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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秘室练剑

  楚无情不得不佩服白素娟的见闻渊博,观察透辟,乃躬身作了一礼道:“弟子确实在天山大漠待过几年,也在一位异人那儿练过几年功夫,但彼此并未拜师收徒,弟子也算不得天山门下,所以也没欺瞒师尊。”

  白素娟笑道:“我晓得,天山根本没有派别,他的技艺不轻易传世,更不准炫露,你学了也不能施展,所以必须另行投师,以期学而致用,对吗?”

  “是的!而且弟子也没有规规矩矩地学过一套完整的武功,今后仍以老师的剑法为主。”

  “你师父的剑式偏重以静制动,你所学的底子发挥起来很省力,我也知道天山门下的人跟中原毫无渊源,你绝不可能是别人派来卧底的,所以才不说破。”

  “多谢师母大度包容。”

  白素娟叹了一口气道:“无情!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我的父亲年纪大了,性子又烈,我的那些哥哥侄儿们倚仗他老人家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

  楚无情笑道:“逞强凌弱是有的,但没有师母所想的那么严重,最多是得罪一些江湖人而已。”

  “这就够严重了,我父亲一倒,他们没了靠山,一定会有许多人去找他们的麻烦,你师父嫉恶如仇,看在我的份上,不去干涉他们已经很难了,绝不会去帮助他们的。”

  “老师为人外刚内和,且又谊属至亲,真到有事情的时候,他老人家也不会坐视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希望他插手,如果他以四霸天的身份出头,我娘家的人更放肆了,所以我只能请你帮忙照顾他们一点,当然不是要你助他们为恶……”

  “弟子知道,弟子一定尽力。”

  “第二个要求是娇娇,她的性子非常像我父亲,虽然拜在柳叶青门下,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正式投师学艺,为了方明,不仅师徒的名分已绝,很可能还会翻脸成仇,这使我很不放心。”

  楚无情道:“我相信娇娇的能力足可应付。”

  白素娟叹道:“一个女孩子,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何况她平时得罪的人不少,以前人家对她客气,还是畏忌柳叶青的缘故,红蜂子出手狠毒,为人刚愎自用,不太讲情理,大家都不敢惹她,如果跟柳叶青的关系一断,难保会有人来找麻烦。”

  楚无情笑道:“有老师在,大概还不会有人敢这样。”

  “不,你这就错了,四霸天中,以你师父技艺最高,却少交游,而且他隐技不炫,人家都以为他是最差的一个,我娘家的人跟他谈不来,再跟柳叶青的关系恶化后麻烦就多了,虽然你师父并不怕,但仍以少惹是非为上。”

  “师母说得很对,但不知弟子如何尽力?”

  白素娟想想道:“江湖上但知有四霸天,却不知高于四霸天的人还多得很,娇娇眼高于天,目无余子且又任性惯了,一定有吃亏的日子,我想求你开导她一下,改改她的脾气,免得将来吃了亏,引致无穷的后患。”

  楚无情道:“弟子还不明白师母的意思。”

  白素娟一叹道:“娇娇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她要是栽在别人的手里,怎么忍得下去,会发生什么后果,我简直不敢想像,就因为她还肯听你的话,所以我希望你能劝劝她约束她一下,更要时常照顾她。”

  楚无情道:“这是弟子分内的事,何劳师母嘱咐。”

  白素娟叹道:“我很遗憾没生个儿子,否则就不会把这个担子给娇娇来挑,使她变成这分脾气了。我知道这都是环境逼成的,无情,我很喜欢你这分沉稳,把娇娇交给你了,因为我们不能一辈子跟着她。”

  话讲得很明显,楚无情倒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她年纪还小,将来总会变好的。”

  白素娟不愿把话说得太露骨,听楚无情似有应允之意,就笑笑道:“有你这个师哥照顾她,我就放心了,你的剑练得怎么样了?看你如此出神,一定大有心得了。”

  “弟子只看了一遍,还没有开始练。”他没有提起自己有几个时辰精神恍惚。

  “三天三夜,你只看了一遍吗?”

  “不光是看,弟子还要捉摸其中变化,所以耽搁得久一点,把诀窍弄通了,练不练都无所谓。”

  白素娟想了一下笑道:“我倒没听说可以靠看看就会的,但你这么说,一定有你的道理,现在你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你师父的剑式,我已捉摸得差不多了,你有不懂的地方,我也可以告诉你。”

  楚无情道:“没有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请老师来对对招,把细节弄清楚。”

  “你不练一遍就对招?”

