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王八说道:“把螟蛉给我。”
“你说什么?”王八说道:“你在跟我说话?”
“把螟蛉给我!”我竭斯底里的喊道。
“你疯了。”王八说道:“师父和我在里面十几天了,都没做到。你做的到吗?”
“给我!”我喊道:“赵一二是个骗,他是拿你垫背的!你的魂魄交 给里面啦……。”
“是啊。我知道”王八平静的说道:“师父交 给我螟蛉那天就告诉我了。”
我第一次去探知王八的记忆。
王八在西坪沟壑的链上,战战兢兢,不停思考铁链方位的变化,不停的在链间移动方位。他克服了自身最大的恐惧。
山顶的一个小屋,供着一个神龛,把螟蛉拿到了手上。王八的身上的魂魄被四周的厉鬼夺了过去,赵一二的魂魄从神龛里渗出来。
我回头向金仲看去。
金仲眼睛不敢直视我,“你若是心肠好,要救赵一二和这些人,就把螟蛉拿着,再去试一试。”
王八气急败坏,抽出身上的一柄短剑,向金仲砍去,“妈的,就知道是你!”
金仲连忙躲避。嘴上念起咒语,一个雾气向王八罩去。王八短剑一挥,雾气破了。
金仲大赫,呆立着不动。
王八红了眼睛,用剑指到金仲的眉心,“老今天要……”
忽然一个娃娃鱼扑了过来,把王八的短剑扑掉在地。回口把王八的手臂咬住。
这个娃娃鱼已经有两米长了,我看见王八的手臂连忙挣脱,却被咬了一片皮肉下来。
金仲也好不了那里去,另一只娃娃鱼也把他给扑到在地上。
老严一脸的得意。
“你把诡道灭了,你也拿不到螟蛉!”我对老严喊道:“我反悔了。若是这里有人出不起,你也出不去,我说话算数。”
我看着老严。老严脸色惊愕。
老严的思维在力回避我的控制,可是我现在心情激动喷张,把老严的意志死死的掐着。
老严在我的控制下,把背包里的一个木鼎掏出,木鼎里的白影纷纷散开。飘向和金仲王八纠缠的娃娃鱼,把娃娃鱼抬起。
老严内心里在喊:“答应你了。”
我松开老严的意识。
老严送了一大口气,又展开了一面招魂幡,并把木鼎里的香料点燃。
“我只能支持到卯时,它们长到丈长的时候,我们必须得走,我答应你,这里的人都能出去,可是。。。。。其他的,我顾不了。辰时,行动绝不会再推迟。”
“你拼着性命也想要这个螟蛉。”我喊道:“你到底是什么来?!”
“你还不明白吗?”金仲说道:“他偷偷摸摸找你的时候,故意不提西汉茅。”
“茅山一派,素来和诡道不和。”我想起了老严自己说的话。
“你是茅山?”我对老严说道。老严不说话,默认了。
我真傻,老严自己都说了,道家做鬼镇邪的,只有茅山和诡道。可是茅山是天道,诡道是坤道。他对螟蛉这么感兴趣。甚至推迟行动计划,担着性命危险,要进来,而且目的也给我表露的很清晰,就是想要螟蛉。我还傻乎乎的相信他。
我向金仲看过去,“我们不是相互说好了,不探知对方的心思吗?”
金仲歪了歪脖,“是啊,可是你晚上要做梦,要说梦话,可不是我主动的。”
金仲现在正看着地上的赵一二,金仲的脸上仍旧是冷冷的,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他是不是很开心呢。
赵一二萎靡瘫软,勉强能支起身体坐着。看着他因为我的冒失,变成这个模样,我后悔不迭,我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赵一二的并没有忽悠王八,他和王八做的一切,都是王八自己同意的。
为什么我就信了金仲的蛊惑呢,我仔细回忆,金仲对我说的话,不禁苦笑,其实金仲没有一句话提到,王八不知情,都是我自作多情的想法。
王八这么愤怒,应该是他们已经在里面要成功了,可惜功败垂成,并导致赵一二的魂魄被拉回去。而害的他们如此境地的,我是其中之一。
“诡道行的是坤道。”我又一次想到了老严的话。我脑袋里渐渐清晰了,怪不得赵一二和王八要押上自己的魂魄,他们没有我和金仲具备的能力,要通陰,就必须要把魂魄留在那边。
我看着赵一二的模样,内心愧疚。
哭号的声音又发出来了,我分不清是娃娃鱼的叫喊,还是人类经受痛苦的呻吟。现在那些密密麻麻被老严暂时镇住的娃娃鱼,在我眼里,又幻化成人 型。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被射杀,那些士兵会怜悯他们吗。肯定不会,也许他们认为自己杀戮的只是动物。
可是金仲暗示过我,明天早上辰时他们不是娃娃鱼的模样啊。
我向老严看去,老严说道:“明天必须在他们变回去之前行动。我不能再推延。”
我看着那些被陰瘟控制的村民,他们如是四处走动,瘟疫会传播开来,不是一般的瘟疫,而是人类医无法治愈的疾病,这瘟疫本就不是,属于人世的东西。我看着那些忽人忽兽的村民,有的在开始喷血,身上的皮肤变得滑腻,并腐烂,有的疼的忍受不住,在地上翻滚。
我想我是没有选择了。我问金仲,“你没骗我吧,这次。”
“我可从没骗过你。”金仲说道,“现在更没必要……别犹豫了,我们还来得及。”
“你也要进去?”我问道。
“当然”金仲说道:“这里只有你和我有资格。”
我对王八说道:“给我。”
王八现在面目激愤,“他骗你的,你没那个本事。我不能给你。”
“给我。”我重复了一遍。
“不给。我不能给。”王八坚决的说道:“你拉不回师父的魂魄了,也救不了这些人了,本来我们已经。。。。。你没时间补救。”
