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书屋 > 特里·普拉切特作品 > 《碟形世界:猫和少年魔笛手》
随着夜幕降临,
邦尼先生想起黑树林里有怪物。
——《邦尼先生历险记》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里斯挤在一根水管中爬行的时候问自己。猫没有这么做的天性!
因为我们的心底里是善良的,他的良知说。
不,我不善良,莫里斯想。
可那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的良知说,不过我们不想告诉毒豆子,是不是?那只颤抖的小鼻子。他认为我们是英雄!
不,我不是英雄,莫里斯想。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地下滚爬、努力寻找他呢?
原因再清楚不过,他怀有寻找老鼠岛的伟大理想,没有他老鼠们就不会合作,我就得不到钱,莫里斯说。
我们是猫!猫要钱干什么?
因为我有个退休的计划,莫里斯想,我已经四岁了!只要攒够了钱,我就会有一个舒服的家。家里面火生得旺旺的,还有一个和善的老太太每天给我奶油吃。我全都计划好了,每一个细节。
她为什么要养我们?我们臭烘烘的,耳朵残缺了,腿上全是些烂斑癞癣,脸好像被人踢过……老太太为什么要养我们,而不是养毛茸茸的小猫?
啊哈!但是黑猫会带来幸运,莫里斯想。
真的吗?唔,我们不想先说坏消息,但我们不是黑色的!我们是那种脏兮兮的斑猫!
世上有一种东西叫作染料,莫里斯想。几包黑色的染料,屏住呼吸一分钟,然后就可以说:“嘿,用奶油和鱼养我这后半辈子吧。”绝好的计划吧?
那好运呢?良知问。
哈!那是最聪明的地方。一只一个月左右就拿来一枚金币的黑猫,你说难道不是值得一养的幸运猫吗?
良知沉默了。也许是被计划的聪慧惊呆了吧,莫里斯想。
他不得不承认他制订计划的本事比在地下搜寻的本事强得多。说他迷路了并不确切,猫从来不会迷路,他只是不知道其余的一切在哪里。小城的地下没有多少地方,这一点是肯定的。地窖、阴沟口、水管、陈旧的下水道、地下室,还有一些被遗忘的建筑形成了一个蜂巢。连人也能在里面四处走动,莫里斯想。捕鼠人无疑走遍了这些地方。
到处都能闻到老鼠的气味。莫里斯动过呼唤毒豆子的念头,但是他把这个念头否决了。喊叫也许能帮他找到那只小老鼠,却也可能提醒别人……莫里斯在哪儿。那些大老鼠,唔,又大又丑,遇到它们连傻狗也会有麻烦。
现在他在一条小小的方形通道里,里面布满了铅管,热水零星地滴落在通道旁的阴沟里,甚至有漏水的嘶嘶声。他的头顶上是通往街道的窖井盖,漏下微弱的光线。
阴沟里的水看上去很干净,至少能看见底。莫里斯渴了,他低下头,伸出了舌头——
一小条鲜红色在水中温柔地蜷曲着……
火腿看上去迷迷糊糊的,似乎要睡着了,但还知道抓住沙丁鱼的尾巴,跟着老鼠们撤出了马厩。他们仅靠着夜色的掩护,在阴沟和下水道里偷偷地潜行。这是漫长的一路,沙丁鱼都觉得老老鼠走不过晾衣绳了。
他们终于到达地窖的时候,几只老鼠正在里头乱兜着圈子。黑皮和沙丁鱼走在火腿的两侧,火腿的腿几乎已经迈不动了。
地窖里蜡烛还在燃烧着。黑皮有些吃惊,毕竟过去的一个小时漫长得像是一整天。
他们把火腿放在地上。火腿躺着,发出沉重的呼吸,每呼吸一下身体便颤抖一下。
“中了毒,头儿?”沙丁鱼小声地说。
“我想他是不行了。”黑皮说,“不行了。”
火腿睁开一只眼睛。“我……还……是……头……儿吗?”他问。
“是的,头儿。”黑皮说。
“我……好……困……”
黑皮看看身边,老鼠们已经爬过来围成了一圈。他看见他们在交头接耳,在不停地看他。黑皮瞪大眼睛四处张望,想看到毒豆子苍白的身影。
“营养……告诉我……你看见了……老鼠神……的……通道……”火腿说。
黑皮瞪了营养一眼,营养一脸惭愧。“我是看见了……一些东西。”他说。
“那我就在那儿做梦……再也不醒来了。”火腿说,他的头又垂了下去,“这不是……老老鼠死亡的……方式,”他咕哝说,“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在有光的地方。”
黑皮忙冲沙丁鱼点了点头,沙丁鱼用帽子熄灭了蜡烛。潮湿的黑暗沉沉地聚拢了过来。
“黑皮,”火腿轻声说,“我要告诉你……”
沙丁鱼竖起了耳朵,他想听听老领头鼠对黑皮留的遗言。几秒钟后,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能闻出事情的变化。
黑暗中传来了动静。一根火柴擦亮了,烛火再次点燃,又带来了阴影。
火腿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们现在要吃了他吗?”一只老鼠问。
“他……走了。”黑皮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吃掉火腿,他总是觉得不对。“把他埋了,”他说,“做上标记,好让我们知道他埋在哪儿。”
老鼠群里一下子轻松了。尽管他们可能很尊敬火腿,但即使对于老鼠来说,火腿还是有一点儿臭。
站在前面的一只老鼠似乎有点儿拿不准黑皮的话。“呃……您说‘做上标记’,”他说,“是要我们跟埋别的东西那样做上标记吗?”