  “记在心里比练在手上更强,练熟了手,容易养成习惯,反而不易进步,老师的剑式很精微,都是三两成式而一气贯通,招与招之间关连并不大,用不着一式式练。”

  白素娟兴奋地道:“凭你这句话,我相信你已经捉到诀窍了,想不到你倒能一下子领悟了。”

  楚无情道:“这正是老师高明的地方,他不叫我先着手练,而叫我先看剑籍,也是怕我再犯错误。”

  白素娟笑道:“明师遇着高徒,才有这样的结果,你师父一直遗憾这份技艺找不到人接下去,现在总算好了,我不打扰你,你休息吧!”

  说完收了食盒,转身出去,却给他留下了一壶热茶,楚无情喝了茶,果真躺在床上,呼呼地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久,等他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他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定一定神,使自己的视力达于最敏锐的境界,借着室中肉眼难辨的一点微光,才看见四壁灯架上的烛火都燃尽了,他入睡前蜡烛还有半尺多长,根据蜡烛消耗的程度来判断,他这一觉足足睡了六个时辰。

  本来他想扯绳通知上面的人送蜡烛来的,继而一想,在这黑暗中练剑正是最好的时机,一面发剑,一面使心与神会,练习使剑适于官能的感应,于是他抽下床头悬着的那支剑,锋刃出鞘后,就看见一片寒光。

  这是一支宝剑,剑身上发出了暗青色的光辉,虽然不强,但对他这种练过夜眼的人来说,已足够洞照四壁了。

  摩娑了一下剑叶,他轻嘘一声表示赞叹,就走到室中的空地上,一式式的施展起来,才发了几招,蓦然门口冲进一条人影,挥剑径击,楚无情连忙用剑架住喝问是谁?可是那人默不答话,一味急攻,势沉而力猛。

  楚无情连问几声得不到回答,朦胧中只看见那人是蒙着脸的,而且剑式很凶,好像非杀死他才甘心,楚无情不禁火了,展开剑式,与那人激战起来。

  这些剑式他只在心中默读了一遍,还没有着手操演,一开始感到有点生疏,被那人占尽上风,逼得他连连后退,但十招过去后,他慢慢地能运用变化了,立刻展开反攻,先还只是扳回平手,再经过一阵,他更加心领神会,剑式衔接变化无穷,开始占了上风了。

  那人仍是勇战不退,但已不如先前凌厉,再过了三十多招后,楚无情已能整个控制局势,随时都能制住对方了,这才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依然不做声,剑势突然,连续发出几手攻招,凌厉无匹,楚无情以现有的招式简直不够应付,可是他毫无惊愕之状,沉着应战,看准一个破绽,放任对方的剑刺进来,拼着胸前挨一下,展开另一只空手朝对方的腰上砍去,那人剑到胸前,突然止手不进,楚无情的左掌却不留情地砍了出去,将那人砍得横跌而出,口中嘤咛地一声痛呼,楚无情这才听出是李娇娇的声音。

  连忙放下剑,过去扶她起来道:“娇娇,怎么是你?”

  李娇娇伸手扯下面罩道:“楚大哥,你的心真狠,砍得这么重,我的腰几乎都断了。”

  楚无情歉然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呢!连问几声你都不回答,出手又这么凶,我还以为是外面的人闯迸来了呢!”

  “外面的人怎么会进得了这间密室。”

  楚无情只得道:“是我不好,我急切间想不到这一层,你伤得怎么样,快给我看看。”

  李娇娇嘤然痛呼道:“痛得很,也许是腰骨断了。”

  楚无情急了道:“那怎么得了,你别动,我抱你到床上躺着,马上给你找药去。”

  说着把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木榻上,回身就走,李娇娇忙叫道:“你上哪儿去?”

  “找蜡烛去,先看看你的伤势。”

  “别出去,我是偷偷进来的,床底下就有烛火。”

  楚无情伸手在床底下摸出几支蜡烛,用火石打着艾绒,再用纸媒点燃了蜡烛,放在床头的木几上,伸手要去解她的衣服,李娇娇用手推开道:“你又要干什么?”

