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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4章

  第二十一章大闹书院

  撞怀尝酒事件后,凤知微好一阵子都躲着顾南衣,顾南衣自己却毫无所觉的样子,还是睡觉不脱面纱,吃肉必得八块,面前一尺三寸地就是全部天地,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但也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吵闹争抢。

  除了玉雕兄的存在有点影响心情,凤知微最近日子还挺好过的,她天资颖悟,自幼得凤夫人教导,学识扎实,功课不错,为人又谦虚知礼,很得夫子们欢喜,何况淳于猛已经和她结成了“小抄兄弟”,常带人翻过军事院的围墙,和凤知微在梨花树下拼酒,只是杀猪般的喉咙,再也不曾放声过。

  个性旷朗的淳于猛何止是不敢放声,从此后每次见顾南衣,都用一种“你不是人,你咋那么那么那个那个呢……”的含义无限的眼神仰望着他,那模样像看的不是这个尘世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尘埃,那眼神每次都令凤知微毛骨悚然,心想难道真的是活着的美貌僵尸?

  如今一切都很和谐,除了偶尔林家兄弟中那个跋扈弟弟,喜欢找凤知微点麻烦,可惜每次都被凤知微四两拨千斤的拨回去,她不怕爱闹的小白痴,倒是对那个温和的兄长林霁有点不安,那少年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十分古怪,却又看不清楚眼神里真正的意味。

  一晃也来了一个多月,淳于猛快要就职他的长缨卫校尉,燕怀石已经认识了院中每一个人,并交了数目不下于五十的“知己”,顾南衣的薄锦长袍已经换成了极薄的丝长袍,凤知微每日都在发愁如何能够将衣服洗得干净而又不至于被揉破。

  这日她带着这个疑问去吃饭,在饭堂门口,再次遭遇五彩飓风,看着香风腾腾而去,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

  书院辛院首,夫人是临江乡下人氏,其下有六个妹妹,七姐妹号称“七朵金花”,金花们以泼辣悍妒闻名,常手持菜刀砧板擀面杖等家常凶器,追杀尊贵的院首大人于堂堂第一书院,所经处鸡飞狗跳,菜叶与鸡蛋齐飞,绣鞋同板砖一色。

  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所有人都见怪不怪,据说辛子砚自己也杀气腾腾说过无数次要休妻,每次都说得令人感觉下一刻他就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休书,然而说了很多年,还是没拿出来。

  辛子砚贵为天下文人之首,学士清流,极受当朝器重,青溟书院院首一职,更可以说是尊贵的布衣宰相,这样一个人,竟然愿意年年月月受他那粗蠢夫人的气,七朵金花招摇过市,书院院首沦为笑柄,实在是件让人费解的事。

  凤知微立在饭堂门口,看每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辛子砚狼狈前逃,七朵金花张牙舞爪穷追于后,忍不住笑了笑。

  这世上事,有果必有因,不理解,只是因为不知道其中因果罢了。

  刚在饭堂坐下,淳于猛便乐呵呵抱着饭碗过来,打招呼:“兄弟,准备好了没?”

  凤知微一愣,身旁燕怀石已经凑过头来,道:“三天后就是青溟学试,政史比文,军事比武,朝中会有重臣前来,说不定还有皇族驾临,这种学试虽说是书院内部主持,但总会选出几个出类拔萃的,直接给内阁六部要去,混的好,从此飞黄腾达,这才是大家伙儿挤破头要进来的原因。”

  “哦……”凤知微笑笑,“你们知道的,我学业也只是尚可,这蟾宫折桂的荣耀,可落不到我头上。”

  两人都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确实,凤知微是功课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书院学业比她出众的人,大有人在,要想出头,看来是不太可能的。

  淳于猛悻悻离去,他刚走,一人端着饭碗过来,不打招呼便往凤知微身边一坐。

  凤知微一偏头,便遇上一双挑衅的眼神,正是最近处处和她不对的林韶,眼角斜飞目光凌厉,“三天后,可敢与我比试?”

  凤知微抬起眼睫,微笑,“不敢。”

  林韶刚露出得意微笑,便听凤知微浅笑道:“若是赢了你,我怕有人就不是杀马,而是杀人了。”

  “扑哧。”

  一声轻笑,林霁走了过来,认真的看了凤知微一眼,刚要说什么,突然又有人厉声道:“魏知,你什么玩意,敢这样对公……公子说话!小心我禀了院首,驱你出书院!”

  声到人到,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来人足有七八人,个个衣衫华贵,凤知微眼角一挑,目光突然缩了缩。

  脸熟,很脸熟。

  正是当日挑唆凤皓嫖妓并导致拍砖事件的那批公子哥儿。

  凤知微心中冷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林韶却突然眼睛一瞪眉毛一竖,毫不领情的大骂:“谁要你们多事?都滚开!”

