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春季时分的多雨泥泞,入夏以来,河东又是干旱少雨。而在河北之地,又是夏雨若潦,湿冷异常。江南干旱,剑南等处又是水患成灾。这个靖康元年,仿佛注定是一个天地失序的时节。
黑茶山是岚州西南面处吕梁山脉延伸出来的一片余脉,到了此处又骤然耸拔起来,山势绵延,一望无涯。而黑茶山就独立其间,高出群峰,仿佛一座黑沉沉的托天巨塔一般。
此处地形破碎,山路分歧,蔚水河谷从黑茶山北面绕过,为难得可供大军通行的孔道。
过黑茶山,便是合河县。再越过合河县一百数十里路,便是岚州州治重镇宜芳。
这一带本来就是地瘠民贫之所在,人烟也不算多。经过女真鞑子东西往来的蹂躏一番之后,河谷中原来还算不少的村落,尽皆荒废,沿途经行,只能看见白骨相望道中,庐舍被焚为墟,一片残破的战地景象。而将此间狠狠糟蹋了一番的女真鞑子,在直扑黄河东岸,已经隔河可以望见陕西之地后,又飞快收缩回去,这一片山地中,竟然不见了踪影。只有绕过黑茶山,才能看见女真鞑子设立的一连串军寨。
河东之地,兵家必争的所在有很多,黑茶山一带绝对排不到前面去。但是这段时日,这一片原本荒僻的所在,却是宋军云集,杀气冲天,鄜延一军与折家军联兵东进,仿佛就准备在此间,狠狠的和女真鞑子做一次决定性的会战!
蔚水河谷当中。此刻正有大军通行。因为近来干旱少雨的天气。河谷道中。尘烟大起,更有人喊马嘶之声响彻。若有人站在黑茶山颠,就能看见数千骑军,正拉开长长的阵列,打着无数翻飞的旗号,正直指向东面当道依托地势布列的女真军寨!
这支规模甚大的骑军,就是杨可世所部与刘安世所领蕃骑组成。足有四五千骑的规模,几乎就是鄜延军所拥有的全部骑军力量了。这个时候都为刘光世所拿了出来。要打开通往合河县的道路,四五千骑精锐之后,更有数万步军跟进。在刘光世这位鄜延军统帅心中坚信,如此军容,宗翰绝不敢硬抗,最多就能在合河县抵抗一下。而什么时候又听说过胡虏善于守城了?
只要能再以雷厉风行之势拿下合河,那么宗翰所部就更是不敢与他刘光世相抗,只有掉转头和萧言拼命去!
甚为宽阔的蔚水河谷道中,两支骑军几乎是并肩而进,但是队列却是泾渭分明。
杨可世所部虽然是小种提供了巨大支持。重建起来的骑军集团。不管是人员素质还是装备都甚整齐。
但是渡河而来,携带辎重并不甚多。一路又是前锋而进。比鄜延军任何一部都来得辛苦。这二三千骑看起来衣甲敝旧,军将士卒都是满面风霜之色。看起来并不算是多么军容壮盛。可行军之际,这二三千骑却是整齐肃然,前后呼应,每经一处山口,则一丝不苟的撒出哨探,要直探出十余里远。而且也不只是在马上,经常下马登山,以瞻四下局势。行军过程,异常劳苦。
反观刘安世所领蕃骑,却大不一样。
西军惯有使用蕃骑的传统,当年狄武襄平侬智高之乱,就带了数千蕃骑直下广南烟瘴之地,并且作为骨干主力贯穿平南战事始终。铁壁相公这等人物更是以胡人身份坐到了西军当中高层军将的地位。
西军有这样的传统,鄜延军自不会例外。本来鄜延路在陕西诸路东北,不比熙河秦凤等军方便招募青唐横山等部蕃骑,但是自西夏势力衰弱,左厢神勇军司名存实亡。而刘光世入主鄜延军后更以招募蕃骑以为恢复鄜延军实力的重要手段之后。鄜延军中这些蕃骑就开始大量加增。
这些蕃骑当中,青唐诸部甚少,主要是以南下的阻卜杂胡,甚而还有党项投效小族为主。刘光世许以优厚待遇,更以亲弟直领,以为中坚亲军使用,一时间就精选出二三千骑。依仗为军中选锋骨干使用。