  楚无情急了道:“娇娇,这可不是开玩笑,假如真断了骨,必须立刻诊治,延误下去你会残废的。”

  “你懂得治疗吗?”

  “当然懂,推拿接骨我都很在行。”

  李娇娇忽然笑起来道:“你是个蒙古大夫,连出手轻重都不知道,我要是受了伤可真不敢找你治。”

  楚无情急道:“娇娇,快让我替你看看……”

  李娇娇故意嚷道:“你敢替我看?”

  楚无情心知这少女必是为了那夜的事,仍然耿耿在心,只好歉然道:“娇娇,那夜我实在很……”

  李娇娇泰然一笑道:“那夜是那夜,今天是今天,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只当它从未发生好啦!”

  楚无情却坚持道:“不!我知道,那对你的自尊心,是莫大的伤害。所以,我必须……”

  李娇娇打断他的话,笑了笑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让我坦白告诉你吧!任何人要想用暗器伤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是我自己用银钗造成的。”

  “哦?”楚无情大感意外,诧然问:“为什么?”

  李娇娇道:“爹从一开始就怀疑你来秋鸿山庄的目的,所以教了雁回三式试探你。没想到你只花几天时间,不但练成了雁回三式还有飞花逐月,那天在广场上,更以同样一招三式,击败苦练了近半年的方明,使爹更决心要刨出你的底子来。”

  楚无情庆幸道:“想不到我会因祸得福,否则庄主就不会收我这个来历可疑的徒弟,我也当不成你的师兄兼楚大哥了。”

  李娇娇置之一笑,接着正色道:“那夜只怪我自作聪明,希望你不是来这里卧底,而是为了我……所以,我才会用那种笨方法试探你,结果却自取其辱!”

  楚无情道:“所以你生气了,三天都不去遛马?”

  李娇娇嗔声道:“我当然生气,如果易地而处,换成你是我,你能不生气吗?”

  楚无情一时无言以对。

  李娇娇这才轻展娥眉笑道:“好啦!我刚才已经说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就当它从未发生过,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从现在起,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楚无情把头一点道:“好!一切听你的。”

  李娇娇转嗔为喜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楚无情又点了点头,笑问:“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了吧?”

  李娇娇坐了起来,伸手解下腰带,贴肉竟衬着厚厚的一层棉花,然后笑道:“我带着护腰呢,你伤得了吗?”

  楚无情这才嘘了一口气道:“娇娇!你真会淘气,吓了我一大跳,你怎么会带上这东西的?”

  李娇娇笑道:“我蒙了面进来试试你的,就是怕腰身上被你看出破绽,才带上了这玩意儿。”

  楚无情摇头苦笑,李娇娇又笑道:“幸亏有了它,否则那一掌真能砍断我的腰骨,楚大哥,你的剑法进步得真快,才四天,竟能跟我打成平手了,要不是我最后施展了绝招,还真胜不了你。”

  话才说完,门口有人接口道:“你何尝胜过无情了,你的剑没伤人家一根汗毛,自己却挨了一掌。”

  说着进来了李秋鸿与白素娟,李娇娇一怔,又有点害怕地道:“爹!娘!您二位怎么也来了?”

  白素娟笑道:“我上去一说楚大哥进步神速,知道你一定会忍不住下来看看的,你在房间里换衣服蒙头,我跟你爹就在暗地里跟着,瞧你要玩什么花样,这下子可受到教训了吧!下次可别再逞强了。”

  李娇娇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服气,强着嘴道:“我承认楚大哥强,可是不认输,刚才是我的剑收得快,要不然他的胸前早就挨我一剑了。”

  李秋鸿笑道:“如果你不是及时撤剑,最多挑破他一点外皮,你腰上那一掌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李娇娇不信道:“我又不是纸糊的。”

  李秋鸿笑着过来,拿起她的腰带道:“你自己看看,无情的掌力也只发了一成,立刻收回了,那正是因为你临时收剑,他觉察你没有伤人之意,才手下留情,否则你的腰骨不震成几截才怪,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

  那根丝绸重叠裹成的腰带上,外面几层都断裂了,可见楚无情这一掌的劲道下得很足,收得也很快。

  李娇娇张大了嘴,愕然道:“楚大哥,你这分掌力是从哪儿学的?这可不是蛮功了吧?”

