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第二卷汴梁误第一百五十章惊雷潜生(三)
在萧言安居汴梁都门,朝中敌手,自以为抓住机会可以一举将他扳倒甚而牵连到他背后赵楷。一举在此刻朝局中占据绝对优势,早早卡住位置,奠定今后几十年朝中格局如何。而萧言除了默认和神武常胜军有牵连顺便叫着没钱,埋头却在整治他别业中高尔夫球场的时侯。一队人马,已经在夜sè中悄悄来到大宋繁峙县外。
繁峙县古称雁门邑下塞,此刻属代州治下,却是代州靠近北面的县治之一了。
北依恒山,南枕五台,滹沱河绕城而过。内长城就在繁峙北面蜿蜒曲折延展开来。
五代时侯乃至宋初开国,北汉在繁峙东南设有宝兴军。宋初为备辽也屯有相当兵马。以为三关支撑。
不过承平近百年之后,往rì金戈铁马早就烟消云散。可边地苦寒,诸业不旺。繁峙也并未曾怎么发展起来。还是开国时侯的旧城模样,人烟即不算稠密,兼民风甚悍。凡事迁转到此处为官,多以为不是什么好差事。随着女真灭辽,边地扰动,往来贩马贩茶贩盐贩皮毛的商人减少许多之后,繁峙显得萧条不少。
北面不靖,可河东路近百年未曾遭遇什么兵火。神武常胜军北上直抵三关之后,县中是茫然无备——就算想有所戒备,也是为难。繁峙县只有几十名马弓手步弓手,维持城关治安还行,就是守城都不足恃。而且和平成了惯xìng,哪怕北面乱成一团,谁也难以想到这兵祸会突然有一天降临到自家头上。
夜sè当中,繁峙县一如往rì,安安静静。不知道谁家养得有狗,偶尔吠叫一声,却很飘散在边地的寒风当中。
月亮又大又圆,高悬在头顶。不仅照亮了座落在河谷中的繁峙县城。还照亮了不远处山上数百骑甲士,这些甲士,全都静默无声,只有胯下坐骑在寒风里喷吐着长长的白气。偶尔有甲叶兵刃碰撞的声音传出,却让这个夜晚,显得加的森寒。
韩世忠和甄六臣两人,并肩立马于前。都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座不大而且显得破败的城池。月sè极好,视线清晰。道路也冻得结实。这座大宋县治,就在纵马一驰的范围之内。城墙倾颓的地方也有好几处,既然城墙都有缺口,四关城门也懒得关上了。百余年前开挖出来的护城深濠,早就淤积起来。
在久经战阵的韩世忠甄六臣两人眼中,这座城池也是完全不设防的。
郭蓉和甄六臣率领人马,漏夜南下。郭蓉去扫平云内诸州,而甄六臣领千余jīng挑细选出来的人马紧赶慢赶,终于在四五rì内就进入了大宋河东路境内。而在三关驻守的岳飞,也配合行事,将原来四下筹粮的人马全部收拢回来,收入三关当中。闭城据守,让开了通路。
韩世忠是秘密离营北上,只是吩咐手下暂时先安顿住陆续南来的流民。继续和太原府安抚使对峙。自家却带领十几名心腹,不打旗号,换了衣甲。迎住甄六臣所领人马。切实将河东路局势进展掌握在自家手中。
韩世忠和甄六臣两人都消瘦了一些,却显出刚硬如铁的气质。甄六臣原来在汴梁小心收藏起来的杀伐之气,在北地走了一遭之后。此刻又完全展现出来,稍稍靠近,都觉得锐气迫人。宛然就是当年那常胜军大将。
而韩世忠比起在燕地的时侯,jīng悍不减。却深沉了一些。掌万余虎贲,独当方面。而且cāo持这般大事。这不磨练出来也不成。岳飞都大有进益,越来越有名将气度。韩世忠又岂能例外?不过泼韩五jīng明,平时知道嘻嘻哈哈的藏拙罢了。
不过今rì终要开始将河东路搅成一锅粥,让汴梁诸公安坐不住。让道君皇帝赵佶都要胆战心惊。韩世忠气场全开,和甄六臣并辔而立,还隐隐的压了他一头过去。
看了繁峙县城半晌,韩世忠突然一歪头打破沉默,问甄六臣道:“你这千把人马,不会有什么破绽罢?掌握得住么?”
