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4月中旬某个星期一的事情。我到外面吃过午饭回办公室时,被叫到部长室去。
有尾上梅之助这个和歌舞伎明星之艺名类似名字的这位部长,以前也是X省一个官员。这个人在职当时就以阴险、追逐私利而出名,转到这个单位来后也以冷酷、缺少人情味而为人所诟病。
我紧张地在他面前站着。
“部长,您有什么吩咐吗?”
“唔,你就是铃木雄吾?来,我们坐下来谈吧。”
部长指了指接待客人用的沙发说。他的唇角泛着微笑。
“抽一枝烟怎么样?”
看见他打开一包外国香烟向我敬烟时,我知道他今天找我并不是为了公事。闻到他自己点燃一支后吐出来的香烟的高雅气味时,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课长告诉我说你家里只有你和太太两个人,是吗?”
“是的。”
“听说你家在世田谷?”
“是的。”
“课长说你租的房子相当不错。”
“哪里的话。房子很大,这倒是事实。”
“那不是很好吗?我就是听你的课长说到这一点,所以想找你商量一件事情。”
“部长有什么吩咐?”
“我希望你能接受一个学生在你家寄宿。”
“我不太明白部长您说的意思……”
“这个学生是我的侄子。他高中毕业后,考了两次T大都没有考上。他是信州一家以造酒为业的家庭的老二,因此将来没有继承家业的义务。家人因而希望他能读T大,将来当一名官员。去年,他在小都市的补习班读了一年。可是,你也知道那种地方是不管用的。家人希望他到东京的补习班来好好读一年。然而,住公寓或寄宿民家的生活一定会很不规律……”
我虽然恭敬地听着部长的话,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家庭是生活的一个核心,不愿接受陌生人的闯入,我想这是人同此心才对。我和玉子两人过着的甜蜜生活被部长的侄儿窥看——想到这一点我就心里发毛。
“当然……”
部长好像察觉到我的心思,有些腼腆地微笑着说:
“我知道这件事情会影响你的家庭生活。让侄子住在我家,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我太太久病缠身,照顾不到,而且我家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我的孩子们都长大,每个人都需要各自的房间。我家里空着的只有客厅,可是,客厅还能供人睡吗?我也不便于央求住公寓或鸽笼式社区的职员们。所有的课长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都努力为我物色适当的地方,结果把你推举出来。铃木股长,请你接受我这个央求,行吗?”
“这……”
“何况我们每天都有见面的机会,这个侄子有没有好好用功,我还可以随时问你。你为人诚实可靠,这一点你的课长再三向我保证过。你是最理想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
“我不要你们刻意照顾他,只当做家庭里的一分子就好。他是幼小就失去母亲的人,最怕寂寞。应该给你相当的报酬,这一点我不会忘记的。”
虽然有部长这一句话,我还是闷闷不乐,报酬什么的,我根本不在意。我耿耿于怀的是,有人闯进我们夫妻生活领域。
星期天等假日时,我连白天里都会和玉子做爱。无意间瞥见玉子的裙子扬起处露出大腿——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一看到她那雪白如玉的肌肤,我顿时会欲火中烧,立刻抱住就将她压在榻榻米上。
夏天夜里,我们甚至会在熄了电灯的房间里,一丝不挂地彼此拥抱在一起,随着收音机播出的音乐跳舞。
这样的时候,我们根本不必顾虑到别人的耳目。这是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甘美的夜晚。属于一对夫妻的天地,本来就不准别人偷窥。
但是,我是不是该拒绝部长向我提出的要求呢?
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我担心拒绝后可能遭到的处置。虽然这只是私事一桩,被拒绝时,对方一定会感到不高兴。何况这个人是以傲岸冷酷而闻名的尾上部长。对不从已意的部属会采取怎样的态度,这是不难想象的事情。
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铃木股长,请你考虑接受我的请求,行吗?对于你的好意,我一定会在我做得到的范围之内,有所回馈的。”
他这最后一句话,使我不再踌躇了。我的前途不是完全维系于身为部长的他的一念之间吗?这是他投向我的饵。而我不否认这是多么富于诱惑力的饵。
我表示同意后走出部长室。
“我可不同意这件事情。让一个陌生人寄宿到家里来,这我不能接受。”
玉子听了我的话后,皱着眉头表示反对,我费了一番口舌才将她说服。到明年的联考,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只要忍耐熬过这段时间就可以。我要是因此得到部长的青睐,将来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这不是非常划得来吗?一个人必须为自己打算,同时,眼光要放长远一点——我极力陈述了这一点。
“好吧,一切为了你日后的晋升,我们只有忍受一段时期的不方便了。”
对白领阶层而言,最大的愿望除了晋升以外,还有什么呢?何况既无才华、又无后台的我,晋升不等于幻想吗?
伊能正志——部长的侄儿第一次来到我家是隔周的星期天。
他个子瘦瘦高高的,脸色苍白,一点都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而且还留着一头长发。阴玉的表情丝毫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我是伊能正志,以后请多指教。”
他垂着眼皮,低沉地对我们夫妻说。
我们早就决定将二楼的六席房间供他居住。
这天夜晚,我又要求玉子的身体。想到有伊能正志在二楼,这为我带来了新鲜的刺激。
“不行!”玉子压低声音说,“楼上有人,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你这是什么话。”我同样压低声音说,“他要在我们家住一年,这期间我们难道都不能行房吗?”
“不管怎样,我今晚说不要就是不要。”
“玉子!”
“他还没有睡,会听到的。”
玉子拨开我的手转过身去。这个举动反而刺激了我的欲望。我靠上前去就硬抱住了她。
“你不要这样嘛!会被听到的。”
玉子摆出抗拒的姿势来。然而,当我抚摸她时她再也不抗拒,同时微微喘起气来。不过,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天花板。到行房完毕之前,她连一句叫声都没有叫出来。夫妻这样行房何等索然无味!我落寞地离开了玉子的身体。
这是后来摧毁我的人生、将我的一切夺去了的伊能正志到我家来的第一个夜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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