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狄青获胜之后,深恐侬智高为人狡猾,就此潜逃,便难擒拿,所以决不休息,挥军亟进。果然不出狄青所料,宋兵追至邕州,智高已纵火焚城,夤夜遁去。宋兵进了邕州,扑灭余火,查觅智高,竟无踪迹。适有一具尸体,身穿龙衣,众将都目为智高,说他已死,拟即上闻。狄青连连摇头道:“安知非诈?我宁失智高,不敢欺君冒功。”遂据实具奏。
仁宗接得捷报,喜慰非凡,谓庞籍道:“狄青果能一战成功,卿可谓有知人之明了。”乃诏余靖经制广西,追捕智高,召狄青、孙沔还朝。擢青为枢密使;沔为枢密副使,南征将士,均各赏赍有差。智高母阿侬及弟智光,侄继宗,逃至特磨道,为余靖追获,解京伏法。独智高窜死大理,由余靖索取尸身,函首人献。南方既平。
仁宗又下诏改元,号称至和。适值张贵妃一病不起,竟尔逝世。仁宗悲悼逾恒!辍朝七日;且禁京城举乐一月,追册为皇后,治丧皇仪殿,赐谥温成。知制诰王洙,迎合意旨,阴与内侍石全斌结连,欲令孙沔读册,宰相护葬。其时庞籍罢相,陈执中断任。执中奉命惟谨,孙沔入朝抗言道:“陛下欲令臣沔读册,何敢不遵!但臣职任枢密副使,非读册官。不读册,是谓逆旨;臣若读册,是谓越职。须陛下将臣免职,方才可告无罪。”仁宗默然不答,次日竟罢沔职,徙知杭州;且令参政刘沆充温成皇后园陵监护使,葬毕叙功,擢同平章事。
未几,陈执中以台谏交章论列遂致铭职。仁宗择相未定,恰值学士王素,因事入见。仁宗问道:“卿为故相王旦之子,与朕为世旧,非他人可比。朕欲择相,卿以为谁可当此重任?”王素奏道:“但教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便可入选。”仁宗道:“据卿所言,只有富弼一人可以充选。”王素顿首拜贺道:“臣庆陛下得人矣!”仁宗又问文彦博如何?王素道:“亦宰相才!”乃下诏召二人入朝,并授同平章事。诏下之日,士大夫额手称庆!过了至和二年,又改年号为嘉祐,仁宗御大庆殿受贺。忽然眩晕欲仆,亟命群臣草草行礼,退回宫中,自此数日不朝,内外忧疑,群情汹惧!幸赖文、富二相,以祈祷为名,值宿殿庐,方能镇靖无事。文彦博于问疾之时,乘间请立储君,仁宗总是含糊答应。过了一月,才得痊愈,御延和殿召见百官。
文、富二相,始敢退旧私第。知谏院范镇,请建储位,罢免谏职。学士欧阳修、侍御史赵汴、知制诰吴奎,上疏力请,亦不见允。殿中侍御史包拯,又上章极谏,竟把他出知开封府。
这包拯,宇希仁,及安徽合肥人,初举进士,授建昌县知县。因父母年老,辞不赴任。直至双亲逝世,庐墓终丧,方才出仕。初知天长县,即以善折狱著闻;后拜御史,加按察使,又历三司户部判官,出为京东转运使,复入为天章阁待制,更知谏院,除龙图阁直学士,兼殿中侍御史。生性刚正不阿,权贵豪戚,宦官近幸,皆为敛手。既知开封府,大开正门,任人诉冤。无论何种案件,皆令两造上堂,辨白是非,如有枉屈,必尽力察访,务得真情而后已。锄强扶弱,伸冤理枉;不避权贵,矜恤孤寡;一介不取,铁面无私。童稚妇女,皆知其名,或呼名为“包待制”,或呼作“包龙图”。京师为之语道:“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后人因此一语,便说包公能日断阳间,夜断阴间,死后且为阎罗天子。《包公案》一书,就是从此附会而成的。其实包公善能断狱,乃是真的。那些无稽之谈,却不足凭信。后人有诗一首,咏包公之善于折狱,倒还说得不错,录在下面;诸位看就知包公的为人了。其诗道:理枉全仗是廉明,岂有神仙异术存;刚正如公能有几,果然一笑比河清。