但凡得入鄜延军中,军饷便比其余正兵要丰厚个数成,亟发赏赐也甚为频繁。各种军资器械也拣上好的发放。且刘家兄弟在军纪上也不如何拘管他们,还美其名曰不要以汉家制度约束其胡部天生勇悍之气。刘光世带兵风格,大抵如此,在没有萧言的时空,刘光世后来号称南宋中兴四将之首,但是麾下人马纪律却是最差。最后刘光世去职朝廷中枢要整练他那支大军的时候,居然一下就叛离投降女真的军马足有五万二千余人。
这支蕃骑与杨可世部并肩行进,两三千骑队列密集,有人着汉家锦袍,有人穿着皮衣,少有人马老老实实披甲而行的。沿途哨探遮护呼应,几乎没有去做。行进途中,多在以胡语或谈或笑。不少蕃骑随身水葫芦里装的是酒,骑在马上就不住的喝,酒葫芦喝干之后也差不多薰薰然了,要说这些蕃骑骑术的确不赖,就倒转过来头枕马鞍,腿翘在鞍后褡包之上呼呼大睡,一摇一晃的就是摔不下来。
这般模样,让杨可世部老卒看得直是摇头。蕃骑固然有自小成长与马背,骑术精熟。且有胡人不开化而天生带有的那点凶蛮之气。但是要整练成军,还要花相当功夫。真正强悍的胡族军马,又有那支不是军纪肃然了?
偏生刘家兄弟还将这支蕃骑当成宝贝,两军共同行进中隐然还对自家形成监视之态,那些蕃将更是满面倨傲。在这刘光世军中行事,真真每日都那么难熬!
那夜闯刘光世中军大帐回返之后,杨可世就加倍的少言寡语起来。对刘安世领来共同前进的蕃骑更是视若不见。
眼看经过半日行军,转过了黑茶山,眼前山势平缓下来。而在十余里外。已然隐约可以看见女真军寨。杨可世立即带着亲卫赶到前面。号令全军戒备。自家带着亲卫就选择道旁一山策马而上,最后更是弃马直登高处,仔细瞻看女真军势。
这一系列军寨,应该是几个相距甚近的河谷中的村落,都在大道之侧。相距这么近的距离,说不定还是一族之人分各支而居。
这些村落都被女真鞑子狠狠的糟蹋过了,然后又凭借于此改为军寨形制。山间村落本来就有防野兽防山寇的寨栅,女真军马将其加高加厚。更设了望楼。并且挖出深壕截断道路,就算是组成了一道防御体系。
这个时候站在高处,终于可以看见前几日踪迹突然不见的女真军马。寨墙上可见人影巡视,发现远处尘烟大起就吹动了号角,在河谷中呜呜回响。军寨之中那些被烧得焦黑残破的房屋之中,涌出不少人马,赶上寨栅,持弓守御。更有军将模样的人物登上望楼,尽力向西而望。
几处军寨都打开了寨门,顿时就有百余骑涌出。也不打旗号,就这么汇聚在一处。向着东面方向迎过来,像是这个时候才匆匆放出哨探,打探对面而来的军势。
要说坚固,这样的防御体系自然算不上。当道下寨,必须要有绵延纵深,并且控制强大兵力,才能与攻方相持。且没有地形之利,攻击一方也可以拿出太多种攻击手段出来。
而这几处军寨都不甚大,粗粗一看,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千余人马的模样。防御体系又单薄兵力又有限,实在谈不上坚固。
艰苦行军几日,小心翼翼哨探而前,终于撞上了女真军马。看到的却是这幅不堪一击的模样。杨可世没有感到欣喜,反而一颗心加倍的沉了下去。
女真西路军若是只有这等水准,岂能击灭强悍的辽国?岂能在横扫鄜延路对面黄河东岸诸军寨渡口之际,若摧枯拉朽一般,守军难得有能坚持得稍稍长久一些的?
这诱敌之计,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一些!