  这一骂众人都哑了口,一时难以下台,当先一个少年试图扳回面子,抬臂恶狠狠指着凤知微鼻子,厉声道:“小子,有种你等着……”

  “啪嗒。”

  一句话还没说完,地上掉下了一截指尖。

  血淋淋的指尖落地还抖了抖,牵扯得饭堂里无数目光也抖了抖。

  众人有些呆滞的目光从那截指尖慢慢上移,便看见一双筷子不急不忙的自半空收回。

  执筷的手指,雪白修长,被衣袖掩了大半。

  顾南衣,在那人手指指向凤知微鼻子的那一刻,用一双筷子,夹掉了人家的手指。

  “啊!”

  惨叫声尖利得似乎连瓷碗都能震裂,顾南衣嫌吵,十分不满的手指一弹,两根筷子擦着那少年两侧耳畔飞过,带落两鬓头发无数。

  这一手不懂武功的人不知道,凤知微和那宽袍客相处一阵子却明白,筷子那么钝圆的东西,却能和利器一般割掉轻细的头发,想想都令人觉得发毛。

  教训到这样也够了,凤知微很满意的准备拉顾南衣走,忽听身后那少年在地下翻滚,杀猪般的嚷:“你们敢伤我,敢伤我——我灭了你们——”

  凤知微叹口气,心想为什么这种词儿每次都这个套路呢?

  身边被牵着的人衣袖突然一动,无声无息从凤知微手指间滑了出去,顾南衣转身,直直走到那嚷着要报复的少年面前,平静站定,抬脚。

  “咔嚓。”

  他一脚把人家拍在地上的另一只完好的手给踩扁了。

  随即他完全没有任何起伏的道:“好吵。”

  饭堂里立刻安静了。

  一个书生努力的憋住因为豆子吃多而即将喷薄的腹中之气……

  一个书生嚼也不嚼将一块锅巴囫囵吞下了肚……

  却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什么人敢在青溟书院伤人闹事?”

  饭堂里突然起了骚动,不知何时,饭堂门口站了一个锦袍中年人,正是政史院舍监,号称“铁面阎罗”的那位。

  他身后还跟着一批精悍汉子,是书院专用护卫。

  学子们看见这人,比看见顾南衣还要紧张几分,燕怀石赶紧一溜烟过去,也不找他,却悄悄凑到他身后随从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随即凤知微看见那随从衣袖一动,不知道塞进了什么东西。

  那舍监一直背对两人站立,头也不回,手中铁球溜溜乱转,听那受伤少年说了始末,“哦”了一声,半晌不说话。

  那群官宦子弟得意洋洋回首看凤知微,露出小子你死定了的眼神,凤知微对他们展露甜蜜笑意,心中却在想当初那个被板砖拍了的吴小公爷死了没?要是还没死,赶明儿一定要让顾少爷和他邂逅一下。

  负有处事大权的舍监久久不说话,饭堂里气氛更加压抑紧张,众人表情复杂,幸灾乐祸有之,担忧同情有之。

  直到燕怀石和随从衣袖官司打完,舍监才清咳一声,慢腾腾道:“姚公子,书院明令不得挑衅生事,你也太……不晓事了些。”

  众人哗然——今儿舍监是怎么了?明明人家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被人夹断手指,结果行凶的人不问,反倒先怪上受害者?

  饭堂里一阵乱哄哄,那群少年个个气得脸色煞白,大叫:“李舍监!你拉偏架!”

  “看我的手!看我的手!”受伤少年将扁扁的手直伸到舍监眼下,悲愤的嚷,“您能视而不见?!”

  “胡说!”李舍监脸色一沉,眼皮一掀,森然道,“斗殴伤人,自然也触犯书院规矩,伤人者,出来!给姚公子赔个不是,医药费用若干,由你负责!”

  他说得声色俱厉,但任谁也听出其中的偏帮意思,都用古怪的眼光打量着凤知微,猜测着这小子和舍监是什么关系,凤知微却暗叫不好。

  顾少爷铁定发飙!

  她来不及思考,赶紧对燕怀石使眼色,示意他挡在舍监面前好让她将顾南衣拉走,燕怀石哎哟一声,一个踉跄便流畅潇洒的倒下去,这边凤知微同时哎哟一声,一头便绊向顾南衣,一边直直往他脚下倒一边哀叹自己是倒了什么霉,送上脸去给人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顾少爷似乎不愿意她被碰着,希望这一踩,能让这个一根筋被转移注意力,然后忘记刚才那句话……

  顾南衣肩头刚动。

  她倒下去。

  顾南衣立即扭头。

  凤知微窃喜。

  一旁的林韶,突然伸手拉住了凤知微!

  “哎呀你怎么了!”这个一直和凤知微作对的少年,好死不死的突然良心发现,一把捞住了凤知微恶狠狠向下栽的身子,“白痴啊你!平地上也能跌……”

  “砰!”

