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彬“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阁下当是有所为而来吧?”
暗中人长叹一声道:
“年夜三十,风狂雪紧,一个天涯飘泊,孤独无依的老人,望门投靠地,跑到这儿来,你说他会有什么目的呢?”
邢彬笑问道:“阁下是想叨扰一顿年夜饭?”
“对了。”暗中人笑道:
“老弟真还善体人意,看来,今年这个年,倒可以分享一点别人过年的温暖了。”
邢彬冷笑一声道:
“年夜饭倒是现成的,怕只怕你阁下,没这一份胆量来享受。”
暗中人哈哈大笑道:
“老弟说笑了,老夫几个岁的人啦,可不是被人家吓大的。”
邢彬冷笑如故地道:“那你就不妨试试看。”
“当然要试。”暗中人接道:
“老夫长年在外流浪,什么稀奇古怪,穷凶极恶的事不曾见过。何况这儿,外表看来都是圆颅方趾的人,不是被毛带角的禽兽,我还怕你们把我吃下去不成!”
邢彬阴恻恻地一笑道:“那可说不定。”
暗中人坚定地接道:
“不管怎么样,今宵,老夫是试定了,纵然这儿是蛇窑,是鼠窝,老夫也决不皱一皱眉。
邢彬目注暗中人发声处,扬声说道:
“阁下,别老是缩在龟巢中吹大气,也该出来亮亮像啦!”
暗中人笑道:“老弟说得是,只是,我这个像,连我自己也不敢恭维,亮出来时,你可莫见笑……”
随着这话声,一道黑影,像幽灵似地,飘落邢彬身前八尺处,向着邢彬啮牙一笑道:
“老弟,我没骗你吧?”
不错,这位神秘出客的长像,可实在难以恭维,半月之前,他替“瑶台五凤”解围时,除了露出一双精目之外。可根本没人看出他的面貌和年龄。
目前,在地面积雪反映之下,他所显示的,是一张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高高的鼻子,高高的颧骨,突出的前额,微翘的下巴,是一张十足的“五岳朝天”面孔,也是使人一目了然地,经过易容的面孔。
不过,由于他那斑白的须发,与苍劲的话声判断,应该是五旬以上的人了。至于他的须发,是否也曾为场以及曾否蒙过变音丸?一时之间,可没法确定。
邢彬目光一触之下,不道皱眉说道:“阁下真够神秘!”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是么!我自己倒一点也不觉得。”
也不再理会邢彬的反应,径自向胡玉笑问道:
“这位远道来的胡朋友,是否也有意一试?”
胡玉正容说道:“在下理当奉陪。”
接着,又注目问过:“在下能否请教尊姓台甫?”
黑衣怪人轻轻一叹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胡玉皱眉接道:“在下怎样称呼你呢?”
黑友怪人不加思考地答道:
“叫我‘孤独老人’,‘孤独兄’或‘孤独老弟’都可以。”
胡玉笑了笑道:“那我就称你为‘孤独兄’了。……”
一旁的邢彬被唇一哂道:
“二位客套完了么?”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已经说完了,邢老弟情带路。”
邢彬冷然接道:
“那么,二位请随我来……刘七,将这位胡爷的礼物带上”
“对!”胡玉含笑接道:
“我那内弟,即然已经搬走了,这些玩艺?就送给现在的临时居停也好………””
在那彬的前导下,一行四人,冒雪通过广场,穿廊越槛地,到达第二进的一个小花厅中。
小花厅中,炉火正旺,温暖如春,正中一张八仙桌上,铺着大红台布,杯盘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一旁的茶几上,还供着一瓶盛开的腊梅,整个花厅中,都浮动着一段淡淡幽香。
这情形,使得黑衣怪人一进门就连声嚷着:
“好!好!这情调,投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不曾享受到了。”
邢彬笑了笑道:“今宵,阁下就不妨尽情享受一番。”
黑衣怪人连忙接道:“那是当然啦!”
邢彬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
“阁下那只白毛驴,是否也该牵进来?”
