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还是那么明亮,梆声已经敲响了三下,三更天里,街市上空无一人,行在大门外,一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口站立了不少士兵,警卫格外森严。
对面的街边,停着一顶蓝呢大轿,王亶望站在轿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今天皇上的问话,使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头,但具体哪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到底自己不是个干净人,回到府上,王亶望左思右想,坐卧不宁,他非常希望从什么人的嘴里打听一点消息,此时,他干脆在行在大门外候着,在寻找着机会。
大门吱扭一声开了,和珅、纪昀、小月出了大门,纪昀点烟,落在了后面。王亶望急忙迎上,拦住和珅,行礼道:“中堂大人辛苦。”
和珅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哟,巡抚大人有事吗?”
王亶望讨好地说:“没事没事,中堂大人到杭,一直没机会相请,听说大人出外办差……”
你消息倒快!和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前行。
王亶望不置可否,步步紧跟着和珅,说:“故尔特备酒宴,既为接风,又做饯行。请和大人,还有纪大人务必赏光!”
纪昀口称天色已晚,赶紧推脱。王亶望生怕失去机会,急忙说:“不晚不晚,夜宵,小小家宴。”
“听王大人这么说,纪某的肚子就叫了,纪某也是这几天跟随皇上身边,皇上克勤克俭,日日四菜一汤,少了荤腥,实在有点熬不住了。”纪昀还真摸了一下肚子。
王亶望见有门儿,脸上有了点喜色,讨好着纪昀说:“纪大人说笑了,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师,可酒菜还是少不了地方土特产,请二位大人尝尝新鲜。”
纪昀看着和珅说:“我抽一口烟,喝一口酒,看一眼和大人,水陆空就全包括了。”
和珅摸不着头脑:“这话怎么讲?”
“抽烟那是空气,喝酒那是水,看和大人吗,那是陆地上的东西……”纪昀笑着说。
“我看一脸坏笑,多半心里把和某想成飞禽走兽,猪头鹅掌,你这叫腹诽,最坏不过!”和珅指着纪昀说。
“这可是和大人你自己说的,我怎么敢把和大人想成猪呢。”纪昀说完和小月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笑了起来。
一行人来到王亶望府内的花园水棚内,交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不觉已正席酒闹,有丫环换上清茶及干鲜果品。远处,一班戏乐摆在水谢深处,幽幽吹奏起来。
一直非常谨慎的王亶望,见已经吃到了这个份上,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我刚到浙江任上,除了一个师爷随身相跟外,过去的家人都留在甘肃了,一时没有趁心的厨子,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也就是这一壶香茗是杭州名产,还拿得出手。两位大人慢品。”
纪昀和和珅端起茶,慢慢品着。和珅咽下茶水,看着王亶望,嘴里发出一声赞叹:“王大人这龙井,味道不凡!”
王普望见终于可以让两位大人赏识的东西了,立即卖弄道:“中堂大人见笑了,极品龙井供奉京师,用玉泉山之水,饮之自是不同。杭州是小栖地方,也有它的好处,都称做龙井茶,其实分为四地,即狮、虎、龙、云,就是狮峰、虎跑、龙井、云。地势高低,阴阳向背不同,细品之各有区别。尤其是虎跑泉水。在这里是最讲究的。大人适才所饮,是云栖茶,虎跑水。”
和珅随口说:“王大人还挺会享福的!”
王亶望果然不禁夸奖,立即吩咐下人:“请小姐来拜见二位大人。”
和珅一听小姐,笑了起来。指着王亶望说:“啊,金屋藏娇!”
“和大人说笑了,卿怜是我的义女。”
纪昀听到有内眷将出,端起紫砂壶到远处池滨,坐于石上。
这时,门帘一挑,从门走出一个令众人眼前一亮的女子,这女子正是日前他们在街上见到了那个白衣女子。只见苏卿怜款款而出,一身素白,轻纱笼体,蛾眉微蹩,莲步轻盈,恰似出水芙蓉于微风中摇曳。只头上镶金红宝石珠花,烟烟生光,更显得风情万端,不可方物。
看到和珅、纪昀和小月都有些惊讶的表情,王亶望无比得意地对女儿说:“卿怜,见过和大人、纪大人。”
卿怜对两位大人施着万福礼。
“小,小姐贵,贵姓?”尽管和珅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卿怜,可还是被她的美艳惊得结巴了起来。
“回大人,小女子姓苏。”卿怜道。
和珅情不自禁地拍手道:“苏!姓的好,何处人氏?”