“他是说在上面留一点儿屎尿。”他身边的一只老鼠说。
黑皮看了看沙丁鱼,沙丁鱼耸了耸肩。黑皮心中一沉。一旦当了领头鼠,每个人都会等着看你说什么。可那只白老鼠还是不见踪影。
他得靠自己了。
他努力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对,”最后他说,“他喜欢那样,那才是……老鼠的方式。但是把这个也画上,画在埋他的地上。”
他在地上画了一幅图。
“他来自于老鼠,替老鼠着想。”沙丁鱼说,“画得好,老板。”
“他会像黑皮那样活过来吗?”另一只老鼠问。
“要是他能活过来,而我们已经把他吃了个干净,他一定会很生气。”一个声音说。老鼠群里传出几声紧张的笑声。
“听着,我没有……”黑皮开口说,但是沙丁鱼捅了捅他。
“能不能单独说两句,头儿?”他礼貌地抬起烤焦的帽子问。
“好,好……”黑皮有些不安,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只老鼠这么密切地盯着他。他跟着沙丁鱼走开了。
“你知道我以前老待在剧院里,”沙丁鱼说,“也学了一点儿剧院的东西。是这样……你瞧,我想说的是,你是头儿,对吧?所以你得做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样子,是不是?要是领头的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那别人也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拆捕鼠夹的时候我在做什么。”黑皮说。
“好吧,那就把未来看作是一个大捕鼠夹,”沙丁鱼说,“上面没有奶酪。”
“那不管用!”
“还有你应该让他们去想你吸引他们的地方……你的那道疤,”沙丁鱼说,“这是我的建议,长官。”
“可是我没死,沙丁鱼!”
“但还是发生了什么,对不对?你可以让大家兴奋起来。照我观察,你在夹子里头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什么。不过别问我是什么,我只会跳踢踏舞。我只是一只小老鼠,永远都只会是一只小老鼠,老板。但是有盐水、促销和其他一些大老鼠,老板。现在火腿死了,他们有可能会觉得应该是他们当领头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
沙丁鱼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来当领头鼠,老板,这种时候我们还想内讧吗?”
“不想!”
“对啊!现在感谢多嘴的小营养,你是直面老鼠神后全身而退的老鼠,不是吗?”
“话是没错,但是她……”
“在我看,老板,一个能用眼睛瞪退老鼠神的人……唔,没有人会想去惹他,对不对?一只把老鼠神的牙印当做腰带的老鼠?好,好,不是事实,但老鼠们会跟随这样的老鼠。现在这种时候,老鼠们需要可以跟随的人。刚才关于老火腿的事儿,你在那儿做得很好——埋了他,在上面留一点儿老鼠屎,同时在上面留一幅图……这样一来,老老鼠喜欢,小老鼠也喜欢。让他们看看你是在替他们所有的人着想。”沙丁鱼偏着头,不安地咧嘴笑了笑。
“我看我得留心你了,沙丁鱼,”黑皮说,“你动起脑筋来跟莫里斯一样。”
“别担心我,老板,我很小,我只管跳舞,不是当头儿的料。”
替所有人着想,黑皮想,那只白老鼠……“毒豆子在哪儿?”他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他不在这儿吗?”
“没看见他,老板。”
“什么?我们需要他!他脑中有地图。”
“地图,老板?”沙丁鱼一脸关切的样子,“我以为在地上画地图的是你……”
“不是通道和捕鼠夹位置的地图!是……是关于我们是谁和我们到何处去的地图……”
“哦,你是说那座可爱的小岛?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老板。”
“小岛的事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黑皮说,“但是我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我……依稀看见了一个想法。人和老鼠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应该结束了,现在,在这个地方,这些老鼠……应该可以结束了。此时,此地,可能是唯一可以结束这场战争的时间和地点。我能看见头脑中这个想法的形状,却想不出合适的语言,你明白吗?所以我们需要那只白老鼠,他知道思想的地图。我们得用思想走出这一切,吱吱叫着转身逃跑已经不再有用了!”
“到现在为止你做得很好,老板。”那位舞蹈家拍拍他的肩膀说。
“一切都乱了。”黑皮尽量压低声音说,“我们需要他!我需要他!”
