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大树背后转出之人,竟是那劲装佩剑的俏丽姑娘。她一见吴湘,难为情的含笑说道:
“多谢您啦!”然后,螓首微垂,双手揉着剑穗,显得非常忸怩,刚才在斗场中的那种刁钻泼辣之态,丝毫皆无。
吴湘暗忖道:
“女孩子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其性格更是不可揣测,在顷刻之间,竟判若两人……”
再看到她那春笋般的手指,更面色微红道:
“姑娘为何会与这般穷凶恶极之人发生纠葛?”
少女忽然抬头,咯咯一笑道:
“那才好玩呢,他们在宁阳近郊,害了四条人命,抢来一个碧玉蝉,我看着气不过,才在宁阳城里又把它抢了过来,他们仗着人多,即死缠活缠,想再夺回去,我就偏偏不给他们……”
边说边从腰间取出一个绿色玉蝉,托在掌中,蝉翼细薄,栩栩如生,由于月色一照,即像真要振翼飞去。
少女又道:
“我不过觉着好玩,但是我并不稀罕此物,听说这东西还有很多用处呢,你如果喜欢,我就送给你吧。”
吴湘诚恳的道:
“姑娘此物得之不易,还是留着自己欣赏的好,在下飘泊江湖,行无定址,放在身边,倒反增加一重累赘,万一有所闪失,太也辜负姑娘割爱相赠的一番美意。”
少女瞥了吴湘一眼,一笑收起,并道:
“不要也就算了,如果为此区区之物再担心劳神,那可不是赠物人之本意哩。”
接着,少女明亮的眸子一动,又道:
“我在姚村野店好像看见过你?”
吴湘点首微晒道
“在下那日正亦路过姚村。”
少女笑道:
“真是有缘千里来……”
一想此语大有语病,面色一红,忙行改口道:
“真是巧……合!”
觉得仍是不妥,面色更红,最后挤出一句似通非通的话道:
“真是难……难得啊!”
吴湘只微笑未语。
少女接着道:
“我姓漆,名字叫玉燕,父亲叫我燕儿,妈妈叫我小燕,家住彭城之东三百里左近的红花埠。再东行不远便至东海,那里才更是好玩呢。”
吴湘谦虚的道:
“日后遇有机缘,在下定然前往拜调令尊候教。”
少女又咯咯一笑道:
“我父亲和妈妈一定会喜欢你。”
眸子一动,随又说道:
“说了这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大名呢。”
吴湘答道:
“在下吴湘。”
少女眼睛忽然大睁,眸子一亮,惊奇的道:
“你就是力挑蒙阴寨,独战尸面骷髅乜冬的吴……吴……吴少侠?”
随着螓首又微微一低,轻声道:
“怪不得你的功夫这么俊呀!”
吴湘正要回答,忽听一声轻响,发自身后,接着一阵哈哈大笑,声震丛林,响澈云空,密鸟纷纷惊离窝巢,漆玉燕面色突变,笑声一停,随闻有人沉声道:
“我说这丫头难道生了翅膀不成,蒙着老夫和老乞婆白跑了几十里地,谁知道她还在这里和年轻小伙子幽会哩。”
漆王燕连羞带气,俏脸儿由红变白。
吴湘疾然回头,见在两丈之外站定两人,吴湘在未转身之前,由声音的浑厚,猜想发话之人,必是一彪形大汉,及至看清,适恰恰相反,原来发话之人,是一又瘦又矮的干老头儿,一件土布长衫仅及膝边,额下尚留着一撮疏黄的山羊胡子。
旁边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皱纹满面的老婆婆,右手扶着一根拐杖,两眼吃力的看着漆、吴二人。矮老头儿站在旁边,仅达到她的腰际之间。
干老头儿并未在意吴湘,只尾大不掉的对漆王燕道:
“你是“八步凌雷”漆东皋的女儿吗?”
