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奇还想说什么,尤不平却已提过那两名被制住穴道的大汉,跨上雕背道:“前辈可以上来了,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林一奇只好勉强地跟着跨上雕背。
神雕左翼虽然受伤,载四个人仍是非常轻松,一振双翅,已冲天而起;两百里路程,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一座小山坳上空。
尤不平看了一下地形,根据那汉子的口述经过,应该是这里了。
只见这座小山果然是数十里内,草木不生,一片光秃秃的山丘,在黑暗中更加充满了神秘,而随着夜风的飘送,却有一股怪异的味道,令人作呕。
尤不平伸手从怀中拿出四粒红色丹丸,自己服了一粒,给林一奇一粒,另外两粒却塞在那两名大汉口中道:“这种药可解百毒,阁下大概还不想死,我也不希望你们死,所以等一下你们下去时,必须按照我的话做,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林一奇吞下药丸,却不以为然地道:“老弟,他们能有多少机会?”
尤不平道:“一半一半,前辈如果配合得好,我保证他们死不了。”
林一奇一怔道:“你要老朽如何配合法?”
尤不于道:“把握有利时机,一举搏杀怪物,绝不能容许它有反击的机会……”
他说着话,已轻轻在小玉长颈上拍一下,玉雕得到他的暗示,双翅微敛,疾朝地面俯冲下去。
尤不平双手更没有闲着,顺势拍开那两名大汉的穴道,配合着玉雕俯冲之势,随手将二人丢了下去,并且朗声道:“二位如想保住性命,最好是守在原地不动,别打逃跑的念头,未到紧要关头,亦不可轻易出手。”
这两人身手虽然不错,但穴道初解,血液还未能流畅,就被摔落地面,一时竟被跌得昏头转向,等他们好不容易站起来时,身前十五丈外,已慢慢地游过来两条巨大的蜈蚣,红信吞吐,全身闪闪发光,每一条都长达三十丈以上。
那两条娱蚣爬行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十五丈距离也仅一眨眼就到面前,它们突然展开巨口,身子一弓一弹,竟朝二人咬去。
两名大汉本来是蓄势以待,眼见娱蚣飞扑过来,同时一声大喝,四掌齐出,强猛的劲风已与疾扑而至的两条娱蚣迎撞在一起。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两条蜈蚣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被掌风撞上之后,头部以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长度都被击成一团肉糊。
林一奇在雕背上看得一怔道:“百足之虫,纵然成了精,也不过只有这么一点道行。”
尤不平道:“这只是两条守门的小卒,大将还在后头……”
他的话未说完,果然见到左面一块巨大的岩石已在开始移动,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三十丈方圆,看不出厚度,就象一座小山。过了一会儿,石头下面慢慢地伸出一颗庞大的巨首。
这颗怪头竟然跟那块巨石差不多大,它发现了那两名大汉之后,一双怪目中,竟射出两道令人迷惑的奇光,而后轻轻摆了一下头,竟没有看清它是怎样移动的,已经逼近两名大汉一丈之内,张开血盆大口,却有小屋那么大。
尤不平赶紧一拍雕颈道:“前辈小心了!全力施为,对付它的怪口!”
