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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0章

  卷三殿前欢第九章

  贾公公赶上来,扶着天盛帝向外走,天盛帝看看宁奕臂弯里“昏迷”的魏知,看看靠着栅栏始终未动的顾南衣,沉吟了一下,站住了。

  “来人,送魏知和顾南衣,送至宫中寻太医救治!”

  一场惊天祸事,被及时得到消息的凤知微连消带打消弭于无形,局外人不明白其中的暗潮汹涌危在旦夕,只知道那位魏小侯着实传奇,围绕着他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不让人掉眼珠子的,一时天盛百姓增加了不少津津乐道的谈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待考的士子和喝茶的百姓挤成一堆,口沫横飞拍膝打掌描述那日“惊天地泣鬼神”的“临堂三抽”,说的人神采焕发,好似自己就是当堂抽尚书骂公堂踩书案的主角,听的人目光呆滞,一阵阵倒抽气里大呼痛快,各处酒楼说书先生十分灵光,赶紧将这一波三折颇有戏剧性的大案编成书“奸尚书嫉贤能密谋设陷,忠义侯闹刑部临堂三抽”,别说魏知大放光彩威风凛凛,连带华琼顾南衣等等,都在其中领了一个忠义且受屈的光辉正面形象。

  那句著名的“天容、地容、我不容!”被迅速传唱,妇孺皆知,有家酒楼十分顺应潮流,左右门匾上联为“天容、地容、我不容——过门不入”,下联为“炒菜、炖菜、谭家菜——菜菜飘香”,一时门庭若市,生意兴隆。

  外间纷纷扰扰,朝堂熙熙攘攘,天盛帝一怒雷霆,亲自处理此案,彭沛夺职下狱押送大理寺待审,礼部两位侍郎停职待勘,一应当日给刑部指控作证的官员全部彻查,做伪证的李阿锁斩立决,那位利欲熏心的青溟败类倪文昱,据说楚王建议将他革去秀才功名,永不叙用,并放到青溟书院门口枷号三日再行处理,天盛帝予以批准,倪文昱后来下场如何——不用问也可以想象得到。

  有些人哭天喊地,有些人坐立不安,有些人张皇失措,有些人——抓耳挠腮。

  抓耳挠腮的是凤知微。

  她本来只想装下晕,然后顺理成章光荣退场,下面怎么处理交给天盛帝,该怎么办怎么办,谁知道天盛帝突然良心发现,竟然破例把她和顾南衣接到宫中调养,这下可急坏了她——先别说宫中御医还不如宗宸,最糟的是,在宫中她必须装“重伤未愈”,太监们不错眼珠的伺候着,她没法下床,也就不知道顾南衣到底怎么样,顾南衣虽然和她都被安排在外庭景深殿,但是还相隔了两个院子,她问太监顾大人如何,太监要么就是笑着说侯爷您放心,先养好自己的伤,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说那边太医们都在,但是都被顾大人赶出去了,这一听越发急死了凤知微,太医都在,岂不是说束手无策?顾南衣赶他们出去,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她身上那些“伤痕”是宗宸配出来的药,趁那天她上囚车,囚车歪斜的时候投给她的,用了之后肌肤出现红痕瘀紫,起密密麻麻的带血疙瘩,看起来怕人,其实只要服了另一个瓶子里的药便好,未服解药之前,体内气息也会出现衰弱之像,凤知微不怕被太医查出不对,只担心拖久了误了顾南衣,耐着性子养了两天,这晚再也忍不住,穿了软袜便溜下床,准备去夜探顾南衣,谁要是撞见,就说梦游症犯了,反正她装梦游症也挺熟练。

  她事先打听过顾南衣所住的厢房,其实就是一个宫院的东西跨院,但是这个景深殿很有些奇特,设计的长廊繁复,到顾南衣院子里,还得绕过一座宫墙。

  她悄没声息的走着,忽然看见前方人影一闪,赶紧让到长廊后,却见是一个清瘦的小太监,步伐轻快的过去,看那方向,竟然也是向着顾南衣的院子去的。

  凤知微盯着那太监步伐,目光一闪——这是个会武功的,而且武功还不低。

  一个有武功的太监,深夜不在本宫伺候,却跑到这景深殿来,要做什么?

