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相安无事,这日,几辆车已进入秦中境界,绕过高山就距开封不远了。
快到伏牛山时,遥见远处尘烟滚滚,一人飞马风驰电掣而来。
骑着火胭脂带队的楚无情,立时挥手示意后面的车马停止前进。
来人已近,看清是秋鸿山庄的门客,脱离长江水寨后,此行担任侍候的马顺。
楚无情等他勒马停住,即问:“前面有情况?”
马顺道:“此去一路到伊阳,数十里内没有任何异状,甚至未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物。不过,在伊阳县城里,听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盛传秋鸿山庄已与邛崃古墓地区的招魂教联手,要控制天下各地的客栈,一律改为招魂客栈。”
楚无情惊怒交加,急问:“是什么人散布的消息?”
马顺恭声道:“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物,在茶肆酒楼高谈阔论着。我当时听了非常气愤,走上去向他们质问哪里听来的,他们不但言之凿凿,还要我不信自己去各家客栈看看……”
楚无情哼声道:“是不是每家客栈门楣上,都钉着招魂幡?”
马顺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问那掌柜的,门上为什么钉着那玩意,他居然说是秋鸿山庄派人撂下了话,钉上招魂幡的,每家客栈给五千两银子,不钉的三天之内就让他们关门大吉。”
楚无情气得一言不发,拨转马头来到随后的第一辆马车前,李娇娇已跳下了车。
她诧异地问:“大哥,干吗停下来?”
楚无情神情凝重道:“姓朱的阴魂不散,非但继续冒招魂教的名,威逼利诱,要各地的客栈都改为招魂客栈,顺者给五千两银子,违者三天之内就要让人家关门,甚至还把秋鸿山庄也扯上了。”
李娇娇惊讶道:“怎么会扯上了秋鸿山庄呢?”
楚无情道:“他在江湖上放话,捏造秋鸿山庄与招魂教联手的谣言,现在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李娇娇气得破口大骂:“这该死的猪八戒。”
楚无情深深叹了口气道:“朱大发这一手实在恶毒,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如此一来,老师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被他搞得毁于一旦了。”
李娇娇更是又气又急:“那怎么办?”
这时高强和尤惜惜也下了车,赶过来争着问:“前面有状况?”
楚无情摇摇头,苦笑道:“情况倒是没有,但我曾经跟一个姓朱的发生点过节,一路上不惜代价雇了杀手对付我都未得手,如今却把账算在秋鸿山庄头上。”
高强和尤惜惜都不知道楚无情与朱大发结怨的事,而且一路上并未下榻客栈,更不知道什么招魂客栈。
当他们听完整个事情的始末后,尤惜惜首先就沉不住气,愤然道:“这姓朱的也太卑鄙了,师哥,你的江湖阅历比我丰富,可曾听过朱大发这号人物?”
高强道:“早在多年前,听说有个姓朱的赌棍,专以诈赌行骗,有一次被人当场揭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使他在江湖上无法立足,带了一批人逃离中原。后来在苗岭发现一座金矿,从此发了迹,但不知是不是他。”
楚无情道:“没错,就是他!”
李娇娇忧急道:“不管那个姓朱的是不是他,反正恶意中伤秋鸿山庄的一定是他绝错不了,我们得设法把这事澄清,以免江湖上以讹传讹才是。”
尤惜惜轻喟道:“若是在岷江水寨势力范围之内,凭我一句话,问题即可解决,但这长江两岸……”
高强道:“依在下看,不如找出姓朱的来,干脆跟他一次作个了断。”
楚无情勉强地一笑道:“我早就作了这个打算,可是在泰山论剑之前,在平邑他曾亲自出马之外,他就未再跟我照过面。在古宋县,他是以二万两黄金的代价,收买了招魂教,也正因为招魂天尊失信,没有把我们照约定交出,使他们之间反目成仇。后来在仁寿县城里找上我们的是一僧一道……”
高强忽道:“楚公子,你说的那一僧一道,很可能就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凶僧和恶道二人。”
楚无情“哦”了一声,问道:“高兄知道他们的来头?”
高强点点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在下正好到江安去办事,风闻曾任京城总捕头的神捕铁元鹏,告老还乡后回到江安定居,被当年的仇家花钱请出那一僧一道,准备要将铁家灭门。”
“我跟铁元鹏谈不上深交,只有个几面之缘,觉得他为人很正直豪爽。听说这消息就在江安留下了,一直等了三天,果见凶僧恶道双双入城,我就亮出身份,并且抬出岷江水寨的招牌,限他们即刻离城,否则不惜大动干戈。”
“当时他们很惊讶,似乎没想到消息会走漏。而且心知江安属于岷江水寨的范围,又看我们人多势众,只得一言不发地出了城。”
“可是数日之后,他们竟潜返城里,把铁家全家十三口赶尽杀绝,在下要不是水寨的事无法分身,早就去找那两个佛门败类算账了。”
楚无情道:“在仁寿县他们吃了我和师妹的亏,说不定这次也会跟来。”
高强愤声道:“那最好,省得我去找他们了。”
李娇娇沉吟一下,忽道:“大哥,姓朱的耳目众多,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路上都有人在暗中监视跟踪,不会不清楚我们的动向。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很可能会在我们回到秋鸿山庄前拦截,说不定早已在守株待兔呢!”
