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直说!”
和珅一笑:“他比我才学高,我比他本事大;我比他坏,他比我快,斗口舌,我常吃亏,做起事来么……”
卿怜接了一句:“他占不了丝毫便宜。”和珅挑起大拇指道:“苏姑娘慧眼,慧眼!”
“和大人的来意,我已明白了。”卿怜说。
“但我还要表白一番,刚才说了,我和珅还残存那么一丁点真心,当然也已经不明不白了。我真想保住这一丁点,在外头滚了一身泥,回家来能有个人说说过心的体己话,洗洗身上的臭泥巴!如果说和珅我贪恋美色,用不着费这么大劲儿,所求一红颜知己而已,我知道,压倒千百个大男人,容易,取得一个真女人的心,难!”
卿怜又笑了。和珅看着她说:“当然,苏姑娘愿更进一步,我和珅更是求之不得;不情愿,决不强求!”
苏卿怜起身至窗前,推开窗,外面一片漆黑,寂无人声,卿怜回头说:“小女子我退下也没什么选择余地的,先求和大入一件事,行不行?”
“行,只要不谋逆,我和珅一定办到。”和珅说。
卿怜一指窗外,说:“你看,家父内宅里眷属、姬妾、丫鬓、仆妇,一百多人,他们都犯了什么罪?”
“按理说,是无罪,按律例,要分发边远处给披甲之人为奴。”和珅说。
卿怜说:“虽静夜无声,有些人,辗转难眠,更多的人总算入梦,都梦些什么呢?”
“让他们分财遣散,各归故里,这我能办到。”和珅明白了苏卿怜的意思,卿怜说:“和大人,你这是做好事了。”
和珅笑了起来,但很快而转为苦相,说:“有部新刊刻的《聊斋志异》苏姑娘看过吗?”
卿怜点点头。
和珅说:“开章第一篇《考城隍》,阎罗王门前一联,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这比人间律令境界高多了,直指人心。何况善恶本就难分,我算做什么好事!‘有心为善’,阎王爷不会奖赏我。更何况,遣散回乡就是福?发往边疆就是祸,难说呢!”
卿怜说:“何大人高见,卿怜不能不佩服。”
和珅叹道:“谢姑娘垂爱。我和珅呢,将来不知落个什么下场。死了,肯定下十八层地狱,到时候再说吧!”
和珅大笑起来,但内心十分复杂。卿怜对和珅不无钦佩,和珅上前欲搂苏卿怜。
这时,外面传来纪昀的声音:“和中堂真是勤勉过人,寅夜还要问案吗?”话音一落,纪昀走了进来。
和珅惊叫道:“纪昀,你怎么来了?”
纪昀说:“皇上不是让你我二人监审吗,和大人如此不遗余力,纪某自然不甘落后。放心不下,夜不能寐,来看看有没有那假公济私落井下石的。”
和珅恼怒地说:“好,你看吧。苏姑娘,后会有期。”
和珅一甩手走了出去。
纪昀对卿怜说:“苏姑娘,令尊之事,已是人力难为。你就算费尽心机,也只是飞蛾投火。姑娘年纪尚轻,来日方长,我劝姑娘好自尊重,莫要自寻短见。”
“多谢纪大人提醒,小女子为救父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苏卿怜说。
“苏姑娘真女丈夫也!纪某真是佩服,纪某今日寅夜打扰,一是姑娘家中遇难,安慰几句,以宽姑娘之悬心;二是登门感谢,感谢姑娘,远在千里之外的救命之恩。”纪昀说。
苏卿怜关心地看着纪昀问:“这么说纪大人在兰州遇险了?”
“差点丢了性命!”纪昀说。
“是何人所为?为何对纪大人下此毒手呢?”苏卿怜问。
纪昀说:“是该为之人所为,是借刀杀人灭口。”
苏卿怜问纪昀是否得罪什么人了。纪昀说:“是啊,所幸的是,落在了一位与苏姑娘肝胆相照的义士之手。”
苏卿怜一惊,问:“这位义士尊姓大名?”
纪某没问,义士也没说。纪昀说着掏出荷包,对苏姑娘说:“有人要出一百万两银子,买纪某的人头,可那位义士见姑娘这个荷包,如同见了恩人,又听纪某说,苏姑娘是纪某的知己,当即认纪某做朋友,放纪某走路了。”
苏卿怜深情地说:“那定是方云风壮士了!他行快仗义,杀富济贫,在甘肃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他曾经救过我奶娘一家的性命。”
纪昀说:“他说你把他从牢房中救出,就是从这个荷包中拿出你父亲的手谕。”
苏卿怜笑了起来这:“那是我骗牢头的!什么家父的手谕,假的。是我摹仿家父的笔迹写的,那牢头哪能分出真伪,当然日后也不敢说出真相,只是说他越狱跑了。”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让纪某佩服。”纪昀说着又拿出玉扳指,交给苏卿怜道:“苏姑娘,这是你说的那位方壮士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见物如见人。”
苏卿怜接过扳指,伤感地说:“这是我奶娘送给他的,我这里谢谢纪大人了。”
“哪里哪里,言谢的人是我。”纪昀说。
苏卿怜问:“请问纪大人,方义士见了纪大人没考考纪大人的学问吗?