山下后续跟进的军马,也听见了前面响起的号角之声。
杨可世所部已然做好了准备,有下马布列当道结成箭阵的,骑军也退到侧后准备随时应援。
队形骤然间就紧密起来,各色军将认旗各自就位,站定不动。只等迎接可能到来的大战。
更有硬探哨骑呼哨着迎上前去,但却不是没头没脑的撞上去,而是控制着速度,走上一程,就停下来整理一下,然后再度前进。
而刘安世的蕃骑却一下有些骚乱,二三千骑队形不仅没有赶紧收缩紧密,反而更分散了一些。这支蕃骑是各部杂凑而成,又没有经过严格的整练,临战之际,自然和熟悉的族人在一起。在河谷中形成大大小小的数十股,各种惊呼喊叫传令之声响成一片。
但是这些蕃骑倒是的确有些悍勇之气,不管哪一团人马,都有精壮之士冲出,同样也不打旗号,呼哨着就迎了上去,转眼之间就超过了谨慎而前的杨可世部哨骑硬探!
杨可世正在沉下心来盘算怎样应对眼前这道女真防御体系的时候,就听见脚下传来招呼之声。低头一看,却见刘安世带着一众亲卫正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比起那个贪图享乐的兄长将主而言,刘安世倒还有些武将的精悍之气,披着甲胄一口气直登上来,大大咧咧的就来到杨可世身边,先向远处打量了一眼,就不屑的笑道:“总算是撞上了女真鞑子,不过这个模样,像是能打的么?直娘贼的跟纸糊的也似,一撞就鸟散了!”
杨可世冷冷回了一句:“女真鞑子兵压大河之际,有这般不堪么?现下这个模样,却是想诱谁?刘将军连这点都看不透?”
刘安世斜了杨可世一眼,哈哈大笑:“杨将军总是和西贼打过仗的罢!鞑子打仗,不都这个鸟模样?撒出几万兵来,到处乱撞,哪里虚弱撞开空隙就集中大军直冲进来。要是撞上硬茬子掉头便走,拼死了也没多少好处的事情,鞑子从来不肯干。
…………这些鸟女真鞑子还不是一般?俺兄长早就打探得明白。宗翰这一部人马是在女真争权失败的。给朝西打发到草原大漠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穷得跟鬼一样。此次南下,还不就是想来捞一把。朝东撞撞,泼韩五那厮西军出来的,多少能打一气。女真鞑子就转而向西,俺们一时大意,给鞑子冲到了河边。现下几万大军渡河而来,女真鞑子还不掉头就跑?正是主力转而向东,后面留下不多兵马断后罢了。指望集中大军早点打开向东通路,好避开俺们鄜延军的兵锋…………杨将军要是连这点鞑子也怕,俺麾下兵马,就直娘贼的包打了!杨将主只情在这里看着便罢!”
上山草草扫了一眼,刘安世就算是看明白了眼前局面,顺便嘲讽了杨可世两句,随意拱拱手,掉头就朝山下而去,大声对亲卫传令:“召集各部,俺只一马当先。为俺兄长把这军寨打下来!砍上几百个鞑子脑袋送到兄长帐前,好生夸功一番!要知道女真鞑子席卷半个河东。抢掠财物定然不少,这些财物,都只任儿郎们自取!”
刘安世的亲卫应和之声如雷响动,簇拥着他风也似的卷下山去。各个翻身上马,鼓号之声大作,蕃骑惯用之牛角号与宋军骑军出击的天鹅声混成一团响动。刘安世果然一马当先,挥动铁枪,带领亲卫就朝着东面冲撞而上!
大大小小分成几十队的鄜延军蕃骑,听见号令,看见旗号,又见主将如此。也是大声呼啸,纷纷手忙脚乱的披甲完毕,卷起漫天尘烟,就这么涌了上去。一时间真有千军万马卷动,所向无前之势!
杨可世就站在高处,死死的看着眼前战局发展。麾下人马仍然在稳步向前,随时准备接应刘安世所部。
就见刘安世部大队蕃骑裹着尘烟席卷而上,百余骑朝西迎出的女真哨骑发现了这些蕃骑浩大声势,犹豫停步,接着就听见号角声响动,这百余骑女真军马就掉头倒卷了回去!