楚无情微微点了下头道:“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这归程的最后一段路,我们得特别小心。尤其车上还有黄三绝和邢无极两个人质,更出不得任何差错。”
李娇娇提议道:“大哥,反正黄三绝和邢无极都被制住了穴道,我们也不必担心被人识破身份了,只须留两个人在车上看守他们,其余的人全骑马随行护车吧!”
楚无情谨慎道:“不行,我们一方面得防姓朱的拦截,一方面也不能不防九华剑社的人。如果黄三谷得知黄三绝和邢无极落在我们手中,绝对会派人在途中拦截的。”
“所以我们必须严密看住这两个人质,才能使九华剑社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李娇娇不再表示异议,便与尤惜惜和高强各自回到了车上去。
楚无情一打手势,车马又继续前进了。
从伏牛山下到伊阳县尚有好几十里,估计大约在日落前可抵达。
这一带仍属西山地区,车马行驶无法太快,半个时辰才不过奔出二十多里。
远远望去,遥见前面里许处,正是两座山麓下形成的一处隘道口,形势十分险恶。
楚无情立即提高警觉,一马当先,马顺也策马紧随在后。
他们这一行是四辆马车,加上骑马随行的十来个秋鸿山庄门客,以及四名赶车的,总共二十三人,看起来也勉强算是浩浩荡荡了。
楚无情把头一转,向紧随身后的马顺问道:“你来时,有没有留意前面那处隘道口?”
马顺一夹马腹,赶前应道:“那是一个时辰之前,小的特别留意查看过,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楚无情的个性一向谨慎,虽说马顺一个时辰前曾查看过那处隘道,但他仍不放心。因为这一个时辰之内,足够调兵遣将,设下埋伏的了。
距离隘道口十数丈外,他就打出了手势,示意后面的车马放缓奔势,由他带着马顺先去查看。
两人飞马冲入隘道口竟然未见任何动静。
楚无情为了慎重起见,把马顺留在隘道口,独自又奔出十余丈,确定没有异状,才打出手势,示意马顺招呼后面的车马可以进入。
车把式都很有经验,遇上形势险恶的狭谷或隘道,必须快马加鞭尽速通过。
当最后一辆马车刚驶进隘道口,突闻隆隆巨响大作,仿佛天崩地裂,两边山上滚下了无数巨石,势如排山倒海,刹那间封住了隘道口。
楚无情大惊,振声急喝道:“快走!”
但车马刚奔出不及十丈,又响起了一阵隆隆巨声,隘道内两边山上又滚下无数巨石,堆积成一座小山丘挡住了去路。
这一来,顿成前后受阻,使得车马进退不得。
楚无情将马勒住,但他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地吩咐那十来名门人下马备战。
李娇娇、尤惜惜和高强也下了车,见状不禁惊怒交加,各自亮出了兵刃。
就在这时,只听喊杀震天,两边山头涌现出近两百人,其中弓箭手占了一半。
但他们并不急于发射,只是不断地呐喊,以壮声势。
楚无情此刻最担心的是马匹,尤其怕被乱箭伤了李娇娇心爱的火胭脂,否则他可以挥众杀上山去,也比当箭靶强得多。
他急忙翻身下马,指挥车把式将四辆马车,围成个四方形,把所有马匹都围在其中。
当然,最重要的是火胭脂,特地指派两门人负责保护它。
李娇娇又惊又怒,赶到楚无情身边,急问:“大哥,我们怎么办?”
楚无情判断道:“他们不急于发射,大概是想把我们先困住,等待姓朱的发号施命吧!”
高强也赶来气愤道:“与其当箭靶,咱们不如兵分两路杀上山去!”
楚无情不便说出私心是为了怕火胭脂被乱箭射杀,那岂不是一匹马比二十多条人命更重要?
他沉吟一下,慎重道:“朱大发非常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依他的个性和作风来看,用乱箭射死我们根本无法满足他的报复心理,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会露面,非亲手杀我方解他的心头之恨。”
高强有些不以为然,但被走来的尤借惜以眼色制止,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倏地,呐喊声突然停止,山上果然传来一阵得意忘形地狂笑,一听就是朱大发的声音。
他狂妄不可一世地道:“姓楚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楚无情振声道:“朱大发,你我的恩怨跟别人无关,下来我们作一了断吧!”
朱大发不屑道:“要取你小子的命,易如反掌,何必弄脏我的手!”