  凤知微的呼吸,放得更轻。

  那太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站立等候。

  月光的影子淡淡照过来,前方宫门缓缓开启,有人正穿越宫道,负手漫步而来。

  卷三殿前欢第十章春色如许

  花圃两侧种着高大的玉兰树,一色的紫玉兰花朵繁茂,幽魅月光下凝露滴紫,擎着典雅的花托,而树间漫步而来的那人,衣袂飘飘,如玉树之盺,如玉兰之雅,亦如月色之清。

  几多硕大的紫玉兰花迎风坠落,扑入他衣襟,他漫不经心伸手接住,月下拈花抬眼淡淡看过来的姿势,让人瞬间屏了呼吸。

  月光下,繁花间,宁弈漫步而来。

  那小太监,已经退在十步外墙角阴影里,恭谨而立,垂首附身,眼光向着自己鞋尖。

  宁弈随意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腰间腰牌瞄了一眼,道:“是小成子?这么晚了,上哪去?”

  “回殿下。”那太监似乎和宁弈甚为熟悉,低声笑道,“奴才主子今夜又睡不着,打法奴才去太医院点合香安神丸,您知道的,景深殿这边有侧门通太医院,又僻静,一路上没什么人盘查,奴才贪懒,便走了这条道。”

  宁弈似乎有心事,随意听了,点点头道,“入夜了不要乱走,下次传个话出来,我派人送过去,免得麻烦,不过得等轮到我值戊的时候。”

  “不就是知道今晚殿下值戊,主子才让奴才出来的么……”那太监低低笑道。

  “那就去吧。”宁弈回头看看太医院方向,挥挥手。

  那太监又躬一躬,照样前行,凤知微皱着眉——从这小太监前行的方向,看样子还是会经过顾南衣那里,如今他光明正大的得了宁弈的通过,再不会有人阻拦。

  她担心被宁弈发现,远远的躲在长廊背后的阴影里,并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只感觉到两人似乎熟悉,而月光下宁弈回头看的方向是太医院方向,同时也是顾南衣所在的方向。

  一个亲王认识一个太监不稀奇,一个亲王认识一个会武功的太监,并任这会武的太监半夜在宫中行走,就有些稀奇了,一个亲王大半夜一个从人都不带的和一个会武的太监在这景深殿邂逅并任他行走,更是无比稀奇。

  事有反常必有妖,以凤知微对宁弈的了解,就算事情没反常,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也十有八九有妖,只是那妖,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不由暗暗心急,有心要跟过去,却又不想被宁弈看见,又想到宁弈大半夜的过来干什么?不会是在找自己吧?那就糟了——

  却见月色下花树间,宁弈抬头遥遥看过去,正是望着她的住处方向。

  凤知微心中一紧,正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再回去,宁弈望着她的宫室方向,突然握拳于口,轻轻咳嗽,越咳越紧竟然止不住,慢慢退后一步靠在树上。

  凤知微凝眉看着他,他的脸沉在树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是否痛苦,但是一直低头,一声接一声的咳着,空洞沉闷的咳嗽声隐约传来,凤知微眉头一皱,听这咳声,竟然是受了内伤。

  他什么时候受了伤?三司会审的时候就发觉他似乎精神不佳,但是他平日里也常常懒洋洋的,改缝里的时候还是锋利,该抓住的机会一个也没露,她也就没在意,如今看来,竟然伤得不轻。

  她蹲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趁他正在咳嗽不注意,先回去?等他过来,正好把宗宸的药给他一点,她那里倒是有不少好药。

  刚要挪身子,宁弈却突然站直了身,凤知微以为他要去自己那里,谁知道他对着那里又望了望,一边咳嗽一边转身走了。

  月光下的花树间,他虽咳嗽不止,仍背影挺直,并不回头。

  长廊后花树动了动,凤知微怔怔的自花间站起,看着宁弈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随即她收回目光,毫不犹豫越长廊而过,既然宁弈不来,自然要继续自己的计划。

  想了想,她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蒙了脸,一路穿廊过院,也遇见几波守卫,都轻轻巧巧闪了过去。

  顾南衣所住的院子一片安静,连侍候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太监在月洞门边打着瞌睡,凤知微从他身边过去时,他呼噜正响。

  凤知微知道以顾南衣的古怪脾气,自然不会要任何人近身侍候,放心大胆的直奔卧室。

  还没靠近那房间,便觉得一股寒气迫人而来,凤知微心中一凛,加快脚步,无声无息掠过去,抬手就去推门。

  “唰。”

  门开一线,晶光耀眼,数道闪耀着彩光的锐器,直插她的双眸!