  一道人影滴溜溜飞了出去,正是好心办坏事的林韶,刹那间撞上正低头去看燕怀石的李舍监,将他连同他身后的随从一起撞跌在长饭桌上,叮呤当啷汤水四溅,一堆饭盆飞起半天高,落下来砸进人群,激起一片惊呼。

  几乎就在林韶被顾南衣砸出去的同时,几条人影闪电般掠起,直扑顾南衣。

  顾南衣木然迎上林韶的护卫,白色纱笠一舞间,平地上就起了一层天水之青的旋风。

  饭堂里刹那间一片混乱,碎成齑粉的碗筷食物和四处乱窜的惊惶学子混在一起,凤知微瞪大眼睛也无法看清战况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只知道这座饭堂从今儿起,大概要成为历史了。

  纷扰中只隐约听见林韶护卫喊:“……拿下,他打了公……”又呼喝:“出长缨腰牌,请援宫……”

  有人冲过来,一把扭住了凤知微的胳膊,凤知微苦笑,不挣扎。

  混战群中顾南衣突然一扭头,看见这幕,随即便见天水之青炫然一亮,轰然一声,地面上劈开一道狭长深沟,位置正在他和凤知微之间,而他人已经惊电般掠来。

  乱得不可开交中,有人厉喝:“报院首,严厉处置!”

  第二十二章魅

  听见那声呼喝,凤知微仰头笑了笑,心想自己命怎么就这么苦?为什么在哪都求不得安生日子?

  那群官宦子弟原本远远躲在一边,此时都不禁兴奋鼓噪,大叫:“大闹书院,殴打学子,青溟自建以来未有之事也,一定要上报朝廷,予以严惩,严惩!”

  “惩你个祖奶奶啊!”淳于猛大骂,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扑上去一阵暴打。

  “扰乱学堂,殴打院监,好,好,你们好!”李舍监从一桌破瓷碗中被人搀扶着爬起身来,脸色铁青,抬手就把手中铁球砸了出去。

  燕怀石不动声色从地下捡起两张银票——他刚才塞给舍监随从的,一阵拥挤落在地下,不过他捡起也不打算再送——反正塞回去也没用了。

  可以贿赂,不可浪费。

  林韶被大堆人扶起来,披头散发指着顾南衣大骂:“宰了那小子,阉了!煮了!炸了!烧了!”

  又指凤知微:“一并宰了……”叫到一半突然闭口,唰一下再次指回顾南衣,“阉了!煮了!炸了!烧了!”

  “等死吧小子!”抖着断指的少年狞笑,“院首大人会给你好看!”

  顾南衣突然滑了过来,明明一堆人围个水泄不通,他不知怎的便能一缕丝带般飘出,他似乎感觉到这里高涨的敌意,周身气韵森凉,一团霜雪般令众人都颤了颤,一颤间,他的手指雪光叠影,直罩凤知微身后抓住她的男子。

  “唰。”

  极轻极细的一声,像丝线在绣花绷子上被指甲挑断,随即不知道哪里奔来一道光,那般细微而又宏大的展开,如苍穹雷霆邂逅惊电,刹那炫目。

  顾南衣的手指,被无声无息弹了开去。

  凤知微心中一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顾南衣出手被阻,随即便听一人凉凉道:“别打了。”

  语气有气无力,态度漫不经心。

  众人却都凛然。

  回头,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几个人,正沉静注视着乱糟糟的饭堂,当先一人杏色袍子月白丝绦,不热的天气偏要握个折扇,一双眼睛宜嗔宜喜,半点锁骨似露不露,容颜风情万种,表情略有猥琐。

  某年某月某日一分钱不带爬墙去妓院赋诗会三流妓女然后被七朵金花当街追杀坠落于凤知微脚下的……美人大叔。

  小辛,辛子砚。

  不过现在的小辛已经不复那日狼狈,轻裘缓带人模人样,正似笑非笑看着乱成一团的饭堂,瞟一眼凤知微,懒懒道:“又打架了?”

  凤知微觉得这个“又”字,很费人疑猜。

  一堆人扑过去,抢着向他诉说凤知微极其随从是如何的跋扈骄横寻衅生事断人肢体赶尽杀绝……用词血腥态度激越,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就连凤知微这个凶手听着,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恶行累累令人发指。

  顾南衣始终没动,他根本就没有看人群中心的辛子砚,从他的手指被挑开之时,他的注意力就落在辛子砚背后一个人身上。

  那人黑色长袍褐红深衣,容貌僵木,似戴了面具,对场中一切不闻不问,对顾南衣目光也只做不见,就好像刚才那道挑开顾南衣手指的飞剑之光,根本和他无关。

  辛子砚一直含笑听着,目光落在被重重围护着的林韶林霁身上,眼波一闪。

  众人告状已毕,想着这些罪行足够将凤知微打入死牢十八次,都心满意足的住了嘴,等着这小子在下一刻倒霉。

  一片寂静中,辛子砚抬起折扇,隔着人群,遥遥指着凤知微。

  凤知微叹口气,想着如果他家母老虎在就好了,不然一二三四五六金花在也行啊。

  众人目光灼灼,看凤知微如同死人。

  燕怀石在袖子里飞快数银票,思考如何用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利益。

  林韶撅着嘴面露犹豫之色。

  淳于猛杀气腾腾捋袖子,给自己一众军事院兄弟打眼色。

  ……

  辛子砚的折扇,却突然从凤知微身上滑过,飞快的流水般的接连点了过去!