老严冷冷的把我们看着:“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本不该管,但是……。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
我走到赵一二身边,对他说道:“你说……”
赵一二轻声说道:“我的无所谓,来日方长,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你的心肠倒好,可是这世上光是心肠好,没有用的……”赵一二说不下去了,坐在地上喘气。
我对王八说道:“我知道规矩,”我顿了顿,朗声对王八说道:“我现在跟你争螟蛉。”
“你凭什么,”王八说道:“你都不是门派的人,我不能给。”
“我已经会看蜡了。”我对王八说道:“可你还不会听弦和算沙。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疯!”王八说道:“你跟我抢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要这么做。”
“你做不到的!”王八喊道:“我们没机会了。”
王八看向老严。老严点头,“对,明天必须得行动。你的决定是对的。”
看着王八的神情,我知道,他对老严的计划已经认可。
“那赵先生呢,你说怎么办?”我说道。
王八向赵一二看去。犹豫不决。
“我不相信你会把螟蛉还给我。”
我听到王八这么一说,浑身彻骨冰凉。
金仲重重地哼了一声。
“按规矩来吧。”我不想和王八啰嗦了。我听董玲说过他跟金旋争螟蛉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会下棋了?”王八说道:“当初教你下了几天,你就没兴趣了。好!你来定规矩。”
“我来定规矩,下盲棋。没错吧。”我说道:“平位。”
“去位。”
“平位四。”我得快点说,不能让王八想出端倪,他聪明,我没十足的把握骗到他。
“上位二。”
“平位五。”我要赢了,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不表现在脸上。
“上位二九。”王八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他现在是围棋最稳妥的布局。可是,他没想到,我不是在跟他下围棋。
“平位六。”我呼出一大口气,“我赢了。”
王八呆住了。把我看着,“你在赖皮,你下的是五棋。”
“我哪有时间跟你下围棋呢。”我说道:“五棋多快,胜负立见。你不是说了吗,规矩我定。”
王八向金仲和赵一二看去。
金仲摊了摊手。赵一二也忍不住嘴角撇了撇。
我第二次拿到了螟蛉。
在拿到螟蛉后的一瞬间,铜镜在面前猛的张开,滑动到我的眼前。我能看到里面,黑暗,一片深邃的黑暗。我感受到里面的寒冷,远甚于人世间冰雪的冷意。我本能的抗拒,不愿意进去。虽然心里知道,那个地方,我最终是要去的,不仅是我,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到最后都会到这个地方。
可是我还是怕。
没有实地,都是虚空。黑暗的空间。未知的事物……我开始犹豫了,踌躇起来。
金仲拉着我,一只手伸向铜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回头喊道:“王八,用不着这样!”
可是已经迟了,王八右手握着短剑,左手的食指没有了,根部鲜血直冒。老严连忙从背包里,拿了纱布给王八包扎。
我懊恼非常,把王八看着。王八疼的呲牙咧嘴,对我说道:“你答应我了,就要做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进去了。
人有一种感觉,很难受的感觉,经常遇到。比如小时候我骑自行车从宜昌最陡峭的403大坡往下冲,却发现没有闸了,比如做电梯急速的下坠,比如在坐过山车——虽然我没坐过过山车,我想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就好像是下腹的内脏全部提升到胸口,剩下空空的腹腔酸胀痉挛的难受。但这种感觉和我接下来的感受相比,简直不能一提。
这种感觉猛延伸到我全身。我想换一口气,可是来不及了。换不成了,这里没有空气,只有虚无,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无边无际的空虚,这空虚不是时间和空间能够来界定的。这空虚透露出的寂静,就是永远,永远,永远……。没有尽头的永远,没有尽头的开端和结尾。我在这一霎,忽然觉得万念俱灰,人生一世,做的事情,和这个无垠旷古的寂寞相比,算的了什么。想到死后,就是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无意识,无感知,无思维……最让人绝望的是,这是不可逆的,并且是让人彻底心冷的永远……。。
在这个庞大黑暗面前,即便是日月星辰,都是逃不出最终灭亡的命运。我明白了,最可怕的事情,竟然在于此,那就是——永恒。
无论生与死、鬼和人,在永恒面前,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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