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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此生误我是风月

  林淇回到自己所住的客舍时,连进已经走了,把行囊马匹也带走了,留下一封短柬给他,却只有:“老奴行矣!行踪未卜,公子祈善自珍重……为小姐效劳事,老奴自悔孟浪,可自此作罢矣……”

  林淇起初还当是他被梅华给押走的,看了这张便柬,倒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之感,他既然有时间收拾行装,留下书缄,足证时间并不迫促,为甚么不等自己回来作个明白交代呢?

  “走就走了吧,我也懒得管他的闲事了!”

  于是他也收拾了一下行装,连进给他留下了很多银两,也留下了一匹较好的骏马,当他挥鞭离开华阴城时,心中却有着一种落寂的感觉。

  浪迹江湖数载,他一直是在忙着、赶着。

  一事接一事,一波连一波,从来没有给他喘口气的机会,而现在呢,他突然清闲了下来。

  所有急需要做的事都做完了。

  华阴城他是一刻也不愿多留,可是离华阴之后,他倒有一种茫然无所适从的感觉。

  “上哪儿去呢?干甚么呢?”

  他不住地用这句话问自己,却一直找不到答案。

  跟娃狄娜的婚约也解除了,感情上已不再有负担。

  费冰也找到了,对花燕来可以交代了,至于费冰不肯认母亲,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也无须多管闲事。

  为花燕来帮忙的事,连进已经在信上说得很明白,可以不必再继续了,而且他对如何帮忙还始终不明白……

  白玫瑰所托的事,她自己功力已复,也用不着他去代劳了。

  也许应该找找王梅芝与孙冬,可是他们俩被那个神秘的老和尚带走了,留下话说要三年之后青城山中再见,现在还早着呢。

  林世辉与段金花也因那老和尚身上,想起一个神秘的约会,赶着去赴约了,行踪、归期,两无交代,要找也无从找起,而且看他们的意思,似乎也不希望自己去找……

  扬州城中虽然还有着一个家,那是一个空空洞洞的家,除了几个看屋子的老佣人,无亲无故,也没有回去的必要。

  另外还有一些诗文同窗耳,则因为自己闯了几年江湖,与他们的生活性情都脱了节,也不必再去看他们了。

  “可是,我总得有个去向呀……”

  想了半天,他突然记起了启蒙的师父“箫圣”柳无非,他还跟“铁剑无敌”谢长风等人在一起商讨进剿十三友之事。

  侯行夫那批人的力量太大了,柳无非谢长风等绝对不是对手,他应该去帮帮忙,再者也该去看看夏妮,告诉她不必在十三友中鬼混了,他已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与十三友中那些败类一争……

  决定了目的,他立刻又有了精神。

  十三友的老窝设在太原,谢长风等人聚集在临潼,两地相去不远,正好赶过去看看情形,趁机会也可以除奸荡邪,以不负此身所学。

  想到这儿,他的豪情大发,加紧策马前行,他腰下的长剑晃动着,不住地碰击着踏脚的蹬铁,发出“叮叮”的声音,就是这声音使他的心中一动!

  费冰离开了十三友,一定会有个更厉害的人物补进去,也许就是费长房自己……

  他在剑挫“铁掌盖中州”之时,连进已经把“伏魔剑”三个字叫了出来,费长房不会不知道,也不会毫无准备。

  而他这几年来也闯下了不小的声音,从被梅华栽赃,赢得“金箫狂魔”的名号后,江湖人见之侧目,认识他的人太多了。

  这一身打扮也就太引人注意了。

  因此他略加盘算,在一个县镇里歇了下来,卖了骏马,改买一头小黑驴,又买了一套旧衣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了起来。

  第二天从新上路的时候,他已变了一个人。

  俊朗的脸上涂了一层黄色,粘上几绺山羊胡子,再加上一身破儒衣,已像足一个落拓的老文士,何况他手中还拿了一个长布招,正面写着“相天下士”,反面是“文王神课”,还起了一个号“若愚山人”

  长剑用破布一裹,搭在驴子后面,手里再加上两根铁简,十足是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走过一个小池塘,他一面让驴子去喝水,一面打量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他确信不再有人会认出他了,因为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驴子不如马,放开蹄子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幸亏他这头驴还十分神骏,每天多少还能赶个百余里。