读了这首诗,可知包公完全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并非攻乎异端之辈。后人说神说鬼,未免厚诬包公了。
那包拯做了两年开封府,仁宗仍旧召他入朝,授为御史中丞。包拯受职以后,仍然是正色立朝,绝不阿附。才过了几日,他又伏阙上,请立储君,以端国本。仁宗不悦道:“卿又来说此事了。朕且问卿,何人可立?”包拯叩首奏道:“臣之本意,不过为宗庙万世计。陛下今问臣何人可立,是疑臣请立储君,抱有邀福之意了。臣年将七十,且无子嗣,还有什么后福可邀。
但是耿耿孤忠,难安缄默,愿陛下察之。“仁宗听了,很为动容,方和声谕道:”卿之忠心,朕已知之;建储一事,总当举行,待朕妥议便了。“
那包拯本有一子,名唤包缭,娶妻崔氏,曾为建州通判,壮年去世。崔氏无子,守节不嫁。因此包拯面奏仁宗,说道没有子嗣。但包拯有个媵妾,怀孕被出,在母家生下一男,为崔氏所知,暗中赡养,母子俱得生全。嘉祐六年,包拯为枢密副使,过了一年,患病将死。崔氏始将此事告知包拯,乃命取回媵子,继承宗桃,命名曰綖。包拯临殁,留遗嘱道:“后人倘得出仕为官,当谨守清白家风。如或犯赃,生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安葬祖茔。不从吾志,非我子孙。”言毕而逝。有诏追赠礼部尚书,赐谥孝肃。惟立储一事,也在嘉祐六七年间方才定夺。原来,仁宗生有三子,长名防,次名昕,三名曦。皆生而不育,仁宗日夕望子,无奈育麟乏兆,终成虚愿。自张贵妃殁后,仁宗追思故剑,又召回前时的杨美人。杨美人原是刘太后的亲戚,色艺双全,重新入宫,晋位婕妤,迭进修嫒修议诸名号,也是梦态无期,徒擅宠幸。仁宗因后宫无出,又采选良家女子十人,一一召幸,宫中号称“十閤”。这十閤都欢喜恃宠争权,各有各的门路,内中尤以黄美人、刘美人两个更为骄纵揽权,贿赂公行,中外测目。当嘉祐四年秋间,月食几尽,御史中丞韩绛,奏称十閤恃宠,不足育麟,反伤阴教,应请严加裁抑。仁宗览奏,暗加察访,得了实据,遂将十閤尽行遣去,并放出宫女一二百人。
至嘉祐六七年间,文彦博年老致仕,富弼亦丁母忧,乃用韩琦同平章事、宋庠、田况为枢密使,张升为副使。韩琦入相,首以建储为请。仁宗道:“后宫现已有孕,且待分娩后,再议罢。”不料到了产期,又复生女。韩琦乃呈进《汉书。孙光传》道:“汉成帝无子,曾立犹子嗣。彼乃中材之主,尚能择人付托,何况英明如陛下呢!”仁宗仍是迟疑不决。
会知谏院司马光,知江州吕诲,连章固请。司马光奏中且言储位不定,必有小人从中作梗,欲俟临时仓猝之际,援立亲厚的人。古时有定策閤老,门生天子之名,都是从此而来的,岂不可危!仁宗见了此奏,果然感悟,命将本章交中书会议。
首相韩琦,次日带了本章进见,正要论奏,仁宗遽然说道:“朕久有立储之意,卿看哪个可立呢?”韩琦答道:“此事非臣等所敢私议,还请决自宸衷。”仁宗道:“宫中尝养二子,年小的不甚聪明,就是大的罢。”韩琦即便请名,仁宗道:“名为宗实。”韩琦道:“既然如此,陛下不用再疑,就此定夺才好。”此时宗实生父濮王,身故未久,正在藩邸守制,遂下诏起复,令知宗正寺。宗实天性至孝,欢喜读书不好嬉游,衣服俭朴,与儒素之家无异。当下得诏,再三辞谢。仁宗又问韩琦。
韩琦道:“陛下为宗社计,择贤而立。今固辞不受,正是器识远大。足见陛下赏鉴不虚,请令丧视事便了。”
