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李显,是唐高宗与武则天所生的第三子。高宗崩后,武则天借口李显要超封其岳父韦玄贞官爵,把才登上宝位两个月的儿子废掉,押送房州安置。直到武后晚年有病,经狄仁杰等众大臣力保,李显才有幸从房州贬所被召回京城。
武后病危,凤阁侍郎张柬之等人纠结禁卫军发动政变,逼武则天退位,唐中宗得以复辟。当他第二次坐上象征皇权的宝座时,其间已经相隔二十三年。这不是普通的二十三年,是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是日日忧恐欲死的光阴。困贬房州之时,数次听说有京城敕使来临的消息,李显都想到自尽。他心里清楚,母亲会随时派人弄死自己,因为两个亲哥哥的下场已经昭示出母后是多么冷酷无情。关键时刻,总是结发妻韦氏一旁力劝:“祸福无常,反正也是一死,何必自己这么急!”
由此,艰难苦恨染双鬓,五十岁的唐中宗终于盼来了母亲回心转意、征召他回洛阳京城的那一天。临行,李显满眼喜泪,握住韦氏的手,信誓旦旦:“以后如能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你干什么事我都不会管!”
出于报恩心态,唐中宗复位之后,马上封韦氏为皇后,追赠早被武后贬死的岳父韦玄贞为上洛王。
诛除二张兄弟之后,洛州长史薛季昶马上劝说张惠之、敬晖等人:“二张兄弟虽除,武三思等人犹在。去草不除根,终当复生!”
张、敬二人不以为然。“大事已定。武三思等人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又何能为!此次起事,诛杀不少,不可再杀人了。”
朝邑尉刘幽求也劝桓彦范等人:“武三思尚存,公辈终无葬身之所!如不早图,后悔无及!”
桓彦范等人以为天下已定,不纳。
唐中宗之所以不诛杀武三思等人,也有个人因素。武三思不仅是中宗李显的表兄,安乐公主与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还是夫妇,如果行诛,女婿也会被牵连。杀掉爱女的夫君,这一关韦后那里就过不去,甭说中宗了。因此,诸臣迟迟下不了决心动手行动,也可能把这种姻亲因素考虑进去。“大行不顾细谨,不礼不辞小让”,还是这种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最终使得拥推中宗复辟的诸臣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高宗时代,谏劝废掉武后的上官仪被加以谋反罪杀掉后,其小女儿上官婉儿没入宫府为奴婢,“辩慧善属文,明习吏事”。名家之女,又有遗传文才,定然脱颖而出。后被武则天看中,她专掌宫内之秘,“百官奏表多令参决。”中宗复辟后,对上官婉儿也无恶感,而且,春风一度,觉得这位女子才貌双全,温柔懂事,便“拜为婕妤,专掌制命诏书”。
这样的人物,自然不是寻常妇人。在武后时,上官婉儿与武三思就一直通奸偷情。至此,在上官婉儿牵针引线下,儿女亲家,韦后与武三思又在宫中会面。本来是亲家们之间拉家常,韦后久旷,又值虎狼之年,更年期来临前,最后的亢奋期,眼见武三思小老爷们眉眼带情,浑身熏得倍香,老娘们便倒在亲家翁怀中,由此成就了两代人的“通家之好”。有人可能奇怪,女人妒忌乃天之常情,为何上官婉儿会把老情人荐给韦后。宫廷政治,人情皆扭曲不同常人。上官婉儿此举,实则是确保自己地位的关键一招。只要皇帝、皇后倚重,宫内外卫士、道士、僧人一类的“捣药杵”有的是,不缺武三思那一根。