漆玉燕冷静的打量了下对面之人道: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干老头儿微哼一声,道:
“丫头,你说话要留神一点,老夫可不是焦麻子……”
干老头儿尚未说完,漆玉燕即插嘴说道:
“姑娘看你们摆这些臭派场,一见面全是自充尊长,那付依老买老的样子,叫人见了就觉呕心……”
忽听一声断喝,一股劲风疾扑而至。干老头儿一闪而到,右手猛向漆玉燕左肩抓去,声到人至,先来一个措手不及,漆王燕顿现慌乱.正在此际,漆王燕忽觉左腕被人一带,不由自主的横出五步,吴湘仍立面前,但干老头儿右手竟然抓空,正对吴湘怒目而视。
这时,那白发老婆婆立在原地说话了: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寸了,先问问那是谁家的孩子再说。”
吴湘未等再问,便向白发老婆婆微一恭身道:
“末学吴湘”
只见白发老婆婆和干老头儿又是一阵大笑,侧面向白发婆婆道:
“今天可凑巧啦,正好看见老乞婆你那一条烂拐,与紫拐谁行谁不行哩。”
白发婆婆并未答话,仅在鼻孔中哼了一声。
干老头儿又带愠怒的问吴湘道:
“紫拐传人如何会与红花埠盘上交情?”
吴湘亦略带不悦道:
“同为武林同道,这还不够么?”
干老头儿一声怒叱道:
‘小子,我先给你来个以武会友。”
说着,身子微幌,手足齐发,一口气向吴湘放出七腿九掌,端的快疾无伦。
吴湘猛转疾闪,还出三掌五腿,二人在月光之下往复拼斗,瞬息之间对拆二十余招。
吴湘暗付:今夜之事绝难善了,即是与干老头儿分出胜负,那白发婆婆又不知纠缠至何时方休。
正在于老头儿拍出三掌,疾然扑来之际,吴湘双足一点,身子倒拔而起,疾然仰身向后划一半弧,在适当部位又疾一翻身,悬空向白发婆婆扑去,一边大喊道:
“老前辈你也一同来罢。”
说着,掌足交出,威猛至极。“
白发婆婆猛一幌身,忽的一声挥出一杖,口中边骂道:“好小子,老奶奶不找你,你倒先伺候起老奶奶来啦。”
随着连挥三杖,将吴湘迫落在一丈之外。
接着舞杖如风,一片如山杖影,向吴湘罩去。
于是,三条人影将整片空场全部占满,杖风呼啸,掌影如山,但是吴湘周旋于两大高才之间,毫无半点吃力之态。
七十招过去,月光之下,只见蒙蒙的一圈影子,影圈中有几条急动的线,每一根线头上带着一个黑点,急骤而无次序的交梭穿织,穿织成一个影圈,而布满了空地。
九十招之后,杖风掌风声音更巨。立在场边观战的漆玉燕,几乎已无法立足。
堪堪到一百招上,于老头儿大喝一声,全身疾如风车般噗噜一旋,横着转出五步,在此一旋之间,已由三种角度猛力拍出三掌,吴湘突觉有三股劲力,如同三个敌人,由三处不同方位向身急袭而来。
吴湘猛退三步,同时双掌亦交互拍出,此时吴润所处位置,正在干老头儿与白发婆婆之间,白发婆婆一眼看出便宜,乃嘿然一声道:
“大小子,再接老奶奶两杖。”
接着嗡然一声,“横扫千军,”拦腰击来,吴湘单足一点,“空中卧云”,来杖扫空,白发婆婆健腕一抖,拐杖在空中划一大弧,毫末停滞,由“横扫千军”一变而为“泰山压顶”,直向吴湘砸下。
吴湘人影一幌,噗呼一声,拐杖陷地二尺。老太婆健腕再抖,拐杖揭地而起。
白发婆婆尚未及变式,吴湘已力贯右臂;疾伸右掌,猛向杖头抓去。“嗦”“嘭”两声大响,老太婆杖头被吴湘抓断七寸,干老头儿被吴湘两掌震的疾退三步,顿觉内脏翻腾,血气上涌。吴湖这时仍然卓立当地,瞅着对方,含笑不语。
老太婆目射箭光,沉声道:
“好小子,有你的,老奶奶“黑心孤独”薛阎婆和“三尺太岁”伯有,今夜算是阴沟里翻了解,这笔烂帐咱们搁着以后再算。”
续又向漆玉燕低喝道:
“丫头,你回去传漆东皋,十天之内,亲到微湖负荆请罪,半月之后,如不见人,老奶奶即踏平你们红花埠。”
说罢,亦未待回答,又报头瞪了三尺太岁严伯有一眼道:
“矮鬼,咱们走啦,你还呆待什么?”
随着,身形一幌,纵上林梢。
吴湘急呼道:
“老前辈,你还有一截拐杖没带走哩。”
说着右手一扬,一片粉屑,散飘夜空。
薛阎婆微微一停,见状怒声道:
“小子太也张狂,老奶奶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次晤面,如不将你师父的那对紫拐拿来奉陪,看老奶奶能饶过你这小杂种不?”