“我去找一些人组成搜索队,老板,只要告诉我该从哪儿找起。”沙丁鱼顺从地说。
“在下水道里,离那些笼子不远。”黑皮说。“莫里斯跟他在一起。”他补充道。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长官?”沙丁鱼说,“你知道火腿总是说:‘你总是可以坚信,猫……’”
“‘就是猫’。是的,我知道。我希望我知道答案,沙丁鱼。”
沙丁鱼往前凑了一步:“我能问一个问题吗,长官?”
“当然。”
“火腿临死前跟您轻声说了什么?特别的领导智慧,是吗?”
“好建议,”黑皮说,“很好的建议。”
莫里斯眨了眨眼睛,舌头慢慢地自动缩了回去。他放平耳朵,无声而缓慢地移动四足,贴着阴沟边爬行。
在窖井盖的正下方有一件白乎乎的东西。那一条红色则来自上游更远处,漂过那件白色的东西时被分成了两半,之后又混为一股。
莫里斯走近了那件东西,是一卷纸,湿透了,还染上了红色。他伸爪把纸捞了出来,纸“啪”的一声掉在了阴沟边上。他轻轻地展开纸,眼前是被水浸花了的黑色铅笔画出的图案。他知道那是什么,有一天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时,他曾经研究过它们,觉得简单得直冒傻气。
“老鼠不应该……”他读道。之后是一片水渍,最后的一点儿写道:“我们不像别的老鼠。”
“哦,不。”他说。他们不会扔下这件东西,不是吗?桃子到哪儿都拖着它,好像它宝贵至极——
我会不会先找到他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莫里斯的头脑中说,或许我已经……
莫里斯开始奔跑,在滑腻腻的石头上滑行,掠过了下水道的转角。
他们是多奇怪的东西啊,猫,以为自己不是老鼠的老鼠。我要不要跟你一样?像猫一样做?我要不要留一个活口?留一会儿?
莫里斯默默地叫喊着。下水道的两边分出了小岔道,但是那道红色的细条继续通向前方。在另一个窖井盖下,有件东西躺在水里,红色从上面微微渗了出来。
莫里斯精神一松。他本来以为是——什么?然而这个……这个……在某种程度上更加糟糕。比什么都要糟糕。
浸泡在水里的是《邦尼先生历险记》,红色的墨水从老鼠鲁伯特的红马甲上渗了出来。
莫里斯用爪尖把书钩了出来,廉价的纸张一页页地掉了下来,飘落在水里。他们是不小心丢了吗?他们刚才是在奔逃吗?还是……他们把它扔了?毒豆子那会儿说了什么?“我们不过是老鼠”?而且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是那样悲伤、那样空洞……
他们现在在哪儿,猫?你能找到他们吗?现在该走哪条路?
它能看见我看见的,莫里斯想。它读不出我的思想,但是能看见我看见的,听见我听见的,而且很会猜测我会想什么……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里吗,猫?你要怎样击退我的老鼠们?在你身后的老鼠们?
莫里斯猛然转过身,睁大了眼睛。身后有老鼠,几十只老鼠,有几只几乎有莫里斯的一半大。它们全都带着同样茫然的表情盯着他。
好样儿的,好样儿的,猫!看见这些吱吱叫的动物却没有跳起来!一只猫是怎么学会没有猫的样子的?
那群老鼠跟一整只老鼠一样在齐刷刷地前进,发出“刷刷刷”的声音。莫里斯退了一步。
想象一下吧,猫,蜘蛛的声音说。想象有一百万只聪明的老鼠,不会逃跑的老鼠,战斗的老鼠,拥有同样思想、同样视野的老鼠。我的思想,我的视野。
“你在哪儿?”莫里斯大声问道。
你很快会看见我的。继续走吧,小猫咪。你也不得不走,只要我发出一句话,只要我念头一闪,你眼前的老鼠就会扑倒你。哦,你也许能杀死一两只,但总会有更多的老鼠,总会有更多的老鼠。
莫里斯转身贴着边向前走去,老鼠群尾随在他身后。他忽然一转身,鼠群停了下来。他又回身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朝后看,身后的老鼠们像是串在了一根绳子上。
空气中又出现了熟悉的陈年腐水的味道,又离那间泥浆地窖很近了,可是有多近呢?那股臭味比罐装猫食还要糟糕。那间地窖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他有可能短距离冲刺,甩开那些老鼠。紧跟在身后的嗜血的老鼠能让你插上翅膀。
你不是打算跑去帮那只小白老鼠的吗?他的良知说,还是你想冲向阳光?
莫里斯不得不承认冲向阳光似乎是最好的主意。没必要对自己说谎。说到底,老鼠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太久,就算他们有颤抖的鼻子——
它们走近了,猫。我们要不要玩一个游戏?猫喜欢游戏。你有没有玩添加剂?在你咬掉他的头之前?
莫里斯僵住了。“你死定了。”他轻声说。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莫里斯。太近了。我要不要告诉你那个一脸傻相的男孩和那个满嘴蠢话的女孩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老鼠能把人活吃了?
