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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九世纪》序幕:走向九世纪(05)

  果不出所料,杨炎把他延人内室,摒退左右。

  “庾兄,此次请大驾人蜀,知道其中深意否?”

  “弟略知一二。”庾准竖竖指头,作了一个“四”的手势,刘晏行四。

  “吾兄深明大义,老夫无比欣慰。此事不可迟缓,须当速战速决,尚请多多费心!”

  杨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寻找一切可能的借口干掉刘晏。杨炎本不需要什么借口,只是迫切需要一位代言人,以此证明刘晏的谋反不是三人成虎的子虚乌有。庾准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只用了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奏上了一本,说刘晏心怀怨望,正以忠州为基地准备起事。杨炎在朝中响应,竭力诬陷刘晏。于是,德宗秘密派中使诛杀了刘晏。杨炎的复仇太过猖狂了,果然,诛杀刘晏的诏书一下,群情哗然。

  首先是桀骜不驯且又势力强劲的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率先发难,接连上书朝廷责问刘晏何罪,竟至先诛后诏。刘晏的功绩在当时可谓是有目共睹,不加验实就暴诛重臣,自然使得很多人为之骇然。两河诸镇中的李正己、田悦等都是安史降将,在某种程度上本就对朝廷怀着既怕又恨的心情,刘晏的被杀多少给了他们一些心理上的借口:刘晏无罪受诛,我辈罪恶,岂能与刘晏相比?看来也只有早寻退路了。朝中清议或天下民情未必能使杨炎产生什么负担,但如许议论来自强大的藩镇,就不能不使杨炎感到压力巨大,就连德宗本人和整个朝廷也因此难堪不已。中央政权内部的政治斗争只要不引进军事力量的参与,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最多不过是得胜者趾高气扬、受害者忍气吞声而已,但是一旦有军队的干预,情况就不一样了。朝廷犹豫和缄默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在关键时刻,杨炎自私自利的缺点暴露得一览无遗,面对强大的压力害怕得要命,以往排挤别人时所有的果断与坚毅消失殆尽。在此当口,他自作聪明地认为,只要把责任推卸掉就万事大吉了,但杨炎没有仔细地想一想,他要推卸的对象却不是一两个死党而是至尊的天子。

  杨炎秘密地派出心腹数人,命其以宣慰之名分赴诸道,密令他们私下里晓谕不满的各个节度使:刘晏昔日朋附奸佞之徒,曾请代宗改立独孤妃为后,完全是当今皇上痛恨此事而决定杀他。言下之意:与我杨炎无关。

  李正己送走杨炎派来的宣慰使,返身对幕僚说:

  “今上性格猜忌,用法严峻,我辈难求生路了!”

  其他数道的田悦、李宝臣、刘文喜都有同感。

  情急之下,轮到杨炎自己开始犯错误,他的这个错误与刘晏所犯的错误一样都是无法弥补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德宗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本来皇上也许就不无寻找替罪羊推卸责任之意,结果自己倒成了替罪羊,不用说皇上是如何的愤怒了,杨炎从这时开始为自己的败亡自掘了坟墓。

  德宗没有立即动手,他知道这不足以致杨炎于死地,弄得不好,说不定还会损害天子的声名,眼下只能隐而不发,等待机会。尽管如此,疏远这种只可共欢乐不能同患难,罔上行私、苟利其身之徒,却是皇上马上可以做的事。几个月后的建中二年(公元781 年)二月十六日,德宗擢升了御史大夫卢杞任门下侍郎并同平章事入居宰相,开始不专任杨炎。卢杞的入相似乎是德宗皇帝短暂清明政治的彻底结束,如果说新一代天子即位两年不到的一段时间里还能算作是有过振作气象的话。从现在开始,失败便接踵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卢杞与杨炎在许多方面都可算是标准的反例。杨炎面貌修美。仪容端庄,而卢杞长相极丑,形同鬼魅;杨炎善文章,而卢杞却善口辩。卢杞倒也出身于官宦之家,祖父卢怀慎曾位居宰相。卢杞以门荫入仕,开始做过玄宗、肃宗时的大将仆固怀恩的掌书记,后来做过刺史,在朝中历任郎中、御史中丞。卢杞入相发迹前,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他,还是以谨慎小心著称的一代名臣郭子仪很早就看透了卢杞的为人。

  当时子仪可是朝中德高望重、天下推服的顾命大臣,不过年老多病,常卧病在床。朝中百官于是常常趋府问候,子仪在榻上接见,从不屏退左右的姬侍。一日,忽报卢杞来访,子仪立即命左右侍妾悉数退去。

  卢杞走后,家人问他原因,子仪道:

  “卢杞形陋心险,你等见了他必然会笑其长相,此人亦必怀恨在心。一旦他日得权,则灭门之祸为时不远矣!”