楚无情故意激他道:“我看你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别人不一定可靠。譬如像招魂天尊吧,你白白花了二万两黄金请他对付我,结果他不但把我们放了,还要我来杀你呢!”
朱大发信以为真,怒问:“他真要你杀我?”
楚无情道:“你把他的窝都抄了,他能跟你善罢甘休吗?”
朱大发怒哼一声道:“是他先不仁,我才不义!”
楚无情讥道:“你们一个不仁,一个不义,如果联手,那真成了不仁不义。”
朱大发反唇相讥道:“你跟招魂天尊联手也不错啊,客栈是江湖人物外出,或商旅必须落脚的地方。将来招魂客栈遍布各地,那才是财源滚滚的独门生意呢!我替你们想的主意够高明吧?”
楚无情敞声大笑道:“确实高明,可惜你在苗岭只挖到一座金矿,照这样折腾下去,散财童子当不了多久,那点家当就会败光的。到那时候,你连嫁妆都拿不出,三个宝贝女儿就没人要啦!”
朱大发仿佛被击中要害,勃然大怒道:“姓楚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楚无情道:“因为我想早点死,你还在等什么?只要一声令下,我们这些人就难免万箭穿心了。”
朱大发哼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招魂教的古墓不照样被我的火箭烧了个精光。”
楚无情哈哈一笑道:“区区招魂教算得了什么,你当然敢烧,但你惹不起九华剑社的黄三谷!”
朱大发不禁一怔,他之所以未敢下令发射,正是有所顾忌,惟恐误伤车上的黄三绝和邢无极。
他果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居然早已获知楚无情等人闯入长江水寨,擒俘黄、邢二人,惟恐误伤车上的黄三绝和邢无极。
自从泰山论剑后,李秋鸿虽仗剑术精湛,技压群众,夺得天下第一剑殊荣。但九华剑社却名声大噪,甚至驾凌四霸天之上。尤其如今公然与岭东白家堡结盟,更是如虎添翼,狂妄不可一世。
车上的黄三绝是九华剑社主持人黄三谷的弟弟。凭朱大发这点财势,哪敢拿鸡蛋去碰石头。
这正是朱大发投鼠忌器的主要原因,否则他早就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了。
楚无情也未料到,车上的两个人质,反而成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护身符。
山上忽然沉静下来。
由于距离何止百丈,楚无情无法看清人影憧憧,除了朱大发之外,究竟还有些什么人在山上。
这时身边的李娇娇轻声道:“大哥,我现在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发射了,原来是怕黄三绝和邢无极遭到池鱼之殃。”
楚无情微微把头一点道:“这样对我们比较有利,我猜山上现在正在计划,决定要怎样对付我们了。”
这回没有猜错,果见山上奔下了十几个人来。
朱大发和他的三个女儿都不在其中,但楚无情一眼就认出了三个人,那日在仁寿县城内威胁各家客栈的华服中年,以及夜间行刺的一僧一道。
显然他们都不是主要人物,只是跟来壮壮声势而已。为首的是个中年文弱书生,身后却紧紧随着两位颇具姿色,但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妖艳女子。
其他七八人,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一律黑色紧身衣靠,头扎英雄巾,背后交叉插着双剑。
他们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更是冷漠,仿佛任何事都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让人直觉地看出他们是冷面杀手型的人物,而且喜欢在夜间行动。
高强一见那僧道二人,立即怒从心起,抢步上前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这两个佛门败类,今天咱们先把当年铁家的血债算一算。”
僧道二人翻翻眼皮,相应不理,似乎这会儿还轮不到他们开口说话。
中年书生一马当先,来至三丈外站定,有气无力地问:“你们哪一个是楚无情?”
楚无情挺身而出:“我!”
中年书生直截了当道:“很好!你喜欢怎么死?”
楚无情昂然道:“那得看你怎么能让我死了!”
中年书生冷笑道:“我的方法很多,不过我认为应该给将死的人一个选择机会,这样比较公平!”
楚无情笑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种死法?”
中年书生摇摇头道:“我从未考虑这个问题,也不必考虑。”
楚无情道:“因为你认为没有人能杀死你?”
中年书生肯定地把头一点:“正是。”
楚无情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选择,反正都是一样的。”
中年书生不以为然道:“不!死是绝对不一样的,譬如你希望死得痛快些,我可以给你来个一剑穿心。如果你想多拖点时间,我可以让你凌迟而死。或者你想力拼到底,我也可以让你尽展所学,死得心服口服。”
楚无情冷哼一声道:“你好像很有把握?”
中年书生道:“我武曲星樊浩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我一旦决定做了,就一定能做到!”