  连走了两三天,看看已快到临潼,却在一家村店中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人正是“铁掌盖中州”易原的叔叔“天外醉客”。

  他倚着一张白木桌子,一口口地直往嘴里灌酒,面前只放着几碟盐豆、碱菜之类的下酒物。

  林淇看了心中倒是一动,觉得事情不寻常,因为有两点地方看来不大对劲。

  第一,这家伙年纪虽不小,可是红光满面,威严不发自生,然而这一次竟是瘦多了,眼睛也黯然无神,有点病恹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上次动手时那种虎虎迫人之态。

  第二,上次在交手时,听他们的口气,好像他与“岁月闲人”是时刻不离的,现在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此喝闷酒,岂非是透着离奇。

  第二点还可解释是“岁月闲人”偶而因事离开一下,第一点却太难解,短短才几天工夫,一个人怎会瘦得这么多……

  由于心中怀着太多的诧异与震惊,使得林淇忍不住跨下了驴,慢慢的也踱到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这家酒店的生意很零落,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客人了,可是林淇坐下之后,却没有人上前招呼……

  好在林淇的本意也不是要吃喝,只是在盘算着如何上前去搭讪,因此也不在乎,只是悠闲地坐着。

  “天外醉客”连喝了好几口酒,同时也不住地用眼瞟看林淇,林淇不去理他,自顾自地坐着,悠闲如故,“天外醉客”好似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道:“先生可是要酒菜?”

  林淇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天外醉客”又道:“那恐怕要等很久,这店中没有伙计,只有一个老掌柜的兼理一切,他去办一件急事了,一时间恐怕回不来!”

  林淇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山人可以等一下!”

  “天外醉客”似乎很不愿有人在旁边打扰吧,乃又道:“掌柜的不定甚么时候回来,前面十几里处就是县城,先生何不到城里去打尖!”

  林淇微笑道:“不要紧,山人可以多等一下,实不相瞒,山人此刻囊中只剩下几枚铜钱,大概也只够在这村店里坐坐,城里的酒馆太贵了……”

  “天外醉客”“嗯”了一声道:“看先生的模样似乎不应该拮据如此……”

  林淇装出苦笑,摇摇头道:“跑江湖的人哪个不穷,尤其是像山人这样靠嘴皮子吃饭的,也许三两天都碰不上一笔生意……”

  “天外醉客”朝他的那头黑驴看了一眼道:“先生这匹代步倒是相当神骏……”

  林淇心中一动,觉得“天外醉客”的眼光果然很厉害,那头黑驴的身价不菲,比普通一点的马还贵呢,骑着这样一头驴,要说身上没有钱,的确是不太容易令人相信,幸亏他脑筋很快,马上就答道:“朋友说得不错,这头畜生倒是值几个钱,可是山人浪荡江湖,四海为家,完全是仗着它代步,三四年来从无一日稍离,因此舍不得将它卖了……”

  “天外醉客”点点头道:“先生对于卦理方面一定很精了?”

  林淇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山人自幼即从师习得这门行业,自信对于各种课卦都有一点心得,无论是测字、论相,都很少有不验之处……”

  “天外醉客”“哦”了一声道:“先生卦理既然很灵验,求教的人应该很多,怎会落魄如此……”

  林淇苦笑一声道:“这就是山人命苦之处,山人遇到问卦的人从来不说假话,一味直言无隐,结果虽然灵验,名声却愈来愈坏……”

  “天外醉客”颇感兴趣地问道:“这是为甚么呢?”

  林淇长叹道:“因为山人所遇到的一些顾客全是失意的人,卦象所示的结果从无好事,因此吓得一些人不敢再来问事了……他们都称山人为老鸦嘴,开口就是祸……”

  “天外醉客”喝了一口酒道:“哪有这种事……”

  林淇叹了一声道:“兄台也许不信,可是事实的确如此,就以昨天来说吧,山人在东边的村子里替一位老太爷算命,那位老太爷家道殷实,儿孙绕膝,而且身体极为健硕,可是山人由卦象推出他在六十五岁的那年必遭横祸,应主家破人亡,他听了哈哈大笑,表示不信,且斥山人一派胡言……因为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而且正是六十五岁的生日,家中儿孙替他设筵庆寿,老太爷刚喝过寿酒出来散散心,家中寿筵未散,欢乐融融,无论如何也无遭祸之理……”

  “天外醉客”眯起一只眼道:“结果应验了没有呢?”