次年宗实服满,韩琦又入奏道:“宗正一诏,已见明文,中外臣民,尽知陛下择嗣,不如即日正名为是。”仁宗点头答应。韩琦退回中书,即令王圭草诏,王圭道:“此事关系宗社,非当面受命,不敢遽草。”次日早朝,亲自入宫请示。仁宗道:“朕意已决,你可速去办来。”王圭再拜称贺,乃退回草制,立宗实为皇子,赐名曙。宗实又称疾固辞,司马光入奏道:“谦让固是美德,但父召无诺,君命召不辞驾而行,这是臣子大义,请陛下举义相,绳皇子自不敢有违了。”仁宗召判大宗寺安国公从古往传意旨,宗实尚不肯受,记室周孟阳,私问宗实,究是何意?宗实道:“非敢邀福,实欲避祸。”孟阳道:“今皇上屡次传诏,固辞不受。倘中官等别,有所奉,转启嫌疑,还能安然无患么?”宗实始悟,即与从古等相偕入宫。临行的时候,向家人说道:“谨守芜舍,待上有嫡嗣,我便归来了。”进宫之后,每日一朝,有时或入侍禁中;过了一月,受封为巨鹿郡公。大事方定,仁宗已一病不起,嘉祐八年三月初旬,驾崩于福宁殿,遗诏皇子曙即皇帝位,皇后曹氏为皇太后,仁宗在位共计四十二年,寿五十四岁。
仁宗既崩,皇后曹氏深防有变,即命将宫门各匙收在身旁,待至黎明,命召皇子入宫,并传集韩琦、欧阳修等,共议皇子即位事宜。皇子哭临已毕,遽欲退出。曹后道:“大行皇帝遗诏,令皇子嗣位。皇子应承先志,不得有违。”皇子变色道:“曙不敢为。”韩琦忙掖留道:“承先继志,始可谓孝,圣母言不得有违。”皇子曙乃遵命嗣位,御东楹,见百官,是为英宗皇帝,尊皇后曹氏为皇太后,大赦天下。英宗欲行古礼,谅阴三年,命韩琦摄冢宰。大臣等多不为然,这才罢了。不到一月,英宗忽得暴疾,喜怒无常,病卧于床,不能理事;只得援前朝故事,请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深通书史,遇事援引处断,颇为适宜。外事却可放心,倒是宫廷里面很为不和。只因英宗患病,性情暴躁,举动改常,左右内侍,稍有不和,非打即骂,因此怨声载道。
内都知任守忠,本是奸猾之人,前时仁宗无子,他原想立个昏弱的人做了皇帝,就可以于中揽权。后来立了英宗,已是满肚皮的气愤无可发泄,今见各人皆怀怨望,他就联络左右使令之人,在两宫之前,肆行离间起来。在太后跟前,说皇帝怎样不孝,到底不是亲生之子,总没有真心对待太后的;在英宗面前,只说太后怎样不慈,陛下这样病着,她连正眼也不瞧一瞧,仍是寻欢作乐,好在不是她亲生养育的,陛下倘有不测,她又可以再承继一个了。诸如此类的言语朝夕进谗,两宫之间如何能和睦呢?初时还不过各存意见,后来竟成了仇隙。
外面得了这个风声,人心忧惧,中外不和。知谏院吕诲,亟上疏两宫,指陈大义,词旨恳切,多言人所难言。两宫嫌隙已深,哪里挽回得来。一日,韩琦、欧阳修奏事帘前,太后呜咽流涕,具言英宗改变常度。韩琦道:“这是圣躬不豫,故失常态;病愈以后,必不至此。”欧阳修接着说道:“太后事先帝数十年,贤德之名,四海共闻,温成得宠之时,太后尚能容忍。如今母子相关,难道反不能容忍么?”太后听了,气方略平。欧阳修又道:“先帝在位日久,德泽在人,所以一日晏驾,天下奉载嗣君,无敢异议。今太后虽然贤明,究竟是个妇人。
臣等五六人皆是措大书生,若非先帝遗命,谁肯服从呢?“太后沉吟不语,韩琦即朗声道:”臣等在外,皇躬若失调护,太后不得辞责。“太后听了这话,瞿然道:”这话是从哪里来,我心里更为此事愁得很哩。“韩琦、欧阳修皆顿首道:”太后仁慈,臣等素所钦仰,所望是能够全始全终。“言毕而退。这一番言论,左右内侍听了,莫不瞠目咋舌,方才不敢肆其阴谋。
过了些时,英宗渐愈,韩琦进宫独见。英宗略问数语,便道:“太后待朕,未免寡恩。”韩琦对道:“古来圣帝明王,也属不少。因何独称舜为大孝,难道此外的都是不孝么?不过亲慈子孝,乃是常道,未足称扬。若父母不慈,子仍尽孝,乃可名传千古。臣恐陛下事亲尚有未至,天下岂有不是的父母么?”英宗闻言,为之改容。