难怪他口气如此狂妄自大,武曲星樊浩三十年前就已成名,自诩为天下第一大杀手。
樊浩出身汉阳武术世家,十八岁即京试高中武科榜眼,但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自觉榜首非他莫属,状元郎只不过是靠走门路荣获青睐的。
一气之下,他竟公然向状元郎挑战,以证明他的武艺远超出对方。
私斗在京城是绝对禁止的,尤其他们是新出炉的武科状元和榜眼。但那位状元也是年轻气盛,而且师出名门,居然接受了樊浩的挑战。
那日在京城外十里亭,吸引近百人观战,其中大部分是试场落榜的年轻人,尚混杂了一些看热闹的江湖人物。
双方以剑术交手,力拼未及三十招,那位新科状元就被樊浩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樊浩眼见闻了大祸,便逃离京城,也不敢回汉阳了,从此改名换姓,浪迹江湖,沦为职业杀手。
近三十年来,丧命在他剑下的何止百人,不但个个都是江湖上的棘手人物,而且他从未失手。
朱大发请出樊浩来对付楚无情,自然花了相当大的代价,所以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对于这一点,樊浩是充满自信的,尽管对方如今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楚无情并不清楚此人的来头,在他看来,樊浩只不过是个花钱就能驱使他去杀任何人的杀手而已。
这种人楚无情根本看不起,状至不屑道:“老兄,你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在可以考虑了,以免待会儿来不及啊!”
樊浩阴森森地一笑道:“你不用为我操心!”
楚无情看出此人是不易被激怒的,凭这分冷静和深沉,就知是个真正可怕的冷面杀手。
他耸耸肩道:“好吧,你们是一齐出手,还是……”
樊浩道:“不!我只负责杀你,其他人不关我的事,杀了你我就走人。”
言下之意,朱大发请他出马,只是专为对付楚无情,别人他可以不闻不问。
楚无情正中下怀,这样一来,他只要解决了这个杀手,其余的人就不足为虑了。惟一担心的,是怕朱大发一怒之下,发动乱箭攻击,势必造成人畜严重伤亡。
于是他向身旁的李娇娇轻声交代道:“娇娇,传话给高强他们,看我一解决这个杀手,你们立即发动,向对方其他人攻击,造成混战局面,使两边山上的弓箭手有所顾忌,不敢乱射误伤他们自己人。”
李娇娇微微点了下头,樊浩已经不耐烦了:“楚无情,你的后事交代好了吗?”
楚无情冷声道:“你可以动手了。”
樊浩报以冷笑,亮出把折扇,一按机括,顿成一把两尺五寸长的利剑。
江湖上使用软剑的人为数不多,必须功力深厚的剑手,才能随心所欲施展,而这种扇中藏剑的兵器更属罕见。
楚无情暗自一怔,随即拔剑出鞘,以示尊重对方。
自从泰山论剑之后,楚无情经历过无数大小场面,也跟不少高手交过手,但真正受到他发自内心尊重的,却只有眼前这个大杀手。
原因很简单,樊浩的杀人利器藏在扇内,知道这个玄机的人必然不多。而当对方发现这个秘密时,可能已措手不及,被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樊浩凭这个优势,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却先亮出扇中的剑,足见他的光明磊落,不愿投机取巧。
所以他受到了楚无情的尊重。
两人彼此凝视着对方,已蓄势待发,他们仿佛两头擅于厮杀的豹子,正等着适当的时机,发动致命的一击。
双方其他的人都各退两丈,凝神屏息地静观着。
两边山上也无声无息,看不出任何动静,沉寂得令人感到惶恐不安。
楚无情和樊浩开始缓缓移动脚步了,他们仍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只是双脚横跨斜走,不时调整方位,似在选择最有利的出击角度。
他们始终保持不徐不疾的速度,谁也不急于出手,片刻之间,彼此已变换了三十个以上不同的方位。
樊浩突然停止移动,轻喟一声道:“看来我不容易杀你了。”
楚无情道:“彼此彼此。”
樊浩眉头微皱,忽问:“你习过天山密勒池的精神功?”
楚无情微微点了下头。
樊浩若有所悟道:“那就难怪了,否则的话,绝不可能我尚未出手,你已识破了我要攻击的部位。”
楚无情晒然一笑道:“这和下棋一样,不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要能看出三步棋。”
樊浩强自一笑,冷声道:“你确实高明,不过我仍有把握可以杀你。”
楚无情问:“何以见得?”
樊浩道:“你只能看出我三步棋,但我可以用第四步棋先出手,相信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楚无情握剑双手一拱道:“请!”
樊浩的双脚又开始移动了,而且愈来愈快,似在扰乱楚无情的注意力。
而楚无情却以静制动。
突然,樊浩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翻腕出剑,剑随身走,挽起斗大剑花,施展出一种看似极为简单,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的凌厉剑法,笔直一剑刺向楚无情咽喉。
楚无情凝神错步,闪开对方来剑,出手就是秋鸿剑法的那九手秘式,发剑反击过去。
樊浩却是一闪不避,剑化银虹点点,宛如满天飞雨,破空急射,将楚无情的一招三式完全化解。
楚无情暗自一惊,幸仗这九手秘式变化万端,宜攻宜守。一发觉攻势受阻,立时改为守势,以便伺机再出击。
不料樊浩却是只攻不守,身法更是快得出奇。仿佛人剑合一,如影随形地欺近楚无情,招招都隐含生克变化,剑剑均充满杀机。
只见他的剑影如白云飘忽,绕敌似飞絮落英,全然不顾本身门户洞开,一味只求一剑毙敌。
这种勇往直前的打法,已不像个职业杀手,倒极似玩命的拼命三郎。
楚无情大感惊讶,凭这种急惊风似地拼斗,也配吃职业杀手这行饭?