  楚无情嗫嚅不答。

  李秋鸿笑道:“无情,你别再为难了,你跟师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以为你练过武功的事能瞒过她的,想不到她看得比我还彻底,居然连你的武功派别都看出来了,到底还是她比我强。”

  李娇娇愕然道:“什么?楚大哥,你练过武功?”

  李秋鸿哈哈一笑道:“不但练过,而且还高明得很,大概除了我与你娘外,再也没人会看出来了。”

  李娇娇显得很不高兴,噘嘴道:“当然,你们都是聪明人,就瞒着我一个笨蛋。”

  白素娟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道:“娇娇,别孩子气了,你楚大哥所练的功夫很隐秘,而且规矩极严,绝对不准对第三者泄漏,所以他不能告诉你,连我跟你爹,也是自己发现的,还互相替他瞒着呢!我们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妇,这还是第一次彼此瞒着一件事,假如不是自己发现,你父亲还不打算告诉我呢!你楚大哥自然不能对你说。”

  楚无情讪然地道:“娇娇,其实我也没瞒你,我告诉你我学过武功的,我始终没否认我练过武呀!”

  李娇娇道:“你只说你在家里学过花拳绣腿。”

  楚无情笑道:“不错,我学的就是那些玩意儿,但也不见得算是花拳绣腿,我不是当众击败过方明吗?只是那些招式不够精练,完全靠着灵活运用,所以我才立意求师,要学些正式的剑法。”

  李娇娇道:“可是你一再否认练过内功,我真信了你的话,还在爹面前为你拍胸担保。”

  楚无情笑道:“现在我也否认练过内功或气功,我练过的那些功夫无所谓内外,也不全靠气,师母已经看出底蕴了,那是一种精神功,兼具内外,而且脱出身体的范围。”

  李娇娇一怔道:“怎么能脱出身体的范围呢?”

  楚无情道:“如果练得到家,可以凭意念却敌,不费一招一式,不用动力而克敌制胜。”

  李娇娇并不是真的生气,闻言立刻替他高兴起来道:“是真的吗?那可真了不起,你练到家没有?”

  楚无情摇摇头道:“没有,差得远呢,否则我就不必再来向老师学剑了。那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境界,很少有人能达到,即使想到达初步的境界,也要几十年苦修,我等不及那么久,再说我也没那份耐性,仅学了个皮毛而已。”

  李秋鸿微笑道:“那已经很够,就凭这点基础,你已经能意与神会而形诸于外了。娇娇,你看楚大哥的剑……”

  李娇娇忍不住钦佩地道:“高明!他才练了四天,似乎已经把您的秋鸿剑法学到八九分了。”

  李秋鸿一笑道:“你错了,他一天都没练过。除了那雁回三式和飞花逐月外,其余都是第一次上手,他只看了剑籍。”

  李娇娇道:“我不信。”

  白素娟笑道:“是真的,过去四天中,他三天三夜用于看剑籍,一天用在睡觉,你进门的时候,他第一次摸剑,所以开始显得生疏,慢慢才紧凑起来。”

  李娇娇惊道:“那还得了,光看看就会了,岂不是成了神话?早知如此,我干脆跟楚大哥学,也免得受苦了。”

  白素娟道:“你又说孩子话了,楚大哥有这份成就,早年下了多少苦功?你现在已经迟了。”

  楚无情道:“是的,那必须从幼年开始着手,过了十五岁就不能再练了。再者这种功夫也不足为法,我虽然能读剑籍而速成,但健稳仍然要靠以后的努力,要达到你的标准,至少也得两三年,要想达成老师的境界,则是十年以后的事了。剑为兵中之圣,绝不是可以速成的。”

  李秋鸿微笑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剩下还有三十多天时间,我也不多说什么,我把我的剑法倾囊相授,以你的底子,学会是没问题,至于如何求精求变求新,则看你自己的努力了。还有一件事,我的剑式有十几手连娇娇也没学过,我想以后你们就在一起练。”

  白素娟道:“娇娇没学过,连我也不知道了?”

  李秋鸿微笑道:“素娟,我想你是知道的,否则你也不会嫁给我了,我那十几手剑法虽然从没对人用过,但我有把握稳居四霸天之首,也就是靠着它们的。”

  白素娟道:“这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却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现在你自己说了出来,我倒想提出个请求,在这三十多天中,能否也让我跟着看看你的剑式?”

