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73年秋,唐懿宗病入膏荒。掌握禁卫军的两个头目宦官刘行深和韩文约为了获取“拥立”之功,潜迎时年仅十二岁的唐懿宗第五子普王李俨(后改为李儇)为皇太子,同时,杀掉其余五个王子,只留下李俨的六弟吉王李保和七弟寿王李杰,估计是看这两人当时年纪小,其母微贱出身又早死,没有什么危胁。可见,随着年代推移,宦官们的心机越来越深,在贪求拥立之功的同时,他们还“深谋远虑”,不再扶立年长的王子为帝,以免这些人立定之后又再杀掉自己。少帝年幼,易于控制,又可自小就向他灌输“公公是翼护元忠”的理念,这样一来,就使宦官被杀的风险降至最低。很快,唐懿宗就“崩”了,皇太子李俨继统,是为唐僖宗。僖宗少年为帝,第一件事是追尊其母王氏为皇太后,第二件事就是封二位拥立自己的宦官为公爵。
唐懿宗不听臣下劝谏,非要迎佛骨,不仅自己很快病死,五个儿子也被宦官一起干掉,由此,真见不出这舍利有何祝福保佑的作用。
唐僖宗少年天子,自幼无贤德师傅教养,知书学算外加性启蒙全赖一个名叫田令孜的宦官。田令孜是蜀人,原姓陈,咸通年间认一个姓田的宦官为义父,故改姓田。此人“颇知书,有谋略”,是个“知识分子”太监。小人如果有才,那就是坏上加坏。当然,如果身为普王的李俨当不上皇帝,田令孜只不过是宫中一个小马坊使。李俨当了皇帝,马上委任这位心腹太监为中尉,掌握禁军大权。“中尉”一词不同于现在的官衘,在唐朝即“禁卫军司令”,是内廷大太监所独有的官号。
唐僖宗对田令孜一万个放心,“政事一委(田)令孜”,并呼其为“阿父”。这位没老二的“皇干爹”自然是气焰熏天,招权纳贿,自己与几个心腹任意授官,空白委任状有的是,谁献宝多谁的官儿就大,根本不和唐僖宗打招呼。每次与僖宗相见,田大公公皆自备两大盘果品鲜货“与上(僖宗)相对饮啗,从容良久而退”,爷俩儿默契,话也不多,只是鬼鬼老友一样你看我我看你相对大嚼,没有任何君臣上下尊卑之分。
当然,除官赏爵赐田令孜一个人说了算,让小皇帝在“生活”上高兴也是大公公主要工作之一。少年皇帝大手大脚,赏赐宫廷乐师、杂技师、伶人,每次都是万两金银以上,皇宫内府很快就见底。田令孜就劝僖宗以征税为名巧取豪夺商人及市民手中的宝货,“有陈诉者,付京兆仗杀之”。皇帝、官府,比强盗还厉害,不仅是明抢,对方稍有不愿意还要人命。“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唐僖宗继位之时,宦官专权、官府腐败,“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为盗,所在蜂起。州县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习战,一与盗遇,官军多败”,完全是隋朝末年的翻版。
僖宗乾符元年年底,濮州人王仙艺就在长垣(今河南长垣)聚众起兵。由于当时盗贼众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是常态,唐廷上下皆没怎么在意。但是,没过数月,曹州冤句人黄巢率数千人也起兵响应王仙芝。这两位贩私盐的老朋友,终于联手敲响了唐王朝的丧钟。
当时,唐廷对于王仙芝、黄巢这样的“盗贼”并没留意,最大的关注点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入侵蜀地的南诏方面。
唐朝初年,在今天云南洱海一带分散着六个较大的部落,称为“六诏”。最南面的“蒙舍诏”在唐廷支持下相继吞并其它五诏,统一了洱海地区。唐玄宗时,为了依靠南诏军力牵制吐蕃,诏封南诏酋长皮罗阁为云南王。唐玄宗后期,羽冀渐丰的南诏王阁逻凤(皮罗阁之子)依惯例谒见唐朝地方官张虔阳。这位刺史竟然调戏土王的漂亮老婆。一怒之下,阁逻凤杀掉张虔阳,攻取姚州及诸夷州三十二城。当然,事后又害怕,土王又哀求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给自己机会“改过”。鲜于仲通不许,欲血洗南诏。唐廷上下震怒,下令征讨,南诏就与昔日的敌手吐蕃联兵,在天宝十年大败唐军八万于洱海。天宝十三年,南诏又大败唐军七万多。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唐廷无暇南顾,阁逻凤乘机占有了整个云南地区。公元779年(代宗大历十四年),阁罗凤的孙子异牟寻与吐蕃合兵二十多万,直入西川,准备夺取成都。