马利西亚插上了小屋的门。
“老鼠王非常神秘,”她说,“老鼠王是一群尾巴结在一起的老鼠……”
“怎么会呢?”
“唔,故事里就是这么……说的。”
“尾巴怎么会结在一起呢?”
“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说它们待在窝里的时候,因为窝里太脏,尾巴就被粘住了,后来就扭在了一起,好像……”
“老鼠通常一胎会生六到七只小崽,可是小崽的尾巴很短,而且父母会把老鼠窝保持得相当干净。”基思说,“讲故事的人到底有没有见过老鼠?”
“我不知道,也许是一群老鼠就那么紧紧地挤着,尾巴就扭在了一起?城市博物馆的大酒精罐里就泡着一只老鼠王的标本。”
“死的?”
“也可能是醉得非常非常厉害吧,你认为呢?”马利西亚说,“有十只老鼠,像一颗星星,中间是尾巴打成的一个大大的结。人们还发现过好多只老鼠王,有一只老鼠王有三十二只老鼠!有很多关于老鼠王的传说。”
“但是捕鼠人说他做了一只。”基思坚定地说,“他说做一只是为了加入协会,你知道什么叫‘成名作’吗?”
“当然,就是一切真正杰出的……”
“我说的是真正的成名作。”基思说,“我生长在到处都是协会的大城市,所以我知道。成名作是学徒在满师时做的作品,是给协会的长老们看的,以表示他配得上‘师傅’这个名头,能成为合格的会员,明白吗?可以是一首动人的交响曲、一件美丽的雕塑,或者一炉诱人的面包——作为‘他成就名声的作品’。”
“很有意思。可那和我们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捕鼠人为了成为捕鼠师傅,该交出什么样的成就名声的作品,以此来显示他真的能够控制老鼠呢?还记得那扇门上的标记吗?”
马利西亚皱起了眉头,有些人面对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时总是这样皱起眉头。“只要想干,什么人都能将一把老鼠尾巴打个结。”她说,“我肯定就行。”
“在它们活着的时候?你得先抓住它们,然后再对付那些不停动弹的滑溜溜的细尾巴和不停咬你的头?八只?二十只?三十二只?三十二只愤怒的老鼠?”
马利西亚环顾着肮脏的小屋。“有道理。”她说,“对,几乎可以构成一个好故事了。也许世上只有一两只真正的老鼠王……对,对,也许只有一只——可是有人听说了,觉得很有趣,就决定试着做一个。对,就像那些田里的圆圈。不管有多少外星人坦白是他们弄出来的,总有几个顽固分子坚信是人半夜开着辗草坪的机器……”
“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喜欢做残忍的事儿。”基思说,“老鼠王怎么找吃的?它们会向不同的方向拉扯。”
“啊,对了,有些关于老鼠王的故事说,它们能控制别的老鼠,”马利西亚说,“好像会用思想让老鼠给它们拿来食物,或者抬着它们去别的地方什么的。你说得对,老鼠王行动不方便,所以它们……学会了如何借用别的老鼠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听。”
“只是别的老鼠吗?”基思问。
“唔,有一两个故事的确说它们也能控制人。”马利西亚说。
“是吗?”基思说,“真的发生过吗?”
“不可能的,是不是?”马利西亚说。
可能。
“可能什么?”马利西亚问。
“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说了一声‘可能’。”基思说。
愚蠢弱小的思想。早晚总会找到进去的办法。那只猫的抵抗力还强一些!你们会听从我的命令。把那些老鼠放了。
“我想我们应该把老鼠放了,”马利西亚说,“太残忍了,就这么把它们塞在笼子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基思说。
忘了我,我只是一个故事。
“就我个人来说,老鼠王只是一个故事。”马利西亚说着走到暗门边,打开了暗门,“那个捕鼠人真是一个愚蠢软弱的家伙,他只是咕哝个不停。”
“不知道我们应不应该把老鼠放出来。”基思沉思道,“它们看上去很饿。”
“它们不会比捕鼠人更凶恶,是不是?”马利西亚说,“再说,魔笛手很快就来了。他会把它们全领到河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河里……”基思低声说。
“对啊,河里,每个人都知道的。”
“可是老鼠会……”基思说。
服从我!别思考!相信故事!
“老鼠会什么?”
“老鼠会……老鼠会……”基思结结巴巴地说,“我记不得了,是关于老鼠和河的。大概不重要。”
深沉的黑暗。黑暗中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我把《邦尼先生历险记》弄丢了。”桃子说。
“很好,”毒豆子说,“那只是一个谎言,把我们拖倒的谎言。”
“你说过它很重要!”
“那是谎言。”
……无尽的潮湿的黑暗……
“而且……戒条也被我弄丢了。”
“有什么关系呢?”毒豆子的声音很苦涩,“没有人在乎那些戒条。”
“不对!大家——大部分人都努力在遵守,没做到他们就很难过!”
