請謚皇太子「獻愍」、永王曰「悼」、定王曰「哀」,改謚先帝「毅宗烈皇帝」。
命禮部廣選淑女。
陞瞿式耜僉都御史,巡撫廣西。
劉良佐等合詞薦起朱大典為兵部侍郎。戎政兵部尚書張國維予告歸。御史張孫振劾在告禮部尚書顧錫疇險邪,有沾秩宗;命致仕去。以其請削溫體仁謚而謚文震孟也。
時自二月以來,日月色甚赤。欽天監占候以聞。
三月甲申朔,有傳稱皇太子至自金華,從石城門入;送止興善寺,尋移寓錦衣都督同知馮可宗家。傳文武官識認,俱莫能辨。先是,傳吳三桂擁太子離永平,陰逸之民間,遂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聞定王之沉,懼弗敢留,前至揚州。鴻臚寺少卿高夢箕家人高成、穆虎挾之渡江,因栖於蘇,復轉於杭。太子不堪羈旅,漸露貴倨,遂為路人所指。高夢箕懼禍及己,乃赴京密奏。於是遣內豎李繼周,持御札召之。至是,至。都人聞太子至,踴躍趨謁;文武投職名者,絡繹不絕。最後太監盧九德至,禮倨,太子呼名呵之;盧不覺叩頭曰:『奴無禮,小爺保重』。觳觫辭出。隨有旨諭文武官,不許私謁。是夜,移太子入內。己丑,會審太子於大明門外。太子東向倨坐,一官置禁城圖於前;問之,答曰:『此北京宮殿也』。太子指承華宮曰:『此我所居』;指坤寧宮曰:『此我娘娘所居』。一官前問曰:『公主今何在』?太子曰:『不知,想已死矣』。一官問:『公主同宮女早叩周國舅門』?太子曰:『同宮女叩國舅者,我也』。劉正宗曰:『我是講官,汝識否』?太子一視,不應。正宗又問講讀先後;太子曰:『忘之矣』。正宗更多辭以折之。太子笑而不應,曰:『汝以為偽,即偽可耳』。諸臣無可如何,遂以肩輿送入中城。先是,楊維垣颺言駙馬王昺姪孫王之明貌類太子;故兵科戴英襲其言,奏稱『王之明偽假太子,質以先帝曾攜之中左門不答,問以嘉定伯姓名而不答,其偽無疑。然稚年何以辦此,必有大奸人挾為奇貨;宜敕法司根究』。刑部遂捕高成、穆虎嚴訊,五毒備至,至死不承假冒。穆虎曰:『我家主是忠臣,直言奏聞,一字非謬;我等何得畏死背義』。高夢箕復上書自明,並逮治之。馬士英疏奏:『太子一事,其言雖似,而疑處甚多。既為東宮幸脫虎口,不即到官說明,卻走紹興;一可疑也。東宮厚質凝重,此人機辨百出;二可疑也。公主現養周奎家,而云已死;三可疑也。左懋第在北,北中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書貽蔡奕琛,念(?)奕琛抄騰進覽。是太子不死於賊,即死於清兵之手矣。原日講官方拱乾係獄,可出令辨之。如其假冒,當付法司,臣民共見而棄之;如真東宮,則祈取入深宮,留養別院,不可分封於外,以啟奸人之心』。辛卯,復會審太子於午門,出原講官方拱乾於獄辨識之。太子仍倨坐,眾擁拱乾至。王鐸指示太子曰:『此何人』?太子曰:『方先生』。拱乾疑似,不敢質言真偽。張孫振曰:『汝是王之明』!太子曰:『我南來從不曾言太子,汝不認罷了,何必坐名改姓!汝等不嘗在皇考之朝乎?何一旦蒙面至此』。眾官有赧者、有恨者,莫之敢決。仍送還獄。十五戊戌,復會審太子於朝。左都李沾呼『王之明』,不應;喝問『何不應』?太子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喝上桚,太子號呼皇天上帝,聲徹於內。士英傳催放桚,沾復好言問之。太子曰:『汝令校尉囑我,校尉自能言之,何必我言;前日追我何處,追者自知,何必問我』。高倬見其言切,急令扶出。將出朝,舊東宮伴讀丘致中捧持大慟。上聞,即令擒下,發鎮撫司嚴訊。有題詩於皇城者云:『百神護蹕賊中來,會見前星閉復開。海上扶蘇原未死,獄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關宗社,忠義何曾到鼎臺。烈烈大行何處遇?普天空向棘圜哀』。
皇考恭皇帝,改謚孝皇帝。