林一奇手中早已就抓紧了两把大豆,闻声振腕,近百粒的豆子一齐自那怪物口中射进腹去。
赌怪乃江湖中少有的暗器名家,再加上他功力深厚,这近百粒大豆何异就是百粒炸弹,破胃穿肠,直攻要害。
怪物骤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已知有人偷袭,昂首向空,猛然就是一口毒雾疾喷了出去。
尤不平等的就是这一霎那工夫,怪物头才扬起,他已运集了十二成真力,振腕就是四粒大豆,径袭怪物的双眼。
这一招正是林一奇的四归一手法,但在尤不平手中使出,更奇快无比,只见青光一闪,四粒豆子已分别击中怪物的双目。
但这条娱蚣已有千年以上的道行,深具灵性,就在大豆将要击中它的双目刹那,它的眼皮骤然一阖,虽被豆子击中,不仅未能伤到它的分毫,反将四颗大豆震碎了。
紧接着双目再张,而那颗怪首也在这片刻之间,又上升了三丈多。
可是就在它昂首张目之际,那四粒已经被震飞了的大豆碎片,却在它颈上转了一转,而后无声无息地竟比闪电还疾,一下子全部嵌在它双目之中。
林一奇看得忍不住大叫道:“好,老弟,你这一招杠上开花,才凭的是真功夫……”
尤不平急道:“前辈,你不能光是看热闹,事情还没有完呢!要照顾它的关节……”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那怪物已发出一声闷雷般怒啸,声音慑人魂魄,震得地动山摇,连空中的玉雕也几乎把持不住。
它在内外受到重创之下,已激发了原始的野性,怪头在空中连连摇摆,身子也不停抖动,眼看又是一声巨响,那块几十丈方圆的巨石,竟被它一尾打得翻滚到数十丈外,而它的身形也在这时全部暴露出来,当真长有一两百丈。
蜈蚣与蛇类,它的生命力和耐性最强,临死反噬,其凶残的程度,尤为恐怖。
这条蜈蚣怪虽然双目已失,又受到致命的内伤,但它临死前的挣扎却更加凶猛,巨大的怪头在空中不停地摆动,身形也不停升高,片刻之间,已上升七八十丈。
玉雕虽是前古神禽,也不由紧张起来,口中不停发出长鸣,大有逃走之势。
尤不平这时反而显得特别沉着,轻轻抚着雕颈道:“小玉别紧张,你把身形降低一点,看我来收拾它。”
玉雕受到安慰之后,才将上升之势停了下来,并且逐渐降低,绕着怪物转了两圈,而后找个机会自侧面俯身下冲。
眼看已经接近怪物十丈左右,尤不平突然双手连抓连扬,一口气之下,少说也发出了五百粒以上的大豆,劲风锐啸,每一粒豆子上都散发闪闪青光,显见他已将真力运集到了十二成。
这五百粒大豆全都是击向怪物身上的重要关节,有一半是被震飞了,但却有两百粒以上击中了关节要害。
而林一奇也在尤不平出手的同时,发出了一百三十六粒,这正是他白骨牌的最后招数,全场清。
大豆的硬度虽不及白骨牌,但以林一奇的暗器手法击出,却足可洞石裂碑。
二人同时出手,也同时收手,因为蜈蚣精升起在空中的身子,也就在这同一时间,象是突然失去重心,有如山崩般倒塌下来。
玉雕如果不是振翼快,这两人非被砸成肉饼。
玉雕引颈长鸣,一口气冲起两百多丈,才在空中展了一下双翼,把身形稳住。
尤不平这时也长长呼了一口气道:“小玉,真难为你了,再转两圈,让咱们都轻松一下。”
玉雕低鸣了一声,从高空慢慢下旋,而它的神情也显得无比轻松。
林一奇俯身望着蜈蚣岭上那条死蜈岭,苦笑一声道:“老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今夜总算是开了眼界。”
尤不平道:“如果没有前辈帮忙,在下还真不知道是如何个结局。”
林一奇微愠道:“老弟,你这不是在损我老头子吗?我有多少斤两自己最清楚,如果没有你坐在旁边壮胆,老朽不会比那两个家伙好多少。”
他说着,指指下面已经被哧昏了过去的那两名大汉。
尤不平道:“那是两回事,假如不是你及时发出那招全场清,击破它的第一道关节,事情也许没有这么简单。”
林一奇道:“这怪物项下那道关节,真的如此重要?”
尤不平道:“那是它的全身关节总汇,我以满天花雨手法,一连击中六十四粒大豆全都未能伤它分毫,显见山海经上说得不错,千年蜈蚣难升天,冲破百关就成仙。”
林一奇不解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尤不平道:“前辈刚才已经看到了,这条蜈蚣虽然已有千年的道行,但它仍难升天,身形升空百丈,始终无法脱离地面。”
林一奇道:“那是什么原因?”
尤不平道:“因为它的关节还没有突破百节大关,所以它成不了仙,这也就是我决心杀死它的原因。”
林一奇道:“百足之虫,修练千年实属不易,老弟何不成全它?”
尤不平道:“这条蜈蚣怪已经修练到九十八节,如果让它再生出两节,真的能升天成仙,咱们还如何能杀得了它。”
林一奇道:“它既成正仙,就不会再危害人类,老弟何苦一定要杀它?”
尤不平道:“事情正好相反,它真的一旦修成正仙,只怕人类受害已不仅限于这几百里之内,而是遍及全国。”
林一奇道:“牧场那汉子只说它活吞牛羊,并未说它伤及人类。”
尤不平指指下面仍在昏迷的那两名大汉道:“前辈刚才已经见到了,我带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此怪对人类是否有害。”
林一奇道:“老弟用这种方式证明,不是残忍了一点。”
尤不平道:“就事论事,确是残忍了一点,但对他们二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
林一奇一怔道:“他们没被活活吓死已是不错了,哪来的福?”