“那只是另一个故事,一个愚蠢的故事,老鼠自以为不再是老鼠。”毒豆子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这不像你说的话!”
“刚才你看见了他们奔逃的样子。他们吱吱地叫着奔逃,忘了如何说话。实际上,我们只是……老鼠。”
……肮脏、恶臭的黑暗……
“是的,没错,”桃子说,“但是除此之外,我们是什么?这是你经常说的。好啦——求求你,我们回去吧,你不舒服。”
“以前一切对于我是那么清晰……”毒豆子低声说。
“躺下吧,你累了。我还剩下几根火柴,你知道看见光总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桃子忧心忡忡,似乎在离家万里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她找到了一堵足够粗糙的墙,然后从简易的包裹里抽出一根火柴。红头“嚓”的一声点燃了,她把火柴高高地举了起来。
四周是一双双的眼睛。
什么是最糟糕的?她想。恐惧令她的身子僵硬了。是我能看见这些眼睛,还是我知道等火柴熄灭以后它们还会在那儿?“而我只有两根火柴了……”她低声对自己说。
眼睛无声无息地退入了阴影里。老鼠怎么会这么安静呢?她想。
“有些不对劲儿。”毒豆子说。
“嗯。”
“这儿有东西。”他说,“我从他们在夹子里找到的那只‘吱吱’的身上闻到过,是一种恐惧,从你身上我也闻到了。”
“嗯。”桃子说。
“你能看出我们该怎么做吗?”毒豆子问。
“嗯。”前方的眼睛不见了,然而桃子依然能看见两侧的眼睛。
“我们能做什么?”毒豆子问。
桃子咽了一口唾沫。“但愿我们有更多的火柴。”她说。
一个声音在一双双眼睛后面的黑暗里说:就是这样,在绝望中,你们终于走向我了……
光是有气味的。
阴冷、潮湿的地窖里,火柴上的磷那刺鼻的味道像一只飞翔的黄鸟,借风飞起,钻过缝隙,青涩的味道像刀一样切割着地下污浊的臭气。
这气味扑向了沙丁鱼的鼻翼。他扭过头。“火柴,老板!”他说。
“去那边!”黑皮命令道。
“那样就要通过那间满是笼子的小屋,老板。”沙丁鱼警告说。
“所以呢?”
“还记得上次的事儿吗,老板?”
黑皮放眼看了看自己的队伍,不尽如他的意。老鼠们正在从藏身的地方陆陆续续地走回来,一些老鼠——聪明理智的老鼠——在恐慌中碰到了捕鼠夹和毒药。不过他已经尽可能地选出了最好的。有几只是有经验的大老鼠,比如盐水和沙丁鱼,然而大部分都很年轻。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吧,他想,老老鼠惊慌得最厉害,他们不那么习惯思考。
“好——吧。”他说,“现在,我们不知道我们会……”他的目光瞥见了沙丁鱼,沙丁鱼微微地摇着头。
哦,对了,领导者可不准有不知道的时候。
他盯着一张张年轻忧虑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了口。“这下面有未知的东西。”突然他知道该说什么了,“前所未见的东西、粗悍的东西、强大的东西。”老鼠们几乎都伏下了身体,除了营养,她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黑皮。
“可怕的东西、未知的东西、突如其来的东西,”黑皮前倾着身子说,“然而你们,你们大伙儿,是拥有头脑的老鼠,是能思考的老鼠,是不会转身逃跑的老鼠,是不怕黑暗、不怕声音、不怕夹子和毒药的老鼠。什么也阻挡不住你们这样的老鼠,对吗?”
话语汩汩地冒了出来:“你们听说过那本书里说的黑树林吧?好,现在我们就在黑树林里,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潜藏在你们的恐惧的背后。它觉得它能阻挡住你们,可它错了。我们会找到它,把它拖出来,让它希望我们未曾出生过!要是我们死了……”他看见老鼠们齐刷刷地望向他胸口上青黑色的伤口,“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我给你们讲讲幽灵老鼠的事儿吧。他等着抓那些因为害怕而逃跑的老鼠,那些畏缩、躲藏的老鼠。可是只要你直视他的眼睛,他就会冲你点点头,径直走过去。”
现在他可以闻到老鼠们激动的情绪。在他们眼睛后头的世界里,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勇敢的老鼠。现在他要把这种想法固定在那儿。
他想也没想,就碰了碰伤口。伤口愈合得很糟糕,还在渗着血,会留下一道终身的大疤。他抬起染着自己鲜血的手,主意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他从成排的老鼠前一路走过,在每只老鼠的眉间点下一个鲜红的记号。“从此以后,”他平静地说,“人们会说:‘他们去过了,他们做到了,他们走出了黑树林,从此认识了自己。’”
他的目光越过老鼠们的脑袋落在了沙丁鱼身上,沙丁鱼举起了帽子。咒语被打破了,老鼠们又开始呼吸,但是魔法还在,在闪亮的眼睛里,在扭动的尾巴上。
“准备好为突变一族献身了吗,沙丁鱼?”黑皮大声问道。
“没有,老板!但准备好大开杀戒了!”
