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特别招人疼。”玛丽·霍奇沉思着说。
外面传来一阵警笛声,但突然被子弹打断了。亚茨拉菲尔捅捅克鲁利。
“该走了。”他说,“咱们随时可能被警察缠住。我当然会遵守道德律令,协助他们进行调查。”他想了想,“也许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这里有没有其他人生孩子,而且……”
楼下传来一阵跑步声。
“阻止他们。”克鲁利说,“我们需要时间!”
“要再搞出点神迹,我们就真可能被上边注意到了。”亚茨拉菲尔说,“如果你想让加百列或是别的家伙揣摩为什么四十个警察会睡着……”
“行了。”克鲁利说,“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冒这份风险总算值了。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再过三十秒钟,你就会醒来。”亚茨拉菲尔对着魔的前修女说,“你会梦到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而且……”
“对,对,很好。”克鲁利叹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没人注意他俩离开。警察们忙着把四十名肾上腺素分泌旺盛、陷入战斗狂热状态的管理学员赶到一起。三辆警车在草坪上留下条条车辙,亚茨拉菲尔叫克鲁利让过头一辆救护车,紧接着,本特利“嗖”的一下消失在夜幕中。在他们身后,大宅旁的凉亭和露台上已经闪出火光。
“咱们把那可怜女人害得够惨的了。”天使说。
“你这么想?”克鲁利想撞上一只刺猬,但却错过了,“这儿的生意会加倍,你记住我这句话。只要她打对牌,搞到免责证明,再料理好所有法律细节。用真枪进行能动性培训?人们会排长队的。”
“你为什么总这么愤世嫉俗?”
“我说过了。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两人坐在车里,谁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天使说:“你觉得他会出现,对吗?你觉得咱们能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他吗?”
“他不会出现,不会出现在咱们眼前。保护性伪装。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但本能会让他避开诡秘超自然力的窥探。”
“诡秘超自然力?”
“你和我。”克鲁利说。
“我可不诡秘。”亚茨拉菲尔说,“天使不会诡秘,我们是神圣超自然力。”
“随你怎么说吧。”克鲁利现在心烦意乱,懒得争吵。
“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到他吗?”
克鲁利耸耸肩。”你考倒我了。”他说,“你觉得我在这方面能有多少经验?你知道,哈米吉多顿只发生一次。它们不会让你一次次尝试,直到搞定为止。”
天使盯着匆匆逃命的刺猬们。
“此时此刻世界如此和平。”他说,“你觉得它会怎么开头?”
“哦,热核毁灭理论一直很流行。但我必须承认,现在那帮有这玩意儿的大家伙对彼此都很客气。”
“小行星撞击?”亚茨拉菲尔说,“我听说这个理论如今挺时髦的。撞在印度洋里,尘埃和水蒸气遮天蔽日。所有高等生物都得说拜拜。”
“哦。”克鲁利很用心地把车速保持在最高时速之上。每个细节都会有所帮助。
“简直想都不敢想,不是吗?”亚茨拉菲尔沮丧地说。
“所有高等生物一扫而光,就是这么回事。”
“可怕。”
“只剩下尘埃和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
“这句话真恶心。”
“抱歉,我忍不住。”
他们盯着眼前的路。
“也许是某些恐怖分子?”亚茨拉菲尔说。
“不会是我们的。”克鲁利说。
“也不是我们的。”亚茨拉菲尔说,“当然,我们的叫自由战士。”
“我跟你说,“克鲁利继续加速,胶皮轮胎几乎在塔德菲尔德小路上燃烧起来,“是时候了,该把底牌摆上桌面了。如果你把你们的人告诉我,我就把我们的人告诉你。”
“好吧。你先说。”
“哦,不。你先说。”
“可你是个恶魔。”
“对,但却是个守信用的恶魔,希望如此。”
亚茨拉菲尔说出五个政治领袖的名字。克鲁利说了六个。有三个名字重合。
“看见了吗?”克鲁利说,“我早就说过了吧。人类都是些狡诈的杂种,你绝不能相信他们。”
“但我不认为我们的人手里有什么大计划。”亚茨拉菲尔说,“也就是些小规模恐……政治抗议活动。”他更正说。
“啊。”克鲁利刻薄地说,“你是说没有那种品位低下的大规模残杀?只提供个人服务,每颗子弹都由经验丰富的手艺人发射?”