把韦后搞掂,武三思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枕边风最硬,一经韦后整日言表武三思多么有才多么忠心,中宗李显自然把这位表哥亲家翁召入宫,引入禁中,图议政事。又有女儿、女婿成天甜言蜜语,往来弥切,中宗、韦后、武三思等人最终热成一片,“张柬之等皆受制于(武)三思矣”。
中宗入据皇位后,遍搞宫中美女,自然床第间冷落了韦后。心中“不忍”之际,见武三思让韦后很高兴,他自己就高兴,毕竟二十多年患难夫妻,当年两人又有为帝以后“不相禁制”的誓言,武三思替自己干床上活儿,自然也是“忠臣”所为。平时,韦后与武三思玩双陆棋,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中宗竟也装作不知,斜倚一旁,为二人点算筹码,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等级最高、最厚道的绿帽乌龟。
待到皇宫大内的中宗、韦后、武三思已经“天地一家春”,张柬之等人才慌神,多次上奏,“劝上(中宗)诛诸武,上不听”。张柬之急了,亲自入宫陛见,泣谏说:“武后革命之际,几乎尽诛李姓皇族。今赖天地之灵,陛下得以返正,而武氏诸人滥宫僭爵,按堵如故,怎能让天下人心服呢。希望陛下抑载他们的禄位”。
唐中宗不仅不听,还升封武三思为司空、梁王,武攸暨为司徒、定王。同时,在韦后窜掇下,中宗李显反把自己与张妃所生的儿子谯王李重福贬为均州刺史外放,“常令州司防守之”。
为了安抚张柬之等人,唐中宗下诏,以张柬之、武三思等十六人皆为助已复辟的大功之人,“赐以铁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其实,中宗复辟,革的就是他武氏表亲的“命”,武三思等人没有事前任何的帮助。
张柬之等人虽被唐中宗表面“荣宠”,实际已无权柄,“朔望趋朝”,见皇帝已非平常易事。至此,数人相聚一起,“或抚床叹息,或弹指出面血”,相言:“主上当英王时,以勇烈著称,我们当时不立刻诛杀诸武,是想让圣上自己下诏诛杀,以扬天子之威。如今,事势已去,真不知如是好!”事后诸葛亮,只能哀叹徒然。中宗李显这辈子,只在年青刚登帝位时为他老丈人争禄位时牛B过,从未有过什么“勇烈”举动,属于老好人一个,张柬之等人算是看走了眼。
敬晖等人失权后,很怕武三思等人在唐中宗面前说自己坏话,就派先前曾提携过的考功员外郎崔湜为耳目,让他刺探宫内动静。崔湜是个投机小人,眼见中宗“亲(武)三思而疏远(敬)晖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把敬晖等人的密谋一骨脑端给武三思,“反为(武)三思用”。武三思又怒又喜,马上提拨崔湜为中书舍人。
一日,武三思正于府中饮酒,家人来报,有位“老友”郑愔求见。郑愔曾是武后时代的殿中侍御史,一直谄事张易之兄弟。中宗复辟后,他被贬为宣州司士参军(地级市的教育局长)。人坏四处坏,在当地也不老实,不久,郑愔又因贪污事发,慌忙逃回洛阳。穷急之下,来投见武三思。
别人谒见,武三思还懒得接见。听说郑愔老友来,他忙唤入一见。
郑愔堂下跪拜施礼,刚刚起身,忽然放声大哭。嚎了数声,这位爷又开目伸颜,朗声大笑。
武三思见状也吓一大跳,心想这郑愔莫非“下放”后得了失心疯,神经病犯了?仔细观瞧,郑愔神色又恢复如常,不像有什么毛病。
两人落座,武三思问:“你刚才又嚎又笑,什么意思吗?”