  郭子仪毕竟阅历丰富,能够一语道破,智慧更是超人一筹。崔祐甫已于去年的六月去世,杨炎也已不受重视,其他几位重臣都是虚领“同平章事”荣衔,于是只有卢杞独揽大权。很难推测德宗为何起用卢杞这样一个至少是很委琐的人,可能是因为数次用人的失望开始矫枉过正,才重用既无功,又无大才的卢杞,而且像赌气一般地一意孤行。所以当卢杞一旦拥有这样一种地位,人们再看出他的真相就已经迟了。

  连失意的杨炎都不愿与这样的人为伍,甚至拒绝与卢杞在政事堂“会食”。宰相共进工作午餐是本朝政事堂制度的优良传统,宰相们在工作中发生牴牾是难免的,在会食中进行磋商和讨论,也可增进彼此的了解,融洽气氛。卢杞开始没有在意,但有些人自不会放弃这种离间的机会,对卢杞说:

  “杨公鄙公,不欲同食。”

  卢杞这才恍然大悟。在政事堂阁中,他望着杨炎吩咐糊上的桃花窗纸,嘴上没有说话,但心中十分愤怒。

  卢杞立即开始了行动。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尚且不足,必须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集团,于是太常博士裴延龄成为他树党的首批人选之一。裴氏在德宗后期发挥了很不好的影响,这也得归在卢杞的名下。由于德宗对杨炎进行惩罚是早晚的事,卢杞除掉杨炎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用的方法也和杨炎对付刘晏的办法如出一辙,先是寻机奏罢杨炎相职,接着利用严郢等与杨炎有仇之辈,给他奏上一个“有异志”的罪名,将杨炎贬为崖州司马。崖州在今天的海南岛,是最严厉的贬谪地。杨炎这次不再像早先的那次被贬乐观了,在途中他走过一个叫“鬼门关”的地方,充满感慨地写了一首诗:

  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

  崖州何处在?生度鬼门关。

  虽然走过了“鬼门关”,他还是预感到凶险是不可避免的了。果然,在离崖州只有百余里的地方被缢杀。两年之间,德宗朝杀了两位宰相。

  德宗皇帝在历史上留下了鲜明记录,他的名字之所以总是与政治、军事以及个人处事上的众多失败联系在一起,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两年里发生的这些事。“失败”是一个颇让人费神的问题,如果说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或者是因此而带来严重的恶果就可以称之为失败的话,德宗的“失败”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能实现哪怕是一点点预期的计划。德宗初政的相对平静只维持了一年多,就随着刘晏、杨炎的被杀而烟消云散了。

  东方!东方

  从京师长安向东,出潼关进入都畿道,不远就是与西京长安遥遥相对的东都洛阳,再顺黄河而下就是广袤的河北、河南道,一直到齐鲁平原,这一大块地区当时习惯上称为“山东”。

  “山东”可是个敏感的字眼。从战国时开始,“山东”便是秦国所在关中地区的对立面,所以秦以外的六国也称山东。自古以来,这一地区就似乎是关洛中央的牵制力量。想当初,本朝立国伊始,就开始对山东贵族实行一种既拉拢又排挤的政策,但实际上,山东氏族却一直还是社会生活中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不过,到了玄宗时期,情况起了很大的变化。

  原因是北方胡人的不断内迁,大批汉化的胡人在河北道一带定居下来,成为新的社会力量,这是和本朝宽容的民族方略与求同存异的雄伟气度分不开的,所谓“修文德以来远人”。但其中也有一个实际考虑,由于隋末的纷乱使中原特别是河北河南的人口损耗极大,为补充人口,因此一直允许内附诸族大量迁徙到边境地带居住。然而在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下,这种大融合过程必然以一种新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就是割据、分裂和战争。东方于是成为主要的舞台。

  建中元年(公元780 年)的七月,河南道的临淄,淄青镇节度府。

  数日以来,李正己忧心忡忡,没睡过一次好觉。实际上,自从去年年底皇上借献钱三十万缗一事弄得自己很狼狈以来,李正己就一直暗暗担忧。今年四月份,北庭泾原镇的刘文喜不受朝廷命令,据泾州首先发难,正己很是兴奋。刘文喜也不过是对宰相杨炎打击泾原军的处事不满,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李正己等一大批边将的看法,正己也和不少人一样上表请德宗宽恕刘氏,息兵罢征。然而皇上却不为这一大堆奏章所动。

  德宗在朝会上对众臣道:

  “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

  消息传到淄青,正己很不安。不得已,又派人入朝,借奏事之名打探天子的态度。刘文喜很不幸,由于兵力不济,加上吐蕃不肯发兵援助,在朱泚的攻打下,一月不到就被击破。正己的使节觐见德宗时,正巧捷报奏到,德宗把文喜的首级往这位使节面前一丢:

  “朕给你看看这个,就算是给李正己的宣敕吧!”

  来使伏阙不语。一回淄川见到李正己,还来不及行礼就说:“主公,大事不好了!”

  正己听后浑身冷汗,一言不发。良久,才缓过神来,对左右道:“立即请诸将厅前议事!”和心腹幕僚们商量的结果是:事不宜迟,必须加紧操练士兵。还未过一个月,刘晏被杀的消息传遍了天下,数道节度一片哗然,正己惊恐之余,上表责问朝廷,矛头直指杨炎和德宗,无疑是下定了决心。

  今日,又传来不好的消息:朝廷下令扩建汴州城池。汴州就是今天的开封,是东都洛阳的门户,为中原地区的要冲之地。皇上欲大建汴州,显然是针对东方而来。李正己问探报者道:“此事确否?”

  “千真万确,东边的人都传遍了,都说天子有东征之志。”

  “魏博动静如何?”正己与田悦尽管有矛盾,但在对抗朝廷这点上却是共同的。

  “田太尉亦正完聚为备,动作很快。”

  正己大恐,当下传令:“速发兵屯曹州,增兵徐州,号令士卒,不得忪懈!”

  淄青兵马西指东都,南控徐淮,迫使朝廷漕运为之改道。

  河南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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