纪昀笑了笑:“纪某做了两首诗。”
“可否说给小女子听听。”苏卿怜说。
“当然,大漠茫茫野山村,绿林豪客问出身,”纪昀正要说下去,苏卿怜接下来道:“他时不用相回避,世上无人不识君。”
纪昀心中暗自吃惊,但却说:“还有一首,无情恰似总多情……”苏卿怜立即接口道:“与君相识笑不成,蜡烛有心惜夜短,替人泪流到天明。”
纪昀叫了起来:“姑娘真是方家呀!什么都瞒不过姑娘的眼睛!”
苏卿怜说;“不是小女子聪明,是小女子读过先生的诗集,通背下来了!”
“好记性!”纪昀赞道。
苏卿怜递过荷包,说:“是先生的学问让小女子佩服之至呀!先生小女子相求于先生,如先生不嫌弃,荷包还请先生收下,以备当用之时而用。”
“纪某求之不得呀!”纪昀接过来,在手中把着荷包,说:“要不是它,就没有今日相见了!”
苏卿怜问:“先生为什么不打开荷包看看?”
“荷包视为姑娘的心,纪某敢轻易打开吗?”听纪昀这么一说,苏卿怜羞红了脸,哭泣起来。纪昀不觉眼睛也涌出了泪,忙站起来,说声:“姑娘,纪某就此告辞了。”就走了出去。
门外纪昀朝士兵们说:“这女子是王亶望至亲,为防串供,须得有我、和中堂、陈总督三人同时在场,方可有人入内。”
卫兵们答道:“喳!”
行在大厅内,众大臣在为监粮案结案请旨。虽是白日,御案点双烛,两旁案卷桌也点烛。
乾隆着青色素服,没挂朝珠。纪昀、和珅、陈辉祖也是青色朝服,不挂朝珠,只见厅内一片肃杀之气。
乾隆肃客端坐,问:“还有什么要说呢?”
纪昀急忙说:“有。臣与和珅、陈辉祖会审王亶望、王廷赞,在铁证面前又供认;当时监粮之议请旨,皇上尚未下旨批准,王亶望即已暗自实行,实属胆大包天。又,监粮起始,未收过一石粮食,全为折成银两,并加收公费四两,杂费一两,即每名监生交纳五十五两白银。而王廷赞接任布政使后,再加收杂费一两,升至五十六两。”
乾隆愤怒地哼了一声。
纪昀接着说:“历年甘肃所报灾情,全是捏造。事先,各道、府、县首官,会集布政使司衙门,王亶望将各地灾情程度分配好,即是说,每年之初,他定出各地灾情轻重,并不等各地调查上报,即行分配监粮银子到各地,而且从不勘验监督。故,也从未有此银购粮放赈者。二十六州县申请建仓、储运,国库拨款计二十万两,全部吞没,未见一砖一瓦。”
乾隆怒斥道:“可恶之极!取四名首犯黄册!”
有侍卫由卷案取四黄卷,奉于御案。乾隆取珠笔,严肃地说:“这么大的案子,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哪!这里虽是行在,朕仍按娥勤殿勾决之例,点烛、素服。杀人是大事,必须庄严郑重。”
乾隆取出黄卷,说:“原总督勒尔谨有失察之过,责令自裁!”乾隆用珠笔勾卷,又取出余册道:“原甘肃巡抚王亶望、兰州知府蒋全迪,斩,立决!王廷赞么……朕虽许其不死,但所供不尽不实,又擅自加收杂费,咎由自取,斩,立决!”乾隆圈点之后,对侍卫说:“取下边的来。”
侍卫又取一迭黄卷交给乾隆。
纪昀在一旁说:“以下是侵吞二万两以上以及赃银虽不足二万,却有贪污建仓银事的,共计二十二人。”
乾隆连名字都不看,提珠笔一路狂勾,卷册随手人于案下,怒吼着说:“斩,立决!”
侍卫蹲地拣拾黄册。
和珅跪下,叩首,说:“敬请皇上三思,全活其中一二。”
乾隆脸上带着温怒,不语,看着和珅。陈辉祖也跪下。陈辉祖说:“敬请皇上,法外开恩。”
乾隆仍不语,和珅、陈辉祖再行跪叩,二人一同说:“请皇上开恩。”
乾隆看着纪昀,让他拿主意,纪昀说:“臣的意思,人情可看,天理难容。”
“就依你说,将此二十二人斩立决。来人……”乾隆说。
“陛下且慢,犯官尚未完结,以下还有贪污一万两者三十七人。”纪昀说。
乾隆一听,顿时踌躇起来:“还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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