  来势极快,带出嘶嘶猛烈风声!

  刹那间光芒乱如十柄小匕首,仔细看竟然是一个人养得长长的双手十指指甲!

  这人隐在门后,门开一线推门人注意力正对前方时骤然出手,出手快,下手狠,凤知微都来不及眨眼,那彩光闪烁已经到了她眼前。

  凤知微猛然倒仰,一个大反弯仰下去,满头长发瀑布般泻落地面,仰倒的同时腿已经踢起,狠狠踢上那人手腕。

  砰然闷响,那人手腕被踢开,却顺势团团一转,袍角散开如流云,一个反身,十柄镶宝石般的匕首指甲再次反插,这回插的是凤知微的档。

  凤知微一霎那间又羞又恼——这人出手实在太恶毒,敢情认为她是个男人。

  她并不起身,借着抬腿上踢之势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风车般将自己转了过来,一转间已经避过那绝户一插,站定的同时抬膝一顶,恶狠狠頂向那人因为附身插档正对着她膝盖的下巴。

  两人抬手刹那交手三招,各有各的机变毒辣,一个比一个出手阴损。

  那人低笑一声,赞道:“好应变!”扭头扭摇错步,十指飞弹,虎啸成风,抓向她胸前。

  凤知微大怒,这绝户爪,还真没完没了了!

  一抬手格开绝户爪,反手成爪,一爪也抓向对方胸前!

  那人怔了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也使得出这种流氓打法,眼看凤知微风声虎虎狼抓而来,立即一撒手,滑步转身,扑向屋中床上一直闭目入定的顾南衣,抬手就去劈他天灵。

  凤知微大惊,死命的追了过去,那人却是个虚招,哈哈一笑,手在顾南衣头上一晃,伸手在他腰间一模,摸出一个金色的袋子,抓了就奔向后窗,一脚踢开窗户跳了出去。

  凤知微本不想追,她只关心顾南衣安全,然而那人似乎还偷走了顾南衣身上的某件东西,顾南衣的随身东西不多,但既然带在身上,必然十分重要,绝对不能落入人手,她百忙中瞥了顾南衣一眼,看见他端坐如前,浑身散发出氤氲寒冷白气,很明显正在运功驱除寒毒,无论如何不能打扰,当下咬咬牙,追出后窗。

  后窗之后是一方荷池,连接着九曲长廊,那人登萍渡水而过,虽然一身太监装束,然而风姿极其优美,有种特别的轻盈和韵律,月光下衣袂飘舞,飞掠间如舞者正于荷池上作飞天妖娆之舞。

  这种姿态看在凤知微眼底,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种特别的身形姿态,似乎在哪里看过?

  只是眼下不是思考的时辰,那人掠过荷池,掠上回廊,扑向回廊连接着的另一间用来休憩烹茶的雅室,这人对宫内一切似乎十分熟悉,举足落步,毫不犹豫。

  凤知微却也丝毫不慢,她很少使用武功,但不代表她不熟练,她这样的人,本就任何时候都不会放松对自己的打磨,此刻体内热流腾腾调动,追光蹑影,抬脚就越荷池过长廊追到那人身后,劈手去抓他肩膀,喝道:“拿来!”

  “砰。”那人头也不回一脚踢开静室门撞了进去,肩膀向木门一撞,木门反弹向凤知微的脸,凤知微单手按住门轴,另一只手闪电抓向那人后腰,那人突然回首,对她一笑。

  一笑间百媚横生。

  一笑间碧波上妖莲绽放,一笑间涟漪中舞袖翩跹,一笑间轻纱里海棠春睡,一笑间熏风里娇花生露。

  春夜凉风,都似因这倾城一笑,突然悠缓曼舞。

  饶是凤知微是女子,也给这烟视媚行娇媚入骨的笑意给炫得怔了一怔,一怔间那人抬手就将手中的东西掷来,正是从顾南衣腰间摸去的那个裹了金色布袋的东西。

  凤知微立即去接,那人呢趁她去接又是一笑,反身便走。

  金色布袋飞过来。

  凤知微伸手去接。

  却又另一只手,突兀的从她身后伸出,轻轻一招,布袋便落入了那人掌心。

  与此同时凤知微后背一僵,不能动了。

  僵在那里,凤知微大骂自己今晚大失水准,太过心急,怎么就没有提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心要夺回顾南衣的东西,竟然没有注意到,一直有人无声无息追在自己身后,趁着空子夺了东西,还制住了自己。

  一瞬间心急如焚,这是在皇宫,出了什么事,自己死不要紧,还得连累南衣!