一般杀手贪图的是重利,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命保住,纵然能杀死对手,又如何能享用搏杀换命得的丰酬?
楚无情哪甘示弱,手中三尺青锋一紧,一刹那剑似游龙,也展开一阵急攻快打,九手秘式尽出。
顿时,只见人影翻飞,两剑不时相交,撞击出金铁交鸣声,拼斗得难分难解。
双方各以内力在较劲,虽说旁观者清,李娇娇都无法看出,他们究竟谁强谁弱。
李娇娇自从认识楚无情以来,尚未见他拼斗得如此吃力过,显见对方是个极强劲的对手。
事实上,只有楚无情和樊浩自己心知肚明,要想击败对方,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至少得拼个百招以上,谁能先找出对方的破绽,谁才能出奇制胜。
然则,彼此都惊讶对方的精招奇式,几乎毫无瑕疵,简直找不出任何破绽。
楚无情突生惺惺相惜之念,觉得如此难得的一位好剑手,丧命在自己剑下实在于心不忍。如果能使之心悦诚服,改邪归正,收为己用,对秋鸿山庄的实力将大有助益。
但是,反过来,万一这樊浩与朱大发都投入九华剑社,那无异如虎添翼,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念及于此,楚无情顿生强烈杀机,决心要除掉这个可怕的职业杀手,以免后患无穷。
同样地,樊浩也痛下决心,非杀死楚无情不可,以保持他从不失手的记录,否则就从此不能再吃职业杀手这行饭了。
双方的想法不谋而合,攻势立时一紧,拼斗更见激烈,看得两边掠阵的人无不眼花缭乱。
山上的人距离较远,更无法看清。
这时站在朱大发身旁的朱艳月,终于沉不住气道:“爹,您花十万两银子请来的这位杀手,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朱大发笑而不答,似乎胸有成竹。
朱艳星也按捺不住道:“爹,干脆我们杀下山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朱大发笑道:“不用急,好戏在后头,到时候我要亲手杀那姓楚的小子,方解心头之恨!”
朱艳日不解道:“那爹干吗花钱请那姓樊的?”
朱大发道:“我的银子没有白花,姓樊的虽不一定能杀得了那小子,但绝对可以消耗他大半精力。等他精疲力竭时,我们再出手,那不是手到擒来吗?哈……”
朱艳日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爹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朱大发得意地笑道:“如果我愿意假他人之手,置那小子于死地,只要出得起代价,九华剑社的人就绝对能够办到。”
朱艳日问道:“车内的黄三绝,不就是九华剑社主持人黄三谷的弟弟吗?”
朱大发微微把头一点,老谋深算地道:“所以我要把他劫过来,亲自交还黄三谷,如此一来,跟九华剑社攀上了交情,以后就不必担心他们找我麻烦了。”
朱艳日赞道:“爹真有一套!”
朱大发自鸣得意道:“那当然,你们想想看,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朱大发富甲一方,凭九华剑社的势力,他们要是狮子大开口,要我捐出几百万银子,我能拒绝吗?所以,今天我的银子并未白花,能跟黄三谷套上交情,就等于花小钱省了大钱啊!”
朱艳月不以为然道:“就怕跟他们一旦扯上关系,好比湿手抓面粉,到时候甩都甩不掉,那可就自找麻烦了。”
朱大发很有把握道:“不会的,黄三谷若是连是非都不分,哪能众望所归,使九华剑社这么快就倔起江湖,干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
朱艳星忽道:“爹,中秋夜受辱,是因那匹赤色的马而起。待会儿解决了姓楚的小子,那匹马可得归我。”
“不行!”朱艳日力争道:“长幼有序,应该归我才对。”
朱艳星不依道:“你是大姐,当然应该让我……”
两姐妹正互不相让,忽见朱艳月向山下一指,叫道:“你们快看!”
朱艳日和朱艳星急向山下看去,只见樊浩已形同疯狂,那把两尺半的扇中剑,舞得有如刀轮飞斩,一阵狂风急雨似的连连向楚无情猛使。
楚无则是沉着应战,见招拆招,见式封式,看似又采取了守势,而且险象环生。
朱艳日不禁问道:“爹,樊浩杀得了姓楚的吗?”