言毕,一幌而逝。
三尺太岁严伯有,亦向吴湘怒视一眼,随后纵去。
待薛,阎二人去后,漆王燕一纵而前,双手紧握着吴湘的手臂,激动的道:
“吴少侠,你真了不起。”
吴湘一只手臂,突被一个初识不久的一双柔美,紧紧握住,同时之间。并感觉到一股幽香直冲鼻端,顿时满面澈红,窘态毕露,急得半个字都说不出。
漆玉燕亦于同时之间,发觉了以自己一个黄花少女,竟去抓住一个初次相识的少年男子的失态行动。于是,遂然放手,并羞了个不能抬头。
半晌,还是吴湘先行开口说道:
“姑娘,时间已经不早,可以回去休息了。”
漆王燕微抬螓首,答非所问的道:
“刚才与吴少侠交手之二人,不知少侠以前曾听说过没有?”吴湘茫然的摇一摇头。
漆王燕接着说道:
“听父亲说,薛阎婆久居四川,很少离窝外出,严伯有为甘凉道上有名大盗,一个是凶残寡情,一个是狠毒暴戾,二人惟一相同之点,即是心胸狭窄,微恨必报,今夜双双败辱,必难善了,务请少侠多加留神才是。”
吴湘感激的道:
“多谢姑娘关怀之意,在下自会随时留意照拂自己。”又微微一笑道:
“姑娘武林见闻多胜吴某,日后有暇愿多多请教。”
漆玉燕脸色一红道:
“父亲所述颇多,惟对此二人我记忆较深。父亲说薛阎婆为江湖最为黑心孤僻之人,她终生只有一个女弟子,有一次偶然触怒了她,被她当场撕成两片,因之,直至如今她无一传人。
严伯有曾在甘凉一带劫杀一家富户,于一夜之间屠杀八十一条人命,凶残无比,此事当时震惊遐迩,武林侠士亦曾相约搜捕,由于他能事先见机,逃避无踪,听说已有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吴湘心中忖道:
“再遇此人,必不轻易放过。”
漆王燕俯首凝思顷刻,接着又道:
“由此薛阎婆自行报名之时,我才猛然想起,当时我真为你担心哩。”
又略略一停,道:
“不过此两人一向不在一起,今夜同时在此地露面,听其口气,与先前那姓焦的麻子全是由微湖而来,此中因果我即无法猜到了。”
吴湘慎重的说道:
“适才薛严二人临行之时,曾声言于半月之后,将往红花埠尊府搅扰,姑娘还是早些报知令尊,略作准备才好。”
漆工燕咯咯一笑,微微福了一福,道:
“那么我先走啦,记着到我家去玩哪。”
随着,便沿小径疾纵而去。
吴湘伸了伸身腰,看了看四周,又仰望一下月色,便顺着来路大步行去。
这时,他心里觉着虚飘飘空荡荡地一无所有
红花埠。
在距东海约三日行程之处,有一红花镇,由镇旁北行七里之遥有一谷口,即可见到处处红叶,在这秋深冬初之际,更是分外艳丽醒目。
谷内有一座高大庄院,占地极广,庄院背后辟一花圃,养菊万株,正值盛开,更为这庄院和四周环境,增加了无限颜色。
当地之人称红花镇为外埠,称谷内这座庄院花园为内埠,两处总称为“红花埠”。
比较起来,只有这内埠之地处处红花,才堪称真正的红花埠呢。
庄院主人是一个面貌清瘦四旬以上之人,在红花埠建立这庄院已有二十余年,一向仗义助人,乐善好施,在此周围百里之内,颇有侠名。
庄院在此半个月之内,好似分外忙碌,不时有人派出谷口,亦有几起远客前来拜访。此种情形却是为己往数十年中,颇不常见之事。
在半个月之后,第三天的晚上,正是一个清冷之夜,庄院主人正陪着三位客人,在敞厅中秉烛闲聊,其中,一位是一红面长须老者,身材魁梧,声音宏亮,说话中气充沛,极为威猛,其余二人是两个壮年汉子一个白面无须,一个在两眉之间,生有多钱大小一粒黑痣,全是举止矫健,看去精干异常。
只听白面无须之人道:
“他们不会撑场面,故意的虚声恫吓罢?”