“好,”黑皮说,“出发。我们爱黑树林!它属于我们!”
光的气息在下水道内飘荡,扑到了莫里斯的脸上。他闻了闻。桃子!她痴迷烛光,那几乎是毒豆子所能看见的一切。她总是随身带着几根火柴。发疯!生活在黑暗中的动物竟然带着火柴!好吧,想一想,那显然算不得发疯,可就算不是发疯……
身后的老鼠推着莫里斯朝那个方向走去。我在被人耍呢,莫里斯想,走一步挨一爪,好让蜘蛛听见我尖叫。
他听见了头脑中蜘蛛的声音:就是这样,在绝望中,你们终于走向我了……
紧接着传入耳中的,远远的,轻轻的,是毒豆子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生活在地下的老鼠冥神。
“是吗?真的吗?一直以来,关于你的事情……我想了很多。”
墙上有一个洞,透过洞可以看见火柴燃烧的光芒。由于身后老鼠们的压力,莫里斯钻了进去。
到处都是巨大的老鼠,地板上、盒子上、墙上。中央是燃烧了一半的火柴投下的一圈光影。火柴被浑身发抖的桃子高高地举着。桃子身前不远处站着毒豆子,正抬头盯着一堆盒子和麻袋。
桃子猛地转过身来,火苗随之忽地一闪,离得最近的那些老鼠急忙抽身躲开,像涌动的波浪。
“莫里斯?”她问道。
那只猫动不了啦,蜘蛛的声音说。
莫里斯想动,但是爪子不听使唤。
别动,猫,不然我就让你的肺停止工作。瞧见了吗,小老鼠?连猫也得服从我!
“是的,我清楚你拥有力量。”光圈中毒豆子那小小的身影说。
聪明的老鼠。你跟别人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你懂得事理,懂得直面黑暗能让我们变得强大,懂得面前的黑暗和脑中的黑暗,懂得不合作就会灭亡。你愿不愿意……合——作?
“合——作?”莫里斯说。他皱起了鼻子。“跟我闻到气味的这些老鼠?它们闻起来……又大又蠢。”
但是强壮者才能生存,蜘蛛的声音说,它们躲开了捕鼠人,咬破笼子逃了出来。跟你们一样,它们被召唤到了我的身边。至于它们的思想……我能替所有的人思考。
“我,可惜,并不强壮。”毒豆子小心地说。
你的思想很有意思。你也期盼着老鼠的统治权。
“统治?”毒豆子问,“我?”
你应该已经发现在这个世上有一个种族,他们偷窃、杀戮、传播疾病、掠夺他们无法使用的东西。蜘蛛的声音说。
“是的,”毒豆子说,“那很容易发现,那个种族叫作人类。”
说得好。看见我的这些出色的老鼠了吗?几个小时以后那个愚蠢的魔笛手就要来了,来吹他愚蠢的笛子。是的,我的老鼠会跟着他奔出城去。你知道魔笛手怎么杀死老鼠吗?
“不知道。”
他把它们领进河里……你在听吗?……把它们全部淹死!
“但是老鼠都是游泳好手。”毒豆子说。
对!永远别相信捕鼠人!他们会把活儿拖到明天。可是人喜欢相信故事!他们宁愿相信故事而不愿意相信事实!但我们,我们是老鼠!而且我的老鼠会游泳,相信我。巨大的老鼠、不同的老鼠、存活下来的老鼠、体内拥有我部分思想的老鼠,他们会从一座城市扩散到另一座城市,随后就会造成人类无法想象的破坏!我们会让他们为每一个捕鼠夹付出一千倍的代价!人类折磨、毒害、杀戮老鼠,以及所有加在我身上的痛苦,这一切都将得到报复。
“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是的,我好像开始明白了。”毒豆子说。
他身后传来噼啪一声,火苗一闪,桃子用即将熄灭的第一根火柴那跳动的火苗点燃了第二根火柴。那些已经渐渐爬近的老鼠形成的包围圈又退了回去。
还有两根火柴,蜘蛛说,然后,不管怎样,小老鼠,你都属于我了。
“我想看看和我说话的人。”毒豆子坚定地说。
你是一个瞎子,小白老鼠,从你粉红色的眼睛里我看见的只是迷雾。
“它们看见的比你想象的多。”毒豆子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是老鼠神……那就现身出来给我看看吧。百闻不如一见。”
一阵杂乱的爬动声,蜘蛛离开了阴影。
在莫里斯看来,那是一捆老鼠。一捆老鼠爬过了盒子,行动却非常流畅,似乎所有的腿是由一个机体操纵的。那东西翻过麻袋,爬进了光亮。莫里斯看见所有的老鼠尾巴被扭在了一起,打成了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结,而且每一只老鼠都被弄瞎了眼睛。蜘蛛的声音在他的脑袋里隆隆作响的时候,八只老鼠直立起来,拉扯着那个结。
那就对我说实话吧,白老鼠。你看见我了吗?走近些!是的,你看见我了,透过你的迷雾,你看见我了。人为了取乐创造了我!把老鼠的尾巴结在一起,看它们相互撕咬!但是我没有撕咬。在一起我们很强大!一副头脑只拥有一副头脑的力量,两副头脑只拥有两副头脑的力量,但是三副头脑就有四副头脑的力量,四副就拥有了八副,八副……则是一副——一副比人的头脑更加强大的头脑。我的时机快到了。那些愚蠢的人类斗鼠,让强壮的存活下来,然后让它们再斗,让更强壮的存活下来……很快笼子就会打开,人类就会知道“鼠疫”这个词的意思了!看见那只蠢猫了吗?他想跳,可我轻松地按住了他。没有任何思想可以反抗我。而你……你很有趣。你有与我相似的思想,替老鼠们着想,不仅仅是一只老鼠。我们要的是同样的东西,我们有计划,我们追求的是老鼠的胜利。加入我们吧,在一起我们会……很强大。
长时间的沉默。在莫里斯看来,这段时间简直太长了。
“嗯,你的提议……很有意思。”毒豆子说。
桃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毒豆子用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道:“世界的确太大、太危险了,而我们很弱小,而且我累了。在一起我们会很强大。”
没错!