  李秋鸿一怔道:“素娟,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夫妇,我什么事不是与你共享的,何在乎这几手剑法。你要想知道的话,随时都可以问我,何必要等这么久?”

  白素娟道:“什么话我都能说,就是这件事不便启齿。我怕你会怀疑我刺探到你的剑法后告诉我娘家去。”

  李秋鸿一叹道:“你太多心了,我怎会有这个想法?”

  白素娟轻轻一叹道:“秋鸿,说句老实话,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确有这个目的,因为我爹毕生的愿望就是成为天下第一位高手,我想成全他老人家心愿,才择你为婿。我看出你才是四霸天中最高的一个。”

  李秋鸿微感愕然,随即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只要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

  白素娟道:“嫁过来后,我渐渐了解你的为人,你的正直,以及你对我的情意,我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感到惭愧,所以绝口不提了。今天你收了弟子,又打算把剑法也传给女儿,我想我再提出要求,心里不会感到不安了。”

  李秋鸿笑道:“我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想法,即使你要把剑法告诉岳父,也是你的孝心,我为了成全你,绝对会答应的。你该知道,我为了你,愿意放弃一切。”

  白素娟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提,不敢提,到后来则是不想提了。不能提为了你对我太好,我不忍心欺骗你,不敢提是你人太好,我怕提出后,会引起你的怀疑而失去了你,不想提则是这么多年来,我对爹的行事多少有点了解,觉得成全他的愿望是一种愚者的行为,他老人家的心性,实在不足以膺任剑坛之冠的地位。”

  李秋鸿笑笑道:“我练剑时都在这密室中,密室的门对你从不关闭,你可以自己来看呀!”

  白素娟摇头道:“不,如果我看过了,今天也不会提出要求。我太尊敬你了,就不愿意做一点违背本心欺瞒你的事,所以每次你练剑时,我都躲得远远的。”

  李秋鸿诧然道:“这是为什么?你我之间要分得这么清楚,这么生疏,完全不像是夫妇了。”

  白素娟肃容道:“并非生疏,而是必要的尊敬,即使是最亲密的夫妇,在有些地方仍应保持适当的距离,所以你在跟别人谈话,除非你主动要求我参加,否则我一定避开你们,而且绝不逗留在附近。”

  李秋鸿有点不安,惭然地道:“素娟,你是否怪我偷听你与无情的谈话,我绝不是有意的,因为我发现他三天未进饮食,心里放不下,才过来看……”

  白素娟微笑道:“绝不是那个意思,我与无情的谈话并不是秘密,何况我知道你在外面,我很感谢你没有当时走进来,更感谢你在我上去后立刻就跟我谈起了,这证明你对我很尊敬,因为这是自然的表现,更显得真切可贵。”

  李秋鸿仍有不安之状,楚无情这才笑道:“老师和师母都是很可敬的人,弟子深以能列门墙为荣。”

  白素娟笑笑,李秋鸿却道:“可敬的是你师母,跟她一比,我只感惭愧,我得到太多而给得太少。”

  白素娟忙道:“秋鸿,别这么说,你给我太多了,为了我,你放弃一个剑手最难舍弃的尊荣,你也可以跃登天下第一位的,那也是任何一个剑手毕生最高的理想,就此一点,已是使我终生感激。”

  李秋鸿忙道:“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是我这一生中最得意的选择,尤其是看到乐九玄那样寂寞孤独时,我更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这一切都是你的赐予。”

  他说话时,眼中充满了深情,与白素娟的眸子相对,两个人都感到沐浴在幸福中,忘却另有两个年轻人在旁边。

  李娇娇深为父母的真情所感动,忍不住道:“爹!娘!你们是最幸福的一对,但愿我将来……”

  说到这儿,她脸上一热,没好意思再说下去,只是把眼睛瞟了一下楚无情,发现他也是悠然神往。

  白素娟轻轻一笑道:“你会得到的,或许会比我们更好,但是你必须记住,幸福并不是垂手可得,更不能争取,你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李娇娇道:“这我又不懂了,既然要付出代价,又不能去争取,也不是垂手可得,那是怎么来的?”