  月光浅浅照过来,月光下那只手洁白修长,地面上拉开的影子也是朔长的,衣袍宽大看不出身材,脸上似乎有面巾飘拂。

  那人夺了袋子,抬手点了她哑穴和麻穴和睡穴,将她往静室内一张短塌下一塞。

  凤知微脸朝下,满脸触着泥灰和尘土,无法抬眼看四周情境,她深深呼吸,不管吸进了一地尘土,先平静下自己。

  对方出手极快,为了让她失去意识可谓三管齐下,可惜点到最后一个睡穴的时候好像有点真力不济,真力没有透穴,她又反应极快的稍微挪了挪身子,所以并没有睡去。

  随即便听见风声一响,有落足声响,似乎有人从后窗进来,那人落地“咦”了一声,听声音正是先前那个笑起来妩媚无伦的小太监。

  此刻再听那声音,便听出了几分故意装作的低沉,音色却还是女子的,并没有变音,果然是个女子。

  那人去而复返,看见室内没有凤知微,却多了另外一个蒙面人,不由怔了一怔,下意识要退,那人却突然道:“你是不是丢了东西?”

  这声音有些沙哑,却是经过真气变音的,凤知微隐约听见一点东西摇晃的声音,想起自己好容易夺回的顾南衣那个金色的袋子,正在对方手中,似乎还在轻巧的晃啊晃。

  看样子那个假太监回头来,也是为了要拿回这东西。

  那假太监站住,沉默了一瞬,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到:“哎呀,是呀,我丢了东西,谢谢你等着还给我。”

  两人在这夜间偏僻宫室内,像真正的白日里大街上失主和拾遗者一般,平淡而又诡异的对话了两句,随即凤知微听见那假太监比较轻盈特别的步子上前两步,似乎要去接那个金色袋子。

  “砰。”

  “嘶。”

  两声低微却沉闷的异响,脚步声一错,月光下两道人影光影一乱,随即听见那假太监低低的笑声,道:“好……好……你厉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蒙面人悠然道:“阁下经手过的东西,当然厉害。”

  假太监沉默了一下,月光微亮,将她的影子照在对面的墙上,她似乎掠了掠鬓发,随即媚然笑道:“你是谁?怎么这么了解我?怎么知道我把这个袋子已经下了毒?你怎么却没中毒?”

  那人又淡淡一笑,道:“既然知道你下毒,怎么会中毒?”

  凤知微心中一震——刚才那假太监将袋子掷回来的时候,已经下了毒?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当时追得那么紧,那假太监还要应付她步步紧逼,抬手之间便下了毒,手法当真巧妙。

  换句话说,蒙面人从她手中夺了袋子,还是救了她一命?

  她这里思绪如潮,那边对话还在继续,隐约间头顶上短塌一响,似乎有人坐了下来,随即听见蒙面人的笑声想在上方,震得短塌微摇。

  凤知微心中恼火——喂你坐在我头上了!

  “你费尽心思接近那人,不就是为了要看看他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坐在榻上的蒙面人,指了指已经到了对方手中的金色袋子,“怎么不打开来看看。”

  那假太监冷笑一声,果然打开了袋子,接着便低低“咦”了一声。

  月光倒映出她手中之物的影子,依稀是个如意形状。

  凤知微怔了怔,顾南衣那金色袋子里是玉如意?不对吧,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顾南衣只是用过一次的武器,那个雕着血红色宝塔的短玉剑。

  很明显,刚才蒙面人多去袋子的一瞬间,偷天换日了。

  只是这个假太监是谁?为什么对顾南衣身上的这件东西这么感兴趣?不惜冒险潜入他身边盗取?而这蒙面人是谁,似乎对这件事来龙去脉很清楚,也似乎不想给这假太监知道这来龙去脉。

  凤知微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隐隐约约觉得今晚自己这一番遭遇,似乎触摸到了一些潜伏在暗处的隐秘,一些看起来和自己无关,其实关系千丝万缕的隐秘。

  那假太监将玉如意握在手中,似乎有点发怔,半晌低低道:“难倒……我猜错了……”