  “你!你!你!你!你!”他毫不停息一口气点下去,一一指过被踩断手指的姚公子、林韶、林霁、淳于猛,燕怀石,“堂堂书院学子,竟然在书院清贵之地,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闹事,贩夫走卒一般混打一气!平日里圣贤书读到哪了?唵?”

  一声带着鼻音的“唵”哼得又重又快,直接哼昏了所有人,被指的旁观的都愣愣看着他,不明白院首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明明是凤知微这边出手凶悍,怎么一股脑儿将其他人全部包圆了?

  好吧,姚公子挑衅在先也算上也成,淳于猛打群架都算上也成,但又关林氏兄弟和燕怀石什么事儿?

  “你们!”院首大人的咆哮看起来不像咆哮倒像猫儿叫春,“统统给我关七天禁闭!静室思过!谁出门一步,打断谁的腿,逐出书院!”

  姚公子翻翻白眼,直接气晕过去。

  “你!”林韶一梗脖子怒声道,“你敢颠倒黑白!我要告诉——我要——我——”

  他一句话始终没能说完全,辛子砚眼一斜,可怜水汪汪的桃花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不过音调倒是一点不降,“告诉谁?我告诉你,入我院者,无论谁,都由我处置!”

  话音未落手一挥,一队汉子立即赶来押送,林韶呛了一呛,抬手欲待示意自己的护卫动手,他那兄长林霁却突然重重将手往下一按,示意护卫站住,随即对辛子砚一躬,低声道:“是,学生们遇事不知安抚调解,反而从中生事,确实不该,谨领院首处罚。”

  辛子砚“唔”的一声,偏头对林霁看了一眼。

  淳于猛倒无所谓,笑哈哈拍挤往凤知微身边,道:“放开放开,听院首处置!”

  一群人表情各异,被押往后院静室,奇怪的是,罪魁祸首顾南衣却没有人理会,好像这个人不存在般都将他给忘记。

  不过顾南衣自己不会忘记的——看见凤知微被带走,他立即也跟着飘了出去,凤知微仰慕的看了一眼嫖客大叔——一眼就知道顾南衣只可智取不可力敌,神人也!

  书院后方有座院子,专门用来给犯错的学生关禁闭,一丈方圆的小室,隔成七八间,里面只有一床一几,窗子开得小,还在高处。

  凤知微数数,心道正好,一人一间。

  她给推进一间小室,关门前听见一句:“好好思过!七天!”

  七天。

  凤知微回首,百忙中看见辛子砚遥遥负手而立,整张脸都在笑,唯独眼神没笑。

  好吧,七天……凤知微笑笑,等七天禁闭坐完,也许什么事都过去了。

  小室很安静,她盘坐闭目思考,正好趁这机会,将那本册子上记载的一些武功好好体会一下,她总觉得,册上一个关于练气的法门,每次她尝试修炼,都令她十分舒适。

  就算练不成武功,练平了体内那股怪异热流也好啊,这大好河山,锦绣天地,怎可以二十岁便与之挥别?

  头顶忽有动静,她仰头,便见顾南衣高高坐在小窗之上,左手抱着一只枕头——他专用的,右手抱着一床被子——凤知微的。

  天色将黯,月光渐起,月光里比月光更宁谧清澈的人,在高处的面纱后朦胧氤氲,看起来实在很美,可惜胳膊里的枕头太杀风景。

  见凤知微望他,顾南衣平平落下来,十分习惯的睡上那张小床。

  凤知微叹口气,温柔的试图劝说:“少爷,你在我隔壁睡好不?那也靠得很近的。”

  顾南衣的回答,是将那床凤知微的被子,扔到了桌子上。

  好吧……少爷要她睡桌子。

  凤知微哀怨的对着月亮叹了几声,然后哀怨的去爬桌子,爬到一半,听见那人干巴巴的道:“那个很好喝,再拿点来。”

  凤知微回头——“嗄?”

  然后看见顾少爷似乎十分怀念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唇。

  小室无灯火,只一线月光铺开如卷,银白如霜里,那人面纱半起,如玉肌肤上唇色如春色,薄透柔软华光滟滟,而玉雕般洁白修长的指尖一搁轻轻,衬着那轻红之色,像十万丈雪原绽开深红雪莲,瞬间便艳惊所有豆蔻楼头的梦。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杏花,开在梨涡里。

  凤知微刹那间连心跳都漏了几拍。

  这世上最极致的诱,便是无心之诱,因懵然不知,而自然魅惑。

  顾南衣却纯然不知刹那间美色惑人,他只是心念专一的突然想起前阵子那无心一尝,怀念那向来不属于他凝定人生的烈而激越的味道。

  “现在没有酒……”凤知微半天才找回她的声音,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他是如何“喝”到酒的,脸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

  然而红完之后她又有些愤怒了——为什么他就不脸红?难道他顾少爷真的认为那酒就是在一截木头上喝的吗!