朱大发摇摇头,以肯定的语气道:“杀不了,否则我就不会花钱请他了。”
由此可见,他不惜花十万两银子的代价,请来樊浩这位杀手,目的只是消耗楚无情的体力,以便最后由他亲自下手。
如果樊浩早知朱大发的居心,出他十倍的代价,他也绝不会接受的。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佐香。凭他这天下第一大杀手,竟被人如此轻视,说不定他一怒之下,要杀的不是楚无情,而是朱大发了。
直到目前为止,樊浩仍然充满信心,绝对能杀死楚无情,保持他从不失手的光荣记录。
但一阵狂风急雨地猛攻,他已将毕生精招尽出,仍然未能伤到对方一根汗毛,而楚无情却是表现得那么沉着冷静,游刃有余,似乎随时都可以刺出致命的一剑。
樊浩终于明白,也不得不承认这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他杀不了对方。
也就是说,他的杀手生涯将从此结束。
除非
惟一的选择,只有同归于尽。
尽管是两败俱伤,甚至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但他毕竟杀死了楚无情。
几乎未加思索,樊浩攻出了致命的一击。
只见他人剑合一,欺身暴进,以雷霆万钧之势拼一剑刺向楚无情胸膛。
他这一剑是用毕生功力所聚攻出,看似情急拼命的打法,实含无限的狠招毒式。无论对方身法多灵活敏捷,或剑法精湛高超,也难逃出一丈之内的剑势笼罩范围。
不过,他已门户大敞,至少得挨上对方一剑,所以这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一拼。
楚无情似乎也豁出去了,毫不犹豫地挺剑扑进对方振出的剑幕。
两人乍合倏分,各自暴退一丈。
“啊!大哥……”
这是李娇娇发出的惊呼,因为她看到楚无情的左肩挨了一剑,袖肩割破了一道数寸长的口子,鲜血正不断涌出,而樊浩却似乎毫发无损。
只听樊浩笑道:“我还是刺中了你。”
楚无情脸上毫无表情,漠然道:“是的,你刺中了我,可惜这点皮肉之伤要不了我的命!”
樊浩道:“如果我的剑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那你就不可能还站着跟我说话了。”
楚无情笑了笑道:“但你的剑上没有喂毒。”
樊浩自负道:“我一向以剑技取胜,要让被杀的人心服口服,死而无憾。”
楚无情深深一叹道:“真可惜,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我实在衷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樊浩凄苦地一笑道:“今天败在你剑下,我也死而无憾!”
他们这番英雄惜英雄的对话,听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因为受伤的是楚无情,樊浩怎会承认败在他剑下?
就在双方的人大惑不解时,突见樊浩笑容顿失,脸色变得惨白,心窝和口中同时喷出一道血箭,随即淬然倒地不起。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樊浩已被楚无情一剑刺中要害,但他及时运功将血逼住,不使它从伤口喷出。
不过他知道,一剑穿心绝难活命,所以说完他想说的话,功力一散,立时倒地毙命。
樊浩带来的两名妖艳女子,突然掠身上前,一个捡起他仍握在手中的剑,一个将他的尸体夹起,双双一言不发地向隘道口奔去。
虽然隘道口已被两边山下滚滚的巨石封住,她们仍能施展绝顶轻功,轻而易举地掠越而过。
就凭这等身法,足见两个女子的武功必然不弱,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按照楚无情的授意,等他一解决樊浩,高强便即时发动,带头攻向敌阵,造成混战情势,使两边山上的箭手不敢贸然发射,以免乱箭误伤朱大发花代价请来的其他杀手。
但高强他们慢了一步,竟被那七八个穿黑色紧身衣的年轻人抢先发动。
他们似乎受过严格训练,动作整齐划一,各自亮出交叉插在背后的双剑,拥上来出手就攻。
不过这批黑衣杀手的目标并非楚无情,好像就是冲着李娇娇及其他人而来。
跟樊浩一样,他们各司其职,樊大杀手只管杀楚无情,其他人与他无关。同样的,这七八个黑衣杀手只管杀其他人,根本不管楚无情。
事实上,樊浩若是真能杀得了楚无情,他的任务一完成就走人,剩下的残局完全交由这批黑衣杀手,那华服中年及一僧一道去收拾。
诚如朱大发所料,樊浩是杀不了楚无情的。
但双方的拼斗如此快就结束,而且丧命在剑下的是樊大杀手,却出乎朱大发的意料之外。
现在那批黑衣杀手已发动,华服中年及一僧一道自然不能闲着,他们的目标却是楚无情。
华服中年就是萧振雨,他如同是朱大发的左右手,对方的一切,几乎一手包办。凡是朱大发不便亲自出面的事,完全由他代表出面,而且可以当家做主。当然,任何事都必须遵照朱大发的授意去做。
譬如招魂天尊,就是萧振雨奉命去接头的,而樊浩及那一僧一道,也是他出面以高价请来,所以朱大发的心意,他能完全了如之掌。
朱大发决心要亲手杀楚无情,以泄断手之恨,萧振雨就必须全力配合。
照他们原定的安排,是让樊浩打头阵,使楚无情的体力消耗差不多了,再由朱大发亲自出手。
萧振雨、凶僧恶道,及这批黑衣杀手,则全力对付其他的人。
可惜事与愿违,想不到樊大杀手如此不济,非但未能消耗楚无情的多少体力,反而丧命在对方剑下。而且结束得太快,根本未能达成预期的目的。
现在黑衣杀手们既已发动,楚无情势必出手搏杀,所以萧振雨也必须临时应变,当机立断,决定与一僧一道联手,合力卯上楚无情,尽可能消耗他的体力。
对眼前的情势,高强已暗自有了通盘估计,两边山上的弓箭手除外,朱大发另外尚请来八个黑衣杀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
一见萧振雨和那僧道二人攻向楚无情,高强毫不迟疑抡剑扑上前截下了一僧一道。几年前神捕铁元鹏一家十三口的灭门血债,今日撞上了,非得跟他们算清不可。
高强怒喝道:“你们这两个佛门败类,纳命来吧!”