尤不平道:“祸福本无门,全在一念间,前辈马上就知道了……”
突然下面传来一声响亮佛号道:“阿弥陀佛!好个祸福本无内,施主虽非我佛门中人,却已深通禅机。”
尤不平一拍雕颈,落回地面道:“在下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禅机,我以为大师早该出面了,你既然种下了因,就不应该我来收拾这个恶果。”
林一奇这时也看清了在那两名大汉身旁,已静立着一个白须飘胸的老和尚。
这个僧人有多大的年龄,已经看不出来,但他那根根银须,长已及胸,可见已在百岁开外了。
老僧朝二人合十施个礼,又是一声佛号道:“老衲见性,见过二位施主。”
林一奇见他一身仙风道骨,知道定是武林高僧,赶紧还了礼,连称不敢,但尤不平却躲到一边道:“大师当初既有普渡众生之心,为何眼见众生遭殃,却又视同未见?”
见性叹口气,又宣了声佛号道:“施主责备得好,老衲八十年前,本我佛救虎之心,留下了这条孽障,而造成今天这种祸害,却是始料未及。”
尤不平道:“大师既然知道了,而且还来了好几天,又为什么不消灭这个祸害?”
见性一怔道:“施主怎知老衲来此多日?”
尤不平道:“我一到此地,就发现那块巨石上留有三粒佛珠,痕迹犹新,似乎没有几天时间,后来又见到石块中间有一佛字,字迹模糊,显见年代已久,所以我就断定有一位佛门高僧留在附近看守这条怪物。”
见性道:“施主当真是天纵奇才,身在危乱中,仍能见微知著,老衲八十年前经过此处,发现了这条孽障,那时它身长只有九十节,老衲知道此物在五十节之前,每生一节需时百年,但长足五十节之后,每十年即可生出一节,再长五十节,也就是身长到了一百节即可破空飞行,而成了半仙之体,所以我不忍心伤它,只把它镇压在此处,希望它能修成正果。”
尤不平道:“大师想效法如来佛,收服孙悟空的办法,可惜你既不是如来,它也不是齐天大圣。”
见性惭愧地道:“老衲修行太强,施主责备得对。”
尤不平见他已有内疚,倒是不好意思太过刻薄,遂也转变语气道:“事隔八十年,大师又怎么想到它的?”
见性道:“老衲荒山念佛,早已不问世事,但在半月之前,突然感到心神不宁,隐约中似含有血光预兆,经过三日三夜静坐,才想到了此孽。”
尤不平道:“等大师想到后,找来此地,已经无力收服它了。”
见性道:“这都是老衲的罪过,我在此处已经守了七日夜,最后以佛门舍利三珠,仍然无法将它镇服。”
尤不平道:“大师对它成仙的希望仍未死心,否则你为什么不以佛门至宝杀了它?”
见性道:“老衲已经百年不开杀成,我在此地守住它,是留待有缘人。”
尤不平一怔道:“留待有缘人?大师知道有人会来除去它?”
见性道:“老衲知道施主一定会来。”
尤不平冷笑道:“大师现在当然知道了,假如我被怪物活吞下去,你一定也会说那是劫数。”
见性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怎敢欺骗我佛。”
尤不平见他说得很认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下江湖莽夫,言语有不适之处,还请大师不要见怪,但不知这蜈蚣岭四周,是否还有其它怪物?”
见性道:“老衲暗中已观察七日夜,虽有一些毒物潜在其间,但已不足为害,有神雕在此,足可做清理工作。”
尤不平笑道:“那倒好,小玉已经十几年未能进补,难得有此机会。”
见性只是念了声佛号,没有表示意见。
尤不平又指指昏迷中的那两名大汉道:“这两个人受到怪物啸声,迷失了本性,有劳大师施展神功救他们一命。”
见性却叹了口气道:“此人是老衲的记名弟子,虽然误入歧途,本性并未迷失,经此一劫,正是他们迷途知返的时候。”
尤不平有些意外地道:“他们的年龄,怎么会是大师的记名弟子?”