  白素娟道:“很简单,一半在你自己,当你爱一个人,付出你的爱,而不计较能收回多少,这就是你所能做的,另一半则是靠运气,那个你爱的人也同样地爱你,两下子凑起来,才是一份完整的幸福。”

  李秋鸿则有深意地道:“对,娇娇,你母亲是真正懂得爱的人,照她的话做了,纵然你得不到命运的照顾,至少你还得到了一半,如果你要强求,则连另一半也失去了,像你的师父柳叶青就是一个例子。这些话也许你现在还不能了解,但时时想到你的师父,就慢慢会懂了。”

  李娇娇点点头道:“我懂,我完全懂了。”

  白素娟道:“你是怎么个懂法,说给我听听?”

  李娇娇又轻瞄了楚无情一眼道:“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即使一无所获,也不强求收获。”

  李秋鸿一笑道:“对了,但这是很难的,世上有很多怨偶,都是把得失之心看得太重。”

  李娇娇道:“我不会,为爱所爱而爱,始终坚持着这份坚贞的感情,不为无所得而怨,更不为失意而转为恨,那样我还保有着一份爱,如果把爱转为恨,连自己爱人的一点幸福都失去了,哪里还会得到另一半呢!”

  白素娟微笑道:“对!丫头,看来你倒是懂得不少,无情,你对感情的看法如何?也说给我听听。”

  楚无情突然被问,感到有点局促,想了一下才道:“我与师母的想法略有不同,师母把幸福分成两部分,把一半寄托在命运上,我觉得还不够透彻,老师与师母刚好是互相在爱情上配合一致,所以没有缺憾,但未必人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那些人也能得到幸福的。”

  李秋鸿道:“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也有幸福吗?”

  “是的,爱就是全部的幸福,何必要被爱呢!而且不被爱的爱比有所得的爱更为完整,那完全是一种无条件的奉献,就好像是一个玉匠雕琢一块美玉,把它琢成一件名贵的首饰戴在一个美女的头上才是最大的满足,如果他把琢磨的成品珍藏起来,不仅埋没了这块美玉的光辉,也浪费了自己的苦心,丹青名手,书法大家,他们最好的作品都是挂在别人的墙上,而不是藏在自己的家里。”

  李秋鸿道:“你这个道理太深奥了,我不懂。”

  李娇娇抢着道:“我懂,楚大哥所说的幸福是舍己为人,比我的境界更进一层。”

  李秋鸿笑笑道:“你说得透彻一点。”

  李娇娇道:“比如说我爱上一个人,就尽最大努力去使那个人幸福,把那个人的幸福视作我自己的幸福,至于那个人爱不爱我,根本不去理会,也不作这个希望,楚大哥,是这个意思吗?”

  楚无情道:“差不多是这样了,但是还不够透彻。”

  “要怎么样才算是透彻呢?”

  “你下的注解不当,这不是舍己为人,舍己两个字就有勉强的意思,为人谋之时,不知有己,为人谋之后,抱着为己而谋的心情,就好像是父母对子女的教育呵护,并不是为了将来要求子女反哺报恩,只要子女成人有出息,就是父母的满足与目的,为爱的寄托而爱才是真正的爱。”

  白素娟一叹道:“这是神圣的境界,人能做得到吗?”

  楚无情道:“禽兽都能做到,人为什么做不到呢?我在大漠时看到鹫鹰攫食小兽时,母兽不顾性命去抢救子女,等到小兽长大后,双方很自然地分离,母兽毫无怨意,而小兽有子女时,也同样地对待它们,不是很自然吗?”

  李秋鸿道:“亲情与爱情是两回事。”

  楚无情道:“茹毛饮血之世,没有男女之情,只有雌雄之别,这种爱已经存在了,可见爱情只是亲情的引伸。”

  白素娟笑道:“看来这两个孩子比我们懂得还多,用不着我们教导,秋鸿,让他们作更深入的研究。”

  李秋鸿被白素娟拉走了,室中只剩下楚无情与李娇娇两个时,他们反而没话说了。良久后,李娇娇才轻声一叹道:“楚大哥,你以前爱过一个女孩子吗?”

  楚无情忙道:“没有的事,我的名字叫无情,这证明我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怎么会爱上别人呢?”

  “你别骗我了,你一定有过爱与被爱的经验,而且在情场上跌过跟头,才对爱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楚无情摇头道:“没有,正因为我没有爱过人,所以才把爱的境界定得这么高,否则我一定要降低标准了。人究竟是人,不可能达到神圣的境界。”

  “那你的理论只是口中说说而已?”