单纯恃勇而进的军马,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看见对面女真骑士不敢迎战而退。战意更是加倍高昂起来,大队军马,直直就撞向当面女真军寨!
那百余骑后退女真朝后直退,一副狼狈万分模样。而那些军寨甚而不敢开门容纳这百余骑回返,这百余骑女真人马就绕过军寨向东退去。刘安世部直冲而入,当面道路已然为女真人挑挖壕沟截断,这些蕃骑就弛下道路,沿着蔚水边上松软的河谷地绕了个圈子,攻击女真鞑子军寨侧翼。
军寨之上,随着女真军将的号令之声,顿时箭落如雨。蕃骑所部纷纷掣出骑盾遮护,缩在马项之后不管不顾的硬冲。
尘烟之中,不住有战马惨嘶着仆倒在地,但是这些蕃骑勇悍之气不减,仍然高速前进。等着到了二三十步之内,一部就掣出骑弓,转而在军寨之前横向移动,来回驰射。而更多的蕃骑则跳下马来,就步下而进。准备借着弓箭掩护拉倒寨栅,直涌而入!
而刘安世真的就是一直冲在前面,这个时候也跳下马了,不使铁枪换了一面骑盾和一口长刀,就在大队之中,身先士卒的带领亲卫撞向寨栅!
如此攻势,自然是草率粗疏,纯粹靠着一时血气冲击而前。守军若是稍稍坚定一些,依托寨栅更翻叠射,这几千蕃骑豁出命也撞不进去。易县城下,女真东路军用上大量攻具,歩骑精锐配合,要打下易县城外围军寨都那般艰难就是明证。
看见刘安世这般举动,杨可世和身边亲卫都直是摇头。这样挨上几轮箭垮下来,女真鞑子寨中军马趁势冲杀而出,甚而那百余骑女真哨探回头,说不得就是一场大败亏输!
再是对刘家兄弟有意见,哪怕现在临阵而战的是蕃骑所部,毕竟都是宋军旗下人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轻易断送,杨可世就要转头下山,督促所部加快前进,无论如何也要将刘安世他们接应下来!
突然之间一名亲卫就朝远处一指:“将主,这鸟军寨要给他们打下来了!”
杨可世悚然一惊,举目而望。就见战场之上,成群结队的蕃骑来回驰射。六斗骑弓抛洒出的羽箭如狂风骤雨一般。声势煞是惊人。转瞬之间女真鞑子所依托的寨栅就长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箭杆丛林!
别看声势如此惊人,骑弓弓力之软,但凡军汉没有心里不明白的,披甲再加上寨栅遮护,杀伤力有限得很。
可是就是遭受了骑弓几轮箭雨之后,只怕真正中伤的鞑子没有几个,寨栅上依托而守的女真鞑子军马就纷纷而退,将寨栅让了出来!
刘安世率先抢步而前。带着亲卫舍死忘生的翻越寨栅,顿时就抢占了一段地方,几十名亲卫护持定他,死死守住这一段范围。而在外蕃骑还是将出攻寨的老手段,抛出长绳拴住木桩,一头连在马上,几十匹健马被抽得咴咴嘶鸣,奋力扬蹄,转瞬之间,就毫不受到干扰的将老长一段寨栅拖倒!
大队蕃骑顿时打马涌入。人人呐喊欢呼,士气加倍高涨起来。而这处军寨的女真守军纷纷上马。打开另外一边寨门,就向东逃去!
而此前绕过军寨逃向东面一时间停顿下来的百余骑女真哨骑,本来还摆出一副随时反卷回来的模样,这个时候也毫不犹豫的掉头继续向东便走,逃得比此前还更快了一些!
刘光世在这军寨中手舞足蹈的大声呼喊,状若癫狂:“把其他的鸟寨子都直娘贼的拿下来!”
大队蕃骑涌入这个军寨,却一时间失却了约束,原因无他。在这军寨中,发现了上百生口,有男有女,更有女真鞑子这段时日才河东劫掠的大量财物!
有军将在侧,更兼自家现在好歹也算是大宋军马,对发现的汉家生口,淫掠屠杀就不大做得出来了。但是看见如许多的财物,顿时就让这些蕃骑红了眼睛,开始放手大抢起来!