德宗继位后,唐军大将李晟统兵南下,大败南、吐联军。公元794年(德宗贞元十年),吐蕃又臣附唐朝,双方“和好”。和唐朝好了,自然要和吐蕃翻脸,南诏王忽然发兵,在神川(今云南中甸)大败吐蕃,杀死、俘虏吐蕃十来万人。到了公元829年(文宗太和三年),南诏权臣王嵯巅杀掉异牟寻的孙子后又起兵叛唐,并攻陷成都外城,掠获数万士女、工匠及金银财宝而去。但不久又“谢罪称臣”,双方仍维持表面的友好关系。公元859年(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南诏王世隆继位。这位南蛮的名字正犯唐太宗、唐玄宗(李世民、李隆基)两位皇帝的名讳,唐朝就未予册封承认。南诏王世隆大怒,反正天高皇帝远,索性就自称皇帝,国号为“大礼”。接着,安南(今越南)土著又引南诏兵攻陷交趾(今河内),开始与唐朝正式开始新一轮战争。唐廷任高骈为安南都护,一年之内,即收复安南郡邑,把南诏赶回旧地。僖宗乾符元年年底(公元874年),南诏又入寇西川,陷黎州,攻雅州,并打到新津,蜀地士民大恐。唐廷便又起任时为天平节度使高骈去西川击南诏。
这位高骈,其祖父高崇文大名鼎鼎,乃是宪宗朝平定西川刘群的大功臣,当时得封南平王。其父高承明,也是唐朝禁卫军高级将领。都说“三世为将不祥”,但这高家三代为将,至此还未见蹉跌。高骈“幼而朗拔,好为文,多与仁厚者游”。青年时代曾率万余禁兵击走党项羌人,并在抵御吐蕃时屡屡建功。安南之战,高骈指挥得当,所向克捷,迁检校工部尚书。成都告急,朝廷又派他为成都尹。高骈“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对曾是自己手下败将的南诏兵一点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先派人开成都门。南诏兵将正攻雅州,听说高骈来,吓得马上解围遁逃。
入据成都后,高骈立派五千步骑追击南诏兵,边追边杀,边杀边追,一直追到大渡河,在南诏入蜀的各处战略重地皆筑城派兵守戍,“自此(南诏)蛮不复入寇”。二十多年后,南诏政权才为其宰臣汉人郑买嗣推翻,南诏灭亡。
高骈善用兵,却好“妖术”,笃信左道旁门。每次追击南诏兵,他都在大半夜召集将士,烧焚纸人纸马,高抛小豆,嘴里念念有词:“蜀兵怯懦,今遣玄女神兵功阵破敌。”此举,不仅得罪了当地蜀籍兵士,他自己所率兵将也不悦,明明是大家血战成功,这样一来好象是高骈一人耍大神取胜,“军中壮士皆耻之”。同时,高骈得胜后,在蜀地严刑峻法,“蜀人皆不悦”。
因此,乾符二年(公元875年)夏天,成都的蜀籍军将就作乱,大呼冲入府署,吓得高骈躲入厕所才没被杀掉。高骈自带的天平军将闻讯赶来,与蜀“突将”开打,双方都没占便宜。不久,监军宦官出来讲和,许诺提高蜀籍兵士差饷,“突将”们才肯还营。天平军将也好面子,开营复出,作追逐之势,但未敢与蜀籍“突将”打斗,而是冲入一个操场工地,把数百役夫杀个干净,提上血淋淋的数百人头诣府门声称“已诛首乱者”。高骈将错就错,“厚以金帛赏之”。转天一大早,他还张帖榜文向蜀籍突将道歉,又升职又加饷。暗地里,高骈密令南平军将士轮流在府中值班严备,又派人把当夜参加袭击府衙的蜀籍军将名字一一登记在册,准备日后算帐。
过了两个多月,布置妥当后,高骈派数千军士连夜掩捕“黑名单”上的突将,“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厅,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一突将妻子临被杀前大骂:“高骈,你无缘无故削夺有功战士功名、衣粮,激成众怒,幸而得免,不仅不反省已罪,反而使诈屠杀无辜,天地鬼神,岂能容你!我死之后,必诉于上天,使你高骈日后全家屠灭如我今日一样!”
高骈杀得兴起,还想族杀从边城防戌回来的蜀籍将士,好歹最后被手下参谋劝止。高骈的寡恩残暴,从此可见一斑。虽如此,朝廷嘉其击退南诏有大功,进位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等使,封燕国公。
按倒芦葫起了瓢。蜀地刚刚消停,王仙芝、黄巢等人越闹腾越欢,在山东境内横行攻掠,聚众数万,当地不少居民因久困于唐廷重赋之苦,争往归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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