甄六臣淡淡道:“有三百檀州兵为骨干,其他七八百骑都是云内诸州扩出的军。不会有什么破绽…………那些生xìng滑悍贪狠之辈,都剔了出去。再说了,俺会杀人,他们也不敢不听号令。”
韩世忠点点头:“毕竟是大宋州县,破城也就得了。此刻也是从权行事,不必杀人。”
他已经是大宋横班武臣了,说起打破自家州县,脸上却半点表情也无。仿佛就是再说一桩平淡的事情一般。
甄六臣点点头,指指眼前繁峙县城:“漫无戒备,打马一冲就进去了。拿下几个要紧地方,喝令百姓不得出门。一个人都用不着杀。”
韩世忠看看他:“万一滥杀无辜,俺要你脑袋。哪怕是你是郭家娘家将都不成。要是县城之中人抵抗,掉头就走便是。反正复辽军旗号打出来,一时都攻入了州县当中。附近州县都闹这么一出,再报一个三关被围。俺们代州大营断粮,毫无战意,你们这些军马要直入太原府,看看还有谁坐得住?”
甄六臣奇怪的看看韩世忠,想了一下,动问道:“身掉井里了,还挂着耳朵做什么?以藩镇自固,俺们当rì在常胜军也没少干。现在弄这一番矫情,还有什么意思?俺现在就是一个家将,你怎么说俺便怎么做。只是觉得这般束手束脚,不是男儿所为罢了。”
北地转战一阵,甄六臣昔rì杀人如麻的豪气又多少回来一些。忍不住就淡淡讥讽了韩世忠一句。他又不求在将来功名富贵的,犯不着和韩世忠这等重将拉关系,说话就少顾忌了一些。
韩世忠居然叹了口气,有点小忧郁:“说了你也不懂,全俺们这支神武常胜军,将来是为了救大宋。用点手段,倒没什么。真要杀人盈城,这算哪般道理?军心也自散了。显谟是这般想,俺老韩虽然良心不多,却也是这般想的…………要是让岳鹏举来主持,他连这般手段都是不会用的…………现下不知道在三关当中,郁郁成什么样了…………不过你也说得是。显谟和俺们,都是矫情,这般手段使出来,将来显谟不做权臣也不成了…………只盼将来,在女真鞑真的大举南下之际,这个天下,明白俺们耿耿此心…………”
但凡是从燕地血火中挣扎出来的,都知道女真鞑强悍的战斗力。也毫不怀疑他们将来必然会大举南下。保住这个大宋,就是保住自家。朝廷排挤,俺们却要用尽手段生存下来。到时候知道谁对谁错。这个想头,在神武常胜军中基本已经成了共识了。哪怕岳飞也是认可这一点,这咬紧牙关奉萧言之命在燕地行事。
韩世忠说完这番话,看看头顶月亮。忍不住就冒出一个念头。
从今rì以后,这个大宋,还是原来的那个大宋么?
但愿将来那个大宋,能比现在这个好一些罢…………
朝中党争纷纷,边军渐渐割据自雄官怕死武臣爱财。在繁盛的外表之下,内里一切无不虚弱不堪。单单是迫在眉睫的军事上的威胁,大宋能拿出的应对手段都残破到了极点。朝中还歌舞升平不以为然,对仅有的能战之军还百般猜疑削弱。
正常发展下去,绝挡不住女真鞑一击。
显谟所作所为,都是在赶时间啊…………所以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出了断然手段。可是显谟,你却再没有了退步余地。本来还可以安心在汴梁做一个富家翁的。现下却只能越攀越高,稍有停步,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你真的要将这个大宋掌握在手中么?来rì劫数过后,这大宋,又是怎么一番模样?