黑衣怪人苦笑道:
“白毛驴已经易主了哩!要不然,我早就到了开封,又何至于大年三十的,到这儿来打扰你们。”
邢彬注目问道:“那白毛驴,是怎样易主的?”
黑衣怪人道:
“是赌输的,百两银子就押掉了。”
邢彬一皱剑眉道:“那真可惜……”
门窗一揪,烟视媚行的欧阳翠,沿着一阵香风,款步而入。
欧阳翠显然是早已复得密报,对黑衣怪人与胡玉这两位不速之客,不但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而且很大方地,嫣然一笑道:
“有朋友自远方来,不赤悦乎!”
胡玉他微微一怔道:“这位夫人是?”
口中说着,目光却望着邢彬,但欧阳翠却抢先含笑接道:“小女子欧阳翠,现恭为此间临时主人。”
胡玉“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欧阳夫人。”
接着,又注目问道:
“欧阳夫人与这位邢朋友,是如何称呼?”
欧阳翠接着道:“邢护法最外子属下……”
那黑衣怪人这才含笑插觜道:
“胡兄,这位夫人口中的“外子”,也就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灭绝神君’……”
欧阳翠笑了笑道:
“这位孤独老人家,对我们这方面的事,好像知道的很多?”
黑衣怪人微微一笑道:
“其实,老朽所知,也仅仅是止于此而己。”
两个青衣侍女,捧着茶盘,姗姗地走了进来,在四人面前分别献上了一杯香茗。
欧阳翠娇声吩咐道:
“吩咐厨房,准备开饭,今宵,有贵客自远方来,酒菜方面,都得特别从丰。”
“是!”
两个青衣侍女娇应着离去之后,欧阳军才向黑衣怪人媚笑道:
“这位老人家,能否听贱妾一言?”
黑衣怪人拈须笑道:“老朽恭听。”
欧阳翠轻轻一叹道:
“这位老人家方才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二位,咱们都是江湖人,也都是终日里,刀尖舔血。剑府凉魂的武林中人,今宵,难得彼此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也难得又是一年一度的大年除夕,咱们能否暂时扫除一切恩怨,轻轻松松,痛痛快快地,过一个不带一点血腥气味的年?”
黑衣怪人点首微笑道:“老朽绝对赞成,”
欧阳翠目注胡玉问道:“胡大侠您呢?”
胡玉笑了笑道:“我当然也赞成……”
他虽然是笑着回答,但在座的其余三人,都可看出来,那笑容中,有着浓重的隐尤。
欧阳翠目注胡玉媚笑道:
“胡大使,你是否心中在挂着令妹一家人的安全?”
胡玉点了点头道:“不错。”
欧阳翠道:
“胡大侠,为了确实做到方才我所说的,轻轻松松,痛痛快快地过一个好年,我必须提醒你,令妹一家人,虽然是为了逃避我们而搬走,但我欧阳翠敢以生命担保,不论是现在或未来,令妹的一家人,都不会有危险,不知胡大侠是否能相信?”
胡玉怔了怔道:
“这个……”
黑友人连忙接道:“胡兄,欧阳夫人,提出这样一个保证,在下也可以保证。”
胡玉不由为之苦笑道:“既然二位都这么说,胡某人不信也不行啦!”
欧阳翠媚笑道:“胡大侠如有甚问,现在还可以问,在可能范围内贱妾当尽量解答,酒菜上来,就不许再谈这些烦人的事了。”
黑衣怪人笑道:“那时候,只谈风月?”
欧阳翠点首笑道:“对了,对了,只谈风月。”
黑衣怪人拈须笑问道:“谈风月,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有这位美艳的夫人在座,酒酣耳热之际,万一没遮拦,唐突了佳人,可就……”
欧阳翠截口媚笑道:“不要紧,贱妾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只要你们这些大侠能够说得出来,我还不致于不敢听。”
顿住话锌,目注胡玉笑问道:
“胡大侠,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吧!”
胡玉一沉思道:“我看,不问也罢!”