郑愔回答:“始见大王而哭,哀大王将戮死而灭族也;后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我郑愔相助也。大王虽受天子爱宠,张柬之等五人皆据将相之权,胆略过人,废太后若反掌。大王自思,您如今势位,能与则天太后相比吗?大王不除掉这五个人,危在旦夕,这正是我郑愔深感寒心的啊。”
一席话,说得武三思如梦方醒。大悦之下,武三思与郑愔二人携手提袖,登楼密谈。转日,武三思就推荐郑愔为中书舍人,与崔湜一起成为自己的心腹“智囊”。
有了这二人筹划,智商本来不太高的武三思如狗添翼。他又与韦后定谋,日夜讲张柬之等五人的坏话,说他们“恃功专权,将不利于社稷”。唐中宗无主见之人,当然“信之”。于是,武三思等人进言:“不如封敬晖等人为王,罢其政事,外不失尊宠功臣,内实夺其权”。
于是,唐中宗下诏,以敬晖为平阳王,桓彦范为扶阳王,张柬之为汉阳王,袁恕已为南阳王,崔率瑋为博陵王,并皆“罢知政事,赐金帛鞍马,令朝朔望”至此,五王失权,武三思把昔日窜逐的武后旧党悉召入朝,“不附武后者斥之,大权尽归(武)三思矣”。
当初政变时抱持唐中宗上马、扈卫他冲进玄武门的驸马都尉王同皎,闻知五王失势,韦后、武三思秽乱宫闱,“每与所亲言之,辄切齿。”同座饮酒的,有好友张仲之等人。王驸马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偏偏门外有耳,众人话语被两个借住的“客人”听了进去。帘外“有心人”并非旁人,而是唐朝鼎鼎大名的诗人宋之问与其弟宋之逊。
宋之问诗歌虽好,人品极差。武则天时代,老小伙为了能一近老太太“御眼”,天天在朝殿上招摇。由于患有口臭,宋之问口中还常含鸡舌香,准备武老太太哪天高兴“幸”他时留下美好印象。天公不做美,武后身边男宠太多,还真没怎么留恋身边官为少府监丞的半老美男子。此门不通,又求官心切,宋之问兄弟投靠张易之兄弟,阿谀奉承,席间敬酒,笔间写诗,哄小伙子们开心。二张倒台,宋氏兄弟俩声名狼籍,被贬至岭南的泷州(今广东罗定县)安置。岭南地僻多瘟,哥俩热得不行,相约从贬所逃归,过汉江时(今襄阳附近),宋之问还留下《渡汉江》一诗,名播千载:“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二宋兄弟逃归洛阳,无人敢接纳,唯独昔日朋友王同皎非常义气,把他们藏在自己家中。听见恩公王同皎斥骂武三思与韦后,奸狡的宋氏兄弟暗中派侄甥王昙、李悛二人去武三思“告状”,“欲以自赎”。
武三思闻讯,愤恨不已。与几个心腹一合计,武三思就派王、李二人把这位驸马爷告上朝廷,诬王同皎与洛阳人张仲之等人准备杀武三思,废韦皇后。
唐中宗接表,赫然大怒,命杨再思、韦巨源等高官旁听,监察御史姚绍之等人主审。按理,王同皎不仅在中宗复辟时立过大功,他还是中宗女儿定安公主的夫婿,即使如此,庸君仍然不肯饶过。
府堂开审。张仲之富贵之子,宫内宫外认识不少人,自然知悉武三思、韦后等人的淫乱事情。虽被仗打、夹指,张仲之仍不屈服,朗声大骂武三思与韦后通奸之事。杨再思、韦巨源却是官场老滑头,假装打瞌睡没听见。主审姚绍之窘急,马上命手下送张仲之入大狱死囚牢。张仲之跳脚大骂不已,姚绍之命人猛力击打,折其双臂,然后立刻结案,以谋逆罪斩杀王同皎、张仲之等人,并施以族诛。王同皎临刑,“神色不变,天下莫不冤之。”想当初没有他的一番激励,唐中宗连马也不敢骑上去,更甭提入宫废武后了。
宋之问兄弟自然升官,武三思亲自引见,拜之为鸿胪丞,不久,擢升他为考功员外郎。进“组织部”重用。日后睿宗继位,又贬宋之问于钦州(今广西境内)。老哥们穷极之下,又写《题大庾岭北驿》:“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人品虽差,诗做得极好,不过等到玄宗登基,宋之问终被赐死。
过了数日,武三思又派郑愔上奏,诬告已被外任当各州刺史的敬晖、桓彦范、张柬之、袁恕已、崔光瑋五人与王同皎通谋。这“五王”此时连自辩的机会也没有,马上就有诏书下来,把五人长流于偏远小州做司马。
两个多月后,武三思派手下书写载有韦后“秽行”的大字报,张贴于天津桥上。唐中宗震怒。一般绿帽乌龟都是掩耳盗铃之辈,最恨别人揭短,他马上派御史大夫李承嘉。“穷覆其事”,要彻底追查。
李承嘉禀武三思意旨,很快结案,上奏说是被外贬的“五王”派人张贴大字报,“虽云废后,实谋大逆,请族诛之”。
唐中宗虽昏愚,也知道没有这五个人就没有他今天,不同意族诛“五王”,只判五人长流蛮荒之地。
中书舍人崔湜阴劝武三思:“假如敬晖等人日后北归,终为后患,不如矫制杀之!”