  蒙面人沉默不语,并不说什么。

  “确实是似是而非……”假太监又低语一句,随即一抬手,将玉如意又抛了回去,道,“这东西我不要,你自己收着吧。”说着转身就走。

  蒙面人端坐不懂,也不拦。

  那假太监走到门口,忽然回身,双手抱臂,上上下下看了蒙面人一遍,蒙面人沉默着,任她看。

  半晌假太监笑道:“其实你根本不必如此……我说,你何必呢……”

  她最后一句语气忽转柔媚,轻盈飘忽婉转诱惑,像有人在用微绒柔软的花瓣搔着掌心,簌簌痒痒,勾人。

  蒙面人呢舒服的向后倚了倚,笑道:“哦?我不懂你的意思。”

  假太监沉默了一会,忽然又是一声轻笑。

  “冤家……”她笑,慢悠悠走回来,此刻步态再不同先前迅捷凌厉,优雅柔曼,步步摇曳生姿,月光照着那影子,腰肢似乎也没怎么扭,姿态似乎也没怎么故意摆,衣服还是太监直筒筒的青绸袍,不知怎的,那行走间细微的颤动幅度,便奇异的行出无限的风情来。

  真正的尤物,无需浓妆丽服,无需袒露勾引,无需搔首弄姿,一个眼神,一抹笑涡,一抬手的姿态,便是一段无可抵挡的风流香。

  这还只是月光扭曲了的影子,可以想见,这样的尤物面对面走来的时候,是对男人多大的考验。

  短塌上蒙面人沉默着,似为那般丽色风情所惊。

  “冤家……”她又笑,重复了一句,这一句微微卷舌,从舌尖半含轻吐,带着媚而俏皮的尾音,让人想起夏夜月下滴露半卷莲叶,在风中摇曳将芳香暗送的芙蕖。

  她笑着,将双手缓缓按在蒙面人肩头,蒙面人不动,她笑着靠过去,手肘柔若无骨的撑在他肩上,娇嗔的半偏了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他耳垂。

  蒙面人低低一笑,轻轻抬手,指尖拈住了她春葱般的手指,尾指连挑,珐琅镶宝石甲套在黑暗中闪着彩光跌落,随即他以一种珍重的姿势,捏住了她的指尖。

  月光照着那对男女的影子,她爱娇的倚在他肩头,吐气如兰,他半侧头,温柔的轻拈她的手指,十指相扣,相视而笑,看起来柔情脉脉流动。

  凤知微瞪着墙上那对几乎重合的影子,思考着如果这对狗男女就在自己头上颠鸾倒凤,自己是立即冲破穴道掀翻这床呢,还是忍耐着趴在床底听活春宫?

  眼看着那女子越靠越近,几乎将整个身子压了下来,墙上的影子只看得见她起伏的身线,美妙玲珑。

  凤知微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那家伙迟早要被这美人压倒,男人有几个坐怀不乱的?不乱的都是不举的,自己还是不要对这人的定力做太高期待比较好。

  凤知微开始闭目调集真气冲穴。

  突然听见那女子娇吟一声,轻轻道:“你今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这坏人……”女子叹息着,忽然凑头过去,狠狠咬了下他的耳垂,“不是要来和我作对吧?”

  男子轻轻“哎呦”一声,不像是痛倒像是笑,将她往外推了推。

  “我不管你怎么想。”女子身子被他推开,手却仍旧牢牢搭在他肩上,“我为了你,也算什么都不顾了,连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万万不能反悔。”

  男子轻轻笑了笑,始终不说话,一副我就这样子你且看着办的模样。

  女子低头看着他,月色照着她黑白分明柔媚生光的眸瞳,眼眸里并没有柔情似水,却有凛然之光,掩在那红粉温存之后,偶尔精芒一闪,便见峥嵘。

  她近乎恨恨的看着男子,突然一伸手,将他推倒在榻上,傾身而近,单膝跪在他腿上,撑身低头望着他,冷笑道:“若是你两面三刀,过河拆桥,利用了我再坏我的事……”

  她微笑着,膝盖慢慢移动,往某个重要地位游移而去,作势一压,毫无笑意的笑嘻嘻道:“咔嚓!”