英宗身体既愈,命侍臣在迩英阁讲读。翰林侍讲学士刘敝,进读《史记》,至尧授舜天下事,拱手讲解道:“舜起自侧陋,尧乃禅授大位,天下归心,万民悦服。这不是舜另有他术,只因他孝亲友弟,德播遐迩,所以讴歌朝觐,不召自来了。”英宗大为感悟道:“朕明白了。”遂进宫问太后安,且呈:“病中昏乱无状,得罪慈躬,伏望矜宥。”太后也欣慰道:“病时小过,不得为罪,此后能善自调护,不致违和,我已喜慰得很了,还有什么计较;况皇儿四岁入宫,我朝夕抚养,正为今日,难道反有异心么?”英宗泣拜道:“圣母大恩,昊天罔极。儿若有忤慈命,是无以为人,还能治国么?”太后亦流泪扶起英宗道:“国事有大臣辅弼,待皇儿册后以后,我亟应归政了。”英宗道:“母后多一日训政,儿得多一日受教,请母后勿遽撤帘。”太后道:“我自有主张。”从此,母子之间,嫌隙尽释,和好如初。
英宗即位之后,因为患病,尚未册后;此时病愈,遂册妃高氏为皇后。后乃故侍中高琼曾孙女,母曹氏,为太后胞姊。
幼育宫中,及长出宫,为英宗妃,封京兆郡君。至是册为皇后,与太后不啻母女,自然十分亲爱了。
到了第二年,英宗身体复元。韩琦欲令太后还政,不便奏请,乃于入朝奏事的时候,取了几本奏章,请英宗裁决。英宗批后,韩琦复奏太后道:“皇上载决政事,悉合机宜。”太后一一复阅,亦每事称善。韩琦顿首道:“皇上亲断万机,双有太后训政。此后宫廷规划,应无不善。臣年力已衰,不堪重任,愿即乞休,辛祈赐允。”太后道:“朝廷大事,全仗相公,如何可去。我当退居深宫,不再与闻政事了。”韩琦道:“前朝太后,贤如邓马,尚且贪恋权势。今太后如此盛德谦冲,真可压倒千古了,但不知于何日撤帘?”太后道:“我并不要干预政权,说撤就撤,何用定日。”言罢即起。韩琦抗声道:“太后已有旨撤帘,銮仪司何不遵行。”当下走过銮仪司,将帘撤下。太后匆匆入内,御屏后犹见衣角,内外都惊为异事!英宗亲政,加韩琦为右仆射,每日御前后殿,亲理政事。
上太后宫殿名为慈寿宫,所有太后出入仪卫,如章献太后故事。知谏院司马光,见诸事就绪,只有内侍任守忠还没有除去,便上疏极言任守忠离间两宫,致酿大祸,请将守忠斩首市曹,以申国法。英宗见奏,也很以为然。
次日韩琦至中书处忽出空白敕书一道,自己先行署名签字,复请两参政一同署名签字。此时参政是欧阳修、赵概。欧阳修接敕,并不多言,遂即署讫。赵概还在迟疑,欧阳修道:“韩公必有道理,不妨照签。”赵概方才署名,韩琦即坐政事堂,将任守忠传来,立于堂下,当面喝道:“你知罪么?本该斩首。皇上天恩浩荡,姑从宽典,发往蕲州安置,你可从速启行。”任守忠在下面,只是叩头,哪里敢说一句话。韩琦遂把敕书取出,填了守忠的名字,立命押解起程。众人才明白韩琦用空白敕书,是因为任守忠势力浩大,倘若露了风声,不但有人前来救情,恐有甚变故,所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办理此事。守忠既去,又追究余党史昭锡等十余人,一概充发出去。
中外人心为之大快。
英宗亲政之后,首先下诏,命廷臣会议追尊本生父濮王典礼。群臣奉诏,很觉为难,没人敢开口议论。独知谏院司马光,援史评驳,说是汉宣帝为孝昭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上继元帝,亦没有追尊巨鹿南顿君,这是万世一定的道理,不可以移易的。于是翰林学士王圭等,就照着司马光话说,略加增改,议奏上去。中书处嫌他们议得不甚详细,究竟濮王应该怎样称呼用名不用名,发下再议。王圭等又奏称濮王为仁宗之兄,宣称为皇伯父而不名。欧阳修以为议得不妥,援据《丧服大记》,撰成《为后》或《问上下》二篇,大旨说是身为人后,应为父母降服,三年为期;惟不设父母原称,这就是服可降,名不可设的意思。若本生父改称皇伯,历考前代,均无典据,即如汉宣帝及光武帝,亦皆称父为皇考,未尝称皇伯,至进封大国,尤于礼不合,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议。太后也下手诏,说执政处事寡断,徒起纷(阝奴)。英宗只得将此事搁起,等考得确实典故再说。