见性道:“其实他们的年龄都已在九十开外,只是他们有过一番奇遇。”
尤不平道:“他们的武功并不怎么高明。”
见性道:“老衲从未传过他们武功,因为他们劫数未了,今夜是他们最后一劫,老衲即将带他们回山,三年之后当下山追随施主的差遣。”
尤不平一怔道:“三年之后,大师以为三年之后,武林中还是如此混乱,三三会也无法消灭?”
见性宣声佛号道:“劫数,未来十年之内,武林不得平静,也是施主的一段艰苦的人生旅程。”
尤不平道:“在下心愿已了,立时退出江湖,我才不管他什么劫数不劫数。”
见性叹气道:“连老衲都跳不出这十丈红尘,施主想退身江湖,谈何容易!”
尤不平道:“大师既然能卜未来,何不事先预防。”
见性道:“施主太高估老衲了,除魔降怪,力挽狂澜,舍施主之外,无人能当此大任。”
尤不平道:“大师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知有多少,单以大师来讲你如真有心造福天下苍生,我相信消灭三三会也不过举手之劳。”
见性道:“老衲虽有此心,却无此力,施主请勿与老衲做无谓之争,三年以后,将可证实老衲所言。”
尤不平冷笑道:“假如在下也跟大师一样,躲到荒山野岭去看热闹,又该如何说法?”
见性道:“施主哪来时间看热闹,眼前就有一件重要事情等着你办。”
尤不平一惊道:“长白牧场出了事?”
见性点点头,遂又指着那条蜈蚣精道:“此物九十八处关节,藏有九十八粒珠子,虽未成气候,却能解百毒,施主不可让它落入歹人之手。”
尤不平道:“这件事交给小玉办就可以了,在下必须即时赶回牧场。”
见性道:“光靠神雕一己之力,只怕处理不了,施主既然急着离去,老衲只好替你找两个人帮忙了。”
他说着袍袖轻拂,已将那两名昏迷大汉救醒过来,尤不平拱手道:“有劳大师了!”
他说着话,转身正待离去,见性却又把他拦住道:“见面即是有缘,但施主已集天下绝学于一身,老衲谨以此珠相赠。”
尤不平见他双手很恭敬地捧着一粒佛珠,不由怔了一下,但他很快也伸出双手,神情肃然地接了过来道:“大师既以佛门宝物相赠,必有赐教。”
见性待他接过佛珠后,却一整僧袍,面向西天叩了三个头,才起身对尤不平说:“此物乃老衲师门至宝,施主有缘得之,但请谨记禅心天道,此间事已有人代为处理,施主可以请了。”
尤不平见那粒佛珠上雕刻有一老僧坐像,姿式很怪,一指向天,一指朝心,他不觉口中念了两遍禅心天道,而后突然之间,似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正待再向见性询问时,谁知这个老和尚早已盘膝打坐,长眉低垂,一副宝相庄严,对于身外任何事物都已不闻不问。
尤不平知道这是一种佛门禅坐法,这种功夫一旦打坐下来,可能一坐就是三五天,或十天半月才能醒转过来,有些道行高的僧人,甚至坐上半年,也是常有的事。
他虽有很多事情要问,但见性既不肯说,也就只好算了,轻轻一拉林一奇道:“咱们走吧!”
说着话,二人已展开身形,急忙回头往长白牧场赶去。
二人都是施展出全力在奔跑,在微弱的星光下,他们的身形快得象是一溜青烟般,向前疾射。
一口气之下,离开蜈蚣岭奔出大约已有近百里的路程。
林一奇这时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道:“老弟,那个老和尚象是很有来头。”
尤不平道:“来头可大啦!如果不是他守在旁边,咱们不但除不了怪物,恐怕连骨头都做了怪物的点心了。”
林一奇道:“他既然是位有道高僧,老弟怎么对他说话还是如此刻薄?”
尤不平道:“这是我的天性,不平则鸣,恐怕就是见了皇帝老子也改不了。”
林一奇道:“老和尚并不象是坏人。”
尤不平道:“我并没有说他是坏人,但他既逃避现实,更不愿面对现实。却又处处弄个烂摊留给我收拾。”
林一奇道:“他似乎对咱们的事知道得不少。”
尤不平道:“岂止是咱们的,他跟三三会主早就是熟人,只是他不敢承认。”
林一奇道:“为什么呢?”
尤不平道:“这其中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但以我的直觉认为他跟三三会脱不了关系。”
林一奇道:“这个和尚到底是谁?”