韩世忠猛的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甩出去。现下伤chūn悲秋做什么?直都不象俺泼韩五本sè了,现下要紧的事情,是赶紧将这河东路闹得天翻地覆,保得住神武常胜军,保得住汴梁的萧显谟,保得住俺们这些忠心耿耿跟随萧显谟之人的功名富贵!至于将来如何,就在对女真鞑死战的战场上,再对整个天下交代罢!
韩世忠是拿得起放得下之辈,心思一定,居然就好整以暇起来。对着甄六臣笑道:“和汤四郎是不是又对上了?这汤四也是,既然有气,还巴巴的赶来做什么?实xìng人认了死理,怎么也难拗过来,六臣,听俺一句,以后绕着汤四走就是。要是想从军得富贵,入俺直领所部就是,谁让你对俺老韩脾胃来着?哈哈,哈哈!”
甄六臣脸板得跟一块铁一般,冷淡的回了一句:“大宋富贵,俺甄六臣没什么兴趣。汤四要和俺过不去,冲着俺来就是,绕着走也不必。不过他若有事,要遣人应援,不必算上俺。俺没什么兴趣。”
韩世忠皱皱眉,随即又松开。一个团体还是一个个人组成的,怎么也不可能大家协和融洽在一起,贸然出头强作调人,这是抢了萧言这个团体中高位之人的活儿。他泼韩五可没那么傻。只是敏锐的注意到甄六臣话里的意思:“西京大同府,女真鞑军马,应州那里有可能出事?”
他虽然替萧言掌控着这北地全局,可是应州那里毕竟没有亲至。不掌握第一手的情况,就不能做出切实的判断。复辽军北上应州,本来韩世忠就不大同意。不过冲着郭蓉面上,而且要能切实掌握住应州,当住女真鞑南下通路,自家在河东路和云内诸州这一通大动作,安全也有保证,凭着这两天,韩世忠捏着鼻认了。
不过此刻甄六臣话语当中,似乎应州还不大稳当?他是常胜军宿将出身,战阵经验丰富。他的意见,韩世忠可轻看不得。
甄六臣摇摇头:“应州留有两百老底人马,扩军马千余。应州城坚,天气又寒,大雪封途,照理来说问题不大。女真鞑要南下,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绕远路,只有打下应州。此刻野无所掠,大军在外难以持久。怎么样也能支撑到俺们返身北上罢…………不过只是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甄六臣和汤怀之间矛盾仍在,可是在兵事上还是有一说一,直言无忌。
韩世忠又皱起了眉头,想想也就放手。兵事上头,没有万无一失的道理,处处皆备就是处处无备。现在重点正是在这河东路。况且甄六臣也说常理而言应州问题不大,只是略略觉得有点不对罢了。为一个可能的隐忧投注手里有限的资源,这抓不住关键的作为,可不是他韩世忠做得出来的。
他朝甄六臣挤挤眼睛:“放心,说什么以后也不让你和汤四照面。俺老韩这么关照你,可记得请俺老韩吃酒…………好了,动手罢。顿在这儿恁久,手脚都是冰凉。”
玩笑的话语之间,韩世忠轻描淡写的就已经下了号令。甄六臣一怔之下反应过来。
在这一刻,韩世忠目光如电,再没了适的轻松模样,凌厉的逼视在甄六臣脸上:“不许杀人!不然韩老就杀你!”
甄六臣和韩世忠对视一眼,默然无语,伸手一挥。明亮的月sè下,当先甲士将复辽军的旗号高高举起,向前倾斜。几百马上甲士同时催马,压下山坡。在他们身后,又不断冒出一队又一队的步卒。越过山坡棱线,毫不停顿,向着繁峙县城方向卷过去。
在步军阵型两翼,都有檀州出身的兵马在两旁督阵。他们也算得是萧言打造出来的心腹嫡系人马之一了,甄六臣以萧言心腹家将身份统领他们,再加上严刑峻法,让他们对号令奉命唯谨。用来他们来监督扩出来的云内诸州军马,再是放心不过。
在河东卷起乱事,就是螺丝壳内做道场。既要震动天下,又不得有什么杀戮。不然萧言在神武常胜军中一直秉持的大义就难以站住脚。对于统军将帅而言,是束手束脚不过。可是要在整个朝廷的逼迫之下自全,还要发展壮大,却又有什么办法?