馮可宗訊高夢箕,夢箕列自此來來歷甚詳,假冒欺隱至死不認;爰書故久之未定。御史陳言奏:『愚民觀聽易惑,道路籍籍,皆以諸臣有意〔傾〕先帝之血胤』。有旨:『王之明好生護養,勿輕加刑,以招民謗』。
寧南侯左良玉疏參馬士英曰:『竊見逆賊馬士英,出自苗種、性本兇頑。先帝皇太子至京,道路洶傳,陛下屢發矜慈;士英以真為假,必欲置之死地。臣前兩疏,望皇上從容審處,以存先帝一線。不意士英奸謀日甚,臣自此義不與奸賊共天日矣。臣已提師在途,將士眥目指髮,皆欲食其肉。臣恐百萬之眾發而難收,震驚宮闕;且聲其罪狀,正告陛下,仰祗剛斷,與天下共棄之。自先帝之變,人人號泣。士英利災擅權,事事與先帝為仇。逆案先帝手定者,士英首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復修之。「思宗」改謚「毅宗」,明示先帝不足思,以絕天下報雪之心:罪不容於死者,一也。國家提衡文武全恃名器,士英賣官鬻爵,殆無虛刻;致都門有「職方賤如狗,都督滿街走」之謠:罪不容於死者,二也。閣臣司票擬、政事歸六部,士英占握兵柄不放,是弁髦太祖法度;又引腹心阮大鋮為添設尚書,以濟其篡弒之謀。兩子梟獍,各操重兵,司馬昭復生於今日:罪不容於死者,三也。陛下選立中宮,典禮攸關。士英擇其尤者以充下陳,罪通於天;而又私買歌女寄於阮大鋮家,希圖進選,計亂中宮,陰謀叵測:罪不容於死者,四也。陛下恭儉仁明,士英百計誑惑。進優童艷女,損傷聖德;每對人言,惡則歸君:罪不容於死者,五也。國家遭此大變,須寬仁慈愛以收人心。士英乃睚眥殺人,將生平不快之人一網打盡:罪不容於死者,六也。又募死士竄伏皇城,詭名禁軍,以觀陛下動靜,曰廢立由我:罪不容於死者,七也。先帝殉難,皇子幸存。士英乃與大鋮一手拏定,抹煞的確誠認之方拱乾,而信串通朋謀之劉正宗,不畏天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不畏天下公議,不畏萬古綱常。忍以先帝已立十七年之嗣君,四海謳歌訟獄所歸者,付諸幽囚;天昏地慘,神人共憤。凡有血氣,皆欲寸磔士英、大鋮以謝先帝。此非臣之私言,諸將士之言也;非獨臣標將士之言,天下忠臣義士、愚夫愚婦之公言也。伏乞陛下立將士英等肆諸朝市,傳首四方,用抒公憤。臣謹束兵計刻以待,不禁大被疾呼,激切以聞』。又傳檄云:『蓋聞大義之垂,炳於星日;無禮之逐,嚴於鷹鸇。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奸臣馬士英者,根原赤身、種類藍面。昔冒九死之罪,業已僑妾作妓、屠髮為僧;重荷三代之恩,徒爾狐窟白門、狼吞泗上。會當國家多難之日,侈言擁戴勸進之功。以今上曆數之歸,為私家攜贈之物;竊弄威福,煬蔽聰明。持兵力以脅人,致天子閉目拱手;張偽旨以讋俗,俾丘民重足寒心。本為報仇而立君,乃事事與先帝為仇,不祗矯誣聖德;初因民願而立主,乃事事拂民之願,何由奠麗民生!幻蜃蔽天,妖讖障日。賣官必先姻婭,試看七十老囚、三木敗類,居然節鉞監軍;漁色罔識君親,託言六宮備選、二八紅顏,變為桑間濮上。蘇、松、常、鎮,橫徵之使肆行;檇李、會稽,妙選之音日下。江南無夜安之枕,言馬家便爾殺人;北斗有朝彗之心,謂英名實應圖讖。除誥命贈蔭之餘無朝政,自私怨舊仇而外無功能。類此之為,何其亟也。而乃冰山發燄、鱷水興波,群小充斥於朝端、賢良竄逐於崖谷。同己者,罪同夷虜、行列豬豭如阮大鋮、張孫振、袁弘勛等數十憨惡,皆引之為羽翼,以張殺人媚人之〔赤〕幟;異己者,德並蘇、黃、才媲房、杜如劉宗周、姜曰廣、高弘圖等數十大節,皆誣之朋黨,以快虺如蛇如之狼心。道路有口,空憐「職方如狗、都督滿街」之謠;神明誰欺?最痛「立君由我,殺人何妨」之句。嗚呼!江漢長流、瀟湘盡竹,罄此之罪,豈有極歟?