  林淇叹了一口气道:“那位老太爷还没有讲完,他家里已经失火了,结果全家十二口全部丧生火窟,老太爷一急成疯,害得山人连卦金都没有收到……像这样的情形,你想还有谁敢来找山人算命了呢……”

  “天外醉客”目中忽然流露出诧异的神色道:“先生此言可是真的?”

  林淇苦笑着摇头道:“这村子离此不远,兄台尽可前去打听!”

  林淇说这句话倒是胆直气壮,因为他昨天刚好歇在那个村子里,所发生的事一点不假,只有算命之事是他杜撰出来的,好在这个谎话也不怕拆穿,因为他知道那个老头子已经疯了,根本无法对证……

  “天外醉客”动容叹道:“这件事兄弟倒是绝对相信,因为这店中的老掌柜就是那老者的亲戚,昨天因故没有去拜寿,今日一早得到消息就赶去奔丧了……”

  林淇心中暗暗一喜忖道:“这倒真巧了,我随口扯上这事,想不到居然还碰对了……”

  可是他的表面上还是装出一片懊丧的神色道:“相由天生,命由天成,虽然那位老太爷不找山人算命,他也免不了这场祸事,可是这许多年来,山人命相之下,从未推出一件吉事,专报凶讯,山人也不敢再吃这碗饭了……”

  “天外醉客”神色忽地一动道:“先生可否替我看一相?”

  林淇双手连摇道:“不行!不行!兄台可千万别自寻烦恼,山人是老鸦嘴,开口即无好事!”

  “天外醉客”轻轻一叹道:“君子问凶不问吉,先生不必顾虑,正如先生所言,相由天生,命由天生,吉凶与否,并不关先生的事!”

  林淇仍是推辞道:“话虽如此,可是兄台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万一遭逢到祸事倒还愉快一点,否则的话,那一段未死之前的日子反而不好过!”

  “天外醉客”一怔道:“先生已看出兄弟必遭横死?”

  林淇原是顺着自己的话接腔,被他这一问倒不觉也怔了,心想:“这下子信口开河要惹出麻烦来了。”可是口中又无法接腔,只得闪烁其词地含混道:“一人总不免一死,兄台何必还去计较这些……”

  不想“天外醉客”却愈来愈认真了,庄重地道:“兄弟看先生的确不是一般流俗相士可比,还请先生指示一、二……”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蒜金,足有十两轻重,排在桌上道:“先生若是怕兄弟也像那位老者一样不付相金的话,兄弟可以先付!”

  林淇见他这样一来,倒是无法推辞了,只得装着一副贪婪的样子,望着那锭金子,支支吾吾地道:“看一相也要不了这么多……”

  “天外醉客”忧愁地道:“黄金虽能疗贫,却无法买命,只要先生真能指出兄弟的命数,兄弟报答先生的尚不止此数……”

  林淇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装到底,移步到他面前,端详了一阵,然后再摇头咋舌,装做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兄台额上凶纹已现,恐怕不久必有恶星照命……”

  “天外醉客”神色颓然道:“这个兄弟自己也有预感,只想请先生说得更详细一点,兄弟到底要在甚么时候才会丧命?”

  林淇见他这副情状,心中倒是一惊!从他的口气中,好像他真的遭遇到甚么绝大的凶险,为了想知道得多一点,便干脆唬他一下道:“照兄台的相理来看,这祸事迫在目前!”

  “天外醉客”焦急地道:“到底是甚么时候?”

  林淇摇头道:“这就很难说了……”

  “天外醉客”表示不信道:“先生能将那位老者的事说出确实日期,何以对兄弟却如此含混呢?”

  林淇心中暗急,表面上仍是装得一本正经地道:“山人只能由相格上看出一个人的寿数……”

  “天外醉客”立刻道:“兄弟今年六十八岁,七月十九子时生,先生看兄弟还能活多久?”