庄院主人沉静的道:
“薛阎婆、严伯有全是江湖成名人物,我想不会说了不算。”
面有黑德之人亦接着说道:
“疙瘩不早于解开,总是疙瘩,早见早了,早了早算,倘若他们不来,我们还想找着他们清理呢。”
红面长须老者突然目射xx精光,注视厅外,并哈哈一笑道:
“我们的客人大概已经来了。”
说着,遂然立起,庄主人微一幌身,已掠至厅门。
突闻厅外嘿嘿一笑道:
“老娘等早已来了多时,还不赶快出来迎客,死赖在窝子里停个什么劲?”
这时,只见敞厅前面空地之上,已一字排开,站定七人。
除去半月之前,在孔林月夜露过面的黑心孤独薛阎婆,三尺六岁严伯有,铁爪金盾焦鲁西和那瘦短之人而外,并多了一僧一道和一个中年妖冶女子。
薛阎婆一看对方四人,便对红面长须老者嘿嘿一笑道:“千里独行美须公也来凑热闹来啦?”
红面长须老者哈哈一笑道:
“老乞婆,你是有名的黑心孤独,老夫亦是人人皆知的千里独行,老夫总觉得在这个“独”字之上,你与老夫始终纠缠不清,老夫今夜想藉这红花胜地,良宵美景,和你清理清理。”
薛阎婆尚未答话,那妖冶女于已一声娇笑道:
“哟!大胡子,你人老心还不老呢?……”
薛阎婆含怒向那女子盯了一眼,又对红面长须老者道:
“老鬼,你少在嘴皮子上占老娘的便宜,待会再与你慢慢清算。”
随一侧面,对庄院主人道:
“漆东皋你亦算是武林成名人物,竟然放纵女儿在外生事,先在宁阳城内伤人劫宝,继又在曲阜孔林侮辱长辈,老娘约你十日之内亲到微湖当面前向大众作个交待,你竟妄自尊大,置之不理。今日之事,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即时献出碧玉蝉,当面请罪,不然,老娘要你们的红花埠变为血花埠。”
薛阎婆越说越气,说至最后,眉发戟张,声色俱厉。
庄主漆东皋闻言,敞声一笑,道:
“老乞婆,你稍安勿躁,碧玉蝉在你们系视为难得之宝,故才肯昧尽良心,杀人灭口,强夺豪取,在我漆某看来,不过一幼童玩物,宝是不值得一提,当然,孩子无礼,系漆某家教约束不严,只要事前打个招呼,漆某定然严加管教,并亲自登门谢罪。
岂知汝等为对付一个孩子,竟广集高手,沿路截杀,如非孩子命大,还不是与宁阳城郊获宝之人同一下场!但是,如此一来,漆某则歉难苟同了。”
稍微一顿.接着口锋一变道:
“况且,漆某居住在红花埠数十年,犯罪的不吃,犯法的不做,岂是听人呼喝之人?老乞婆,你适才的大言不惭,不怕闪了你的舌头根子么?”
漆东皋说到最后,声音亦渐增高。
薛阎婆怒喝道:
“漆东皋,你是宁愿马后叩头,不愿马前作揖……”
说着,右手拐杖一动,尚未挥出,突听旁边哈哈一笑,道:
“老乞婆,你方才不是已经说好要和老夫新热亲热么?为何又去乱找主儿?”
薛阎婆已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即忙幌身退步,挥出两杖,眨眼之间,已与红面长须者战在一起。
三尺太岁严伯有沉喝道:
“那有主人慢待客人之理,既为此间主人,亦应出来陪上一陪。”
声到人至,甫一照面,已经与漆东皋对换三掌三腿,接着,掌山腿影往来如风,二人又猛烈的斗在一处。
忽听那妖冶女子娇笑道:
“喂!三只眼的朋友,咱们也甭闹着,你看人家打得多么热闹呀。”
这时,眉间生有黑痣之人,向其同伴略作招呼,疾往腰间一探,扯出一对护手双钩,“风摆荷叶”,对着妖冶女子与那一僧一道急挥而上,边喊道:
“你们三个一同来罢,免得再多费事……”
同时之间,那白面无须之壮年汉子,双臂一抖,左手扯出一把宽刃长刀,右手取出三尺长短的一根木柄,嚓嚓一合“双手带”一闪掠出,直奔焦鲁西与那瘦短之人,此时,焦鲁西左手握住尺许长短的一只铁爪,瘦短之人右手长剑一展,已首先迎上,两团白光一错而过,当当几声大响,又与焦鲁西连换七招,壮年白面汉子,双手带上下翻飞,左右横舞,密不透风,焦鲁西右爪左盾闪展腾迎,分外威猛,瘦短之人剑光如练,前后纵横,毫不放松,盾爪剑带四般兵器。伴着三条人影,杀成一团。
漆东皋与严伯有斗得正酣,一个矫捷,一个快狠,掌腿交错,掠动如飞,斗了半天,双方全无丝毫败象。
忽听红面长须老者哈哈一笑,道:
“老乞婆,你拐杖之上,加配这一段五金尖子费钱不少罢?”