  楚无情笑道:“理论本就是说说而已,这表示一个人的看法,实际的情形并不能完全用理论来实践行动,因为人的环境千变万化,许多外来的因素往往能影响一个人的决定,所谓言之易而行之艰。”

  李娇娇庄容道:“楚大哥,我不同意你的话,我对自己所说的话是很认真的,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楚无情一笑道:“那当然最好,但也不必太认真了,人最好是没有知识,无知无识就没有痛苦,有知识后,最好学习随遇而安,不去钻牛角尖。”

  李娇娇诧然道:“楚大哥,我发现你这个人很矛盾,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刚才在我爹娘面前……”

  楚无情道:“老师与师母人生经验比我丰富,我当然不必说那些话,但你年纪轻,经历过的事太少,我告诉你的话,是供你以后作为参考的,必须实际一点。”

  李娇娇心中充满了不快,对他这种态度很为反感,但又不便表示出来,因为楚无情已经占据了她的芳心,使她意识到必须要表现自己的柔顺,不去触犯他。

  因此她笑了一下道:“不谈这些了。楚大哥,谈谈你的过去吧,你的人生经验一定很丰富。”

  楚无情道:“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谈的,你都知道了。”

  “不,我知道的不够真切,你说以前从没练过内功,现在证明你是在骗人,你的内功十分惊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不是内功。”

  “就算不是吧!那你是跟谁练的?怎么练的?”

  “我是跟天山的一位异人练的,九岁开始,二十四岁结束,练了十五年。回到家乡又混了两年,然后出来闯江湖。”

  “就是这么多吗?”

  “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关于我练功的详细情形,那是不能说的,所以老师与师母也很谅解。”

  “说给我听听也不行吗?”

  “是的,任何人都不行,否则老师与师母如此热心对待我,我怎能对他们有所欺瞒呢?”

  李娇娇叹了一口气道:“假如这是你的戒条,我自然不想勉强你,但至少你该告诉我,你的功力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在泰山之会上击败乐九玄?”

  楚无情笑道:“击败乐九玄是你的工作。”

  “不,我了解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楚无情连忙道:“你怎么说这种泄气话呢?老师对你具有绝对信心,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李娇娇苦笑道:“你别骗我,爹器重的是你,他的希望全在你身上,我只是他在万不得已时的一个准备而已,所以他的拿手剑法也没教给我。现在你来了,这份担子用不着我来担了。”

  楚无情一笑:“娇娇,你错了!老师是怕你不小心把他的剑法泄露了出去,以前才不敢教给你,他知道你的天赋很高,打算在这最后两个月把剑法全部传授给你。”

  李娇娇摇头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天赋,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我绝对学不好的,所以我外公、我师父都没把拿手的剑招传给我。我到现在为止,学的都是些七零八碎不成套的剑法,名义上是三个人在造就我,实际上我哪一个人都不如,只是供他们大家在斗心计而已。”

  楚无情仍是笑着道:“东霸天与南霸天都存着私心,不敢把剑法传给你,正因为你天赋太高,怕你学成了剑法之后,泄露给老师知道,所以老师也不得不防着。可是老师对你绝无私心,刚才他不是说了,要你在这几天内跟我一起学剑吗?你怎么猜忌起自己的父亲来了?”

  李娇娇终于笑了起来道:“楚大哥,这些我全知道,爹自然不会对我存有私心,可是我实在不想出人头地,这次论剑已由秘密转为公开,我不想坐上天下第一把剑手的交椅,把这地位留给你不是更好吗?”

  楚无情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心里很感动,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道:“娇娇,我非常感谢你的盛情。”

  李娇娇忙道:“这是我的真心愿望,争雄夺魁应该是男人的事,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抛弃武事,规规矩矩地做个女孩子,我实在不愿变成第二个南霸天。”

  说到这儿,她又微感歉然地道:“我不是对师父不敬而直呼她的外号,她收我为徒也只是做做样子,何况并没有正式行礼,方明一走,这份师徒关系也跟着断了。”

  楚无情道:“那些都不去管它,剑你必须认真地练,你虽好意把光荣让给我,但我可没这份能耐。”

  “谁说的,刚才你就比我强。”

  楚无情微笑道:“那是你存心让我,每一招都没有用足,对别人你绝不会这样。虽然你自己不觉得,但剑术全在斗志,你出手不求胜,功力就打了个对折,我不否认我有点天赋,但剑道在于凝炼,那是勉强不得的,就算你拼命苦练,在泰山剑会上也不见得稳操胜券。如果你存心谦让便宜了人家,岂不是让老师太失望了吗?”