萧言可从来未曾对麾下人马说过,他走的这条道路,会轻松愉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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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峙县城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寒风在城头呜呜响动。
边地冬rì,到了晚上鬼都不愿意出门。荒僻之地,也少有什么娱乐节目。就是流官至此,也算是苦差事。晚上朝炕上一钻,暖暖和和睡他娘。谁会想到,在月sè之下,一支铁甲带着北地霜寒,打着已经灭亡了的辽国旗号的军马,会悄无声息的直扑向繁峙县城而来?
城头之上,本来按照规制要有人打巡守。都是城中马步弓手的正分差使。边地规制,十丈城墙就要有一个人。不过这规矩几十年下来,谁还管他。就是近有了些北面乱起的风声传来,每天晚上拨了两名马步弓手上城墙打巡守。已经算是难得的戒备防范手段了。
今rì两个倒霉鬼却是和自家一班弓手兄弟赌输了钱,还欠下别人一笔。没钱还债,只好用替别人巡守一夜来顶账。本来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哪里会勤谨从事。早早就留下墙头寻了个颓玘的墙下土洞,拉些杂七杂八的玩意窝了窝风,倒头呼呼大睡。
半夜一个家伙尿急醒过来,本来就想在旁边解决。却被另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兄骂了两句:“去远点地方撒去!直娘贼,却要俺整夜闻你的臊气不成?要不是跟着你这厮鸟只是博叉,也不会输得这般灰头土脸!”
那尿急家伙情虚,只得上了城头。对着城墙外掏出家伙来只是嘟囔:“却是好生冷,可千万不要冻坏了也么哥…………”
月sè很亮,这家伙无意识抬头一看,忍不住就张大了嘴巴。双手也不扶着了,淋淋滴滴的就尿了他两脚都是。
月sè之下,滹沱河冰面反shè着银亮的光芒。大群黑压压的人马,正无声无息的逼近向繁峙县。眼看得已经到了三四百步之外。当先的几百骑士,顿时分外做几队,冲着城墙上颓玘的几个缺口,开始加马速。
马蹄声顿时在夜sè当中轰动起来,可以清楚的看见碎冰在几百骑的践踏下翻卷腾空。战马嘶鸣之声也响起。兵刃甲叶碰撞之声,是平添了几分森森的杀气。
这些甲士旋风一般的冲过附廓的那些民居,百姓家中养得狗先被惊动。汪汪的吠叫起来,直入夜空。在百姓们被这些响动惊醒的时侯,这些马上甲士,已经旋风也似的卷入了城墙缺口当中!
城墙上这个弓手,露在外面的家伙冻得冰凉了都没感觉。下意识的扯开嗓就叫了一句:“有贼入城!”
正轰隆卷入城中的马上甲士,一人抬头看了眼,摘下骑弓嗖的就是一箭shè过来,却是离这家伙三四步外掠过。顿时就让他变了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那骑士还对他招呼了一声:“逃命去罢!”
那弓手立刻用拳头塞住了嘴巴。趴在城头上。冰凉的感觉让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那话儿塞进裤裆里面,都不敢起身,手脚并用的就朝远处爬。这家伙是个滥赌鬼游手一般的人物,也没什么家眷负累,这个时侯就一个念头。赶紧逃出这县城,有多远跑多远,天知道这些大王爷爷会不会洗城?
正转着不知所谓念头的时侯,大队步卒又漫了上来。成百上千的人开始扯着嗓门大喊,声音之宏,将这个小小的县城治所彻底笼罩:“大辽蜀国公主麾下奉天倡义复辽军袭城!降者免死,但凡百姓,闭门不出,保你们身家xìng命不失!”