小小一个军寨,积储得却有不少粮秣,有羊马圈蓄养着牛羊。马厩中还有丢下来的几十匹战马。那些为女真鞑子充作住处的残破房舍之中,除了衣衫不整的女子和持役的男子之外,就有金银器物,宋人铜钱交钞,各色衣服布匹。仿佛女真鞑子在此间开了金银铺和杂货铺一般。
无数蕃骑下了马就在各处房舍中你进我出,吵吵嚷嚷的你争我夺。甚或拔刀互相威胁的都大有人在。
那几十匹马也是重点争夺对象,一匹好马对于蕃胡而言,就是比什么都宝贵的财产。这数十匹马或者是草原健马,或者是辽东骏骑,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或者自骑,战阵中就多了一条性命,将去贩卖,百余贯纯铜的价码也是轻而易举!
围绕着这几十匹健马,当真是动了刀子!
刘安世只在寨中跳脚:“鞑子有的是财货!去将其他军寨打开!前面还有合河县治,还怕不得生发不成?”
在他的奔走呼喊之下,大队在抢掠中落在了后面的蕃骑又呼啸而出,扑向其他军寨。一个个都红了眼睛,比之此前,还要加倍的舍死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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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道中,厮杀呐喊之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蕃骑们的欢呼呐喊之声,响彻四野。
杨可世在数十亲卫的簇拥下,慢慢走入军寨之中,而刘安世就在当道骑在一匹才由麾下蕃骑献上的辽东军马之上,志满意得的看着这位西军宿将。
军寨之中,满是蕃骑乱纷纷的往来穿梭,人人腰囊满满,身上披着裹着,尽是锦缎布匹。几个小寨子虽然积储的财货算是难得丰盛了,但抢掠得毕竟有多有少。多的还想着更多,少的红着眼睛向东而望,就等着军将号令继续向东追击下去,好似就将此前凶悍绝伦的女真鞑子大军当成了一群群肥羊。
寨中积储的粮秣也被取了出来,上好的粮食用来喂坐骑,泼洒得到处都是。羊马圈中那些牲口被赶将出来,一刀放翻,分割成几十块之后就生起火来炙烤,一股焦香味道就只在寨中浮动。
而在寨中女真鞑子居然积储得有酒。蕃骑你争我夺的只是争着朝嘴里倒。人人都在呼喊乱叫。兴奋莫名。
在军寨的一角,则是被解救出来的汉家百姓。男女都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其中占据多数的女子破衣烂衫中露出皮肉,引得那些经过一场厮杀又喝了点酒的蕃骑一个个眼睛发红,直朝那边瞄去,有蠢蠢欲动之态。
这场军寨争夺战,缴获甚是丰厚。但是战果却少得可怜,只有十来个中箭倒下的女真鞑子被割了脑袋,血淋淋的装在寻来的器具中,准备后送中军报功。而蕃骑在攻寨中倒被几轮箭雨射翻了百十名,将近半数是救不回来了。
迎着刘安世得意洋洋的目光,杨可世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忍住,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又济得甚事?刘光世持念之坚,再难动摇。什么样诱敌的迹象,也只会被他当做当面女真鞑子畏惧他摆出的壮盛军容。只是避战而已。
现在杨可世只盼女真鞑子诱敌诱得更深一些,最好能将合河县治也让出来!
一旦有这座城池在手,几万鄜延军就算是有了依托。鄜延军就算是野战不成,但依托城池而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女真鞑子可能将两翼撒得极开,隐藏在绵延群山之中,等着鄜延军大队深入,就从分歧山道中杀出来,将鄜延军截为数段,然后各个击破。不过要是能将合河县治抢到手中,尽快运送足够的兵力入城,就算女真军马从两翼而击,有了依托,至少还能坚持一阵,不会短短时间就崩溃下来。
而小种相公也绝不会看着西军一部就这般被女真鞑子包围吃掉,到时候必然会督促大军渡河而进,源源不绝的前来应援!
杨可世心中有了成算,对于刘安世炫耀的目光就当没有看见一般,上前拱了拱手:“为刘将军贺捷!既然旗开得胜,就要趁热打铁,俺请为前部,急趋合河县治,争取一鼓而下此城!”