  李娇娇想想道:“你认为你自己绝对不行吗?”

  “我不敢自暴自弃,但我相信绝不会高过你,如你一定要成全我,就该特别努力帮我一个忙。”

  “怎么帮忙法?”

  “尽你最大的努力争取荣誉,等你击败乐九玄之后,我再找你挑战,那时你客气一点不是更好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争下第一后再让给你?”

  “假如你自己有兴趣,自然可以不让。”

  李娇娇道:“我自己绝对没兴趣,但这个做法太侮辱你了,你未必肯接受的。”

  楚无情笑道:“对了!你既然知道我不屑于接受你的惠赐,现在更不该存相让之心,你夺魁的希望比我浓厚,如果你放弃了,而我又得不到,岂不令我难堪。”

  李娇娇正要开口,楚无情接道:“你练你的,我练我的,但愿我从你手上把天下第一公平地夺下来,我才真正领你的情,因为你不会恨我、嫉妒我,如果我击败了其他三个人而夺得剑魁,南东西三霸天都不会甘心的,他们找起我的麻烦来,我可受不了。”

  “从我手下夺去了又有什么不同呢?”

  “自然不同,你击败了乐九玄,你外公与柳叶青至少不好意思再找你拼斗,而我又胜过你,他们会以为你是存心让给我的,对我嫉恨之心也冲淡了不少。”

  “那不是对你的名声有妨碍吗?”

  楚无情笑道:“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要你我自己明白,我是在公平的决斗中胜过你的就行。”

  李娇娇一叹道:“我实在弄不清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单纯,泰山剑会我夺标的希望可能不大,但你的希望很浓厚,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多,我可以慢慢研究你的剑法,总有一天胜过你的,如果这次论剑又是别人获胜,我的机会就渺茫得很了。”

  李娇娇道:“说来说去,你是要我努力练剑而已。”

  “是的!我学剑的目的不在争名,而是在凭仗所学,行侠江湖,好好成就一番事业,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因此我希望有一个好帮手。”

  李娇娇高兴地道:“你早这样说,我就不跟你抬杠了,我也不在乎成名,只想好好地闯荡一下江湖,你别看我终年来回东西奔波,实际上都是拼命地赶路,连沿途的名胜古迹都没空停下来观赏一下,更别说是伸手管事了。”

  “等泰山论剑后,我们就有时间了,我会向老师请求,邀你做伴,遍游五湖四海,仗剑管尽人间不平事。”

  “是真的?你可不能骗我。”

  “干吗要骗你呢?老师为四霸天争名之事所累,终年株守家园,不能畅意行侠,这次泰山之会,四霸天争胜的事必可告一结束,他一定赞成我们出去闯闯的。”

  李娇娇简直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去把李秋鸿请下来,立即传授剑法,楚无情笑道:“急也不在一时,老师与师母今天总算把各人埋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们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必然有许多知心话要说,何必去打扰他们呢?再说光靠师父一套剑法,虽是威镇武林,却不能用以行走江湖。”

  “这是怎么说呢?”

  “老师为盛名所累,行踪所至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是他不轻易走动的原因,我们以后行走江湖,必须乔装易名,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才能畅所欲行,自然不能到哪里都亮了秋鸿剑法,趁着现在有空,不如把你从别处两家学来的剑法拿出来研究一下。”

  李娇娇道:“那都是专为克制乐九玄所创的新招,东一式,西一式,零零碎碎,派不了多大用场。”

  楚无情笑道:“怎么没用呢?未来你家以前,我根本就没有正式练过一套剑法,完全是东拼西凑,拉拉杂杂地摄取了一些普通招式,可是我竟能用来击败方明,可见招式不一定在精,运用得当,一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李娇娇想想点头道:“好吧!你有兴趣,我自然也可以使出来请你指点一番,但我认为不会有多大用处。”

  说着就按照记忆中的剑式一招招地施展出来,这些剑式因为是针对乐九玄的新招而创,既没有名称,也没有系统,都是三两式自成一组,有攻有守,李娇娇一面施展,一面还讲解使用的情况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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