城墙上的倒霉弓手,城墙左近民居中被惊动而起的百姓。顿时都是目瞪口呆。
皇天,北面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辽人余孽军马,竟然是真的?还直恁般势大,一直杀到了大宋境内来?北面不是有什么神武常胜军么?难道也被打垮了?这兵祸怎么就突然来了?直让人半点准备也无?自家xìng命,却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甄六臣率领大队,直奔向城中县衙方向而去。经过一个路口,就留十来骑守住。一则是方便控制全城,二则也是监视后续入城的那些扩出来的军马。约束他们不得生事。老老实实的当一支秋毫无犯的大辽义师。
韩世忠给他的命令,是城中万一有所抵抗。看起来杀伤会难以控制之际。干脆掉头就走。只要张出声势,也就足够了。城中官吏,这等要紧军情,岂能不报上去?
说实在的,这般矫情且束手束脚的举动,让甄六臣这等杀伐汉有些不屑。不过默默领命就是。却没想到,大宋边地,兵事废弛都到了这等地步。没有丝毫抵抗,麾下军马就已经漫入了城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沿街而过,只能听见他们搬动重物抵住门扇的声音。偶有孩哭闹也赶紧被捂住。
到了后来,除了几百马蹄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轰隆响动之外,城中就如死一般寂静。
经历了在北地数年的血腥厮杀的甄六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大宋如此富庶,却这般毫无防范。却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平平安安熬过来的?不要说女真鞑南下了,就是当年他们全盛时期的常胜军南下,只怕横扫几百里,都毫无抗手!
怪不得为了攻伐燕地,还要将远隔几千里,对着西夏戒备的那支西军调过来。那个大小姐倾心的萧言,只要能切实掌握住神武常胜军,只怕将来在这个大宋,直可以呼风唤雨!
这些都不必去想了,自家早已不是那常胜军大将。只是一名家臣奉命行事而已。看来今夜用不着杀一个人,就能将大宋境内的一处县治掌握在手中!
蹄声轰鸣之中,甄六臣直领之百十骑甲士,已经卷到了县衙之前。
县衙前面,是一片空地,只有一堵照壁横在那里。此刻县衙大门紧闭。已经有几个火把灯球挑起。墙头上站着几个弓手模样的人物,身上衣衫不整。只有一个人套了半领皮甲。有人手里抓着棍,有人握着把佩刀,只有那披着半领皮甲的汉抖抖索索的张开一张角弓。
马蹄轰鸣,甲叶碰撞声中。突然看到百余铁塔也似的甲士风一般的席卷过来,如林般持着的长大兵刃在月sè下反shè出带着寒气的光芒,墙上顿时就有人惊叫一声,掉头就朝后跳。只有那个张弓汉有点胆sè——也有可能是吓得吃不住劲了,拉着弓弦的手一松,一箭就有气无力的奔向甄六臣。
甄六臣连用手中马槊拨打箭矢都懒得去做,左手一伸就抓住了来箭。随手折成两断一扔,冷冷喝了一声:“想死么?”
那披着皮甲的汉后一点勇气都烟消云散,一声不吭的掉头就朝下跳。也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跑去了。县衙当中哭喊声顿时响成一团。
甄六臣摆手下令:“打开门!”
顿时就有甲士下马,互相搭把手就翻过不高的风火墙。从里面打开了县衙大门。甄六臣也跳下马来,带着十来名心腹直入县衙当中。韩世忠就怕繁峙县令殉城来着,千叮咛,万嘱咐让甄六臣动作些,保住这县令的xìng命。
甄六臣内心里面说实在的不大在意这县令死不死,不过此刻还是脚步飞。在县衙中响成一团的哭喊声中直入后院,随手就抓着一个人问:“这鸟县令在哪儿?”
倒霉被甄六臣揪住的家伙衣衫凌乱,抓着一个胡乱裹起来的包裹没头苍蝇也似的乱转。给甄六臣铁钳般的大手一拿,顿时就软倒半边。还好脑灵醒,看来是个聪明人。忙不迭的求饶下拜:“县尊说是要去正堂殉节,结果被四太太抓住,腿软行不得,给拥到了书房去。俺不过是个下人,但求饶命!”