  “要喝。”某人从来不管她表达了什么,只管自己要表达什么。

  “没有!”凤知微态度粗暴。

  “有!”

  墙角下传来的声音让凤知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觉床下居然有个洞,声音是淳于猛的,听来得意洋洋:“什么酒都有!要极品女儿红还是大漠一杯醉?”

  凤知微默然——看样子淳于同学经常关禁闭,以至于连禁闭小室都给他挖穿了,还储存了不少好酒。

  一壶酒塞了过来,凤知微刚要接,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拿了过去。

  随即凤知微便目瞪口呆的看见,顾少爷,掀起面纱,倒出几滴酒,抹在唇角,然后,轻轻一舔……

  “……”

  第二十三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凤知微崩溃了……

  这孩子出现是不是就是为了逼疯人的?

  她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红了再白经历无数个轮回……眼见着他居然就这么一点点的滴呀抹呀舔呀尝啊,似乎觉得这样喝酒最有滋味,半掀的面纱下半张容颜在黑暗中也如月光般让人昏眩,而那完全不自知的诱惑天生的动作,以及因为这个动作一次次重复而导致相关联想的一幕幕回放,非常具有杀伤力的直接轰塌了凤知微的冷静和理智。

  终于凤知微忍无可忍,一个前扑,不怕死的从顾少爷手中抢回那壶酒,在顾少爷发飙之前,大声道:“酒是这样喝的!”

  然后她一仰头,咕噜噜倒了半壶下去,心想喝呀喝呀,醉死算啦,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顾南衣“哦”了一声,似乎很高兴发现了酒的真正喝法,他早就不耐烦了,今儿这酒尝了半天,怎么就没有那日那种比较特别的滋味呢?

  他坐在那里,仰起头,隐约想起这是酒,又记得似乎有谁说过酒他只能尝一点,不过没关系,他只是他,别人是别人。

  二十一年他的世界,光怪陆离而又凝定如渊,这是新鲜味道,他想知道。

  伸手一招,有样学样,下半壶喝了个痛快。

  半壶下肚,四面酒香愈烈了些,馥郁而清凉,那种淡淡流水中青荇的味道更加鲜明,和酒香糅合在一起,中人欲醉。

  凤知微晃晃头,觉得有点微晕,心中诧异,她是个海量,看起来喝酒斯斯文文,其实是越喝越心明眼亮,今儿这是怎么了?

  隐约听见洞里淳于猛唧唧歪歪的道:“……一人一杯,多了就醉死最起码三天,剩下的还我……”

  “……”

  凤知微恼上心头,混账淳于猛,怎么不早说!

  她冷笑着,抠了抠墙上泥灰抖在壶里,塞回洞里,用凳子将洞口一塞,再也不理会那边淳于猛鬼哭狼嚎。

  几个动作一做,酒劲上来,眼前越发金星四射,她扶着头转身,只觉得体内热流突然一涌,然后不知道哪里也流出一股沁凉的气息,绕着热流盘桓一周,她的体温立即降了下来,却又觉得身子酥软,随即脚下一软,砰一声撞在了某处。

  脸下冰丝滑凉,淡淡草香,似乎是顾少爷的枕头。

  凤知微挣扎着要起来,她可不想和人同床共枕,一边挣扎一边模糊的想,顾南衣酒量真好啊,他喝的那半壶好像比她还多点啊,这么淡定斯文不动如山啊……

  眼前突然觉得一亮,那么明光璀璨的一闪,随即便发觉不是有了光线,而是顾南衣一抬手扔掉了他的万年纱笠。

  月光已经走过高窗,四面只剩下那般沉沉的黑暗,然而那人只是掀开纱幕,便如流星般明光四射,摄人眼目。

  那双绝艳倾城的眼睛,到底该有多明亮?是呼卓格达木雪山之巅万年积雪融化,泻就雪莲漂浮的清泉一池?还是三千里金沙海疆深海之底,千年珠蚌用生命孕育出的聚宝之珠?