“那派谁干这差事呢?”武三思问。
“周利贞”。崔湜推荐。
周利贞为崔湜表兄,曾是武则天时代的大理寺正(中央监狱长),武后被废,他被张柬之等人贬为嘉州司马。武三思弄权,此人又重回朝中。如今,能有机会报复昔日整治自己的“老上司”,周利贞摩拳擦掌。他马上以御台侍御史的身份,即刻出发去岭外,报仇之心,迫切之极。
等到周利贞急匆匆赶到监所,张柬之、崔玄瑋已经老病而死,只剩下敬晖、桓彦范以及袁恕已还活着。
官场怨毒,刻入骨肉。周利贞先命左右把桓彦范绑起来,四个大汉相持,在锐利的大竹搓板上面上下磨曳,“肉尽至骨,然后杖杀”。接着,他又派人逮捕敬晖,把对方寸剐而死;最后,抓来袁恕已,周利贞命人端来大碗野葛毒汁,逼其喝下。袁恕已一直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服黄金多年,耐毒很强。被灌数升野葛汁,袁恕已仍不能死,毒液攻心,疼得他十指抓地,指甲尽数剥落,嚎呼辗转,还是断不了气。最后,周利贞自己上前,用棍子上下猛击,把袁恕已活活打死。
至于最早劝说张柬之等人诛除诸武的薛季昶,被一贬再贬,最后流放到儋州(海南岛),绝望之下,饮药而死。
任务完成后,周利贞返京,擢拜御史中氶。不过,天网恢恢,后来玄宗登位,把他和宋之问逮捕,一同赐死于桂州驿。
杀掉“五王”,武三思气焰覆天,权倾人主。他常讲:“我不知人世间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和我好的就是好人,和我不好的就是坏人!”
武三思当权,自然有一帮人趋炎附势,“兵部尚书宗楚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太府卿纪处讷、鸿胪卿甘元柬皆为(武)三思羽翼”。此外,还有被时人称之为“五狗”的周利贞、宋之逊、姚绍之等人,侍奉左右,以为爪牙。不久,由于武三思乾陵“乞雨”成功,大旱有雨,中宗认为是武后“显灵”,下诏恢复武氏诸庙。
解决了“五王”,武三思诸人下一个目标,又瞄上了中宗太子李重俊。
李重俊是中宗的第三子,非韦后亲生。这个青年本性明果,但由于没有高德师傅教化辅佐,“举事多不法”,存有青年人最常见的豪侈毛病。此外,太子宾客杨璬、武崇训等人皆是皇室驸马,“惟以蹴鞠猥戏,取狎于(李)重俊,竟无护调之意”,数位公子王孙,天天踢球喝酒,不可能有正经事干。
同时,中宗爱女安乐公主也很忌恨李重俊,由于他不是韦皇后所生,安乐公主常常当众称这位皇太子弟弟为“奴才”,侮狎至甚。同时,安乐公主自己想当“皇太女”,更把这位弟弟视为眼中钉。“安乐公主恃宠骄恣,卖官鬻爵,势倾朝野。或自为制敕,掩其文,令上(中宗)署之,上笑而从之,竟不视之。”宠溺如此,难怪安乐公主无法无天。