欧阳翠抿唇笑道:“为了使我们能过一个痛快年,还是由我主动替你解释明白为妙。”
胡玉一愣道:“你怎知道我想问些什么?”
欧阳翠媚笑如故地道:“山人有未卜知之能,胡大侠,你是否因不明了令妹万我方结怨的内情,而心惊恐惧,连带也对我方才的保证也不敢相信?”
胡玉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欧阳翠神秘地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令妹故以要逃避,并非是与我们有甚仇怨,而是怕同我们结亲。”
胡玉讶问道:“结亲有甚可怕的?”
接着,扭头向黑衣怪人笑问道:“孤独兄,真有这回事么?”
黑衣怪人含笑点首道:“这话,倒委实不假。”
欧阳翠连忙接道:“所以,充其量,也不过是结上一门不太愉快的亲戚而已,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锋略顿之后,又含笑接道:“胡大侠,现在,椒演可以完全放开愁怀了吧?”
胡玉讪然一笑地,点了点头,黑衣怪人却向他笑问道:
“嗨!胡兄,你真是由新疆来么?”
胡玉微微点首:“不错。”
黑衣怪人接问道:“你这些礼物中,是否也有新疆名产葡萄酒在内?”
胡玉再度点点头道:“有,不过,一共才四瓶……”
美酒侍肴,再加上美人在座,谈笑风生,这一顿年夜饭,倒委实是算得上颇为宾主尽欢。
他们双方,也果然都遵守诺言,谈的包括上下古今,东西南北,却是谁不曾提及过一句不愉快的问题。
一直二更过后,才算是“尽欢而散”,在邢彬亲自导引正,往客居中歇息。
当然,黑衣怪人与胡玉二人,是各住一间客房,但两间客房之中,即有门可通,所以,事实上这二位也算是等于住一个房间。
黑在怪人似乎放心得很,一进入房间之后,立即打点着准备安寝,但胡玉却是满腹疑云地,根本没一丝睡意。
他,略一沉思之后,终于在两府之间的那道门上,轻轻叩了三。
门是由黑衣怪人那边开的,只听黑衣怪人低声笑问道:“胡兄还不想睡?”
话声中,“呀”地一声,房门也随之打开,黑衣怪人摆手作肃客状道:“胡兄请!”
胡玉缓步而入,一面笑了笑道:“大年夜,室中也实在无聊,咱们闲聊一番,也算是守岁如何?”
黑衣怪人含笑点首道:“在下也有同感,天气太冷,咱们还是坑上坐吧?”
不错,坑上烧得很热,坐上去,有如沐春风之感,两人坐定,一面吃着茶点,一边又闲聊起来。
但胡玉满怀心事,虽然闲聊,却是一付魂不守舍的神态。
黑衣怪人入目之下,不由笑道:“胡兄,请尽管放开愁怀,我敢保证,今宵你我二人,虽居虎口,却是安如泰山。”
胡玉笑问道:“你只保还今宵,那是说,明天就不敢保证了?”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胡兄身手,方才我己见识过,我想,不论如何演变,凭你我二人的力量,自保当绝无问题?”
胡玉苦笑道:“我倒不是为我自己的安全担心。”
黑衣怪人道:“方才已经说过,目前,令妹一家的安全,也不必担心啦!
胡玉道:“话是不错,但费心中的疑团不解,总是觉得不太对劲。”
接着,又注目问道:“孤独兄对目前这批人的来历,好像很清楚?”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很清楚是谈不到,不过,比你老兄要多知道一点而已。”
胡玉接问道:“那么,孤王兄对方才欧阳夫人所说,令妹全家与他们之间的纠葛,是否也完全清楚?”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这个,到算得上是完全清楚。”
胡玉苦笑道:“能否请为小弟一言?”
黑衣怪人含笑接道:“可以,其实,说起来,却也简单得很,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那位“灭绝神君”,看中了令妹与令甥的天香国色,才要求强行结亲。”
胡玉不由脸色一变道:“真是岂有此理!”
黑衣怪人笑问道:“胡兄,岂有此理的事,还不止这一点哩!”