  林淇硬着头皮将鬼话说到底,故作惊容道:“兄台寿数无法超过六十九,今日已是七月十七,看来兄台应劫之时,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说完之后,他又留心去看“天外醉客”的反应,但见他神色反而一松,轻轻地叹道:

  “先生果然高明,兄弟也预料得差不多,懒鬼先走了一步,看来黄泉路上我不会要他等得太久的……”

  林淇心中又是一惊!他知道所谓懒鬼,一定是指“岁月闲人”而言,照他的口气,好像岁月闲人已经死了,“以他二人的武功造诣,举世之间,对手并不太多,是谁杀死了‘岁月闲人’呢?”

  “以他们二人的交情,可以说是生死与共,怎么‘岁月闲人’死了,他并没有多少悲戚之色……”

  “‘岁月闲人’不会病死,可是从他的表情看来也不像是被人杀死,否则他一定会情急找对方拚命,而不会在此地悠闲地喝酒了……”

  一时有千百个疑问在林淇的心头涌起,然而他怕在神色之间露出破绽,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遂一拱手道:“山人不过就相论相,也许不会完全正确,兄台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天外醉客”却拿起桌上的金条,交在他手中道:“先生神相,直可媲美管辂,兄弟十分信服,这一锭相金请先生收下,兄弟还有一事相烦,并另致酬,望先生勿却!”

  林淇接下金条,装作欣喜的样子,满脸堆笑道:“承蒙厚赐,山人当得效劳!”

  “天外醉客”又掏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道:“兄弟还想请先生说出致祸之由!”

  林淇不禁一怔道:“兄台这是故意为难了,山人若是能知道这么清楚,岂不成了神仙!”

  “天外醉客”微微一笑道:“先生的测字不是也很灵验吗,何妨再替兄弟测一下,使兄弟心中有个准备……”

  林淇无可奈何地道:“祸由心生,命由天定,兄台只须对平日行止、遭遇,仔细地想一下,自然可以知道一个端倪……”

  因为他知道“天外醉客”身怀绝技,所以才想出这一片话来搪塞,因为像“天外醉客”

  这种人物,除了武功争斗之外,应该是没有别的惹祸之由了,这几句话的意思也是在多少给他一个暗示……

  谁知“天外醉客”仍不放松,继续相求道:“兄弟多少有一点知觉,只是想看看先生神机妙算,是否与兄弟心中所想之事相同!”

  林淇怫然道:“如此说来,兄台是存心考较山人的相法了?”

  “天外醉客”笑笑道:“先生不要生气,兄弟自知此举颇不礼貌,只是兄弟以为将死之人,黄金留着也没有用处,借个理由送给先生而已,先生随便替兄弟算一下,无论与兄弟所想是否相符,兄弟必以此余金相赠!”

  林淇逼得没有办法,只好装出生意人的样子道:“好吧!看在金子的分上,山人勉强一试好了!”

  “天外醉客”笑道:“谢谢先生,请问先生是如何赐教法?”

  林淇耍出江湖腔道:“测字测机,因机论事,兄台请随便说一个字好了!”

  “天外醉客”不假思索,立刻道:“就是个‘好’字吧!”

  林淇根本不会测字,逼得没有办法,心想干脆开他一个玩笑吧!乃伸手就桌上轻轻地划了一个“好”字,略加思索道:“拆开好字,便成为女子,好女子,女子之好无他,在其色美而已,兄台在女色之上应该多加小心……”

  在林淇的想像中,“天外醉客”一定会生气翻脸的,所以暗中已作了准备。

  谁知“天外醉客”的反应大出他的意外,闻言先是脸色一变,继之一声轻叹,最后竟流露无比的钦佩,双手捧起两条金条奉给林淇道:“高明!高明!先生相法之神,为兄弟平生所见第一人!”

  林淇接下金条,倒弄得莫名其妙,怔然道:“山人只是信口胡说,兄台可千万别认真!”