韦后不是自己亲妈,姐姐安乐公主不是自己亲姐,李重俊“不胜愤恨”。景龙元年(公元707)年八月,李重俊率左羽林及“千骑”(御林军精兵)三百多人,突然冲入武三思府中,立斩武三思、武崇训父子以及相聚饮酒的党徒十多人。
此后,李重俊派宗室成王李千里(李千里乃太宗之子吴王李恪的儿子。武后时代,由于李千里“偏躁无才”,又数献符瑞,武后竟饶过这位李唐近宗一命。)与兵守住宫城诸门,他自己率兵直奔肃章门,斩关而入,索求韦后与安乐公主,并喝内宫人速把与武三思通奸的上官婉儿也交出来。
韦后、安乐公主一个劲儿哆嗦,上官婉儿人精一个,急忙高叫:“看太子的意思,是先杀婉儿,再杀皇后与安乐公主,最后是要杀皇帝陛下!”于是,惶急忧恐的唐中宗李显,急忙跟随几个妇人,一溜烟上玄武门城楼以避兵锋。此时,楼下只有右羽林大将军刘景仁带着二百多御林军抵拒太子的军兵。
李多祚纵马飞驰,先至玄武楼下,想直闯登楼,为宿卫兵士所阻。但是,此时双方并未交锋,没有开杀。“李多祚与太子狐疑,按兵不动,冀上(中宗)问之”。本来太子李重俊等人就不是想谋弑中宗,只是想杀掉武三思、韦后等人“讨个说法”。
这种犹豫是致命的错误。中宗身边,有个名叫杨思勗的宦者,时为宫闱令,是内侍省的芝麻官。此人虽被阉割,膂力超群。他主动请命,要下楼厮杀。韦后、安乐公主连忙挥手让他下去。
李多诈的女婿野呼利为太子军前锋,骑马站在前列。看见楼门大开,冲出一个没胡子人的阉人,这位靺鞨大将根本没在意。殊不料,杨思勗纵马疾驰,冲到野呼利马首前,“挺矛斩之”,太子一军,立时夺气。
杨思勗原姓苏,小时为一个杨姓宦官所养,故改姓杨。他后来又跟从李隆基诛杀韦氏有功,官至右监门卫将军。唐玄宗开元年间,安南首领梅玄成叛乱,杨思勗受诏讨伐。到岭南后,他募集当地土著军队十多万,依按汉朝马援的进兵线路,出其不意,直达安南,临阵斩杀梅玄成,诛杀逆从数万人,“积尸为京观而返”。开元十二年、十四年、十六年,杨公公三次领兵平定王溪、邕、泷州等地叛乱。杀人十多万,均“积尸为京观”。这位大公公性残忍,好杀人,“所得俘囚,多生剥其面,或剥发际,掣去头皮。将士以下,望风慑惮,莫敢仰视,故所至立功”。小内侍牛仙童到幽州向张守珪索贿事发,玄宗大怒,命杨思勗“处置”。杨大公公“架之(牛仙童)数日,乃探取其心,截去手足,割肉而啖之”。大概是受阉割之故,宦官总是比常人变态。但这位杨公公能变态成英武,一股正邪气都发泄对路,反倒成为唐朝功臣。如此冷酷大太监,竟得善终,开元二十八年卒,时年八十多岁。
楼上的中宗李显看见手下宦者得胜,也缓过神来,不知从哪里来了精神,凭楼向下喊道:“你们都是朕宿卫将士,为什么跟随李多祚等人造反!如果能斩杀造反首犯,勿患不富贵!”