甄六臣丢开他,挥手吩咐跟上来的甲士:“散开各处,有人逃命,放他们便了。有人yù厮并,擒下来就是。留一伍随俺去见那县尊。其余人等,分散城中弹压。县库,仓场,商铺所在多加人手,有人趁火打劫,就都拿下。塞到这县衙来…………”
他摇摇头,又叮嘱了一句:“不要杀伤人命!”
跟在他身后的都是心腹,此刻轰然应是。都散开了,只有一伍甲士紧紧跟着甄六臣。在那下人带路下,直奔内院书房而去。内院当中已经乱成一团,使女下人到处乱窜,甄六臣也不搭理他们。
繁峙不大,县衙衙署也小,没走多远就已经来到内院书房前面。甄六臣也不打话,一脚就踢开书房房门。这房门不大结实,半扇房门脱笋,哗啦一声就倒了下来。尘土飞扬间,甄六臣大步入内。就看见一名四十许的男,肤黑微须,模样还算端正,就穿着一身中单。坐在一张胡椅之上,手里抓着一根绳。身边却是一个妇人,抓着他脚哭嚎个不停。这男手微微发抖,不住摇头。听到门被踢开,抬眼看了一下。苦笑道:“自家寻死艰难,降却是不能的,痛痛赐本官一死便罢…………既然你们自称大辽军马,不是盗匪,城中就少造些杀孽罢…………”
此人自然就是繁峙县尊了。千古艰难唯一死,这县尊自家动手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可也没多少奴颜婢膝之态,看起来就知道不会为了求活而降贼。甄六臣也没有瞧不起他犹豫不决之处。当下只哼了一声,打量着他,并不开口。
那县尊身边妇人看到甄六臣和几名甲士,凶神恶煞的踏入书房之中,顿时就哭嚎起来。那县尊这个时侯却显得刚硬许多,一巴掌打翻她:“嚎什么嚎?和本官一起就死便罢。若想苟且偷生,也只随你,谁让本官无能,护不住你?”
妇人一下住口,那县令又看向默然的甄六臣,起身居然拱拱手:“北面自有神武常胜军在,却不知道你们这支军马,怎么就突然杀到繁峙城下?本官在这上头,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甄六臣冷哼一声:“俺们只是在边地盘旋,不曾有深入河东之意。却不知怎的,神武常胜军突然自乱起来,打探之下,知道你们大宋河东安抚使断了这支军马粮草。军中以聚粮为第一要事,没了粮草,神武常胜军再强,又济得什么用场?俺们觑得便宜,如何不深入?大辽窘迫,你大宋背信弃义攻破燕京,俺们就来不得这一遭?俺也是奇怪,现在你这官儿倒硬气得很,一心求死。知道北地不稳,却怎么还要苛待自家军马?真以为你们所在之地,就如泰山之安不成?现在神武常胜军被俺们围在三关,眼看就要无粮自灭,这河东之地,还不是任俺们纵横?”
那县令脸上露出了尴尬之sè,他自然也是接到了河东安抚使吴敏让他不要支应神武常胜军粮草的公文。神武常胜军在左近借粮,他也狠狠告了几状上去。这些武夫行事若此,作为文臣,他自然看不顺眼。也一心期盼着用这断粮的方法让这支不驯军伍好自己瓦解掉。
在文臣士大夫阶层看来,严重的事情,就是莫过于这些武臣之辈挑战他们这个阶层的权威。严重的事情,就是莫过于大宋这些年内部统治体系的瓦解。什么边患,小事耳。反正以辽国如此之大之强,百余年来也只是和大宋相持承平。不曾动摇大宋半点,倒是有这么一支异类一般的神武常胜军,是大宋的腹心之患!
可是当神武常胜军自乱,边关洞开。北面敌人呼啸南下,直踏入他书房当中。这县令恍然明白。大宋周边,绝称不上河清海晏。就是强大的辽国,不也是被外敌击灭了么?河东安抚使断粮让神武常胜军自乱,却是自毁了长城!
可是这天底下,又哪里有后悔药卖?他不过是一个靠山不硬的文臣,要不然也不会到这缘边荒僻之地服官。就算他之前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哪里影响得了河东安抚使这等贵官?
