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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序
國家大一統之業,內安外寧,風行草偃,固已幾三十年。頓兵不減,乃鯨鯢餘孽杈牙江海,恃其舟楫倏忽於巨浸駭浪之間,屢逋天討。迄乎三藩僣逆,益乘瑕伺隙,狡焉啟疆。戊午之夏,妖氛彌熾,蹂躪閩中漳、泉諸郡,乘城跨邑,濱海千餘里為之失守。廟堂赫然震怒,思得偉略奇才,底定疆圉,爰命江南提督楊公以少保兼太子太保充福建全省水陸援剿提督總兵官,旋復晉公昭武將軍;會同大將軍、制撫諸鎮,相機撲滅。拜命之日,公毅然曰:『吾自束髮從戎,受國殊恩,晉官今秩,昔奉簡書鎮閩右,閩海情形吾所悉稔,今狂寇竊發,舍老臣,其誰責焉』!克期就道,請以江南勁旅二千名自隨;蓋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驅市人而戰,法所忌也。星馳度嶺,謁大將軍於軍次,抵掌發策,凡山川之險塞、賊勢之虛實、軍鎮之勇怯、攻討之先後,若燭照數計而繩卜者然。大將軍喜動顏色,相需如左右手。已而滿、漢大兵及各鎮征調之兵絡繹先後至。一戰而奪洛陽橋,再戰而燬陳山壩,三戰而復江東橋、奪獅子山,乘勝逐北,破賊如取諸寄。乃復會商制撫諸公,水陸繼進,直抵廈門、金門,殲其渠魁,撫其脅從,賊勢窮遠遁;凡三載而閩地悉平。公曰:『是役也,聖天子廟謨、大將軍及制撫諸公勝算,老臣何力焉』!公諸令嗣俱籍金馬,列侍從,熟悉其指揮方略,恐失而弗傳也,因裒輯公前後奏疏咨會及諸文稿,彙為十三編,曰「平閩紀」;寓書京邸,索余言為冠。余流覽披閱,不勝有慨於公之智深而勇沉、仁至而義盡,雖古名將不足多也。
何也?為將之道,功名居後,材略居先,撫劍疾視,一夫雄耳。漢之絳灌、唐之褒鄂,未嘗不桓桓趫趫,一代虎臣;試叩其運籌決勝之方,臨危制變之策,則舌撟色沮,格格不吐;其中無預定者存也。若晉之羊太傅、宋之岳忠武,裘帶雍容,圖書閒適,未嘗不艷稱千古;至於搴旗取將,決頸爭首,則又有以知其不能,蓋人各有所短長,未可強也。淮陰壇上之辭,武侯隆中之語,衛公兵法之對;坐而言,起而見諸行事,其庶幾乎!公以伏波、充國之年,殲盧循、孫恩之寇,觀其拜表即行,誓師慷慨,固已全局在胸,始終洞澈。其與大將軍及制撫諸公往還商酌之言,不逾銖兩;天子以討賊之任付公,公亦以討賊自任而無所遲回瞻顧,非其素所蓄積者然乎?
今讀公入告諸疏,激昂忠壯,而辭旨則溫然藹如,無金戈之氣;移商諸檄,精詳剴切,而立言則寬恭和衷,無矜伐之容;布告將領,曉諭士民,壯國威作軍愾,而寓意則開誠布公,附循和易,無誇大震厲之詞。
先是閩之人迫脅於強寇,數叛數服。公以靖寇必先安民,所過市肆不驚,臥反側子於衽席。又濱海之地,耕桑久廢,饑饉洊臻,公移商制撫,遠近轉輸,多方賬貸,全活者百萬。是蓋以元老之猷,行良牧之事,又有迥出尋常將略之外者。
天子嘉公之功,復以江南重地畀公坐鎮。而從行諸將士亦得鐃吹而歸。吳人於其歸也,有東山霖雨、袞衣繡裳之歌焉。今窮海之寇,束身稽首,汪洋千萬里之外,闢為郡邑、隸之編氓,得從古所未有殊猷,盛跡遠越漢唐,非公之先驅芟夷而迫蹙之,不至是也。余備員史館有年,其於四方征伐之事,頗得釐輯以為史書殿最。是紀也其以當武成之一則乎!是為序。
康熙甲子孟夏朔日,通奉大夫、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加一級,京口治年家眷弟張玉書頓首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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