如果当初不犹豫,众人登楼控制了中宗一行,杀韦后、安定公主,肯定想让中宗干啥就干啥,会重演废武则天一幕。现在,当朝皇帝在上面亲开金口,一帮将士大眼瞪小眼,皆望向居中指挥的李多祚。寒光闪处,未等李多祚等人反应过来,冲上来一帮原本是自己领带的士兵刀砍枪刺,把几个领头人杀死在当地。成王李千里等人也力战而死。太子李重俊见状,知道事不成功,率百骑逃奔终南山。龙落浅滩,不久,困急小憇之时,李重俊为左右所杀。
首级送往都城,气急败坏的唐中宗命人把儿子首级悬放于武三思父子灵前,以祭奠“忠臣”。
秋后算帐,韦氏一党要把诸门守将以及太子属官全部杀掉,幸亏大理卿郑惟忠劝谏中宗,才没有大行杀戮。同时,安乐公主与兵部尚书宗楚客窜谋,派人诬告中宗弟弟相王李旦与妹妹太平公主与李重俊同谋。中宗立刻宣召御史中丞萧至忠,准备派他抓两人于狱中审讯。萧至忠泣谏:“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相王昔为皇嗣,固请于武后,以天下让陛下,此四海皆知,奈何听人言而疑骨肉!”中宗觉得有理,“遂寝其事”。
武承训已死,安乐公主并不哀伤,马上嫁给早就与之通奸的武延秀(武承嗣之子)。送嫁之日,安乐公主乘皇后车辂,中宗与韦后亲上安福门观礼,赏赐巨亿。安乐公主生于唐中宗被武则天贬于房陵的路上,当时无被服,中宗“解衣以褓之”,所以小名“裹儿”。长成之后,安乐公主“姝秀辩敏”,韦后、中宗视之为掌上明珠。恃宠弄娇,安乐公主每次起造大宅,皆以宫中形制为标准,积石为山,蓄地为池,遍嵌珠宝,穷奢极欲。
安乐公主、韦后妹郕国夫人、上官婉儿以及女巫第五英儿等人,“皆依势用事,请谒受赇,虽屠沽商贩,用钱三十万,则别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书”,明码标价,有钱就有官作,时人称之为“斜封官”。
不仅妇人妨政,韦后党徒也肆无忌惮。宗楚客、纪处讷等人为监察御史崔琬所弹劾,奏表他们“潜通戎狄,受其货赂,致召边患”。罪行累累,证据确凿,这些被弹之人“愤怒作色”,自恃后面有韦后作倚仗,在朝上大骂崔琬诬陷“良人”。“上(中宗)竟不穷问”,命崔琬与宗楚客两人当朝“结为兄弟以和解之”,为此,时人称中宗为“和事天子”。
此外,由于中书侍郎崔湜搞上了上官婉儿,让这位妇人舒服得可以,得拜“同本章事”,超升为相。
“时政出多门,滥官充溢”,加上皇帝皇后以及宗室、贵族侫佛过度,天下嚣然。
唐中宗优游岁月,日子过得不错,常常四处游玩,与皇后、公卿、妃主等聚集宴饮。听说长安城东面隆庆池有“帝王气”,唐中宗就亲自临幸,“结采为搂,宴侍臣,泛舟戏象以厌之”。大象巨脚,一阵猛踩,中宗觉得这样就可以压住“帝气”。隆庆池北面,乃是中宗亲弟相王李显的五个儿子府第,五人列第而居。
虽一片“太平”景象,仍不断有人上告韦后等人“谋逆”,下场一样,皆为韦后等人杀掉,然后再奏知中宗。案子一多,中宗也烦燥,听闻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又上表奏除韦后等人,气恼之下,中宗亲自审问。
燕钦融官职虽低,不畏强势,跪于殿中朗言:
“皇后淫乱,干预朝政,其宗族日益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人,居心叵测,图危宗社。”
中宗诘问再三,燕钦融丝毫不屈,表示天下汹汹,街闻巷议,都知晓韦后等人的秽事丑闻。“上默然”。绿帽皇帝至此,似乎颇有所悟。
殿中侍立的宗楚客着急,马上下令卫士把燕钦融抓住,数人高高抛起,把这位直言小臣投摔在殿庭石地上,折颈而死。
看见宗楚客没得自己的谕意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行事,中宗虽未发作,仍感怏怏不快,脸色阴沉,“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
妇人歹毒,又认定“先下手为强”,韦后与一直想当“皇太女”的安乐公主一合计,就决定毒死中宗,于是,密谋数日,就出现了文章开始的那一幕。中宗李显也倒霉,惊悸惶恐中度过二十三年,刚刚登皇位五年,就被自己的皇后和亲女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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