若鮑魚蓄而日羶、若火木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瘈狗,遽敢滅倫;收闖、獻之獮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鎮,太尉朱泚之故智,幾幾殆有甚馬;募死士入宮,宇文化及之所為,人人而知之矣。是誠河山為之削色、日月倏以無光!又況皇嗣幽囚、列祖怨恫,海內懷忠之臣,誰不願食其肉;故國嚮風之士,咸思操盾其家。本藩先帝舊臣、招討重任,頻年痛心疾首,願為鼎邊雞犬以無從;此日履地戴天,誓與君側豺狼而並命。在昔陶八州靖石頭之難,大義於今炳然;迄乎韓蘄王除苗氏之奸,臣職如斯乃盡。是用礪兵秣馬,討賊興師;當鄭畋討賊之軍,憶裴度閉邪之語。謂朝中奸黨盡去,則諸賊不討自平;倘左右兇惡未除,則河北雖平無用。三軍之士,戮力同仇;申明仁義之聲聞,首嚴焚戮之隱禍。不敢妄殺一人以傷天心,不敢荒忽一日以忘王室。義旗所指,正明為人臣子,不忘君父之心;天意中興,必有間世英靈,矢翼皇明之運。茲告先帝,揭此心肝。願斬賊臣之首,以復九京;還收阮奴之黨,以報四望。倘惑於邪說、詿誤流言,或受奸人之指揮、或樹義兵之仇敵,本藩一腔熱血,鬱為輪囷離奇;勢必百萬雄師,化作蛟螭妖孽。玉石俱焚之禍,近在日前;水火無情之時,追維心痛。故敬布苦衷,願言共事。嗚呼!朝無直臣,誰斥李林甫之奸邪;國有同心,尚懷鄭虎臣之素志。我祖宗三百年養士之德,豈其決裂於僉壬;大明朝十五國忠義之心,正宜暴白於忠魂。速張殪虎之機,勿作逋猿之藪!然董卓之腹,膏溢三旬;籍元載之廚,椒盈八百。國士盡快,中外甘心。謹檄』。
決從逆賊臣光時亨、周鍾、武愫於市;周鑣、雷演祚勒於自盡。餘盡革職放還。
設壇太平門外,百官素服望祭先帝。時阮大鋮後至,哭呼先帝而來曰:『致先帝殉社稷者,東林諸臣也;不盡殺東林諸臣,不足以謝先帝。今陳名夏、徐汧等俱北走矣』!馬士英急止之曰:『徐九一現有人在』。
禮部請卹甲申殉難諸臣。有旨:『閣部大僚謀國無能,致茲顛覆;雖殉節堪憐,贈卹已渥。先帝斬焉不永,諸臣延世加恩,臣誼何安?通著另議』。
史可法自劾師久無功。阮大鋮薦馬錫總兵〔官〕,仍蒞京營。錫即士英長子,以白衣徑仕。
張捷言左懋第抗節清庭,請優其母兄並馬紹愉家屬。
左僉都郭維經告病去,江中遭寇甚慘,人皆惜之。或云阮大鋮密遣兵劫之也。
黃得功上言:『東宮未必假冒,先帝之子即皇上之子,未有不明不白、混然雷同;將人臣之義謂何?恐在廷諸臣諂徇者多、抗顏者少;即明白認識,亦不敢出頭取禍也』
。有旨:『王之明假冒來歷,係親口供吐;有何逢迎,不必懸揣過慮』。
琉球國遣使入貢,請襲封。命給事陳燕翼、行人韓元勳各給一品服前去。
諭刑部:『穆虎若非奸人,豈敢挾王之明冒認東宮?正月、二月,所成何局?往閩、往楚,欲幹何事?豈高夢箕一人所辦?主使附逆,實繁有徒;著法司窮治』。馬士英意在姜、黃輩,故嚴旨究問。左良玉疏請保全東宮曰:『東宮之來,吳三桂實有符驗,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滿朝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體。前者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視為仇?明知窮究並無別情,必欲輾轉誅求,遂使皇上忘屋烏之德、臣下絕委裘之義。普天同怨,皇上獨與二、三奸臣保守天下,無是理也。親親而仁民,願皇上省之』。有旨:『東宮果真,當不失王封;但王之明被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黨。其吳三封、史可法等語,尤係訛傳。法司將審明略節,宣諭該藩』。
原任中允李明睿泛海南歸,上嘉之。