“但是请问,那些不够强大的呢?”
弱小的就是食物,向来如此!
“啊,”毒豆子说,“向来如此。事情越来越清楚了。”
“别听它的!”桃子嘶声说,“它在影响你的思想!”
“不,我的头脑工作得非常好,谢谢。”毒豆子说,他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是的,这个提议很有欺骗性。我们会一起统治老鼠的世界,是不是?”
我们会……合——作。一旁的莫里斯想:是啊,没错,你们合作,他们统治。你肯定不会上这个当的!
但是毒豆子说:“合作,对。我们合作以后就可以向人类发动一场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战争。诱人,非常诱人。当然,成百万只的老鼠会因此丧命……”
它们反正是要死的。
“嗯,对。对,是的,没错。那只老鼠,”毒豆子突然一挥爪子,指着一只被火苗镇住的大老鼠说,“你能告诉我她对此是怎么想的吗?”
蜘蛛听上去像是吃了一惊:想?它为什么要想?它是一只老鼠!
“啊,”毒豆子说,“现在一切多么清楚啊。但那是行不通的。”
行不通?
毒豆子抬起头。
“因为,你瞧,你只是替别的老鼠想,”他说,“而不是为他们着想。尽管你说了那么多,但你并不是老鼠神。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要是有老鼠神的话——我希望有,他不会说战争和死亡。他应该是我们最美好的部分,而不是最邪恶的部分。不,我不会加入你们,黑暗中的骗子。我宁愿选择我们的道路。有时候我们愚蠢而虚弱,但是联合起来我们就很强大。你为老鼠们设定好了计划?好,可我为他们构筑了梦想。”
蜘蛛直立起来,浑身发抖。莫里斯的脑中响起了盛怒的声音。
哦,这么说你认为自己是一只好老鼠了?但偷得最多的才是好老鼠!你以为好老鼠是穿着马甲、长着毛皮的小人!哦,是的,我知道那本愚蠢,愚蠢至极的书!叛徒!老鼠的叛徒!你要不要尝尝我的……痛苦?
莫里斯的确感受到了,就像一阵灼热的狂风,吹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知道这种感觉,那是突变以前惯常的感觉,是他在成为莫里斯以前惯常的感觉。那时候他只是一只猫,一只聪明的猫,但只是猫。
你不服从我?蜘蛛对着毒豆子低伏的身影叫道,反抗代表老鼠本质的我?我代表着肮脏和黑暗!我代表着地板下和墙壁里的吱吱声!我代表着破坏和毁灭!我是你否定的一切的总和!我是你真正的自我!你服不服从我?
“绝不。”毒豆子说,“你不过是阴影。”
尝尝我的痛苦吧!
莫里斯知道自己不只是一只猫。他知道世界广大而复杂,涉及的事情远不只是猜想下一餐吃的是甲虫还是鸡腿这样的事情。世界广大而艰难,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事……
……但那灼热而可怕的声音的火焰熔化了他的思想。记忆散开了,旋转着堕入了黑暗。所有那些微弱的声音,不是那可怕的声音,而是莫里斯自己的那些声音,那些互相争辩、对他不停唠叨、告诉他做错了或者可以做得更好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然而毒豆子颤抖的小身子依然站在那儿,盯着黑暗。
“是的,”毒豆子说,“我感受到了。”
你不过是只老鼠,一只小老鼠,而我是老鼠本性的灵魂。承认吧,小瞎老鼠,瞎了眼的小宠物老鼠。
毒豆子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莫里斯听见他说:“我不承认。而且我还没有瞎到看不见黑暗的程度。”
莫里斯闻了闻,他知道毒豆子已经被吓得失了禁,然而就算那样,那只小老鼠并没有退缩。
哦,对了,蜘蛛的声音嘶嘶地说,你能控制黑暗,对吗?你对一只小老鼠说过,你能学着控制黑暗。
“我是一只老鼠,”毒豆子轻声说,“但我不是害虫。”
害虫?