亚茨拉菲尔没理他。“咱们现在怎么办?”
“试着补个觉。”
“你不需要睡觉,我也不需要睡觉。邪恶永不休息,正义时刻警惕。”
“普通意义上的邪恶,也许是这样。但具体到我这部分,已经养成了时不时把脑袋放在枕头上的习惯。”他看着车头灯的灯光。用不了多久,就不用再操心睡觉的问题了。等到下边发现他亲手把敌基督搞丢了,可能会把他调查西班牙宗教审判所时撰写的酷刑报告全刨出来,好好款待款待他,一次—件,然后是一起招呼。
他随手从杂物箱里翻出一盘磁带,塞进录音机。皇后乐队的歌声传了出来……
……别西卜给我留了个恶魔,为我……
“还真是为我。”克鲁利嘟囔道。他面无表情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发出一声窒息的尖叫,猛地关掉音响。
“当然,咱们可以找个人类去寻找他。”亚茨拉菲尔沉吟着说。
“什么?”克鲁利心不在焉地说。
“人类擅长寻找其他人类,他们干这行已经有数千年了。那孩子是个人。而且……你知道,他会躲避咱们。但其他人类也许可以……呃,感觉到他,或是发现咱们想不到的事情。”
“没用。他是敌基督!他有……那种自动防御能力,不是吗?即便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种能力会防止人类对他产生怀疑。至少在时机成熟前都是如此。怀疑会从他身边滑过,就像、就像……水会从什么东西身边滑过。”他模棱两可地说。
“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有半个更好的点子吗?”亚茨拉菲尔说。
“没有。”
“那么好吧。也许能管用。别跟我说你手头没有可以利用的前线组织,反正我有。咱们可以看看他们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能做什么咱们不能做的?”
“嗯,首先,他们不会让人们互相射击,他们不会催眠可敬的女性,他们……”
“好吧,好吧。但这机会还没有烈焰地狱里的雪球大。相信我,这点我很清楚。问题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克鲁利把车开上高速公路,驶向伦敦。
“我有一些……一些情报网,”过了一会儿,亚茨拉菲尔说,“散布在全国各地。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我可以让他们展开搜索。”
“我,呃,也有类似的组织。”克鲁利承认说,“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派上用场……”
“咱们最好给他们提个醒。你觉得应该让他们协同作战吗?”
克鲁利摇摇头。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他说,“从政治上说,他们还不够成熟老练。”
“那咱们就各自联络人手,看看他们能干点什么。”
“值得一试。”克鲁利说,“上帝啊,就好像我手头的活儿还不够多似的。”
他突然眉头一扬,兴高采烈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
“鸭子!”他喊道。
“什么?”
“水会从鸭子身边滑过!”
亚茨拉菲尔深吸一口气。
“只管开你的车吧,谢谢。”他疲倦地说。
车子在晨光中继续前行,音响里演奏着J·S·巴赫的《B小调弥撒》,演唱者当然还是弗雷迪·墨丘利。
克鲁利喜欢黎明的城市。此时的市民基本都有正当工作和留在此地的恰当理由,与八点后涌进城来的数百万多余人口截然相反。现在街上多少算得上安静。亚茨拉菲尔书店门前的窄路上画着禁止停车的双黄线,本特利车靠到路边时,黄线们恭顺地向后退去。
“嗯,好吧。”亚茨拉菲尔从后座拿外衣时,恶魔说,“咱们保持联系,好吗?”