  近在咫尺的极致光华,因耀眼太过,而令人忘却一切本源。

  凤知微并没有看见那双眼到底什么模样,更别提看清顾南衣容颜,因为下一刻,那张脸已经无限度的靠近来,低声呢喃间呼吸灼热:“热……”

  他似乎真的很热,从呼吸到体温都如熔浆翻滚灼烧,下意识靠近一切比自己温度低的物体,于是那伏在枕边的女子微凉的面颊,便成了足可救赎的冰泉。

  他靠近她,青荇微涩洁净的气息越发浓烈,随即一伸手,把住了她的脸。

  他牢牢捧住她的脸,不满意手下人皮面具不自然的触感,手指一弹面具弹飞,女子细嫩洁白如玉如冰的脸颊,在黑暗中幽幽闪光。

  他满意于这种玉般凉水般清的感觉,立即将自己火热的脸,凑了过去……

  ……

  凤知微完全没有了动作。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超出了她的思想准备。

  那人清郁的气味近在咫尺,长而密的睫毛扫在她脸颊上,他将她的脸当做最好用的冰袋,捧在手中揉啊揉捏啊捏,完了还不够,用自己的脸蹭完这边蹭那边。

  黑暗斗室,耳鬓厮磨……

  却全无旖旎,令她想哭……

  好歹她大家闺秀出身,也算幼承庭训谨守礼教,如今虽被逼沦落为生存不得不事事从权,却也不能沦落成人形冰袋……

  不就是我脸上比较凉吗?

  凤知微心念一动,体内那股与热流中和的沁凉之气立即开始慢慢收敛,她的体温慢慢升了上去,脸上浮出淡淡红晕。

  顾南衣很快就感觉到他磨蹭着的那张柔软而微凉的东西不凉了,立即失望的放开手,然而那般逼入血脉的燥热依旧令他难以忍受,他想了想,抬手,解扣子。

  解他从来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衣。

  他醉成那样,动作依旧极快极稳定,手指翻飞间,唰一下凤知微眼前就出现颈项如玉,一线锁骨精致平直,那般精妙又流丽的弧度,天神之手无法绘其线条之美。

  ……

  凤知微轰的一声爆炸了。

  祖宗啊,为什么你总有无数的花样来折磨我?

  她含泪扑过去,不顾一切调动体内那股压制热流的寒气,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拼命送到人家面前,乞求:“别脱,别脱,你摸,你摸——”

  ……

  她扑得太快,一把将那正在脱衣服的人撞倒,随即酒意一冲,脑中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斗室黑暗,压与被压者在酒国浮游,寂静无声。

  隔壁,淳于猛高举酒壶往下倾倒,倒出泥灰一头,他摸摸头,愕然道:“喝完了?完了……”

  =========

  “醒醒,醒醒——”

  “醒醒!”

  “混账!还不醒!”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语声,遥远得像是发自山海之外,飘飘荡荡闯进耳膜,扰乱无梦的睡眠,凤知微不情不愿摇摇头,将怀中的被子抱得更紧。

  “啪!”

  什么东西砸在脸上生痛,火辣辣的感觉惊得半醒的她瞬间睁开双眼,乍一睁眼只觉得黑暗扑面而来,好大一会儿才认出还在斗室床上,头顶斗室窗口,探出一张雪白的脸。

  凤知微眨眨眼睛,摸摸脸,反应十分快捷的感觉到面具不在脸上,立即伸手摸索到面具戴了起来,很庆幸上方光线不好,应该看不清楚她的动作。

  这一摸,摸到起伏的“被褥”,温暖的肌肤,光滑的……

  凤知微立即蛇咬了般缩手。

  不会吧……

  随即她鼓起勇气回头,果然悲哀的看见,某醉得人事不知的少爷,正被她睡在身下……

  他的脸半掩在暗处,沉睡的姿态宁静安谧,却不同于平日毫无动静和表情的死水般的静,而是微微有些不安,手掌掩住的长眉,轻皱着。

  不知怎的,只是看这人安睡的姿态,便觉得四面气韵沉和,午夜里玉树悄然绽放琼花。

  凤知微的目光,在那小半张脸上飞速掠过,微微犹豫之后,取过纱笠,轻轻盖住了他的脸。

  她不想看见,不愿看见。

  有些事,不触及,比触及要幸福。

  做完这些,她才抬头看上方,认出那石子砸醒她的,是那个骄横古怪的林韶。

  他不是也关禁闭?怎么跑到上面去了?

  “喂,我说,天亮了就是书院学试了!”林韶性子急躁直入主题,“该死的辛子砚,一关就是七天,存心要我们错过盛会?不成!不成!”

  “等等。”凤知微脑子还在发晕,听着迷糊,截住了她,“学试不是三天后么?”

  “你睡了三天啦!”林韶嗤笑她,“猪似的,叫也叫不醒,喂,我好不容易过来的,走不走?我还得在学试上打败你呢!”

  “我怎么是你对手?”凤知微捧着脑袋,“饶了我吧少爷。”

  “不行!”林韶大怒,“未战先认输,什么玩意!你今儿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他唰的一下消失在小窗口,过了一会,吊下了一个绳子。

  “我还以为你能打开门让我大大方方走出去。”凤知微对着绳子苦笑。

  “得了,辛子砚安排的事儿,哪那么容易解决。”林韶不耐烦,“好不容易才把人调开半个时辰,再不走来不及了。”

  凤知微回头看了眼顾南衣,算了,少爷酒还没醒,再呆下去保不准还要出什么新玩意,还是走吧。

  从绳子攀援上屋顶,毫不意外的看见果然人都出来了,淳于猛看见她就嘿嘿一笑,道:“酒神!”