说着,仍然双掌如堵,毫不放松。
薛阎婆老脸红,怒声道:
“当心老娘拔掉你的嘴毛。”
一面运枝呼呼,在身子四周舞成一片杖影。虽然薛阎婆这条拐杖已经驰名天下,现时对付红面长须老者一双肉掌,竟未占到半点便宜,并还被对方迫得守多放少。
又听那妖冶女子娇笑道:
“你这手中双钩儿还真不弱哩。
这时,眉间生有黑痣之人,正以手中双钩与那憎道女子三枝长剑展开激斗,一团白光封住三条匹练,抖动闪曳于暗影之中,煞是美观悦目。那妖冶女子出创轻灵,把式极为贼滑,虽在性命交关之际,仍是媚笑如常,形同儿戏。眉间生有黑痣之人,此时始才发觉,那僧道二人年纪中只在三十开外,但出手递招与功力修为,全都不在那女一产之下。心中忖道:
“今夜之战,必须倍加留神……”
百招之后,这厅前空场,已被这拼力打斗之十一人全部占满,自光闪闪,人影幢幢,陀喝及掌风呼啸之声与兵刃撞击之声,汇成一片。
漆东皋忽然一喝,泼风八打连环三式,当将严伯有迫退三步,严伯有大转身,双探爪,嘿然一声,全力发出五腿,又挽回颓势,此时双方面色,全都分外凝重。
同时,红面长须老者已迫得薛阎婆眉发俱张,脸色铁青,大占上风。
但,眉间生有黑病及白面无须者二人,均已两鬃见汗,守多攻少,渐露败象。
又八十招,薛阎婆鬃发微乱,怒气更盛,仍与红面长须老者保持原来局面。漆东皋与严伯有全力急拼,仍无胜负。其余红花埠方面二人,则已险象环生,渐感不支。
刚刚二百五十招,漆东皋与严伯有同时大喝一声,嘭然大响,四掌相交,各被震退两步,漆东皋恐目一睁,正欲再上,突闻左有两声闷哼,不由心中一震,微地扫视,只见眉间生有黑痣之人,左肩已被鲜血染红,白面无须之人右胁之下被焦鲁钢爪撕去几许大小一片衣衫,肌肤外露,狼狈不堪!
漆东皋在这微一分神之间,被严伯有乘势发招,一阵猛攻急打,迫退五步,始才稳住败势。
忽听那妖冶女子妖声道:
“和尚道士,咱们加点紧儿,先让这三只眼睛的朋友躺下休息会。
随着,三剑齐挥,威力突增,又听那妖冶女子娇声道:“我劝你就听话,早点儿休息吧。”
这时,僧道二人两枝长剑,正分别对在眉间生有黑痣之人的两柄双钩之上,妖冶女子剑光一闪,直刺对方前胸,眉生黑恙痣之人,身子猛力一挫,疾然后退,但已为时过晚,剑光正已刺至心窝。
适值此紧急之际,突听红面长须老者大喝一声,道:
“老乞婆,你再接这一掌。”
薛阎婆怒吼一声,连续五杖,直扑红面长须老者,并大声骂道:
“老骨头,你自愿都不暇,还来和老娘耍这些花枪……”
妖冶女子亦同时妖笑道:
“大胡子,你这叫做苦心白费。”
边说边见她纤腕一震,寒光闪闪的长剑,一转剑锋,又向对方颈项之间抹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忽见一条纤瘦人影,带着一丝白光,自厅旁高处疾射而至。人虽尚在空中,剑已指向妖冶女子肩窝,并脆爽的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你们想多少人打一个?”
妖冶女子以事出意外仓促之间,急忙撤剑,但亦被迫退七步,一惊之后,继又娇笑道:
“哟!原来正点儿到啦,小妮子,这半天你到那儿玩去了?”