当年在江安县,因为在岷江水寨势力范围之内,高强当时又仗人多势众,僧道二人不愿跟他正面冲突,只得忍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出城,过了数日才潜入城内向铁元鹏一家下手。
此刻既有萧振雨及七八名黑衣杀手在场,山上又有朱大发撑腰,加上近百名弓箭手,他们哪还把高强看在眼里。
僧道二人最擅联手出击,钢剑配合戒刀更见威力。只见他们倏地身形一分,顿成夹攻之势,迎上了挺剑扑来的高强。
双方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交手就展开狠拼。
高强性烈如火,一把剑舞得虎虎生风,虽是以一敌二,仍然威风八面,抢尽先机。
凶僧和恶道自从那夜在仁寿县城,各挨了楚无情与李娇娇一剑,气焰已大不如前。面对高强的猛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双双均是全力以赴。
另一边的战况更为激烈,八名黑衣杀手个个如狼似虎,凶悍无比,十六把剑奔腾闪击,好似虎啸龙吟,寒光飞绕,俨然一个快迅向前推进的剑阵那种杀气腾腾的威势,令人不敢轻樱其锋。
由于楚无情剑毙樊浩旗开得胜,使秋鸿山庄的门人们士气如虹,一拥而上,其中两人首当其冲,刚一冲近剑阵,就被黑衣杀手惊雷迅电的剑势逼住。
李娇娇与尤惜惜见状大惊,双双挥剑上前抢救,可是仍然迟了一步。
只听两声惨呼暴起,黑衣杀手的剑锋过处,带起两道血箭,两名门人早腹破肠流。
眼见两名门人惨死剑下,李娇娇和尤惜惜不禁惊怒交加,娇叱声中,双双奋不顾身地冲杀进剑阵。
李娇娇出手就用秋鸿剑式中的精招,配合姬明所授的无心竹枝身法,虽在几名黑衣杀手的凌厉攻势下,仍能攻守自如。
尤惜惜也不甘示弱,施展出家传邛崃剑派精招绝式,出手毫不留情,逼使夹攻她的两名黑衣杀手近身不得。
其他门人目睹那两人惨死,不敢贸然闯入剑阵,只在外围采取游击战术。虽对黑衣杀手们不足构成威胁,至少能发挥牵制作用。
一场激烈混战,分成了三处同时展开。最苦的是萧振雨,他功力悬殊,根本不是楚无情的对手,却必须全力以赴,消耗对方的体力。
可是,山上观战的朱大发父女几人,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朱艳日焦灼不安道:“爹,咱们还等什么,干脆杀下山去吧!”
朱艳星附和道:“对!爹花大把银子请来的这些人,我看一个个全是饭桶,没一个能真正派上用场的,不如靠咱们自己。”
朱大发神色凝重道:“上回在平邑,我是过于轻敌,一时大意,才为姓楚的小子所逞,想不到相隔数月,他的剑法竟又突飞猛进,实在远超出我的估计。如今就算把他体力消耗过半,我也没有把握能杀他……”
朱艳月冷声道:“那还不简单,让山下的人全死在乱箭之下,不信他能活命!”
朱艳星惊讶道:“二姐,那萧振雨和我们请来的人不也……”
朱艳月道:“萧振雨留着也没多大用处,上次花二万两黄金请出招魂天尊,结果人抓到了却又放走,这回请来什么天下第一大杀手,姓楚的小子连寒毛都未掉一根,他自己反而送了命。山下那一僧一道,还有那几个黑衣杀手,我看也撑不了多久,像这种办事不力,却专会中饱私囊的家伙,实在死不足惜。”
朱大发微微点头笑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把我心里想的全说出来啦!”
朱艳日问:“爹既已决心这样做了,那还等什么?”
朱大发道:“不必操之过急,反正姓楚的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一个也跑不掉的。我花了大把银子,总得看看那些自命不凡的杀手,最后能剩下几个啊!”