“这是什么?”亚茨拉菲尔举起一个棕色长方形物体说。
克鲁利斜眼看着它。“一本书?”他说,“不是我的。”
亚茨拉菲尔翻了翻泛黄的书页。藏书家的小小警钟在他脑海鸣响。
“肯定是那位年轻女士的。”他缓缓说道,”咱们应该问清她的地址。”
“听着,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时间到处瞎逛,归还别人的财物。”克鲁利说。
亚茨拉菲尔把书翻到标题页。他竭尽全力才没让克鲁利看出自己的表情变化。
“我想你反正可以把书寄到当地邮局,”恶魔说,“如果你真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收信人就写骑自行车的疯婆娘。永远不要相信给交通工具起怪名字的女人……”
“是的,是的,当然。”天使说。他翻出钥匙,失手掉在便道上,捡起来,又掉了一次,随后快步走向大门。
“咱们保持联系,好吗?”克鲁利冲他的背影喊道。
正在拧钥匙的亚茨拉菲尔愣了一下。
“什么?”他说,“哦,哦。对,好的。没问题。”
他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好。”克鲁利喃喃自语道。他突然觉得特别孤独。
手电筒的光芒在小路间跃动。
如果你想在棕色土沟底部的棕色落叶和棕色水流间寻找一本棕色封皮书籍,而且又时值棕……好吧,灰蒙蒙的黎明;那么麻烦就在于,你找不到。
它不在这儿。
安娜丝玛试过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比如有系统地将地面分成若干等分,比如匆匆忙忙拨拉路边的草丛,比如漫不经心地蹭过去,用余光寻找。她甚至尝试了体内每根浪漫神经都坚持说肯定管用的那个方法:戏剧性地装作放弃,坐下来,让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一片地面上。如果她这个人物存在于任何正派作者的故事中,肯定会发现书就在那里。
但事实与此相反。
这就意味着,像她一直担心的那样,书多半是落在那两个修自行车的超自然生命体的本特利车后座上了。
她几乎可以感到艾格妮丝·风子的代代后人都在嘲笑自己。
就算那两位为人正派,想把书还回来,他们也不太可能劳神费力去寻找一座只在黑夜中隐约看到的小屋。
唯一的希望是,他们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东西。
与很多专为有眼力的行家们寻找珍本书籍的苏活区书商一样,亚茨拉菲尔有一间库房。不过这库房里存放的物品,远比任何冲动型消费者购买的热缩包装袋里的东西诡异得多。
天使特别为自己的预言书藏品感到自豪。
几乎都是第—版。
而且每本都有签名。
他有罗伯特·尼克松(一个十六世纪傻瓜,跟任何美国总统都没关系),有吉普赛人马撒,有女巫伊格内修斯,有老奥托维尔·宾斯。诺查丹玛斯给他的赠言是,“给我的老朋友亚茨拉菲尔,致以最美好的祝福”;谢顿大妈在他的书上洒了饮料;角落里有个温控储藏柜,里面放着帕特莫斯岛圣约翰用颤颤巍巍的字体写成的原稿,他的《启示录》是一本空前绝后的畅销书。亚茨拉菲尔觉得圣约翰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就是有点过分喜欢不同寻常的蘑菇。
这些藏品中缺少的是《艾格妮丝·风子的精良准确预言书》。此刻,亚茨拉菲尔正捧着它走进房间,就像一名资深集邮家捧着刚刚在姑妈寄来的明倌片上发现的珍稀邮品“蓝色毛里求斯”。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本书,但早就听说过。这一行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当然,考虑到这是个极为特殊的收藏门类,所有人大概也就只有十几个。
天使把书放在一张工作台上,双手几乎没有颤抖。随后,他带上一双外科橡胶手套,敬畏地把书翻开。亚茨拉菲尔是个天使,但除了上帝,他还敬拜书籍。
标题页上写道:
艾格妮絲·風子的精良準確預言書
略小的字体写道:
完美記述從現代到世界末日的人類歷史
略大的字体写道:
包含衆多奇聞佚事及智慧箴言
另一种字体写道:
比出版遇的所有書籍更加全面
略小但却是加粗的黑体字写道:
記述未來奇異時代
有点声嘶力竭的斜体字写道:
以及神奇自然界中的各種趣聞
又是略大的字体:
“媲美諾查丹瑪斯的傅世名作”——姚蘇拉·謝頓
预言都编了号,全书超过四千条。
“稳住,稳住。”亚茨拉菲尔对自己说。他走进小厨房,泡了杯可可,做了几次深呼吸。
他走回来,随便读了一条。
四十分钟后,可可还没被碰过。
坐着旅馆酒吧一角的红发女子,是全世界最牛的战地记者。她现在护照上的名字是卡麦恩,朱伊季勃。她前往有战争的地方。
嗯,差不多吧。
实际上应该说,她前往没有战争的地方。所有有战争的地方都是她已经去过的地方。
她没多大名气,除了在某些小圈子里。随便找半打聚在某个机场酒吧里的战地记者,你就会发现他们的话题如同罗盘始终指向北方那样,总会围绕在《纽约时报》的莫其森、《新闻周刊》的范霍姆和独立电视新闻网的安弗斯身上。他们是战地记者中的战地记者。
但如果莫其森、范霍姆和安弗斯在贝鲁特、阿富汗或者苏丹某个残破的小铁皮棚里聚首,等他们赞美过彼此的伤疤,灌下几口烈酒后,就会充满敬畏地交换起《国民世界周刊》记者“红色”朱伊季勃的奇闻轶事。
“那份烂小报,”莫其森会说,“都他妈不知道自己有他妈什么宝贝。”
实际上,《国民世界周刊》知道自己有什么:它有个顶尖的战地记者。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及该拿她怎么办。
一份典型的《国民世界周刊》会告诉整个世界,有人在衣阿华州首府得梅因市买的巨无霸汉堡上看到了耶稣的脸,再配上画家绘制的汉堡印象图;或是有人最近目击猫王在得梅因市一家汉堡王里打工;或是一位得梅因市家庭主妇听猫王的音乐治好了癌症;或是最近在中西部地区大肆繁衍的狼人是一位高贵的拓荒者妇女被大脚野人强奸产下的后代;以及猫王是在1976年被太空人劫持的,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好得过分了。(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则故事的确是真的。)
这就是《国民世界周刊》。他们每周卖出四百万份。他们需要一位战地记者,其程度与他们对联合国秘书长进行独家专访的需求不相上下。
(那次专访是在1983年进行的,过程如下:
问:这么说,您就是联合国秘书长啰?
答:对。
问:见过猫王吗?)
因此,他们拿出很多的钱让“红色”朱伊季勃去寻找战争。为了证明这一大笔钱花对了地方——一般来说,这些钱花得还算合情合理——她时不时地会从全球各地寄来字迹难看、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封。但—般情况下,这本周刊对这些信封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他们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很有道理。在他们看来,尽管朱伊季勃无疑是最有魅力的战地记者——对《国民世界周刊》来说这很重要——但实在算不上特别优秀。她的战地报道全是一群家伙互相射击,从不深入探讨事件背后的政治分歧;更重要的是,里面没有“人情味”。
通常情况下,《国民世界周刊》完全不理睬她,并将她的稿件小心归档送入垃圾桶。
莫其森、范霍姆和安弗斯在乎的不是这些事。他们只知道一旦有战争爆发,朱伊季勃小姐总是第一个赶到。几乎可以说是提前到场。
“她是怎么办到的?”他们会迷惑不解地彼此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们的目光交汇时,会无言地诉说:如果她是辆车,那肯定是法拉利出品。在行将倾覆的第三世界国家军事独裁者身边,你总能看到美貌的情妇。她就像这种女子。可她现在却跟咱们混在一起。这是咱们的福气,对吗?