来人正是漆玉燕,僧道二人一听“正点”二字,双剑一挥,又同时向漆玉燕刺来。
这时,全场情形,除去红面长须老者略占上风之外,漆东皋与严伯有仅称平手,眉间有黑痣之人,已周身浴血,手持双钩,喘息不已。那白面无须之壮年汉子左腿裤管及上衣前襟,全被撕碎,亦是危在顷刻。
严伯有观准时机,猛向漆东皋攻出三掌四腿,未待对方还击,便猛一提身斜拔三丈,乘身子下降之际,双掌蓄足全力,向漆玉燕后胸推去。
八步凌霄漆东皋大喝一声,对空猛然劈出一掌,身子随着如箭射出。红面长须老者怒骂一声,疾然而退,对空连续拍出两掌,薛阎婆一声大吼,挥动拐仗,直追而来。焦鲁西盾爪攻出,与瘦短之人,又合力向对方攻上。漆玉燕更是四面受敌。只等严伯有掌力一到,即立判生死。
正在万分危急之际,突闻一声清啸,众人心中全都一震,同时之间,一条瘦长人影自敞厅对面远处一株高大树顶之上,疾射而至,离着斗场尚约有五丈,单手一扬,两件小形物体,带着两股锐啸,分着两个不同方向射出,同时,双掌就前射猛冲之势。一招“推舟入海”,暗含“怒涛排空”,对着严伯有前胸全力推出,来人与严伯有双方都是凌空下扑之势,但,来人部位更高出严伯有约有一丈,冲势又速,力猛劲疾,说不可当。
“叮”“当”两声大响,接着“噗”声闷哼,接着如闻裂帛,在场诸人,突然闻到一般血腥直刺鼻端。
这时,铁爪金盾焦鲁西向后一个踉跄被震退两步,左手金盾中心,正在当当的嵌进一枚鹅卵大小石子。适与后面相平,好像在盾面之上镶上一粒无光宝石。薛阎婆右臂酸麻,虎口奇痛,拐杖几乎脱手。白面无须之人,已跌坐当他,双目紧闭。周围浸出一片血晕,度约一丈,在场诸人,全部惊得呆立当场,气氛低沉而带闷滞。
只见这时斗场之中,多出一位英挺俊拔的青年,星目含威,宝蓝长衫正迎风飘拂,更显得分外洒脱不俗。
这时,忽听一声惊呼,接着一个脆爽的声音道:
“吴哥哥,你……”
随着,人影一闪,漆王燕双手紧握住来人,面色嫣红,惊喜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突听薛阎婆拐杖向地上顿,恨声说道:
“小子,又是你来搅场?凭你这点道行,你自度能撑到底吗?”
来人正是吴湘,他见薛阎婆已经气得混身发抖,便道:“老前辈,红花埠之事,吴某愿一人承担。”
薛阎婆怒声喝道:
“好!老奶奶一定将此事记在你的账上。”
然后,怒目一扫众人,并深深的盯了一眼贴在敞厅墙上的严伯有的那张人皮,暴喝一声道:
“走!”
拐杖虚空猛力一挥,人亦随着纵去。
其余诸人亦闷声不响,紧随而去。只有那妖冶女子在临行时,先向吴湘抛了一个媚眼,继对漆玉燕笑着说道:
“小妮子,你可甭尽管扯着你吴哥哥的手;忘了救人哪。”
说罢,一指红花埠受伤二人,妖笑一声,飞纵而去。
漆玉燕啐了一口,低骂一声:
“不要睑!”双手突然收回,不胜娇羞!
吴湘更是俊面赤红,尴尬非常。
同时之间,漆东皋在旁轻咳一声,道:
“燕儿!还不请客人至厅内待茶,尽管罗嗦什么?”
红面长须老者一阵哈哈大笑道:
“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骨头亦确实应该退隐了?”
言毕,不胜感叹。
漆东皋即吩咐下人,将伤者扶至客舍妥善照拂,并嘱速将斗场血污清扫干净,燕儿亦忙着肃客,并分别为吴湘向父亲及红面长须老者引见。
引见,清扫,备酒,医治伤者,整个庄院上下人等,一直忙至深夜。
夜寒料峭,敞厅中温暖如春,欣笑之声,达于户外,只有远处几声犬吠,象徵着夜行人的孤寂与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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