河东边地,就这么一支神武常胜军在。这支军马全军瓦解之后,就再不防备。眼前繁峙陷落,也许只是开始。这北面敌人要是势大的话,说不定能一直冲到太原府。太原再告陷落,那就是真的大宋震动!
可是自家这番焦虑,如何能报于朝廷中枢?
那县令脸上显露出颓然之sè,朝着甄六臣拱拱手:“惭愧,惭愧…………既如此,就再无什么说得的了。但求给本官一个痛就是…………承情,承情!”
那妇人又是长长嚎哭一声,爬过来抱着县令的腿不肯撒手。
甄六臣上下打量他一眼,摆摆手道:“你去罢,俺放你一条生路。去告诉大宋皇帝老儿一声,河东俺们是准定要拿下的。若想河东无事,拿燕地诸州来换。反正你们也未曾真个将燕地诸州放在心上!再支应俺们二百万贯赎城费,三百万石粮草。俺们自退就是…………这些时rì,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去带这消息,河东北面所有大宋州县,都得为俺们大辽蜀国公主麾下奉天倡义复辽军,给大宋皇帝,带这么一个消息过去!”
听得可以不死,那县令还恍若不信。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甄六臣若是迫他投降,这县令宁愿去死,大宋文臣士大夫,大多数这份气节还是有的。可是但有求生机会,却又怎么能轻易就死?守土固然有责,可自毁神武常胜军之事的罪责,却要怪在吴敏头上!河东边事糜烂至此,总要有人回报给朝廷罢?
一进一出,自家失土之责,也许躲得过。出身以来文字说不定还保得住…………这这这却如何是好?
心中犹疑不决之下,旁边妇人却猛扯着他:“你这狠心短命的,还恋着这里做甚?真要死在这里么?还不多多谢过大王,就离开这里罢!没兵没将,你总有个推托处!”
被那妇人搓揉一阵,这县令终于狠狠的一跺脚,拱手道:“只求你们,不要祸害这繁峙百姓!”
甄六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要保住治下百姓,须得你大宋自家兵强马壮。你们大宋的兵马在哪里?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想的是什么?去罢,省得俺改了主意!”
那县令满脸愧sè,将身边妇人扶起。一声不吭的踉跄而出。自然有人给他出城的凭证号令。几名跟在甄六臣身后的甲士,都是檀州出身。往rì里将大宋想到了天上去,这个时侯也忍不住摇头:“这就是大宋?有万骑在手,从北到南就打穿了…………再将西军调出来?一年之内,来来往往几千里奔波,还能济得上什么用场?有支神武常胜军还自家了断了,这些大宋官儿,真没见过俺们大辽所经历的兵火!”
话语入耳,这县令是涨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时间倒转回去一些,不管河东安抚使那里是什么号令,自家先竭尽所能接济神武常胜军粮草,他们在地方借粮,自家在旁边摇旗呐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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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峙县城外间山上,韩世忠一直勒马于此,定定的看着月sè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上千人马涌入城中,不曾听闻厮杀之声,这繁峙县城治所就轻轻陷落了。好在城中也未曾听见太多哭喊之声,也没有火光升腾,扰乱纷起。可见甄六臣稳稳控制住局势,果然如他严令一般,未曾有什么杀戮情事发生。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整个大宋,就要遭受空前震动。
可是韩世忠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不知道看了多久,摇摇头咕哝一声:“就千余人,真正能厮杀的就二三百檀州兵…………若是没有俺们神武常胜军,真能就凭这些人马,就将河东路北面整个扫荡了!要是来的是几万女真铁骑,再加上数不清的仆从军马。俺们这大宋,真有抗手的余地么?显谟啊显谟…………来得及么,来得及么?”
他猛的一扯缰绳,就要从另一个方向下山。周遭冻得够呛的亲卫反应过来跟上,动问道:“将主,去哪里?”
韩世忠哼了一声:“甄六臣这里控制得住局面,鹏举也自不会让他胡来的。俺放心得过,可以赶回代州大营去了。马上边地急报,都要涌到俺们这里来。倒要好好和吴敏那厮,和朝廷中枢诸公打上一场官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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