  凤知微白他一眼,心想奴家的牺牲实在是令人发指难以启齿啊……

  “赶紧走,走。先去我那换衣服。”林韶得意洋洋,“今儿一定要大闹考堂……听说父……皇帝和太子,还有亲王们都来呢!”

  凤知微负手站在屋檐上,四面晨曦初露,朝霞刹那间便穿越千山万水奔来她脚底,她在万丈霞光中衣衫猎猎,眼神倒映着万里奔腾的水和不灭遥迢的山。

  她眯着眼睛,微微叹息。

  “起风了……”

  第二十四章夜逢

  黎明前夕,最黑暗的时辰。

  凤知微在后院一处穿堂前和那几个暂且分了手,回房去换衣服——她死睡了三天,衣衫凌乱满身酒气,实在不宜这样出现人前。

  其实换衣服是假,她现在考虑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偷溜离开书院算了,所以她在半路谎称要上茅房,把跟着她的燕怀石也甩了。

  酒意还未去,那酒之烈,本就在天盛皇朝首屈一指,再好酒量不过三杯,凤知微走了一阵,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忙不迭的找了个角落大吐,吐了一阵一抬头,突然发现眼前景物有异。

  四面花木扶疏,掩映一座小楼,小楼沉默在黑暗里,毫无灯火。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凤知微眼睛却微微眯了眯。

  这座楼四周,似乎是有阵法……看起来很近,想真要走近,却比登天还难。

  她能走到这里,还是靠那本册子,最近经常翻看,一些阵法步法已经深入心中。

  她是无意中闯到什么要紧地方的外围了吗?

  凤知微立即就想走,然后身子刚支起一半,立即又伏下身来。

  附近,有齐整的脚步声,还有衣袂带风声。

  花木一阵轻微摇动,将远处射来的光影驱散,只是那摇动十分怪异,竟然不是枝叶之动,整片乌压压的低矮灌木,都在微微移动。

  随即,另一片乌压压的东西,从移开的灌木之间,冒了出来。

  四面的空气,突然便凝重了几分。

  黑暗中,地面之下,无声冒出不明物体,携一股铁锈般森寒的杀气自地底而来——这场景着实有几分诡异。

  凤知微紧紧贴着地面一动不动,随着那些物体的逐渐升高,出现在地平线之上,才认出那些乌压压的都是人头。

  从地下走出的大军?

  她呼吸放得越发轻细,几乎没有声息。

  头顶突有衣袂带风声掠过,一条黑影蝙蝠般穿越上空,掠上小楼之巅,半空中一个转身,一张僵木面具掩在暗淡微光里。

  是三天前在饭堂,用一柄飞剑拦下顾南衣一指的那个黑衣褐袍人,当时他站在辛子砚身后,不动如山。

  那人遥遥立于小楼飞檐之巅,一片落叶般轻,一块磐石般稳,他于半空回首,目光正落在凤知微藏身的花木后。

  凤知微呼吸一紧,连眼睛都闭上了——遇上这种高手,目光都会令他警觉。

  那人静静立在檐角,始终不动,不离开,高处大风吹得他衣衫飞舞,眼神坚硬有如实质,带着沉沉的怀疑,重锤般击在十数丈外的地面上。

  凤知微冷汗,渐渐沁出了背。

  从那人轻功看来,要杀她实在易如反掌。

  此刻,生死关头。

  “吱呀”一声,推窗之声不响,却惊得夜鸟飞起,黑沉沉的小楼二楼窗户突然被推开,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拉住了那褐袍人,轻轻巧巧便将他拉了进去。

  隐约宽大袍袖一闪,露出的手臂白生生。

  凤知微趴在地面上,舒了口气,顾不得险些吃进一嘴泥土。

  刚才那无意中救她一命的,是辛子砚吧,除了他,还有谁能把那个铁石一般的人拖走呢。

  地面上裂开的地道已经走出更多人来,远远聚集在小楼之下,过了一阵,无声散开。

  这些人训练有素,行动利落,连兵刃都用黑布包好,以免在夜色中发出反光给人发现。

  至于他们去哪里,要做什么,凤知微已经不敢再猜。

  天亮后,就是书院院试……

  林韶先前那句话突然冲进脑海,她又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人群散开,四面警卫降低,她缓缓移动身子,试图不动声色撤出。

  今夜必须离开书院!

  然而她身子突然僵住。

  她僵在那里,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所有动作!

  她错了!

  不该现在动的!

  那地面灌木机关,还没有关闭,那说明还会有人出来!