童氏自稱舊妃,自越其傑所解至;上命付錦衣衛監候。初,上為郡王,娶妃黃氏,早逝。既為世子,繼妃李氏,洛陽遭變又亡。嗣王之歲,相傳即封氏為妃,曾生一子不育。已而遭亂播遷,太妃與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南,陳潛夫奏童氏故在;上弗召。至是,自詣其傑所。其傑不敢隱,解至南。上弗善,故係獄。氏在獄,細書入宮日月、相離情事甚悉。馮可宗達上,上棄之弗見。劉良佐疏言:『王之明、童氏兩案未協輿論,懇求曲全兩朝彝倫』!有旨:『童氏妖婦,冒認結髮;王之明係駙馬王昺姪孫避難南來,冒認東宮,妄圖不軌,正在嚴究。朕與先帝素無嫌怨,不得已從群臣之請,勉承重寄;豈有利天下之心,害其血胤?舉朝文武,誰非先帝舊臣?誰不如卿?肯訛心至此。法司官即將兩案刊布,以息群疑』。
太監田成選到淑女程氏。
吏部恭報剪除群賊,加馬士英太保、王鐸少傅。
史可法恭請詔見,面言東宮處分,以息群囂。有旨:『西警方急,卿專心料理;待奏凱後見』。可法歎曰:『「奏凱」二字,談何容易;面君不知何日矣』!
清兵至范家塞,總兵王之綱邀巡按凌駉南避,駉不聽。清陷睢州,巡按御史凌駉被執,不屈;投印水中,與其姪潤生自縊。遺書豫王曰:『慎無渡江;若渡江,則揚子江頭凌御史,即錢塘江頭伍相國也』。清帥厚斂之。事聞,贈兵部。
乙卯,馬士英告退,有旨慰留。
四月癸丑朔,馬士英請更鑄各衙門印,去「南京」〔二〕字;其舊印悉行繳入。先是,管紹寧私寓失去部印;士英庇之,故有此請。
左良玉反兵東下,請除君側之惡。又移檄遠近,以討馬士英。其略云:『馬士英者,蠻獠無知,貪狼背義;挾異人為奇貨,私嫪毒以種姦。欺蝦蟆之不聞,恣鹿馬以任意;不難屠滅皇宗,遂敢刑戮太子。效胡濴之名訪邋遢,既不使之遯於荒野;踵錢寧之即訊大千,又不容其斃於深宮。群小羅織,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視雀探而更慘。李沾威栲,何如崔季舒拳毆;王鐸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謗。豈先帝不足復留種,既沉其弟、又滅其兄;將小朝自有一番人,既削其臣、並剪其主。嗟乎!安金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會成群,誰曰吾君之子;依違欲了,咸稱的係他人。臨江之當乳虎,是可忍也;子輿之遇毒■〈虫酉〉,尚何言哉!良玉受恩故主、爵忝通侯,寧無食蕊之恩,詎忘結草之報!願同義士,共討天仇。嚴虎豹之亟驅,風雲氣憤;矢鷹鸇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塢豐盈,應有燃臍之禍;漸臺高擁,難逃切舌之災』。檄下,遠近相傳,惟京中噤口。
王永吉報清兵已過河,自歸德以達象山七、八百里無一兵敢守。揚州、邳、徐,勢同鼎沸。
黔兵殺掠徽境,徽人汪爵率眾禦之,殺其兇首數人。詔擒爵抵罪;御史黃耳鼎請赦,不允。
百姓王詔奏鎮兵避清南遷,佔奪民房、民物。
御史袁〔弘勳〕請追三案諸臣得罪孝寧太后先莊妃者。
清兵分路至亳州碭山。
湖廣何騰蛟疏言:『太子到南,何人奏聞、何人物色?馬士英何以獨知其偽?既是王昺姪孫,何人舉發?內官公侯多北來之人,何無一人確認而泛云自供?高夢箕前後二疏,何以不發抄傳?明旨愈宣,則臣下愈惑。此自關天下萬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萬目昭然,不日即將口詞、章疏刊行。何騰蛟不必滋擾』!江督袁繼咸疏言:『太子居移氣養,必非外間兒童所能假襲。既走紹興,於朝廷有何關係,遣人召來?詐冒從何因起?望陛下勿信偏辭,使一人免向隅之悲,則宇宙享蕩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認,高夢箕、穆虎合口輸情,諸臣無端過疑,何視朕太薄、視廷臣太淺!袁繼咸身為大臣,不得過聽訛言,別生憶揣』!