朱伊季勃小姐只会笑着请所有人再喝一杯,记在《国民世界周刊》账上。然后她就看着人们在她周围打架,始终保持微笑。
她的判断没错。新闻业适合她。
即便如此,可谁都需要假期,“红色”朱伊季勃正在享受十一年来的第一个假期。
她来到—座地中海小岛。这里的经济收入主要仰仗旅游贸易,其实也没多少。像朱伊季勃这样的女子,如果到某个比澳洲小的岛屿度假,那是因为她是岛主的朋友。如果你一个月前告诉这里的岛民战争即将爆发,他会哈哈大笑,然后向你推销椰壳红酒架,或是画在贝壳上的海港地图。那是当时。
这是现在。
一场激烈的宗教政治分歧突然爆发,牵扯到其实跟小岛毫无关系的四个内陆小国。这场纷争已经将岛民划分为三个党派,毁掉了市镇广场中的圣母玛利亚塑像,也结束了旅游经济。
“红色”朱伊季勃正坐在帕洛马太阳酒店的酒吧里,喝着勉强算是鸡尾酒的饮料。角落里有个疲倦的钢琴家正在演奏,一位戴假发的侍者冲麦克风低声吟唱着《西班牙斗牛士汤米》的主题歌《小白牛》:
很很很很很久以前这里有头
小白牛
他他他他他很难过,因为他是
小白牛……
一个人突然破窗而入,嘴里叼着匕首,右手端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左手拿着颗手雷。
“我以辛土耳席治肉岗的梦义……”他顿了顿,把刀子从嘴里拿出来重新说,“我以亲土耳其自由党的名义宣布占领这座酒店!”
“红色”朱伊季勃漫不经心地从杯子里拿出酒浸樱桃,放到深红色的嘴唇间,慢慢从牙签上嘬下来。这个动作让在场的几个男人突然冒出一身冷汗。
钢琴家站起身,把手伸进琴箱,掏出一挺老式半自动冲锋枪。“这座酒店已经被亲希腊本土防卫旅占领了!”他高叫道,“只要踏错一步,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门口突然一阵骚动。—个留黑胡子的大块头出现在那里,他有金灿灿的微笑和一挺货真价实的古董格林机枪;后面还跟着一群同样高大、但样貌平凡一些的武装人员。
“这座极具战略重要性的酒店,多年来—直是土耳其——希腊法西斯帝国主义者进行旅游贸易的象征,如今它是意大利——马耳他自由战士的财产了!”他笑容可掬地大声说道,“现在我们要杀死所有人!”
“胡扯!”钢琴家说,“根本没什么战略重要性,只有窖藏特别丰富的葡萄酒酒窖!”
“他说得对,彼得。”手持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人说,“这就是我们这方要它的原因。欧内斯特·德·蒙托亚将军对我说,费南多,战争周六就会结束,小伙子们需要快活一下。去—趟帕洛马太阳酒店,把它变成咱们的战利品,好吗?”
黑胡子脸涨得通红。”绝对有他妈的战略重要性,费南多·基安蒂!我画了幅岛屿大地图,这酒店在正中间,这让它特别有他妈的战略重要性,我跟你说。”
“哈!”费南多说,“你还不如说小迭戈的房子也有战略重要性,因为那里可以俯瞰颓废资本主义者的无上装私人海滩!”