尤不平道:“原先我以为他是少林派的隐世高僧,所以我对他说话才那么不客气,但后来他送给我那颗佛珠,才使我想起一个人来。”
林一奇道:“这个人是谁?”
尤不平道:“前辈大概听说过,两百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位高僧。”
林一奇道:“听说过,那是无心禅师,他以一招指法震住江湖黑白两道,使得混乱分裂的天下武林,整整平静了一百年,后来听说这位高僧死了,因此江湖又合久复分,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尤不平道:“刚才见性和尚送给我的佛珠,上面雕刻的就是当年镇压天下群雄的那招指法禅心指。”
林一奇道:“这样说来,见性该是那位圣僧的传人了。”
尤不平道:“大概差不多了。”
林一奇道:“老弟既非佛门中人,见性大师肯以重宝相赠,显见他对老弟的期望是多么的大。”
尤不平道:“算了吧!这是一种连甩也甩不掉的包袱,我如果学会了禅心指,就等于把这一生卖给江湖了,他反而落得个轻松。”
林一奇一怔道:“老弟现在不已经是江湖中人了吗?而且……”
尤不平冷笑接口道:“而且还是出了名的镖客对不对?”
林一奇道:“难道不对吗?老弟的剑术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能接下你几招的人不多。”
尤不平道:“剑术好坏,与成不成名都没有关系,问题是我这个人所作所为,从不受师承门派约束,我虽不滥杀,却也从不想做圣人侠士。”
林一奇听得忍不住发出一声长笑道:“妙论,妙论!老朽也是从未想到世上还有比我更怪之人,咱们这一对老少配,才真是臭味相投。”
尤不平道:“咱们只是就事论事,怎么有资格称得上怪。我有一位师父,他才是真正的怪。他生平很少与人接触,但却最恨那些假冒伪善之徒;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
他认为天下人皆可恕,唯斯辈可恶。在下耳濡目染,无形中受了影响,现在要改过来,可还真不容易。”
林一奇道:“老弟以为见性和尚就是这种人了。”
尤不平道:“他比这种人又好一点,至少他无法做到男盗女娼。”
林一奇想了一下,笑道:“他是个出家和尚,男的既不是盗,当然也找不出女的去为娼了。”
尤不平道:“但他把烫手的山芋推给我,就是混球作法。我偏不让他如愿,而且还非把他挤出来不可。”
林一奇有所失道:“老弟是不准备学禅心指了?”
尤不平道:“当然要学,因为是他强迫我学的。等我练成之后,把陆小云救出来,三三会的事我就不管,而且我专用禅心指去杀中原武林败类,到时不怕他不来找我。”
林一奇道:“这一手确是很绝,看来见性老和尚这番心机白费了。”
尤不平道:“要是我那位师父遇上这种事,他会更绝,他练成禅心指后,可能专杀和尚。”
林一奇道:“这倒是有点过分了。”
尤不平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算过分,我虽然拜了九位师父,却从未要求任何人教我武功,都是他们逼着我学的,所以我的行为不受约束。”
林一奇道:“老弟为人光明磊落,处处为武林正义着想,令师等是无从约束起。”
尤不平道:“那也要看各人所持的角度,在我出面救济黄河下游灾民时,我那位怪师父就连夜把我找到臭骂一顿,他说我管的事太多了。救灾的事应由官府去管,还说什么江湖人的规矩是救难不救灾。”
林一奇道:“可是老弟还是管了。”
尤不平道:“我要把武功退还给他,他不敢接受,当然只好让我管了。”
林一奇道:“令师如真的接受了,老弟怎么办?”
尤不平道:“那太好办了!他用哪只手教我武功的,他自己砍断那只手,我从此不用他的武功,咱们也就从此断绝师徒之情。”
林一奇一怔道:“你是用这种方式退还武功?”
尤不平道:“不用这一种用哪一种?我的武功又不是跟他一个人学的,他没有理由废了我。”
林一奇道:“你们这对师徒才真够资格称得上怪,老弟是否也想用这种方式对付那见性和尚?”
尤不平道:“这方法虽然有效,却也要因人而异,老和尚有意逃避,我如果叫他砍下一只手,却正中了他的圈套。”
林一奇不信道:“哪有一个身负绝世武功的人,愿意把自己的手砍下来给别人。”
尤不平道:“一般人当然不肯,但见性乃佛门高僧,他一心向道,情愿自己流血,也不愿看见别人流血,他这次重出江湖,大概也是为了三三会的事推给我。”
林一奇道:“老弟以为三三会主真的是天下无敌?”