左兵東下,沿途遍張告示,稱本藩奉太子密旨,率師赴救。士英等大懼,京師戒嚴。調黃得功、劉良佐離汛,又遣劉孔昭、阮大鋮及方國安共禦之。
清兵攻破徐、碭,又破泗州;塘報洶洶。上召對,士英請亟禦良玉。大理姚思孝、尚寶李之椿合詞請備淮、揚,給事吳希哲等亦請備清兵。上諭士英曰:『還該備淮、揚,不可撤江防兵』。士英厲聲指諸臣曰:『此皆良玉死黨為遊說,其言不可聽;臣已調良佐渡江矣。寧可君臣死於清,不可死於左良玉之手』!大呼有異說者斬。上默然而罷。於是北守愈疏矣。史可法三報緊急,上諭:『上游急,則赴上游;北兵急,則禦北,自是良策』。馬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黃金鍾招募健卒,即補府同知。馬士英薦白衣李毓知兵,即補職方主事。
梁雲構請召劉澤清、黃得功將兵入衛。
錢謙益奏選到淑女;著於十五日進元輝殿。貢院七十人中選元姓一人、田成浙選五人中選王姓一人,周書辦自獻女一人,俱進皇城內。
左良玉舉兵不數日,即病死。子夢庚東下至釆石,為黃得功、方國安所敗。聞清兵緊急,遂引兵還。黃得功兵至江上,著於荻港三山暫駐,有警進前。
劉洪起奏:清兵乘勢南下如同破竹,無人敢遏,恐為南京之憂。
馬士英言開洋之船,每隻或二百金、三百金,設太監給批放行,於崇明等處起稅,如臨清關例。
馬士英奏上江大捷,賞劉孔昭、朱大典、黃得功、阮大鋮、黃斌卿、黃蜚、鄭彩、方國安等銀幣有差。
令乙榜廩生輸銀准貢。
甲戌二十二日,清師渡淮,如入無人之境。二十四日丙子,猝至揚州,圍攻新城,可法力禦。攻益急,可法血書寸紙,馳詣兵部代題請救,不報。丁丑,清兵破城入,屠殺甚慘。可法立城上見之,拔劍自刎。
自左兵檄至、清兵信急洶洶,上日怨士英強之稱帝,因謀所以自全。士英請召黔兵入衛,辦走貴陽(是日黔兵一千二百至,全駐雞鳴山,踐踏僧房殆遍)。
清既破揚州,沿江窺渡。總兵官鄭鴻逵帥水師禦之京口,清兵編筏張燈向鎮江,而別由老鸛河渡。龍潭驛探馬報云:『敵編木為筏,乘風而下』。又一報云:『江中一砲,京口城去四垛』。最後楊文驄令箭至云:『江中有數筏,因架砲城下,火從後發,震倒頹城半垛;早發三砲,江筏粉碎矣』。士英將前報綑打而重賞楊使。自是,報警寂然。
庚辰召對,上下寂無一言。良久,上曰:『外人皆言朕欲出去』。王鐸曰:『此語從何來』?上指一小閹。鐸正色語閹曰:『外間話不可傳』。因請講期;上曰:『且過端午』。
五月壬午朔,時揚州信絕,左兵停留不下。日報捷音,百官進賀,以愚都人耳目。阮大鋮日與楊維垣謀,欲殺東林復社諸人。大獄將興,以上游告警始緩。有夜半書聯於東西長安門柱云:『福人沉睡未醒,全憑馬上胡謅;幕府凱歌已休,猶聽阮中曲變』。丙戌,百官進賀,上不視朝,以串戲無暇也。
陞楊文驄右僉都,巡撫蘇、松、常、鎮、揚五府。鄭鴻逵封靖虜伯,世襲;將士各進一級。
庚寅晨,清兵開閘放舟,蔽江而南。二鄭見之,揚帆東遁,一路燒劫甚慘。江南武弁一時皆潰,黔兵奔走;南京知敵已渡江,都人大震。丁亥,傳令城門下閘,辰開申閉。百官集清議堂議事,大臣俱竊竊偶語,眾不與聞,大約言納款於清也。是日,晝晦大風,人心洶洶。
辛卯晨,傳旨:『三淑女在經廠者,放還母家』。午復召優人入內演戲,上與太監韓贊周、屈尚忠、田成等雜坐酣飲。二鼓後,上奉太后、一妃率內官多人,跨馬從聚寶門出狩,百官無一人知者。