钢琴家脸色绯红。“我们的人今天上午把那里占领了。”他承认说。
一片寂静。
寂静中响起一阵丝绒摩擦的轻响。朱伊季勃把跷起来的腿放下了。
钢琴家的喉结上下一动。“哦,那里极具战略重要性。”他努力忽略吧台前坐着的女子,“我是说,如果有人想在那儿停靠潜艇,你总得找个能看到它的地方吧。”
寂静。
“嗯,总而言之,那里比这座酒店更具战略重要性。”他总结道。
彼得咳嗽一声。“下一个说话的人,不管是什么话,都要死。”他狞笑着举起机枪,“好了,现在所有人趴在对面墙上。”
谁都没动。没有人留意他的话,大家都倾听着他身后走廊中隐约传来的抱怨声。单调而沉静的抱怨声。
门口的人群一阵忙乱。他们似乎想尽力站稳脚跟,但却被嘟囔声无情地推到—边。那声音已经变成依稀可辨的话语。“不用管我,先生们,今晚可真够呛。绕着岛转了三圈,差点没找到这地方。我这种人就是不相信路标,对吧?好歹是找到了,不得不停车问了四次,最后在邮局问着了。邮局的人总会知道的,但他们不得不给我画了张地图,总算到了……”
一个戴眼镜的小个男人镇定自若地从武装人员中间穿过,仿佛扎进鲑鱼塘的一柄长矛。他身穿蓝色制服,拿着一个又长又细的棕色纸包,包裹上系着细绳。他对此地气候唯一的妥协是棕色露趾塑料凉鞋,但脚上的绿色毛纺袜还是显示出对外国天气发自本能的猜忌。
他头戴鸭舌帽,上面有很大的白色字样:“国际速递”。
他没带武器,但也没人碰他。甚至没人把枪口指向他。人们只是盯着。
小个男人环视四周,检视着一张张面孔,又低头看了看笔记板,然后径直走向仍坐在吧凳上的朱伊季勃。
“您的包裹,小姐。”他说。
“红色”朱伊季勃接过包裹,正要解开细绳。
国际速递的人谨慎地咳嗽一声,递给记者一张皱巴巴的收条,以及一支用绳子系在笔记板上的黄色塑料圆珠笔。“您得签收一下,小姐。就在这儿。把您的全名用印刷体写在这儿,然后在那儿签名。”
“好的。”朱伊季勃龙飞凤舞地在收条上签了字,然后用印刷体写好姓名。她签的不是卡麦恩·朱伊季勃,而是个很短的名字。
男人礼貌地谢过她,转身向外走去,嘴里还念叨着——你们这地方多可爱啊,先生们,我假期老想到这儿来,抱歉叨扰您,借过,先生……轻轻地,他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
朱伊季勃打开包裹。人们都往前挤,想看个清楚。包裹里是一柄大剑。
她上下检查一番。这剑一点也不花哨,又长又快;看起来相当古老,但又似乎从未用过;没有任何装饰,也不漂亮;不是魔法剑,不具备任何神秘力量。它显然是一柄用来切削砍剁的长剑,特别适合杀死——如果未能成功,至少也是致残——数目庞大的人群。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恨意和威胁。
朱伊季勃用精心保养的右手握住剑柄,举到与双眼平齐。剑锋闪着寒光。
“好——啊!”她说着,从吧凳上站起身,“终于到时候了。”
她一口喝光残酒,把剑扛在肩上,环视三派人马迷惑的表情。这些人把她团团围住。“抱歉,失陪了,伙计们。”朱伊季勃说,“真希望能留下来,跟你们好好结识一番。”
突然间,屋里的人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认识她。她很美,但这种美就像山林大火,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再说她拿着长剑,笑得像一把刀。
酒吧里有不少枪,它们都慢慢悠悠、颤颤巍巍地瞄准了朱伊季勃的前胸、后背和脑袋。
他们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别动!”彼得挤出一句话。
所有人都点头。
朱伊季勃耸耸肩,向前走。
每个扳机上的每根手指,几乎同时扣下。到处是铅弹和无烟火药味。朱伊季勃的鸡尾酒杯在她掌中碎裂,屋子里剩下的镜子被炸成致命的碎片,一部分天花板掉了下来。
接着一切都结束了。
卡麦恩·朱伊季勃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尸体,似乎完全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用猫咪似的深红色舌头舔掉手背上的一点血迹——别人的血迹,然后露出了微笑。
她走出酒吧,鞋跟敲打在瓷砖上,发出咚咚声响,仿佛遥远的战鼓。
两名度假者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环视身边的战场。
“如果咱们和往常一样去西班牙的托雷莫里诺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其中一人哀怨地说。
“外国人,”另一个人说,“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帕特里夏。”
“那就这么定了。明年咱们去布赖顿度假。”斯瑞夫太太说。她完全没意识到刚才那一幕的重要性。
它意味着不会再有明年。
说起来,它甚至降低了下周存在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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