尤不平道:“世上没有天下无敌的武功,但他确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魔头错不了。”
林一奇道:“他会是谁呢?”
尤不平道:“这个答案只有去问见性才能知道。”
林一奇想想又道:“老弟那位师父现在隐居何处?”
尤不平道:“死了,他是我九位师父之中,最后一位死的。”
林一奇叹了口气道:“可惜,如果他还健在的话……”
尤不平冷笑道:“活着也没用,他绝对不肯见象你这种人。”
林一奇道:“你是说我还不够资格见他?”
尤不平道:“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你根本就不够资格称之为怪。”
林一奇道:“照老弟的说法,我今后该多在怪字上下功夫了。”
尤不平道:“所谓怪与邪也是一种天才,假如天生的就是奴才,光凭下功夫也是没有用。”
林一奇怔了一下道:“对,老弟骂的对极了,老朽承认是天才的奴才,但我却不是蠢才。”
尤不平也是怔了一下道:“天才加奴才,那岂不成了奇才。”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但就在笑声中,他们已奔近长白牧场的防风林外。
林一奇正待飘身而过,尤不平已拦住他道:“前辈慢点,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林一奇停下身道:“老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尤不平摇摇头,他凝神静听了半晌,才接口道:“奇怪,牧场中分明已来了敌人,为何察觉不出一点异声,难道这个人的武功比见性还高?”
林一奇道:“老弟如何肯定牧场中来了敌人?老朽怎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尤不平道:“我是凭着直觉,不管遇到多么高强的对手,即使是在生死搏斗中,我始终保持着这种感觉,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林一奇喟然一叹道:“也只有终日在刀头上舔血的人,才能生出这警兆,这是一般人所无法具备的。”
尤不平道:“应该说这是我求生方式的一种,只是各人所采取的方式不同,因为我自小就是在战斗中长大的,所以说这种经验就是生命的累积。”
林一奇道:“老朽过去一直以老江湖的身份自居,但跟你老弟一比,可就显得这八九十年是白活了……”
尤不平不等他说下去,已急忙接口道:“不好,敌人已经潜入牧场的大厅,这个人的武功不弱,竟然能把沈家兄弟的三绝望月逼了出来。”
林一奇一惊道:“敌人既然能进入内院,只怕三环刀沈天宝和塞外风林飞已有危险了。”
尤不平道:“他们两个人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如不是遇上顶尖高手,大概还不致有生命危险。”
林一奇道:“话虽如此,咱们可也得快点赶去看看……”
尤不平道:“前辈还是先到东北方巡视一番,如发现敌踪,最好不要正面出手,想办法暗中切断来敌的增援,或是他们的退路。”
林一奇道:“老弟一个人进入牧场,不会太危险吗?”
尤不平道:“前辈的任务更危险,但此地只有咱们两个人,也就别无选择了……”
他说着已飞身疾跃,朝长白牧场而去。
只见沈天宝横躺在大厅门口,双目紧闭,三环金刀抓在左手,看情形似是受伤昏迷未醒。
而沈宋宾兄弟却紧守在沈天宝身侧,双刀飞舞,象是在抗拒着一股无形的潜力。
但在大厅门外五丈之处,却站着一个身穿皮衣皮帽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年龄看起来,跟陆上飞差不多,他没有携带兵器,身上却接着四个蓝皮袋子,每一个都是鼓鼓的,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尤不平看清现场情形,并没有发现林飞,不由暗中惊,急忙朝大厅中扑了进去。
由于他的出现太突然,不仅是站在大厅外的老人,飒然倒退出七丈,而沈氏兄弟的双刀也在他身形乍现的刹那,同时施出三绝望月的奇招,硬把他卷进了层层刀幕之中。
尤不平在匆忙中,左手仍是紧紧地抓住刚从老怪人手中夺来的蓝皮袋子,而右手却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很巧妙地抓住一了沈宋宾的左腕,顺势横推,总算把沈宋宾那拦腰横扫的一刀架开了。
沈氏兄弟不由暗中一惊,但当他们看清来人是尤不平时,却更为吃惊地道:“原来是大侠……”
尤不平放开沈宋宾的左腕,笑笑道:“二位进步很快,怪不得连名震关外的五毒魔君也不敢擅越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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