壬辰,馬士英詐稱奉太后召守陵黔兵自衛奔浙。黎明,見宮門不守,宮女亂奔,百姓始知君相俱遜去,驚惶無措。亂擁入宮,搶掠御物,遺落滿街。文武一時逃遁隱竄,各不相顧。戎政趙之龍出示安民曰:『此土已致大清』。午刻,百姓千餘人擒大臣至中城獄,群毆之,使認太子;太子亟止之,命係之於獄。百姓因擁太子,走馬入宮;倉卒無備,冠服俱取諸戲廂中。遂於武英殿登座,群呼萬歲。各部署寺官,俱行四拜禮。大僚亦間有至者。黔兵在城者,百姓盡搜殺之,以先受其害也。
癸已,太子傳示,略曰:『先皇帝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予小子,奔投南都,實欲哭陳大義;不意臣奸蔽障,桎梏幽獄。今福王聞兵遠遁,其如高皇帝之陵寢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身負重冤,豈忍稱尊!謹此佈告在京勳舊文武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懷,勿惜會議。予當恭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識予之嫌,惜爾經綸之教也』。
甲申,太子釋王鐸於獄,仍以為大學士。又召高夢箕於獄,亦以為大學士;夢箕出獄即逃。文武諸臣集中府會議,齒及太子,皆有難色。大都恐清兵入城,無以善後。遂哄然而散,不及立新主之事。馬士英居第,百姓焚劫一空。
乙未,清兵薄城下,忻城伯趙之龍率禮部總憲縋城出迎。時豫王駐師天壇中,眾拜禮畢,即問太子何在?之龍以王之明對。豫王曰:『逃難之人,自然改易姓名;若說姓朱,你們早殺之矣』。朱國弼曰:『太子原不認是,馬士英坐易』。豫王大笑曰:『奸臣!奸臣』!遂發示曉諭南京官民曰:『福王僭稱尊號,沉緬酒色、信任僉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權,只知作惡納賄;武臣欺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離心,遠近仇恨』。時以為實錄。晚間,趙之龍捧太子出城至營,豫王離席迎之,坐於己右。丁酉早,豫王受百官朝賀。百官遞職名,則營參謁如蟻。王鐸詣營投到,以其弟王■〈金磨〉在營,甚禮之。
劉澤清自浦口掠舟東遁,入海。
己亥,豫王冥飲營中。正酣悅,忽報各鎮兵至。王殊不為意,發兵三百,遣將迎之。有頃,即擒劉良佐至。良佐叩首,請擒弘光贖罪,豫王允而遣之。
上倉卒至太平府,欲避入城,百姓閉城不納。徬徨江次,乃奔蕪湖。蕪釆水師總兵黃斌卿先遁去,因就黃得功營。得功方出兵與左兵戰,聞之即歸營,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城,臣等猶可借勢作事;奈何聽奸人之言輕出,進退將何所據?此陛下自誤,非臣等負陛下也』。居兩日,將謀幸浙。劉良佐追至,且奏豫王之命召得功。得功大怒,不甲而出,單騎馳北營,隔岸罵之曰:『我黃將軍死不受屈』。良佐伏弩射中得功喉,得功嘆曰:『我無能為矣』!歸營,拔劍自刎。良佐即入其營,挾上回南京。丙午,上見豫王,豫王薄之不為禮。置酒靈壁侯第,坐上於太子下。酒半,問上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何擅立?既立,不遣一兵討賊,於義何居?先帝遺體逃難遠來,既不讓位、又磨滅之,何為』?上不能答。豫王又曰:『我兵尚在揚州,汝何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上汗出浹背,不能答,終席俛首。豫王北凱,將上與太子俱去,後俱凶問。有遺宗監國,謚曰「赧皇帝」。