转眼便是一年,这一年里面,御史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先后上疏固争,都说王圭等所议不错,请即照准。一连上了七道奏章,总是不见批答,又因为尊崇本生的话,乃是韩琦发起又上疏参他专权导谀,请免职治罪;又参欧阳修首倡雅议,媚君邀宠,请与附会不正的曾公亮、赵概一同贬谪。英宗只是置之不理。后来还是太后见群臣们永远坚持下去,不是个道理,便下一道手诏道:吾闻群臣议请皇帝崇封濮安懿王,至今未见施行。吾载阅前史,乃知自有故事。濮安懿王,谯国夫人王氏,襄国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濮安懿王称皇,王氏、韩氏、任氏并称后,特此手谕,其各钦遵。
中书处奉到手诏,呈于英宗。英宗又下诏辞让一番,然后定议称濮王为亲,在坟园立庙,封濮王次子宗朴为濮国公;濮王名字,臣民均须敬避。一场聚讼才算了结。当下吕诲等一班御史,因朝廷不用他们的条陈,一齐缴还诰敕,回家待罪。英宗令人送还他们,吕诲等又复固辞,且言与辅臣势难两立。英宗又转问韩琦、欧阳修如何可处置?两人同声奏道:“御史等以为势难两立。陛下如以臣等为有罪,当留御史,黜退臣等。”英宗默然不答,到了次日,下诏徙吕诲知蕲州,范纯仁通判安州,吕大防知休宁县。司马光等上疏乞留吕诲等,不报,又请与俱贬,亦不准。侍读吕公著上言陛下即位二年,屡黜言官,何以风示天下。英宗不从,吕公著因乞外调,遂出知蔡州。一番大争论,从此罢休。
治平三年十一月,英宗病又复发,韩琦入内问候,请早立太子,以安众心。英宗点头。韩琦取过笔砚,英宗勉强写了“立大大王为皇太子”八个字,便将笔放下。韩琦道:“一定是颍王了,还要请陛下写明。”英宗又批了“颍王顼”三个字,就倒在枕上。韩琦傅学士承旨张方子到福宁殿,草拟立太子制书。此时英宗病已甚重,制书草就,只能亲笔写了个“顼”字,发将出去,到了来年正月,遂崩于福宁殿。太子顼即皇帝位,是为神宗,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立向氏为皇后。
这时乃是宋朝人才最盛之际。一班君子,如韩富文、赵范吕等人相继用事。神宗初即位时,又授吴奎参知政事,司马光为翰林学士,都是一时之彦。但是从来说的“物极必反,消长盈虚,互为乘除。”乃是一定的道理。那神宗锐意图治,虽然人才济济。他还以为未足,忽然想起王安石来,立刻传谕执政,召他即日来京陛见。等了许久,总不见来,神宗问辅臣道:“朕在藩邸久闻王安石的名字,先帝也曾屡次辟召他,总托病不来。朕疑他是个狂妄之人,现在又不肯应召,究竟是真有病么?”曾公亮道:“王安石有宰相之才,必不至于欺罔朝廷。”吴奎进言道:“臣从前在外任时,曾与安石同事,其人护非自用,所以又多于阔,不近人情,万一重用,必安紊乱朝纲。”神宗如何肯听,又下诏旨,命王安石知江宁府。当诏书下去的时候,群臣都料定王安石一定不肯屈就,这道诏书又是白下的。哪里知道,竟有出入意料之事呢。
未知何事出人意料,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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