三姐妹相视一笑,齐向山下看去。
这时萧振雨已险象环生,渐感不支,仍图作困兽之斗。但楚无情却并不急于取他的命,似已料到这家伙一死,山上极可能乱箭齐发。
照目前情势,惟一的生路,就是等李娇娇他们解决了八名黑衣杀手及一僧一道,他立时将萧振雨一剑毙命,率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上山,除此之外,似已别无选择。
但他对朱大发的认识并不深,如果他能知道,当年随这家伙深入苗岭,胼手胝足,披荆斩棘,日以继夜开探金矿的好几十人,后来是如何全都消失无踪的,他的想法就不同了。
在朱大发的心目中,只有被认为尚有利用价值时,才是他的自己人,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那就连草芥都不如。
接二连三的受挫,萧振雨已被视为无利用价值。
就当李娇娇和尤惜惜大发雌威,抡剑刺倒两名黑衣杀手之际,突闻“飕飕”声大作,两边山上的乱箭齐发,仿佛漫天飞蝗般射来。
楚无情大惊,急叫道:“大家来掩护车马。”
那一僧一道更是惊怒交加,齐声振喝:“姓朱的,咱们……”
不料这一分神,凶僧被高强一剑刺来,使他戒刀不及回救,应剑而倒。
恶道情急拼命,狠狠向高强攻出两剑,掉头就朝山上冲去。
他虽一路挥剑荡开十几支箭,仍被乱箭射中,惨叫倒地不起。
高强已无暇管他死活,直奔车前,跳到一辆马车顶上,挥剑飞斩射来的乱箭。
李娇娇担心她的爱马,哪还有心恋战,也冲出剑阵,飞身跳上车顶,抡剑将射近的乱箭纷纷击落。
黑衣杀手们更是怒不可遏,他们是由萧振雨出面,以高价请来杀人的,结果竟也成了乱箭下的活靶,情势突变至此,是他们连做梦也料想不到的,哪还顾到杀人,最重要的是自求保命。
剩下的六名黑衣杀手各舞双剑,布起一片剑幕,全力阻挡射来的乱箭。
尤惜惜在漫天箭雨下,也急忙回到车前,指挥那十来个秋鸿山庄的门人散布开来,负责守护囚禁在两部车内的黄三绝和邢天极。
惊乱中,最感到意外的莫过于萧振雨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双方尚在激战,朱大发竟敌友不分,突然下令以乱箭攻击,一律格杀,甚至连他也不例外。
这不仅令他感到惊怒,更引发了极端的愤恨,恨自己竟然会替朱大发这种人出力卖命。
他已顾不得强敌当前,一面挥剑阻挡射来的乱箭,一面向山上声嘶力竭地怒吼:“朱大发,你怎么可以……”
突见几支乱箭迎面疾射而至,眼看他已措手不及,不料楚无情飞掠上前,挥剑将乱箭击落,救了他一命。
萧振雨大感惊讶,一时张口结舌,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
楚无情急道:“老兄,保命要紧!”
萧振雨这才激动地道:“如果今日不死,阁下的相救之情,朱大发的这笔账,我姓萧的绝不会忘!”
就在这时,突闻两边山上喊杀震天,惨叫哀号声不绝,而乱箭也停止发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楚无情、萧振雨齐向山上看去,只见两边的弓箭手都阵脚大乱,不少人正滚跌下山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无情不禁好奇地问:“老兄,山上怎么不攻自乱了?”
萧振雨一脸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
楚无情当机立断,急向车阵边大声招呼:“留几个人看守车马,其余的人随我冲杀上山。”
情势的突变,使萧振雨及那六名黑衣杀手也倒戈相向,都以楚无情马首是瞻,完全听他指挥,齐向山上冲去。
萧振雨向右边山上一指:“姓朱的在这边!”
他一马当先,直奔右边山间。
楚无情一挥手,带着李娇娇、尤惜惜和高强三人抢在了萧振雨前面。
这时山上又滚跌下二三十名弓箭手,看不出他们有任何致命外伤,但一个个均脸色发青,显然是中毒而亡。由此可见,他们是遭到突袭,中了见血封喉的歹毒暗器。
朱大发要杀的,是山下的楚无情等人,甚至包括失去利用价值的萧振雨及那些黑衣杀手,但绝不可能向这批弓箭手下毒手。
当然,更不会是弓箭手们倒戈相向,引发了朱大发的杀机。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楚无情冲上山时,终于获得了答案。
整座山头呈现一片惊乱,数十名弓箭手几乎伤亡殆尽,朱大发的手下们正在跟大批身着绿衣的男女展开肉搏,战况极为惨烈。
由于绿衣男女人数众多,又仗歹毒暗器霸道无比,被射中时倒地毙命。而朱大发的手下已伤亡过半,自是相形见绌,已渐呈不支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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