“苏州。”
和珅又叫了一声:“地方好!”
卿怜答道:“大人见笑了。”
小月看着和珅的样子,笑着拉住苏卿怜的手:“姐姐,和大人一连两个好,还有一“好”没说出来,正在他心里挠痒痒呢!”
卿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小月正好一抬眼,注视着苏卿怜头上戴的一朵红宝石珠花。卿怜浅浅笑着,坐了下来。和珅知小月说不出好话,瞪圆了一双金鱼眼,朝小月直使眼色。
小月故意不理和珅,接着说:“姐姐真漂亮!和大人他心里想说‘小模样儿好,好,好’。”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和珅也无可奈何地笑了。
王亶望突然发现纪昀不在谢中坐着,叫了起来:“哎,纪大人呢?”
众人四下里找着纪昀,只见远远地立于池滨,他周围烟笼雾绕,颇有几分仙色。小月拉着苏卿传来到纪昀身旁,王亶望与和珅也跟了过来。
小月看着纪昀那怡然自得的样子,问:“师傅为何独处?胡子一把的人做小儿女态,不怕苏姑娘见笑吗?”
纪昀说:“我所思所想正是为了苏姑娘。姑娘才华出众,可惜是女儿之身,科场无份,恰如衣锦夜行,可惜可叹。”
“卿怜,还不快谢谢纪先生如此夸奖。”王亶望对她说。
苏卿怜施礼谢过纪昀。
纪昀说;“难得姑娘如此才情,纪某改日必定登门切磋。”
苏卿怜冷冷地说:“这就不必了吧,与官府之人谈诗,何异于缘木求鱼?”
纪昀不由得从心底发出赞叹:“好一张伶牙利口,好!”
苏卿怜看了一眼纪昀,说:“请恕小女子失陪了。”之后转身就走。纪昀与和珅目送苏卿怜飘然走入月亮门。
王亶望心中多少有了点底,但嘴上却说:“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望两位大人原谅。”
纪昀说:“恃才傲物,原本是佳人本色。”
“就是,我和纪大人都是宰相胸怀,怎么会和她一般见识呢。”和珅看着卿怜的背影,悻悻地说。
巡抚府衙外,灯火通明的过道内,两位大臣正准备话别。
“纪大人,王亶望这场家宴,味道如何呀?”和珅问。
纪昀点着烟,琢磨着和珅的弦外之音,随口说:“嗯,还行吧!尤其是那道西湖醋鱼,吃着真鲜,只是要细心,别让鱼刺卡嗓子!”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和珅说:“纪大人,这趟差事回来,我要请请你。”
“请我?那好,一定叨扰。”纪昀笑着答道,但他又留了个心眼,问:“但不知,这主菜是什么?”
和珅又大笑起来,挤着牙缝说:“鸭子!”
纪昀闻听此言,吃了一惊,一口烟呛了嗓子,大咳不止。好不容易喘上气来,纪昀道:“纪晓岚不吃鸭子,天下皆知,你这是消遣我!”
和珅故意引逗他:“你不吃?”
“不吃,不吃,绝对不吃!”
“那好,我可就要……”和珅一笑,转身笑眯眯环望王亶望华丽的府第的方向,说:“一个人宰肥鸭子了!”
见和珅饶有兴致地看着王亶望府第,纪昀也回首环望王亶望府第。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纪昀提醒道:“您就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和珅瞅他一眼,指指王亶望府道:“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趁和大人去甘肃的工夫,我下湖……”纪昀说。
“下湖干什么?”
“下湖捉螃蟹!纪某无力束鸡,绑个螃蟹还将就吧。”纪昀说。
“嗷,这么说我二人要殊途同归唆。”和珅意会地哈哈大笑;纪昀口含烟袋锅,微笑不语。
和珅像是立即就要与纪昀争个高下,说:“我到老窝去抓,顺手!”
“我到湖边张网,近便。”纪昀说。
二人又笑了起来,直把在一旁的小月听了个纳闷,她看着二人,不解其意。
“纪大人,我可不费事,顺手牵羊就齐了。”和珅说。
“和大人,我是海底捉鳖,费点事值得!”纪昀说。
二人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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