  男子低低笑起来,笑声震动的短塌微晃,簌簌的灰尘落了凤知微一头。

  他笑道:“仅仅是这样?”笑的漫不经心,突然一翻身,那女子低呼一声,墙上光影一乱,短塌一阵震动,随即听见砰然一声,凤知微又落了一头灰。

  还是被压着,不过已经换了位置。

  凤知微皱着眉,等着听喘息或娇吟,榻上却死一般的寂静,随即那男子笑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

  半晌那女子短促的笑了一声,曼声道:“放心……我不放心你我还能放心谁?好人……你是要……要么……嗯……”

  半拒还迎的语气最是旖旎诱惑,连凤知微都听的脸上发红,榻上那男子轻笑声却还是既温存又沉凉,低低道:“你这朵带刺的玫瑰,我怕是没这福气享用……”

  女子漠然,随即冷笑一声,道:“是,你没福气,有人有福气,有人一身老斑烂肉,却有这个福气享用!”

  男子漠然,床榻微动,他似乎翻身让开。

  女子坐起,一声声的冷笑,道:“你知道对女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没有男人,而是有个男人,却是你最厌恶的那种,气息腐朽,一身衰老,衣服脱了一身的棺材板味儿,偏偏你还得抱住他,告诉你好喜欢!”

  室内笼罩在一半黑暗一半明光里,沉默也似乎半明半暗的让人捉摸不透,只有那怨毒的语气,听的人连心都冷了冷。

  男子半晌才幽幽道:“委屈你了……”

  女子却又娇笑起来。

  “和你说着玩呢……”她亲昵的伸手去抚摸男子脸颊,“我自走了这条路,再不后悔,不说这个,咱们难得见面,聊些别的……你似乎一直很帮那人,前几天心急火燎的传信息进宫,让我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安排老头子出来……你和他,什么交情?”

  “什么交情?”男子笑笑,“你也知道那人的名望……你说我笼络他,为什么?”

  “总之是为了你的好事儿,你放心,我会助你。”女子轻轻一笑,“我的事,你也千万放在心上,我现在这个身份,做什么都不容易,所以那个人,你得千万给我惦记着,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不要一不小心,便忘了。”

  “我忘了谁的事,也不敢忘你的事。”男子笑道,“我拍你——咔嚓”

  “脑袋落地,也是可以喀嚓一声的。”那女子也笑,笑的身子乱颤,墙上的影子如风摆妖荷。

  男子也在笑,朔长的身子撑在榻上,月光下垂落的衣角飘逸,像一株半傾的玉树。

  月夜,静室,深宫,相对温婉而笑的男女。

  互争、敲打、试探、笑意晏晏却暗含杀机的对话。

  凤知微在塌下黑暗里,目光灼灼。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半晌男子柔声道,随即似乎递过什么东西,“你的药。”

  女子“嗯”了一声,顺从的接过来吃了。

  她半躺在榻上,有一只手一直垂在塌下,垂在凤知微眼前。

  突然飘过一阵粉末,迷了凤知微的眼镜。

  凤知微努力的眨眼睛,才眨掉那粉末,真想两人没有动作,哪来的灰尘,眼光一抬,看见一点淡黄的粉末,正自女子垂在塌下的那只手中无声簌簌而落,散在风中。

  凤知微一瞬间恍惚——她根本没吃男子给的药,而是也偷梁换柱了,吃下的是自己备好的假药,男子给的药,此刻正在手中悄悄捏碎。

  她不知道塌下有人,正给凤知微看个明白。

  凤知微一声倒抽气,响在肚子里。

  这一对外表浓情蜜意,内里杀机暗藏尔虞我诈的男女!

  这是什么药?

  这两人在做什么交易?

  到底谁在骗谁,谁在瞒谁?还是两个人都在骗对方瞒对方?

  一肚子疑问翻上来,头顶上那女子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起身笑道,“我走了,记住,不要让我等太久。”

  男子嗯了一声,女子曼妙亭亭的在地上走了几步,飞身而起,墙上影子一闪,只剩了一个。

  大开的窗,透进午夜的冷风。

  男子似乎在榻上出了会神,低低咳了一声,随即低头想从塌下拉出凤知微。

  “砰!”

  短塌突然翻倒,翻在地上木屑四溅,男子猝不及防跌落,与此同时凤知微身影一闪自掀开的腾腾烟尘里暴起,一扑就扑上了他的身,顶膝、卡腰、肘撞、锁喉一气呵成,将他死死压在地面,抬手就去撕他的蒙面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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