“以前我们只是森林中一种吱吱叫的动物,”毒豆子说,“后来人类建起了堆满食物的谷仓和食品柜,当然我们拿了我们能拿的,于是人类把我们称作害虫,用夹子捕捉我们,在我们的身上撒满毒药。悲惨中,结果,你产生了。但你不是答案。你只是人类制造的另一种邪恶的东西,你只会给老鼠带来更多的痛苦。你拥有一种力量,能乘人疲劳、糊涂或者烦躁的时候进入人的头脑。现在你就在我的头脑里。”
是的。哦,是的!
“但我依然站在这里。”毒豆子说,“现在,我闻到了你的气味,就能直面你、击败你。虽然我的身体在发抖,但是我能保留免受你控制的地方。我能感到你在我的头脑里四处跑动,可是你瞧,现在所有的门已经对你关闭了。我能控制内心的黑暗,那是一切黑暗之源。你已经向我表明了,我不仅仅是一只老鼠。如果不是那样,我就什么也不是。”
蜘蛛众多的脑袋左转右转。莫里斯的思想现在已经所剩无多,无法再做思考了,但看上去老鼠王好像在试图得出结论。
结论是一声怒吼。
那就什么也不是吧!
基思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放在了一只老鼠笼子的笼栓上。
老鼠们盯着他。所有的老鼠都以同样的姿势站着,全都盯着他的手指。成百只老鼠,它们看上去……很饿。
“你听见什么了吗?”马利西亚问。
基思小心地垂下手,后退了几步。
“我们为什么要放这些东西出来?”他说,“我好像……在梦游……”
“我不知道,你是老鼠男孩。”
“可是,是我们俩商量好放它们出来的。”
“我……这……我觉得……”
“老鼠王能跟人说话,是不是?”基思问,“它是不是跟我们说话了?”
“但这是现实生活。”马利西亚说。
“我还以为这是一场冒险呢。”基思说。
“该死!我忘了。”马利西亚说,“它们在干什么?”
老鼠们似乎熔化了,它们不再是笔直专注的雕像,恐慌似乎再次在它们之中蔓延开来。
又有老鼠从四周的墙上奔涌下来,在地上疯狂地奔跑。它们比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大得多,一只咬住了基思的脚踝,基思一脚将它踢开了。
“试着踩着它们走,但是无论如何也别失去平衡!”男孩说,“这些家伙可不友好!”
“踩着它们走?”马利西亚说,“太恶心了!”
“你包里真没有对付老鼠的东西?这是捕鼠人的老窝!你有好多对付海盗、土匪和强盗的玩意儿!”
“真没有,从来没有哪本书里写过在捕鼠人的地窖里的冒险!”马利西亚叫道,“哦!我的脖子上有一只!在我的脖子上!还有一只!”她疯狂地弯下腰,抖落了那两只老鼠。一只老鼠扑向她的脸,她急忙又直起了身子。
基思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摔倒!要是摔倒了,它们会变得很疯狂!试着走到门边去!”
“它们爬得太快了!”马利西亚喘着粗气说,“又有一只爬到我的头发……”
“站着别动,傻妞!”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站着别动,不然我就咬你!”
耳边传来了爪子抓挠的声音,“嗖”的一声,一只老鼠从马利西亚的眼前落下,随后又一只老鼠“砰”的一声落在她的肩膀上,滑了下去。
“对!”那个声音在她的后脖颈上说,“别动,别踩着任何一只老鼠,别挡着路!”
“那是什么?”马利西亚嘶声问道,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裙子上滑了下去。
“好像是他们叫省大钱的。”基思说,“突变一族来了!”
更多的老鼠涌了进来,然而这些老鼠前进的方式却与众不同,他们排成了一条缓缓前移的直线,只要敌对的老鼠扑过来,他们就会像拳头一样迅速合拢,等到再展开的时候,那只老鼠已经死了。
在存活的老鼠嗅到同伴的恐慌,想逃出屋外后,攻击阵线才散开了。突变一族三五成群地狠狠追杀一只又一只逃窜的敌人,一口咬死它们。
几秒钟后战斗便结束了。几只幸运的逃难者的叫声隐到了墙后。
突变一族发出刺耳的欢叫,那欢叫的意思是“经过了这一切,我还活着!”。
“黑皮,”基思说,“你怎么受伤啦?”
黑皮直立起来,用爪子指着地窖另一头的门。“要是想帮忙,就把那扇门打开!”他吼道,“打开它!”然后他冲进了下水管,其余的老鼠尾随着他一拥而入,其中一只一边走一边跳着踢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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