劉孔昭掠舟東遁,入海。馬士英率黔兵稱奉太后南遷,所過村鎮,奔避一空。至廣德州,州守閉城不納。士英攻破,殺州守;浙撫張秉貞遂備法駕,迎入杭州。太后舍公廨,士英屯兵城南。潞王時寓杭州,恭謁太后如常禮。士英欲立潞王,潞王峻辭不可;聞豫王調兵八萬下蘇、杭,復渡江南遁,遂有隆武帝、魯監國之事。
是變也,吏部尚書張捷微行至雞鳴寺,以佛幡自縊死。刑部尚書高倬,署中自縊死。禮部主事黃端作不屈,被殺。戶部郎中劉成沼,亦自縊。國子監生吳可箕,自縊於雞鳴山關廟中。中書舍人龔廷祥,投秦淮河水死。中書舍人陳爊及子舉人陳伯俞,俱自死。戶部主事吳嘉胤,亦自死。欽天監挈壺陳于階,自縊。副都楊維垣置三棺,傳云並二妾俱死;或云假此遁去,後為仇家擊死。不知名投秦淮河死者,馮小璫與百川橋下乞兒也。乞兒題詩橋上有云:『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蘇州,則原任少詹徐汧,沉虎丘後溪死。諸生顧所受,儒服哭文廟,投泮池死。玄妙觀賣面人,夫婦對經死。常州石生及賣扇歐姓者,投西廟池中死。一鄉民賣柴入城,聞安撫使至,棄柴船躍入文城壩南龍游河死。五牧有蓄鵜鳥薛叟,以薙髮自經死。常熟諸生徐懌,以薙髮自縊死。諸者項志寧,不食死。武進諸生董元哲,痛哭死。至於各處起兵見殺,則貴池諸生吳應箕、宣城諸生麻三衡、徽州鄉宦金聲、武官陳有功、余元宣、萬會、吳國楨。而蘇州原任遊擊魯之璵及韋武韜,俱戰死。嘉定原任通政使侯峒曾,城破,與子諸生侯玄演、侯玄潔被殺。進士黃淳耀與兄黃淵耀及舉人張錫眉、龔用圓,俱死。常熟諸生徐守質,戰死。崑山貢生朱集璜,城破被執不順死。故將王公揚年七十,戰死。諸生陶琰,城破自刎死。原任狼山總兵王伯才,為亂兵殺死,一家老幼屠戮殆盡。松江原任中書李待問、博羅知縣章簡,城破被殺。吏部主事夏允彝,投水死。總兵吳志葵、黃蜚駐兵豆腐滨被擒,解至南京殺死。華亭教諭睦明永,被執不順死。常州諸生吳福生、徐安遠,入太湖從黃兵兵敗,福之投水死、安遠被殺。諸生張龍文率鄉兵薄城,殺死。江陰屢攻不下,至三月乃克;遂屠其城。典史陳明遇,閤門投火。閻應元,不順見殺。訓導馮某,自縊明倫堂上。中書戚勳,全家焚死。楊州城破,原任兵部尚書張伯鯨並標下游擊龔克臣,俱被執不屈死。兵下嘉、湖,吏部郎中錢棅,戰歿震澤。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自縊;其僕祖敏、徐錦從死。兵至杭州,原任行人陸培,縊死。錢塘知縣顧咸建,不順被殺。某縣知縣梁於錦,亦死。其前遣使臣左懋第在北聞江南陷,七日不食;攝政王召見,麻衣、孝巾、草履向上長揖,南面而坐。攝政王數以偽立福王、勾引士寇、不投國書、擅殺總兵、當廷抗禮五大罪,懋第抗詞,惟請一死。命薙髮,堅不肯。於閏六月十九日殺之。題絕命詩有云:『峽坼巢封歸路迥,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參謀兵部主事陳用極、遊擊王一斌、張良佐、王廷佐、劉統等五人從死。忽風沙四起,捲市棚於雲際,屋瓦皆飛;一時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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