胡玉怔了怔道:“孤王兑,长夜漫漫,咱们就详细谈谈,以消此年夜如何?”
黑衣怪人沉思说道:“那倒不必,我说明一些另外的‘岂有此理’的事后,咱们该行动调息,以便应付可能于明天发生的突变。”
室外传来邢彬的语声道:“二位请放心歇至,敝上嘱转二人,明天为大年初一,咱们还是和平相处。”
黑衣怪人扬声答道:“知道了!”
胡玉一皱浓眉道:“他们在外面偷听?”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这是难免的。”
胡玉接问道:“他们真是要过一个病痛快快的年,才这么好说话的么?”
黑衣怪人道:“这是我们几十年来的传统啊……”
但他紧接着,就以真气传音道:“胡兄,十九是他们那强有力的援兵,明天还来不及赶到这里来。”
胡玉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道:“孤独兄,足否也该说说那另外的,‘岂有此理’的事了?”
这一说,两人又足足说了顿饭工夫。
当然,这一说明之后使的这位远道赶来的胡玉,除了对正邪双方的首脑人物,以及目前这位神秘的黑衣怪人,仍然是莫测高深之外,对当前江湖概况,即日有了一个概略的印象。
于是,这两位萍水相逢,却是肝胆相然的武林奇侠,又以真气传音交谈数语之后,才互道晚安,径自安歇。
当这两位分别安歇之后,自府中第三进左厮中的一间秘室内、欧阳翠与邢彬二人,却正开始密聚呢!
只见邢彬皱眉说道:“为何不按予定计划进行呢?”
欧阳翠苦笑道:“他们来的太快了,快的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使我来不及准备。”
邢彬沉思着道:“如果他们明天走了呢?”
“走了,就算了!”欧阳翠含笑道:“我们不打绝对没把握的仗,也不怕他们不再来。”
邢彬道:“夫人,我的意思,不如趁这两个被我们稳住,精神松驰之际,来一个意外的突击。”
欧阳翠摇摇头道:“那两个,都是老江湖,人家不会那么傻,方力,我也说过,不打没绝对把握的仗。”
邢彬皱眉接道:“夫人仍然认为那个黑衣人,就是‘乌衣鬼侠”方正?”
欧阳翠含笑反问道:“你想想看,当今武林之中,除了方正之外,还能找出第二个武功如此高明,而又神秘莫测的怪人来?”
邢彬仍然不以为然的道:“夫人,我要提醒你一声,还有一位“逍遥老人”不曾露面。”
欧阳翠笑了笑道:“莫同我抬杠,我们静待事实设明吧!”
一阵宏烈驴鸣声,划空传来。
欧阳翠双眉一扬道:“奇怪,大年夜,快三夏天了,还有人在风雪中闲荡……”
她的话没说完,室外有人恭声说道:“启禀夫人,大门外有客人求见。”
欧阳翠问道:“是怎样的人?”
门外人道:“是一位骑白毛驴的黑衣人!”
欧阳翠向那邢彬投过讶然一瞥道:“这黑衣人,难道双包不成?”
接着,又问道:
“那位客人多大年纪?”
门外语声道:“年纪很轻,人长的很棒。”
欧阳翠皱眉接道:“那人指定见我?”
门外人道:“是的,她指定要见这几主人。”
“蠢材!”欧阳翠忍不住苦笑道:“你不能回说,大年夜不回客。”
门外那人,显然是哭丧着脸在苦笑着:“夫人……小的也是这么说的……”
欧阳翠接问道:“那人怎么说?”
门外语声道:“小的挨了两个耳光,连牙都打掉两个呢!”欧阳翠俏脸一变道:“有这种事?”
接着,又沉声说道:“邢郴,你先去看看。”
“是。”
邢彬方自恭应一声,那门外语声又讷讷的道:“那人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门外语声道:“小的照实说出来,夫人可莫加责罚……”
欧阳翠苦笑道:“好,你快说吧!”
门外语声,这才怯生主的道:“那人说,要此间主人亲自去恭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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