  最后出来的,一定是……

  诸般念头在脑海中纷乱一闪,她再也不能慢慢移动,身子一纵,这段时间自然修炼的体内气流一转,瞬间奔了出去。

  逃!

  然而身后一声低笑。

  笑声很凉,不是那种彻骨的冷,而是凉,像细薄的花叶上刚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看那花叶新鲜温暖,触及了,却是沁人刺手。

  一袭深黑色披风被夜风卷起,倒飞在凤知微眼前,隐约扭曲夸张的淡金色花朵一闪。

  那花朵在凤知微眼前张扬一舞,传来的气息华艳清凉。

  凤知微立即知道那是谁,却根本来不及思考,这次不是前三次,那些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这事,却再无幸理。

  身后那人的手,已经拍向她天灵。

  凤知微突然趴了下去。

  她那一趴毫无预兆毫不顾惜,整个人以狗啃泥之势平平贴向地面,那人一拍,顿时落空。

  一声微带惊疑的“唔”声传来,显见那人对这一招也很意外,明明凤知微武功平平,不想如此机变。

  凤知微的机变还不止于此。

  她那招狗啃式并不那么简单,来自于那本万能册子,册子主人似乎对奇门歪道的武功十分有兴趣,也似乎丝毫不自重身份,只要能伤人逃命,都不介意试上一试,所以这招狗啃式便是改良狗啃,落地之后,全身肌肤关节立即挪动游弋,在地上可以改变方向平移出数丈之远。

  凤知微现在当然做不到这个,她使尽全力,不过游出五尺,不过这也够了,身子一卷间她已经骨碌碌将自己滚了出去。

  先前她已经看好地形,滚的方向地面微带斜坡,这一滚又是数丈,随即她跳起便奔。

  身后那人似乎并不急,好整以暇的看她狼狈逃窜,在她身形将要掠出视野之际,突然手一招,指间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一柄奇形精巧小弩。

  小弩不似中原所制,两边蛇形垂红缨,其上弩箭长短不一,光泽微红,在夜色中血一般流淌开来。

  扣指,抹弦,搭箭,风将发丝和弩弓红缨猎猎吹起,拂在那人光洁脸颊,黑暗里其人如月,月色中怒放淡金色曼陀罗花。

  箭尖锋锐,对准凤知微后心。

  远远的,凤知微突然手一抬,头也不回背对那人,高高举起一样东西。

  那东西圆而长,闪着金属光泽,顶端隐约可见一个拉环,她的手指,正紧紧扣着拉环。

  看上去像是个旗花火箭。

  暗红的弩弓突然顿住,弩箭将出未出之际,那人手指一挽,刹那间将弓一收。

  只这一顿间,凤知微已经跑开,那人立于浓郁夜色里,看着凤知微灵活的身影,十分熟练的穿越那些看似简单其实复杂的阵法,无声跑远。

  天边一线鱼肚白远远浮现,晨曦里他眉宇风流清雅,眼神森然沉凝。

  =============

  穿林过榭,凤知微奔出了一身汗,晨风吹来,通身冰凉。

  刚才要不是拿出火箭,那锋锐无伦的箭,一定早已穿入她后心。

  她那一举,是告诉他——你可以杀了我,但在弩箭穿入我后心之前,我一定来得及射出旗花。

  值此非常时刻,一点动静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而他一定准备了很久,也一定不愿被这个火箭打乱计划,将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凤知微相信,他宁可事后再慢慢查访杀人灭口,也不会让她射出这旗花。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同归于尽。

  凤知微抚摸着那圆筒,心中感叹,这东西还是和燕怀石要来的,这家伙在京中自有护卫,因为要进青溟书院不方便带着,便留了这个紧急时备用,也分给了她一个,不想今日居然救了她一命。

  她不敢再留,站定了辨认方向,试图从后院离开书院,刚转过一个回廊,突有人跳出来,笑道:“找了半天你在这里,走,看热闹去!”

  是淳于猛。

  凤知微看着他,心中哀叹,半晌道:“咱们还被关禁闭呢,怎么能出现在那场合。”

  “没事,咱们偷偷看,再说就算参加也没什么,做得好,院首也高兴,说不定还会免了咱们的责罚。”淳于猛没心没肺来拉她,“走吧!”

  这孩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凤知微抬眼看看天色,心中焦急,耐着性子委婉暗示:“还是不要多事的好,这种场合,皇族贵人云集,咱们参合不了……”

  “皇族云集,怎么就不能参合了?”

  回廊后突然转过一个人来,锦袍清雅,衣襟淡飞,晨曦里一线清光载在他眉梢,便似漫天里生出云霞万朵。

  淳于猛惊喜的上前拜见:“啊,您已经先到了……”

  凤知微一见那人,脑中便轰然一声,慌乱中退后两步,而那人立在原地,微笑负手,淡淡看来。

  他对着淳于猛含笑说话,目光却一点不移的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针尖般锐,丝毫笑意也无。

  “既然遇上你们,那就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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