  “天外醉客”长叹道:“兄弟只憾不能早遇先生,否则何至于此……”

  林淇听他的口气像是真被自己蒙对了,不禁奇道:“兄台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

  “天外醉客”的脸上涌起一片红潮,叹道:“唉!一言难尽,说来更觉惭愧……”

  林淇见他口头上也承认了,心中更惊奇,可是也知道要一个老头说出这些事情,一定特别难堪,因此也不多问下去,只是微微的一笑道:“古今多少英雄豪杰都无法脱出温柔羁绊,兄台也……”

  “天外醉客”突然变得很烦躁,挥手沉声道:“兄弟都知道,先生不必多说了!”

  林淇只得拱手道:“是的,多谢厚赐,山人告辞了!”

  “天外醉客”点点头道:“那老掌柜一时不会回来,村店浊醪,实在也没有甚么好吃的,先生现在囊中已经很充裕了,还是到城里去好好吃一顿吧!”

  林淇知道他现在很不愿意有人在旁边,因也不再耽搁,道谢了两句,出门跨上黑驴,得得地向前走去。

  在驴上他几次回头,只见“天外醉客”正在拚命地大口灌酒,好像是想把自己灌醉似的,心中更觉怀疑,所以当黑驴转过一个弯他立刻又跳了下来,把驴子藏在路旁的树丛中,挟着腰间的长剑又慢慢地折回来。

  这次他特别小心,尽量掩蔽自己的身形,挨近村店,躲在一株大树后面偷看着。

  “天外醉客”的酒量的确很大,林淇遥遥地估计着,他大概喝了有十来斤,先前所喝的还不在内,直到一大坛子酒都喝光了,他才站了起来,脱手把坛子掷得粉碎,然后才以宏亮的声音自言自语地道:“事大如天醉亦休,这将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醉了!”

  说完他才带着稍现踉跄的步伐,遥遥晃晃地折向一条小路。

  林淇怀着无比的好奇,紧蹑在后面,而且还尽量地保持自己不被他发觉。

  “天外醉客”却连头都不曾回,一迳向前猛行,走有两三里,终于停止在一幢精致的小楼前面,对着楼旁的一个隆起的土丘发怔。

  林淇极目望去,发现那个土丘竟是一个新坟,坟前竖着一方小石碑,碑上还刻着几个黑漆填色的大字。

  “日长似岁闲方觉!”

  这七个字林淇很熟悉,第一次在逆途中遇到他们二人时,就听他们频频念着:“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

  由他们的名号看来,前句是代表“岁月闲人”,后一句则是指“天外醉客”。

  现在这石碑上刻了这一句诗,足证坟中所埋的是“岁月闲人”,他确实是死了……

  “天外醉客”站在坟前,以充满感情的声音道:“懒鬼,这下子你可得其所哉了,你躺在这儿,一辈子也不用醒,可是真正地得到了闲中之乐了……你别怕泉下寂寞,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了……只是我还能替你挖个坟,立块碑,当我死了,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替我做这些事了……”

  说到后来,他竟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远远的林淇听着心中也感到很难受。

  可是就在此时,那小树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酒鬼,你放心好了,你的碑早就替你刻好了,你的坟就挖在懒鬼旁边,而且我还会在你的坟穴里埋上几樽美酒,让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享受那事大如天醉亦休的无上乐趣!”

  林淇只觉那声音很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可是又想不起来。

  “天外醉客”倒是很洒脱地一笑道:“好吧!谢谢你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费事了,干脆就在今天成全我吧!”

  楼中的女子回答道:“本来你也只剩一天好活了!”

  “天外醉客”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那算命的说得真灵,想不到我与懒鬼优游一世,居然会在这种情形下结束我们的性命……”

  楼中的女子一“哼”道:“别尽说废话了,进来吧!”

  “天外醉客”大笑了几声,然而在林淇的耳中却感到比哭还难听……

  笑声方歇,“天外醉客”已飘身进入小楼。

  林淇在外面却大感为难,不知道是否应该跟过去一看究竟?当他慢慢地走近小楼时,忽然楼窗上砰然一声急响,“天外醉客”的身子像是石块般的由里面摔了出来,林淇连忙上去接住,却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腔中的热血还在向外飘,洒满了他的一身……

  同时楼上却传出“叮当”的金铁交鸣声,好像有人在拚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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