刘安世哈哈大笑:“杨将主也终于热切起来了!俺与家兄,都等着此刻!就依杨将主所言,各留一部在此依托鞑子军寨扎住之后,就与杨将主合军,去抢那鸟合河县城!明白告诉杨将主一句,你担心女真鞑子诱俺们深入,俺兄长如何又顾及不到?只有等俺们前锋抢下合河县城为依托,家兄才会督促大队继续深入!要是合河县城不下,俺兄长自然也没那么村,一头就继续朝里撞。俺们进袭此城,就知道女真鞑子是真的主力东转,还是在诱俺们深入了!”
这番话一出,杨可世松了一口大气。
刘光世虽然有种种不堪之处,但还是不愧将门出身,多少还有些临阵而危的警觉,没有彻底昏了头!
既然刘光世多少还有点章法,俺杨可世身为军将本来就是靠着厮杀吃饭的,又何惧为他拼杀一阵?为的也只是西军这个团体!
杨可世点点头,声音也高昂起来:“既然若此,事不宜迟,俺们就拣选精锐,直袭合河县治!看看女真鞑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盘算!”
刘安世倒也爽快,点头就让亲卫传令召集人马。杨可世却叫住了他,刘安世不耐烦的道:“杨将主又有何事?”
杨可世一指那些解救出来的百姓:“这些人可要交给俺留下的军马看管,省得生出什么事情来,反而不美。这些百姓能挣扎出一条性命来,已然不容易了,可不要平白再糟蹋了。”
刘安世一瞬间脸就沉了下来,这杨可世就是明明白白的再指责他麾下蕃骑军纪稀烂。不过一转脸间刘安世又放声大笑。
现在还有用得着这个老革之处,等将来兄长底定大局,迎回二圣,到时候看如何炮制你这厮!甚或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等兵进合河,观望女真与萧贼拼命之际,说不定就寻个空子结果了你这厮,并了这支骑军。当年送得白梃兵,现在就能不能便宜俺们刘家了?
“直娘贼的俺还以为有甚要紧事情,杨将主上阵这么些年,见得死人多了,还这般心软。依你就是。一群一文汉,无甚打紧,俺们赶紧出兵要紧!”
杨可世不言,只是吩咐亲卫去将这些百姓集中安顿下来,再给他们寻些吃食。
西军能有今日,还不就是数十年来成千上万儿郎舍死忘生而战,庇护了陕西六路的百姓?所以陕西百姓,倾家相随,但临战时,男子前线箭雨中筑城挖壕,女子在后转运粮饷。
这才是西军发展壮盛到如今地步的根!如此遗泽,现今未衰。长征江南燕地损失将半,回转陕西,一声号令,仍有多少关西儿郎应募从军!
在没有萧言的时空,西军在与女真历次血战之中,屡屡全军尽没。但是总能再度拉起关西子弟,聚合而成大军。这就是西军几十年卫护六路之地最宝贵的遗泽所在!
可是现今,这个西军的根,似乎记得的人越来越少了。就连小种相公,在与外敌国战之际,仍然犹疑徘徊,让人只是为他焦急啊…………
旗号飞舞,号角鸣动,金鼓之声响亮。刘安世部与杨可世部,不多时候就已然挑选出两千余选锋,人人皆备双马,其余军士下马凭寨步下而守。这两千余名选锋,就在杨可世和刘安世的带领之下,直扑合河县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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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刘光世中军大营,在这一日都未曾移动。大军依托此间,算是难得休整了一下。军中士气,也算是多少提振了一点。
刘光世仍然在军中设宴,置酒高会。
正在酒酣耳热之际,一名旗牌官匆匆而入,到刘光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而刘光世仍然一副宁定模样,挥手打发了那旗牌退下,又自饮了一杯,才轻描淡写的开口。
“某那兄弟,已然拿下了合河县治,女真军马溃败,退向宜芳。”
帐中一片沉默,以为都听邪了耳朵。
刘光世再也绷不住谢安风度,放声大笑。
“依托此城,鄜延全军已有深固不摇之势,尽可坐观女真与萧贼一战成败!诸君,再满饮一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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